孤客/我心上人是仙门叛徒—— by俺大爷
俺大爷  发于:2024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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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人书,有木雕,有玩偶……还有玩具罗盘。
齐归特别喜欢这只玩具罗盘,因为整个玄陵门只有他没有。齐释青送给他之后,他也有样学样地穿了条挂绳系在腰上,沾沾自喜地戴了好一阵,直到后来听见有弟子嘲笑他是没脸没皮的冒牌货,他才悄悄取了下来。
他把罗盘仔仔细细地包起来,又把少主给他的锦囊挂在了床头——这是掌门夫人留给少主的东西,哥哥怕他孤单,就在闭关前把锦囊从床头拽下来给了他。
齐归仰脸望着这只锦囊,在烛火下揉了揉眼睛。
他本是个睡觉多的孩子,可这一晚他一宿没睡。
他就像只小耗子一样,在玄君衙里到处游走,每间屋子都停留好久。他不会画画,没办法把这些画下来带走,只能使劲地盯着、看着,希望把眼里的一切永远印在脑子里。
第二日,玄九在五行宫与弟子们在一起的时候,放出风声说齐归要回药王谷了。
“什么?怎么突然要走?”一个弟子问。
玄九:“唉,这也怨不得他。他是药王谷出生的小仙童,不能离开那里太久,不然身体会日渐衰弱,甚至死亡。昨日我去看他,他说必须服用寒冰石斛才能活下去,我翻遍医书,才知道这种草药只生长在药王谷。”
“难为师兄了,师兄真是心地良善。”一个弟子感慨道。
玄九摆摆手,一双丹凤眼微微垂下,似是无比伤感。“就是可惜,少主与这小道友相处甚佳,小道友这一走,不知道少主……”
另有弟子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少主,我倒觉得外人远离了,少主能更静心修炼!”
“对啊,再说他本就不是玄陵门弟子,回到自己的地方去也没什么可说的!”
玄九沉重地点了点头。“只能如此想了。不过他要真离开玄陵门,大师兄估计也能松一口气……”
有弟子笑道:“可不是嘛!每次大师兄看着那小家伙黏着少主,脸都黑得跟锅底似的!估计早就想把他撵走了!”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少主出关之后,肯定要好好送一送的……”
到了晚上,玄九来玄君衙接齐归的时候,被他的黑眼圈吓了一跳。
他看着这个一夜之间憔悴了的小仙童,心里先是一惊,下一刻便划过一丝不可见人的畅快,脸上却装出浓重的不舍。
“马已经备好了,就在外面,我送你出去。”
小齐归背上自己的小包袱,走到了玄君衙外,规规矩矩地合上厚重的乌木大门。
他盯着那块高悬的牌匾,又忍不住想哭。但他憋住了,小小的身子郑重弯下,行了一礼,低声说:“哥哥,我回药王谷啦。”
顿了顿,他又小声说:“我知道大家都不喜欢我。这一年,给哥哥添麻烦了。”
玄九一直站在齐归身后,把他挡得严严实实。本身将人赶走就是一件上不了台面的事,更何况他需要做出自己一直未离开玄陵门的假象,这样才好嫁祸玄一,因此只能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摸摸,绝对不能被人看到。
他正准备出声催促,就见齐归转过身来,冲他天真地笑:“谢谢师兄送我。”
这天晚上,是玄十三当值。玄十三是个脑子不灵光的,与玄九同门,唯他马首是瞻,见玄九带着齐归,便侧目垂眉,一声不吭地开了大门,放他们出去。
二人上了马,跑了大半夜。快到药王谷的时候,玄九跟齐归道别:“小道友,我得赶回玄陵门了,明日早上我在五行宫带弟子晨诵。”
齐归连忙点头:“哦哦,那师兄快去吧!”
“你就顺着这条路,再走半个时辰就到了。”玄九指着面前的羊肠小径道。
齐归乖乖地冲玄九作揖,“好的,师兄。那师兄再见。”
这条路因为有村民经过,要途经一个小村庄,其实是绕远了。玄九在跟齐归分别后,抄近路赶到了药王谷。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
天已经过了最黑的时候,暮色泛灰,火折子一点起来,更是照亮了一片郁郁葱葱。玄九深吸一口气,弯下腰,点着了一棵树的枝子。
他站在树下等着看火彻底着起来,然而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那树枝上的火苗竟渐渐熄灭了,随后,本烧得焦黑的枯木竟眨眼间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
玄九顿时大惊。
他连忙又点了几处火,灌木、青草、树叶……高的低的都试了一遍,然而竟没有一株植物真的燃绕起来。到了最后,他的火折子甚至出不了火了。
火折子熄灭的这一刻,药王谷里的草木齐齐作响,哗哗不停震耳欲聋,如同神兵天降列队在此。
玄九当下就出了一身冷汗。
——药王谷果真是上古神仙的地界!!他犯下罪过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在药王谷的入口处磕了几个响头,嘴里念经似地道:“神仙饶命!神仙饶命!!”
树木的怪响仍不停止,玄九屁滚尿流地从地上爬起来,腿都抖得站不住,跨了两回才跨上马,一夹马肚子,飞也似地逃离药王谷。
飞驰出去好一会儿,直到那恐怖诡异的草木之声彻底从耳畔消失,玄九才敢让马稍微慢下来。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那只坏了的火折子,用嘴一吹——
火苗竟然又冒了出来。
玄九浑身觳觫,腿一颤,身下的马得到信号又猛地往前蹿了一截,他没拉住缰绳,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等玄九狼狈地拉住朝前狂奔的马匹,再赶回玄陵门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守门的玄十三看到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大惊:“师兄,难道出事了?!”
玄九狠狠地剜了这个没本事的师弟一眼,“没事!闭嘴!”
这个时候的玄九并不知道——
在他从药王谷逃窜之后,有一个黑色的身影目送他的背影,从林间闪出。那人嘴里低声念咒,腰间的金罗盘就渐渐褪去明亮的华彩,显露出乌黑、反射着不详光泽的真正颜色。
那人一手将黑罗盘托在掌心,另一手食指中指并拢,余下三指掐诀,下一刻,一阵凄厉的火光——
最近的一棵树腾地燃起巨大气焰,如同成为一个火球,紧接着,以这棵树为中心,裹挟着邪气状似凶兽的火焰飞快辐射到了周边的草木!
刹那间,视域里只残存着极亮的红色。浓烟滚滚,火光冲天。药王谷内植被的啸叫在烈火炙烤下愈发骇人,很快,层层翠绿蒙上灰黑烟尘,焦灼之味在空中弥漫。
那人在原地注视着滔天大火,重新念咒将罗盘化成金色,系在腰间。他掐着时辰,在远处小径传来轻轻的马蹄声时,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俺这几天在写论文赶due要活不成了,明天请个假下周补上哈!爱你们!!!

第95章 红莲业火(四)
玄九匆匆回房换下了自己的衣服——在药王谷外面他跪在地上磕过头,回程的路上还从马上摔了下来,浑身都是污泥,狼狈得很。对着铜镜,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把上头惊惶的神色压下去,一双丹凤眼眯起来,满是忌恨。
他盯着铜镜看了片刻,垂下眼睛,从怀里掏出那个闹鬼的火折子,半晌后诡异地松了口气。
火折子明明是好的,却偏偏点不着药王谷的任何一点东西。药王谷果然是得上天庇佑的地方,容不得任何人造次。
没能纵火栽赃给玄一……玄九吞咽了下口水,也不失是上天保佑。
他从前对齐归的身份有疑,总不相信他是真的仙童,可今天亲眼看见了药王谷的邪劲,他不敢不心怀敬畏——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万一真残害了小神仙,他可不是再不能飞升那么简单——杀人者不得飞升,好歹能入六道轮回;而弑神者,直接魂飞魄散,永无来世!!
手里的火折子好像烫手似的,玄九呼吸急促,忙不迭地把火折子藏在床褥底下,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最后又照了照铜镜,确认看不出一丝端倪,才拎着经书去五行宫了。
齐归要走的风声,过了好几日才传到掌门的耳朵里。
“算起来,少主快要出关了吧。”二长老依主抚着自己的长戟,“掌门你不能逼少主太紧,他才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掌门齐冠一皱鼻子,颇为不在意道:“我十三的时候,闭关一个月也没见人急。”
依主长老唰地挥了挥手里的武器,仿佛此刻在善念堂,得给人定罪判罚似的,“那还不是因为相违长老一直在旁边看着你!”
三长老多财转着手里的罗盘,笑呵呵地说:“师兄们都好厉害~”
大殿里一片寂静,没人接他的茬。
过了片刻,大长老相违缓缓道:“我今日路过五行宫的时候,听有弟子说齐归要走?”
齐冠皱眉看过来:“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相违长老也皱起眉头来,同样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就显得十足的苦大仇深。“我也刚听说。前几日玄一去除秽止邪,我不放心就跟过去了,昨日才回来。”
三长老多财往殿外瞅了瞅,“咦?玄一呢?他今天怎么没来?”
此时正是清晨,弟子们刚去五行宫晨诵,往常这个时候,玄一作为整个玄陵门的大弟子,都会来给掌门和长老们请安,看有无吩咐和诫命,好带回去规训其他弟子。
“还没回来,在收尾。”相违长老抚着自己的罗盘,严肃地说。
多财长老睁大了眼睛,“嚯,这是什么邪祟啊,得这么些天!”
“十年以来,”相违深吸一口气,语气沉沉,“最大的地葬魇。”
铮的一声,依主长老手里的长戟缩成了一只金色罗盘。
“地葬魇?什么地方?”
地葬魇是以死人尸体为食的一种邪祟,多出没于墓葬坟地,吓唬来上坟或路过的人。若来人胆子大、八字稳,则多半不要紧;但要是胆子小、八字轻,则会被吓得动弹不得,若吓到魂魄离体的地步,地葬魇就会爬过来咬他一口。
但一般情况,地葬魇并不足以畏惧,只是比较难缠——它会在各处坟墓乱窜,想要抓住它简直如同打地鼠。
“我最初觉得不要紧,因为那地界在药王谷边上,有福泽庇佑,即使有这种东西,也不至于严重,所以只派了玄一一人前去。”相违长老攥了攥拳头,面露憎恶,“但之后又有村民来求玄陵门去除秽止邪,说数户人家中妇孺接连失踪,侥幸跑回来的人四肢全是血洞,神志不清。”
“等我过去一看,才发现那地葬魇有寻常的地葬魇数十倍大,药王谷周边的所有墓葬全部被掘开翻了个遍,尸体全部被吞吃,显然是死尸已经吃尽了,才开始残害活人。”
齐冠刚刚一直不语,如同神游天外,此刻突然抬头问道:“玄一可有恙?”
“没有。”
“没有就行。”齐冠放下心来,又变回云淡风轻的样子。
“……”相违看着剩下两个仍然面露关切之色的长老,补充道:“费了一番功夫,地葬魇已经抓住杀了,玄一现在在给被地葬魇破坏的坟墓度化。”
“哦,那就好~”多财长老摸了摸胸口,像是小心肝被吓到了似的,“可千万不能让我们的大师兄出事呀~”
大长老相违:“……”
二长老依主:“……”
齐冠的神情好似牙酸。“师弟,你都做长老多少年了,什么时候能成熟一点。”
三长老多财笑呵呵地把罗盘在手里来回抛着,“话说回来,药王谷旁边,怎么会有地葬魇?而且寻常地葬魇不会如此饥饿,一般翻几个小坟就足够了,怎会有死人吃尽开始吃活人的?”
齐冠正色,眼神遽然一凝。“药王谷……”
顿了顿,他看向相违长老,“师兄,你刚说,小归要走?”
相违长老点了点头,目光带着询问。
齐冠猛然站了起来,“那地不安全,不能让他走。”
多财长老舒服地往椅子里一靠,轻松道:“但也说不定,是因为药王谷的小仙童不在,才引得那里邪祟异动?说不定小神仙归位就好了?”
齐冠横了他一眼,“他比齐迹还小!”
“神仙的年龄哪有那么好猜,说不定已经活了万万年了。”二长老依主老神在在,如同在念诵门规里最无聊的一卷。
齐冠才不管这几个长老怎么说,急匆匆出了大殿,往玄君衙走。
“掌门师兄是真的很喜欢小归哦~”多财长老的声音在大殿里欢快地飘荡。
依主长老蹙眉沉思,“我总觉得,这事没有这么简单。若没有外因,精怪不可能如此猖獗。”
相违长老面色也沉重起来,“你是说……”
“恐怕这是邪神异动的先兆。”
这句话一出,相违长老眸色一凛。多财长老扭过头来,“不会吧~~”
依主长老彭地拿长戟给了多财一棍,“不会好好说话,来我善念堂,我教你!”
齐冠走到玄君衙的时候,看见紧闭的大门,顿时觉得不对。
——只要齐释青不在玄君衙,齐归就一定不会关上大门,因为要等哥哥回来。
他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空荡荡的院落,地上的杂草都多了些,一看就是好几日无人料理。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带着急切的脚步声,齐冠听出这是儿子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了。
“掌门。”
齐释青还未变完的声线带着稚嫩。
“出关了?”
齐冠转过身来,面前的儿子端着沉静的面容,但眼神有些望眼欲穿地看向他背后,好像在期待什么人从屋里跑出来迎接他。
齐冠冲儿子点了下头,没有挪动脚步。
齐释青一瞬间变了脸色。
他如一阵风掠进屋里,整洁的桌椅一片冰凉,床头上挂着那只他母亲留给他的锦囊,好似他从未取下来过。

“齐归在哪?”齐释青转身,一张小脸木着,问他的父亲。
齐冠凝眉不语,正在这时,玄君衙外面跑进来一个弟子,给掌门和少主行李之后,对齐冠说:“掌门,打听清楚了。消息是七日前五行宫传出来的,据称小齐公子说须得回药王谷服用一种草药才能活命,他是小仙童不能离开药王谷太久。”
“之后有谁见过齐归?”
那弟子从未见过掌门如此严厉,不禁打了个哆嗦。
“好、好像无人再见过……”
齐冠眼神凌厉,眯起眼睛。“去查。查清楚是谁传的话。”
一阵脚步声掠过。
十三岁的齐释青谁都不理会,飞快地跑了出去。
片刻后,震耳的马蹄声响起,玄陵少主策马闯出了玄陵门。在门房当值的弟子惊了一瞬,在看清少主是一个人闯出去之后,来不及回禀,立刻上马追在后面。
初春的昏日照得人恍惚,惨白天幕下玄陵门的乌楼黑瓦显得格外肃杀。掌门齐冠站在玄陵门的极清大道上,注视着十余名玄袍弟子追着齐释青策马跑远,眉心越发深重。
极清大道的尽头,就是金陵大殿,为掌门长老议事之处,此时三位长老被惊动,都走了出来。
在三位长老身后,跟了两名长老首徒。
玄十跟着二长老依主,手里正拿着戒棍,嘴里汇报着什么,二长老冷哼一声,低喝道:“罚轻了!”
依主长老身边缀着三长老多财,他手里的金罗盘一上一下扔着,简直要扔到天上去,一边很好玩地抛着罗盘,一边扭脸给玄廿说:“啧,你那几个小师弟就是调皮,你教训几句就完了,还拎到善念堂干什么呀?太无情了!”
三长老多财是长老里头话最多、最平易近人的,也是最护犊子的。依主横过来一眼,多财却跟没感受到似的,理都不理他,小跑了几步蹭到相违跟前,说:“大长老,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他们怎么都说少主跑了?”
齐冠逆光站在极清大道正中央,端着罗盘,面容晦暗不明,看他们走过来。
大长老相违抬头瞧见掌门的眼神,从鼻腔里深重地叹了口气。
“今晚有仙门大会的切磋宴,一会儿几家的掌门就都到了,你得在这儿。”相违对齐冠说,“我去跟着少主。”
“大长老也留下。”齐冠拍拍相违的肩,对依主点了下头,“二长老,麻烦你了。”
依主长老颔首,对玄十说:“料理好善念堂。”
玄十手持戒棍,对师父行礼。
等掌门、大长老、三长老都离去,玄廿拉住玄十。
“师兄,今晚的切磋宴……都有哪家来?”
玄十勾起一个揶揄的笑,束起的头发微微甩动。“你其实就想打听鞭鞭匾来不来,对不?”
玄廿满脸通红,不做声了。玄十欣赏了会儿他的表情,拿戒棍抽了一下玄廿的小腿,“来!”
顿了顿,玄十笑眯眯地警告他:“你要是有那个心思,最好大起胆子去提亲,要是敢在玄陵门乱来,我第一个把你扔进善念堂!”
玄廿提起一条腿,捂着被抽痛的胫骨,脸上笑意却忍都忍不住,耳朵脖子红成一团,闷声点头。
齐释青被师兄们在药王谷外面逼停。
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泼天大火——带着鬼啸、裹着邪气,仿佛有生命一般席卷一切目力所及的活物。
“少主你不能再近了!!!”为首的是二长老门下的弟子,名玄十五,一张圆脸如同满月,浑身正气,手中罗盘已经化戟,挡在齐释青马前。
“让开。”齐释青冷静地命令。
“少主!不能再往前了!这不是山火!”
玄十五比齐释青年长不少,已经看出这火的邪劲之处,拼死也要拦下少主。
齐释青攥紧缰绳,目眦欲裂。
“我再说一遍,让开。”
见这些师兄们一个个不为所动、都拦在他跟前,齐释青怒极,将腰间的七星罗盘扯了下来。
他刚刚出关,内力灵气还未完全吐纳,急怒下在四肢百骸里四处冲撞游走。
罗盘化戟,漆黑的长兵在蒸腾炙热的林间甩了出去。
齐释青执戟冲向师兄们的包围圈,玄陵弟子们不敢伤他,只是不断长兵相接,发出铮铮的声响。
见少主打红了眼,玄十五沉下呼吸,挥起手中长戟——
现在就算是把少主打晕,他也在所不惜!绝不能让少主往前一步!!
可紧接着——
齐释青直接从马上轻功腾起,飞至树上,踩着一根根交错的树枝,往火势最大的地方疾冲,俨然已经不管不顾,把他们所有人都甩在后面。
“少主——!”
“快追!!!”
亲眼目睹已经成为火海的药王谷时,十三岁的齐释青,第一次感到恐惧。
他找不到齐归了。
齐归那么小,那么矮,那么瘦,那么黏他,他是怎么敢,一个人回药王谷的?
药王谷起这么大火,他……在哪里?
齐释青不敢想别的,不敢想任何可能性。他在药王谷外不停地跳跃逡巡,如同天空的飞鹰搜索地面的猎物,竭力往火海中心奔去,却被热浪一次次逼退。
一股浓烟嘶吼着朝他袭来,如同长了眼睛似的,齐释青一个闪身躲过,他身后的树木腾地燃起大火。一棵树上燃起的火球下一刻便被更大的火吞吃,凄厉如哭号的鬼音从那棵树传来。
火,竟在吃火?!
小归……
“小归——!!!”齐释青牙关打颤,吼出了声。
仿佛老天听见了这一声喊,回应了他的诚心,齐释青猛然在几步开外看见了一个黑黢黢的、如同小动物一般的身影。
他冲了过去。
那个笨拙的小傻子,手里还拎着一只水桶,试图泼水灭火,可手却没有力气了,整个人失去平衡,差一点、就差一点,就摔进火里。
齐释青扑过来,一把将齐归死死拽进怀里,声音碎了:“小归!”
可他没听见齐归的回答。
齐归一张小脸被熏成木炭颜色,循着声音扭了过来,眼神都是涣散的。齐释青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那双漂亮的瞳仁却没有一丝反应。
“小归……”齐释青把人搂紧了,自己却忍不住颤抖。
他看见齐归的嘴唇开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失而复得的心还不待跳动,齐释青头脑嗡嗡,如五雷轰顶。他捂住了齐归的眼睛,按在自己的颈窝,站在一片尚且安全的地方。
玄陵弟子们很快找了过来,玄十五浑身冷汗地看着这两个孩子,连忙把自己的马让给他们。
正在这时,一声用了内力的惊喝从十丈以外传来——
“趴下!!”
所有的玄陵弟子登时卧倒,在马上的也迅速按下马头降低高度,齐释青用身体压着齐归。
只见数道浓烟如同火药炮弹朝他们袭来,正在原本的人头位置“嘭”地爆燃,幸好所有人趴下身体,让出了几尺的距离,这才幸免于难。
二长老依主左手长戟金光四溢,急速旋转凭空造风,金色铭文如海啸冲入火海,右手同时甩出一只纯金净瓶,其中所盛水滴化为暗器,如雷雨一般随金风向那邪火攻去。
然而那火势只是被压了一息,下一刻甚至变本加厉,如同被激怒的猛兽,以雷霆之势扑了回来。
“撤!!”依主长老大喝,让所有弟子先走,自己断后。
等彻底离开这片炼狱时,依主长老掌心一片冰凉。他不敢置信地回头看那如同活物一般的火吃火的恐怖林谷,嗓子哑了:“竟是红莲业火……”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宝贝们今天晚了一niuniu

第97章 红莲业火(六)
齐归窝在齐释青的怀里,眼前蒙着问齐释青要来的布条。他盯着红莲业火几日几夜,眼睛散了瞳,看什么都是一片骇人的红黄火光。
离开火海的时候,他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给齐释青做口型,“马,马。”
“妈妈……?”
齐释青不懂他在说什么,直到齐归拍着身下马匹,又做了口型:“马。”
“马?”齐释青低声问齐归,果然就见齐归抿着小嘴点了点头。
齐释青回头看,玄陵弟子每人都在马上,依主长老也骑马跟在最后面,“马怎么了?”
他刚问完这句话,就见一匹白马从林间绕了出来,跟在依主长老的马后面,慢慢地走。
那匹马,刚刚好像也站在小归身边的……
“那匹白马……”齐释青吸了一口气,不可思议地在齐归耳边轻声问:“是你的?”
齐归咬着嘴唇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缓缓地做口型:“药……王……谷……跑……出……来……的。”
那匹白马有灵性,见齐释青几次回头看它,怀里又抱着药王谷的主人,便嘚嘚嘚地跑了过来,路过那些弟子的时候引得他们惊叹了好久。依主长老都愣了,“红莲业火里竟还能剩下活物……”
白马瞥了齐释青一眼,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它将脑袋低了低,去蹭齐归的手。
齐归摸到熟悉的马毛,笑了起来,牵起唇角的动作让他嘴唇开裂沁出血滴。齐释青眼睛刺痛,不敢再看。
一行人回到玄陵门的时候,切磋宴早已散席,除却斧福府掌门柳相悯及自己的亲眷还留在玄陵门,其余各派人马均已离去。
明月高悬,五步一灯的玄陵门里,夜晚肃穆温融。
齐释青抱齐归下马,重新进到玄君衙的时候,齐归嗅到熟悉的草木气息,扁了扁嘴。
“回家了。”齐释青低声告诉他。
齐归被小心翼翼地放进浴桶,齐释青屏退了一切人,自己给弟弟沐浴。
他无比想要问清楚齐归到底是怎么突然一个人回药王谷,连等他出关都等不及。可现下齐归嗓子坏了、说不了话,眼睛也出了问题,精神不济,就连泡在水里都能昏过去叫不醒……
回想起一年前齐归离开药王谷跟他回来时白团子似的模样,齐释青嘴里咬出了血。
他轻手轻脚地给齐归清理身上的伤口,眼眶发红。
二长老依主一回来就去了金陵大殿。殿内有说有笑,斧福府掌门柳相悯和玄陵掌门齐冠相谈甚欢,三长老多财正和斧福府的亲眷弟子闲聊,大长老相违盘着罗盘,自个儿饮茶。
“掌门。”依主长老对掌门行礼。
齐冠笑着站起来,给斧福府掌门柳相悯打了个招呼,走下大殿,经过依主长老身边的时候,压低声音:“出去说。”
殿内的谈笑声停了片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玄陵掌门的背影上。不过须臾,三长老多财就拍了拍手,欢快地活跃气氛:“柳掌门,令爱今年多大了呀?有没有心上人呀?需不需要介绍优秀的小道友呀~”
“找到了?”齐冠走去偏殿,在依主长老进门后,抬手下了禁制。
“少主找到的,万幸,晚了一步小归恐怕就找不回来了。”依主长老深吸一口气,“掌门,是红莲业火。”
齐冠瞬间回头,凝视着二长老。
十三年前,齐释青出生之时,玄陵门藏宝阁里最深处镇压的七星罗盘挣破禁制,飞了出来。
七星罗盘是上古神仙留下的主杀伐的罗盘,持有者天生内力极高,修仙极有机缘造化——这点整个蓬莱仙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并以为玄陵门势必更加兴盛,少主大有可为。
可外人所不知的是,蓬莱仙岛八十八仙门之首的玄陵门的根基,根本不是平心静气、修佛论道,而是以杀止煞。这也是为什么寻常精怪邪祟一见玄陵弟子,气焰立刻灭了三分,蓬莱岛上余下任何一家仙门,除邪止秽的本事都没有玄陵门高。
七星罗盘重见天日,煞气过重,直接害死了生产的主母。尽管它臣服于玄陵少主,成为了少主的法器,它的煞气依然引得各处阴邪蠢蠢欲动。
天生内力不足以止住七星罗盘的煞气,齐释青从小便被掌门以常人无法想象的手段逼着修炼。对尚且是个孩子的齐释青来说,齐冠严厉得超过了父亲的界限。他从入五行宫修习道法之后,便同其他弟子一样,唤齐冠为“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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