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客/我心上人是仙门叛徒—— by俺大爷
俺大爷  发于:2024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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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死咬住下嘴唇,咬出了血。
第五君盯着那人的双眼,绝望地举起了手中的木刃。
一下,两下。
木质的刀刃太容易变钝,何况浸透了血液。
第五君便又用内力削去了一截木头,让断面重新变得锋利。用内力的那一瞬,他又呕出来了一口鲜血。
三下,四下,五下……
第五君跪在了那个失去行动能力的堕仙身上,重新削去木头,继续去砍他的头。
六下,七下,八下,九下,十……
第五君从头到脚全是两人腥热的血,他眼睛除了红色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颈椎骨断了,可皮肉还连着。
后颈还连着吗?
第五君伸出手来去摸那个堕仙的断骨、断肉,有被削掉的碎肉落在一旁,模糊成一团,摸在手里还是热的——第五君想,人跟牲畜好像。
人肉跟肉馅有什么分别?
屠夫宰杀牛羊猪的时候,跟他是一样的吗?
终于,等第五君抱着那个堕仙的头,将整个头拔起,扔向远处的时候,他已经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他跪在那个无头尸身上,跪了许久许久。
鼻子除了血,闻不到别的了。
眼睛刺痛着,什么都蒙着一层腥红。
嗓子里全是血。
指缝里全是血。
第五君连眼睛都不会眨了,他脑子是木的,只回响着一句话:“堕仙诡诈,若非斩首,再残败的躯体也能苟活,断断不能心慈手软!”
——这是两年前玄陵门下令让齐归身首异处的时候,第五君听那个叫“寸心”的弟子说的。
第五君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他歪着头,看着地上的尸体,想:“这话说得可真对啊。”
“玄陵门……原来真……”
他突然弯下腰去,呕吐起来,吐出来的血混着胆汁胃酸,不能更惨不忍睹。
第五君呼吸不上来,刚亲手杀过人,他此刻觉得自己的一部分也被杀死了。
“堕仙不是人……堕仙不是人……”他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好像在安慰自己。
说了一阵,他趔趄地扑在一棵树上,又呕吐起来,他哭喊着:“少主,少主,我不是堕仙……不要这样杀我……”
夜深了,森林里的浓雾消散了些许,有月光从头顶穿过层层叠叠的叶子落在地上,如同洒了水银。
第五君头昏眼花地盯着周遭的一切,猛然看见远处的石洞,还有碎石,幡然醒悟:“师父,师父……”
他拿一根银针扎着自己的穴位,强打起精神,跌跌撞撞地朝司少康消失的地方跑去。

第78章 葬昔冢(三十)
第五君磕磕绊绊地往前跑,他什么都顾不上,什么都无法想。他穿的师父的白衣已经变成了血衣,宽袖往下滴滴答答落下的都是腥臭的液体,不时在林间刮擦,布料被划了数不清的口子。
“师父,师父……”第五君不住叫着,他声音不大,也喊不出来,他就跟被丢弃的小兽一样,四处惶恐地扭头望,却怎么都看不见丢下他的人。
第五君呜咽着,浑身发抖,走不出多远就又呕出一口血,他却连擦拭嘴角的一块干净布料都找不到。
师父在哪儿?
第五君眼泪流了下来,泪水蜿蜒而下,脸上有些干涸的血迹就被冲开了。“师父……”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找到了一片打斗的痕迹。树木摧折、石头碎裂,就连有些地方的土都断裂得齐整,不知是什么利器削的。
第五君生怕自己喊出声,死死咬住嘴唇,师父肯定和那个堕仙还在缠斗,他得快点找到师父,快点去帮他……
他扶着断木,一点一点地观察着地上的痕迹,判断着师父离去的方向。
树林被摧毁得越来越厉害,按理说人就应当在附近了,可是第五君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就连风声都没有。
人去哪了?师父在哪儿……?
第五君在一片狼藉的森林深处无助地乱转,就像一只瞎了眼的苍蝇。他咽下喉头的腥甜,牙齿却把嘴唇咬出了血,他整个人像是从血里捞出来的一样,就连头发上也泥泞不堪,和满了血和泥。
这已经是最后一处有打斗痕迹的地方了。
第五君哆嗦着弯下腰,在一片漆黑里摸索着。
师父是在躲着吧,那个堕仙是不是已经被打跑了?
低矮的灌木丛、带刺的荆棘,第五君的手上满了划伤,他指尖不住颤抖,生怕自己摸到、又生怕自己摸不到。
“师父……”他小声喊了出来,“师父……”
没有人应他。
他站起身来,牙关磕磕碰碰,涕泗横流,浑身发冷。
正在这时,一缕月光从参天的树木缝隙里投了下来,地上的斑斑血迹刹那间显出黑红色。
这是一个晴夜。
第五君身体一震,他忽地听到了一阵风声,有人正从远处离开,他立刻看去——
那正是追着师父的那个黑衣人,脸上蒙着黑布。
第五君想要去跟那个人,可是刚提起来气,他就又吐出来一口血,等眼前的眩晕停止的时候,他只瞥见了最后一抹黑色的背影。
那堕仙在密林里穿梭,腰间有什么东西在随着弹跃,一束明亮的月光偏巧透过层层树叶掩映,打在那人身上。
第五君霎时瞳孔放大,然后猛地从嘴巴和鼻腔呛出来血,坠倒在地。
他亲眼看见——
那个堕仙,有一只纯黑的罗盘。
第五君从地上艰难地撑起身子,心头涌起极其不祥的预感。他顾不得别的,连滚带爬去了那个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那里有一块长着青苔的石头。
第五君僵硬地抬头,看向这块石头时,他好像被冻住了。他的眼球不能转动,肌肉也被禁锢,他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眼前的景象一定不是真的,他肯定是已经死了,不然不会看到如此恐怖的画面——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人,四肢皆扭成不自然的弧度被甩在那块尖利的巨石上。
那个人长着他的脸。
“不……”第五君的咽喉传出极其嘶哑的气音,“不……”
他好像是个刚刚安上手脚的木头人,同手同脚节奏完全不协调,只余下身体前倾,于是他倒在了地上,但是脸还朝那个方向扬着。
第五君颤抖着撑起来自己,向前爬去,地上有爬虫、有蛇,有碎石、有断枝,他的膝盖被刺伤,拖在地上的腿血流如注。
等他终于爬到那块石头边上的时候,那上面的青苔已经被染红了。
第五君战栗地握住那个人的手,使劲握住,再使劲。
那人的手指颤了一下。
第五君疯狂地俯下身,去拍那个人的脸,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指尖挑开那个人脸颊边缘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
在那张面皮下面,露出来了司少康苍白的脸。
“师,师父……”第五君话说不囫囵,他托起司少康的脑袋,将他的身躯揽在自己怀里,他自己也是重伤之人,可司少康分明是弥留之际。
司少康周身大穴被齐齐引爆,灵脉断了,内脏碎裂,血液止不住。可现在,就连涌出七窍的血液流速都在变缓。
第五君紧紧攥着司少康的手,嘴里一个劲儿的叫“师父”,可司少康的眼睛只是空洞地看着他,眸子只颤动了那么一下。
他看着司少康的嘴唇张开了,他立刻俯下身去听师父想要说什么。
司少康微弱地回握了一下第五君的手,极轻、极弱地发出声音:“小……君……”
第五君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他不住点头,看着司少康的眼睛,“我在,我在,师父。”
司少康的瞳孔在扩大,眼里的光芒如同风中的烛火。
“快走……回……灸我崖……”
第五君泪如雨下,他哆嗦着想打断司少康的话,他不想听这样的遗言,可若他真的打断了,师父就什么都给他留不下了。
司少康几乎无法再吸气,一句话说得支离破碎。
“我……死后……不要立碑,”他猛地呼出一口气,“不要……回来……”
第五君死死掐着司少康的手,可是那只手已经丧失了活着的温度,司少康失血太多了。
见第五君一句话都不说,像个哭傻了的孩子似的,司少康攒起最后一丝气力,拉住了第五君的手。
“不要……报仇……”
第五君看见司少康艰难地瞪视他、决绝地嘱托他,忽地像被打了鸡血,他语无伦次地对师父讲,如同邀功一样:“师父,师父我刚刚杀了……杀了一个堕仙,我……我能……我很厉害,我带你走……你一定能得救……我我一定能救你……”
他给司少康传送灵力,从嘴里不停流出血来,可是那灵力却无法进入司少康的灵脉,眨眼间什么都没了。
司少康的眸子暗了下来,最后一次的重复没有发出声:“走……”
手松了。
可是第五君在下一瞬就赶忙将司少康的手拾起,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师父师父……”第五君颤抖着哭,“师父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司少康闭着眼睛,已经不会再回应他了。
第五君去拍司少康的脸,拍了好多下。“师父,师父……”
第五君手足无措地喊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师父死了,他那么厉害的师父,死了……
师父怎么会死了呢?!
“师父,你别骗我,你起来……”第五君一遍一遍地说,嗓音颤抖,“师父你不能这样……”
旁边的野草上,赫然扔着两张假面皮。
第一张假面皮,是第五君先前做的伪装,被司少康给抢去,装成了他。
而第二张,则是第五君的模样。
第五君看着那张自己的脸,浑身剧颤,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司少康为了彻底扮作他,不光换了他所有的衣服,只用他的招式,还在原本的假面皮下易容成了他的样子!
“师,师父……”
那个堕仙知道他会易容,定然不放心自己是否真的杀对了人,肯定要揭开他的面具,却没想到司少康会戴着他的脸,替他受死。
若不是扮作他,若不是只能用暗器,师父他不会……
“师父——!!”
第五君伏在司少康身上嘶吼着哭喊,蓬头垢面,血腥不堪,撕心裂肺。

天要亮了,晨雾稀薄,森林里满了水汽。
第五君拖着司少康冰凉的尸首,一步一步往这片杉树林的出口挪。
他不去蓬莱岛西了,不去玄陵门了。
那个杀了他师父的堕仙最后消失的方向是西面,他不去了,不追了。
第五君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司少康临死前给他说的话,每一句话都在耳朵里重复,但顺序是杂乱无章的。
师父不让他立碑,师父让他快点走,师父让他不要去蓬莱岛西,师父让他回灸我崖……
师父让他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害怕,也不要难过。
——师父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要死?!
——是不是他早就知道是谁要杀自己?
第五君脑子里蓦地蹦出来这样的想法,紧接着心口就传来剧痛,好像有人握住他的心脏,把指甲都掐了进去,他的四肢百骸好像都被抽走了血液,干瘪而无力。
那个堕仙,那个杀了师父的人,有黑罗盘。
第五君再清楚不过,整个蓬莱仙岛都知道,使罗盘的仙门只有玄陵门一家,而通体漆黑的罗盘,只有七星罗盘一只。
是少主……
“不可能的。”第五君哆嗦着低头去看司少康平静的脸,“师父,不可能的。”
在这一刹那,第五君不知出于什么缘由,拼命在给齐释青开脱。明明司少康已经死了,已经听不见了,他还是喋喋不休地对师父说:“师父,不可能是齐释青,不是少主的。他……他声音不是那样的,你不是知道他的声音吗你还用过他的嗓音的,他不是那个堕仙,他不是堕仙。”
“他不会杀人的,我们从小在玄陵门长大,都知道杀人者不得飞升,他不会做这样自毁道行的事的,真的师父。”
第五君越说,声音越颤,他抓住司少康僵硬的手,说:“师父,真的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可说到最后,就连第五君都说不下去了,他抽着气,战栗道:“师父,师父……”
“师父你什么都知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会死呢,你怎么不早……”
他如同念经似的话语绕来绕去,却突然想起数十天前,他还在灸我崖的时候,司少康就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他——
“除非我死,否则不会让你见齐释青。”
一道白光从第五君眼前闪过,好似惊雷劈下。他缓缓、缓缓地低下头,凝望着司少康。
司少康穿着他的粗布麻衣,浑身浴血,但只有脸庞,因为曾戴着两层人皮面具的缘故,不染纤尘。
第五君不敢用自己脏污的手指去触碰师父的脸。
他极轻、极轻地将司少康平放在地上,然后退开,给他磕头。
他从前是多么无知。他不知道要见少主一面会付上多么沉重的代价,师父暗示过他、责罚过他,全被他当成了耳旁风。
“师父……”第五君喃喃道,“师父,你救了我一命,又留下我一个人了。”
“齐归……死了两回了。”
天色越来越亮,森林里的一切越来越清晰,有飞鸟和小兽的声音传来。
第五君心里一揪。
他要安葬他的师父,他得给师父找一套干净的衣服,得做一个墓,不能让司少康就这样……
就这样……死在树林里。
第五君背上了司少康的遗体,一瘸一拐地往森林外走。
最外层的森林长的都是些小树,稀稀疏疏,挡不住什么东西。
第五君在这里停了下来。再往前走,就离李青龙他们所在的村落太近了,会有人发现他们的。
他在一个隐蔽处徒手刨出了一个土坑,把司少康的身体先藏了进去,然后盖上了层层树叶作为掩饰。
这附近有一条河。
第五君跳进河里,把皮肤上、头发上的血迹泡了个一干二净,然后湿淋淋地穿着无法洗净的司少康的血衣爬上了岸。
他在河边蹲了整整两个时辰,终于等来了一个浣衣女。他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地投出去了一根银针,让那个女子晕了过去,接着抢走了她刚刚洗好的衣服。
这些衣服里刚好有一件白衣。
第五君带着这些衣服回到了树林里,他怕用内力烘干衣物会让自己再吐血把衣服弄脏,只好将衣物晾在了高高的树枝上。
他就坐在司少康身边,等干净衣服晾干。
“幸好立夏了,衣服干得快。”第五君笑着对司少康说,“不然咱师徒俩都穿不上干净衣服了。”
等待衣物晾干的空档,第五君把玩着司少康戴过的两个人皮面具。
“师父,你说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第五君的声音低了下去,他连忙抬起头去看头顶的太阳——他只要低头去看司少康,眼泪就止不住。
“你说的对。”第五君望着飘摇的白衣。
“我已经是灸我崖的人了,跟别的门派再没有关系。”
“齐归死了。”
太阳从东边升起,慢慢挂在了正中,又缓缓向西边游移。
第五君将晾干的衣物取了下来,把司少康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仔细地为他换上那身白衣。
他端详着司少康,说:“师父,这衣服肥大了些,不太合身。”
顿了顿,他又说:“但师父仙风道骨的,穿什么都好看,都仙气。”
第五君把自己身上穿着的司少康的血衣脱了下来,随便换上了一件打着补丁的破旧衣服。
他将那个土坑刨得更深了些,把底部铺满了叶子,拓得非常平整,然后将司少康的遗体好好地放了进去。
在司少康脚下,第五君放入了他原本的那身白衣,还有所有的人皮面具。
第五君跪在这个野坟前,跪到了日落。
“师父,徒儿不孝。”
这是他第一次在司少康跟前,说自己是“徒儿”。
“徒儿违逆师命,不顾劝阻,一意孤行,擅离灸我崖。”
“徒儿跑得太远,让师父好找。”
“徒儿害师父……丧命。灸我崖路遥,徒儿无法将师父带回门派。”
第五君眼眶里的泪水在打转。他知道司少康为何让他快走,不要回来——那个杀了他师父的堕仙还活着,随时有可能出现在这里,再夺去他的性命。
他却又多讨要了一天的时间,最后跟师父说说话。
第五君给司少康最后磕了一个头。
“师父不要恕罪,请师父责罚。”
他站起身来,一抔一抔地将土浇在司少康的身上。
白衣仙人缓缓被黄土掩埋。
第五君给他的师父垒了一座土坟。他找遍了周围,只找到了几块平整的石头,他小心翼翼地盖在了上面。
在其中一块石头下面,他拿银针刻了很小很小的一行字:
「司少康与齐归之墓」
“师父,这不算立碑。”第五君在心里小声说,“我压在下面了,没人会看见。”
第五君在树林里完成了最后的易容。
他没有用什么换颜易嗓之术,而是用最笨拙的方式,拿土和泥抹在脸上,装成了一个哑巴叫花子。
他蹒跚着、踉跄着,躲避着人群,没有用轻功,一步一步,走回了灸我崖。
从司少康死去之后,第五君彻底地隐姓埋名、并且辟谷,几乎不从小吊脚楼里出来。
直到齐释青突然来到蓬莱岛东。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回到现在的时间线啦

第80章 心结(一)
第五君从司少康的墓离开的时候,刚入夜不久,而等他赶到银珠村的时候,已是夜深露重。万籁俱寂,一轮明月响当当地挂在天幕正中。
第五君一面想快点回去,给齐释青好好地编个理由,把消失一天这回事对付过去;另一面,他又不想惹人注意,生怕别人找到司少康的石墓所在,所以到了有村落的地方,他就让马慢了下来,马蹄极轻地往前跑。
终于,他进了银珠村。走上通往城镇中心的大路的时候,第五君看着前面的人影,沉默了。
“……”
——齐释青正站在大路正中,抱着双臂,眉目沉沉地望着他,眼里隐有怒火。
第五君下了马,抿着嘴巴牵起马绳,慢慢朝齐释青走去。
银白的月光下,一切都无所遁形。齐释青腰间的黑罗盘反着月光,第五君的视线微微一顿,但随即又移向别处。
走到齐释青跟前的时候,第五君按照自己计划的那样做出规定动作——仰起脸,冲齐释青咧出一个无辜的笑,一口小白牙在月光照耀下闪着光。
“嘿嘿。”
齐释青脸上一丝松动都没有,咬牙切齿地问:“你去哪儿了?”
完蛋,不管用。第五君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在看到齐释青手臂上青筋暴起的时候,心里咯噔一声。
他眨巴着眼睛,小声说:“我昨天不就说了嘛,想自己在银珠村逛逛……”
齐释青黑沉的眼睛眯了起来,一字一顿地说:“你今天,在银珠村?”
第五君嘴巴撅成一点点,圆溜溜的眼睛又眨了两下,飞快地点了点头。
齐释青往前进了一步,面色更加不善。他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说:“你再说一遍,你在银珠村?”
夜色里,第五君整个人被笼罩在欺近的齐释青的阴影里。他压根不敢吱声,眼睛一个劲儿地朝齐释青忽闪着,嫣红的小嘴抿着,拼了老命维持着自己的无辜。
他表面上还有些嬉皮笑脸,实际上紧张得肠胃都绞了起来。第五君把脑海里打好的腹稿过了一遍,齐释青要什么招式都有。
但齐释青却没有按照他设想的剧本走。
他没有顺着怒气继续盘问第五君到底去了哪里,也没有斥责第五君这种行为有畏罪潜逃的嫌疑,而是板着一张脸看着他,什么话都不说。
第五君心道:“你不说话,我怎么开始表演啊!”
他诚恳地望着齐释青,清澈的眼睛闪着机警的光芒,还掺杂着一部分跃跃欲试。
齐释青下巴微抬,淡定地瞧着第五君,深知这人已经为无处施展的桥段而感到煎熬,嘴角轻轻勾起。
第五君:“……”
他眯起眼睛,清楚地看见齐释青的面部肌肉有上扬的线条,暗自庆幸:“看来他不追究了!”
但没等他放松下来,齐释青就突然伸手,攥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拽着人往千金楼的方向走。
“哎!马!”第五君叫道,“这是我租的,得去还的!”
齐释青头也不回地说:“有人料理,不用你管。”
第五君有些愣地看着自己被齐释青握住的手腕,按理来说他应该立刻躲开,或者挣脱的,可他竟然就让齐释青拉住了。
“应该是少主太大力了。”第五君想,“也可能是我太紧张,左手又僵硬了。”
“但那也不要紧,”他的耳朵微微发红,心跳有些快,“横竖左手都是灵脉断了,不会露馅。”
在他们身后,默默出现了五六个穿着玄陵门黑色夜行衣的弟子,为首的正是少言和云城。
少言一语不发地牵起了第五君留在原地的马。
云城注视着少言波澜不惊地去牵马,整个人都震惊了。他指着齐释青和第五君拉扯着离开的背影,压低声音叫道:“我们焦头烂额找了一整天!就这?!”
见少言不回他,甚至还安排了其他几个暗卫去做什么事,云城心中更是跌宕起伏:“刚刚那是什么情况?小齐公子是在撒娇吗?少主也没有责罚他?少言,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少言终于转过头,“有什么好说的?本就是你我二人先让人摆了一道,功夫不到家罢了。”
云城吃瘪,不吭声了。他也没想到小齐公子能借着糖球铺子甩掉他们,更没想到他们自以为跟踪很隐蔽,却早就被察觉了!
少言拉着马往前走,淡淡道:“少主不责罚就已经是心慈手软了,不可有下次。”
云城重重叹了口气,“嗯。”
走了一会儿,少言突然开口:“我们都是六年前,少主从人**手里救下来的人。”
云城惊讶于一向沉默寡言的少言居然会主动挑起话头,点了点头。
少言看着前面的路,缓缓说:“我后来才了解,当年少主凭一己之力,端了周边村落的人**据点,都是因为小齐公子从银珠村失踪了,他怕他落进人**手里。”
云城睁大了眼睛,五脏六腑跟过了电似的。
“所,所以……”
少言瞄了他一眼,淡淡道:“所以我们其实要感谢小齐公子,这都是托了他的福。不然你我如今还不知被卖到哪里,做什么样的苦力,更不用肖想习武修仙了。”
云城心脏砰砰直跳,他不住点头,但还是忍不住说:“这是你头一回说这么长的话!”
少言做了个“呵”的口型,不理他了。
云城却一下跟打了鸡血似的,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所以六年前,少主就这么紧张小齐公子了吗?!怪不得刚刚直接就把人拉走了!这可绝对超过兄弟情了啊,你说我说的对吧!我上回就觉得不对劲!哎,你说小齐公子他知道吗?掌门之前知道吗?”
少言不动声色翻了个白眼。
等他们把第五君租的马还到了马棚,少言看了眼月色,对云城说:“今天把银珠村翻了个底朝天,你跑得最多,累了就回去休息。我已经吩咐了其他暗卫,少主的意思是必须查清楚小齐公子去过哪里。”
云城眼睛发亮,蠢蠢欲动,“我哪能累呢!我也去!”
少言闭了会儿嘴巴,然后嘱咐道:“不管你怎么想,嘴巴得闭严实了。”
云城嫌弃地摆了摆手,“那还用你告诉我!”
千金楼里。
第五君顶着玄陵弟子们的众目睽睽,被少主攥着胳膊,一路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大厅。
玄一看到他的时候,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睛都熬红了,脸色铁青。玄十见到他的时候,也站了起来,明显松了一口气。每个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如有实质,但却都一语不发。
第五君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自己能走……”他捂着脸,小声给齐释青说。
齐释青其实听见了,但还是用不大不小、刚好够所有的弟子都听见的音量问:“嗯?你说什么?”
第五君几乎听到了“嗖嗖嗖”的目光插在自己身上的声音。
“……”他从指缝里小心地看了一圈那些弟子,然后又捂住了脸——他们看他的视线那叫一个警惕,无一不在怀疑他会撒手没,恨不能把他五花大绑捆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齐释青低头瞥他。“想自己走?”
第五君连忙点头,目光殷殷地看向齐释青,希望少主能给玄陵弟子们做个表率,展现一下相信他的态度,起码在上楼梯前能放他自由。
齐释青却冷笑一声,转头吩咐弟子道:“去把他客房给撤了。”
第五君嘴张开了。他瞪着齐释青,难以置信地问:“你为了罚我,就让我睡光秃秃的床板吗?”
齐释青轻哼一声,唇角勾着,第五君立刻就判断这人不怀好意——
“你房间没了,跟我住一起。”

第五君站在原地,如遭雷劈。
他挣了一下仍然被齐释青攥着的左手,却没挣开,反而惹得齐释青的手下滑,直接跟他五指相扣,第五君耳根瞬间红透。
他越挣扎,齐释青力气就越大,在这么多弟子的眼睛底下拉拉扯扯,第五君想不通少主这是怎么回事,竟一点面子都不要了!
齐释青终于舍得把目光从第五君身上挪开,淡定地扫了一圈弟子们,“散了吧。”他一手揽过第五君的肩膀,把人给扣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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