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显然很怕热,即便是戴着棒球帽,脸颊也红得厉害,跟烧了半边天的火烧云一样,连带着脖颈也染上了颜色。
“你总得给我个目的地吧,”詹鱼热得有些焦虑,“要是太远,咱们买杯奶茶炫着走行吗,太热了,我好想喝!”
傅云青沉默了下,说:“到了。”
“嗯?”詹鱼抬了抬棒球帽,视线中是一个老旧的小区大门,牌匾风吹雨打显得格外破落--“幸福小区”。
“这……”詹鱼想了想,“吃私房菜?那也行,我还挺喜欢的。”
很多私房菜馆都开在小区里,一些不愿意被传统饭店束缚,又有些精湛厨艺的人在经营这些饭馆,走质不走量,主打一个精致。
傅云青没说话,却突然笑了下,然后点点头:“嗯,吃私房菜。”
詹鱼看着他的脸,很认真地想了下,发现一件很惊奇的事情--
“我靠,我好像第一次看到你笑!”
这件事说来离谱,同桌一个星期,这还真是詹鱼第一次见到他笑,更过分地说,是第一次有了表情。
这个人总是情绪很淡,有时候班上有人闹出什么笑话,整个班笑得前仰后合,这人也只是很平淡地看着,大多数时候,他甚至连抬头旁观的意愿都没有。
他身上有着一种和别人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就像是包裹在真空箱里。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他在班上没什么朋友,即便很多人觉得他很厉害,却从来不敢接近他。
傅云青敛住嘴角的弧度,垂下眼:“走吧。”
詹鱼撇撇嘴,走在他身边进了小区。
小区里的环境属实不太好,单元门门口挤着很多自行车,只勉强留下一个人能通过的宽度。
楼道逼仄狭窄,甚至不能两个人并肩同行,光线很暗,几乎靠摸索前进。
“喂,好学生,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黑暗中,对方沉默了一下,说:“没有。”
詹鱼点点头:“那现在有了,好学生,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
“………”
“我靠,”詹鱼正说着话,不知道自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一跤,“你这不会是找了一家黑店吧!”
詹鱼去过的私房菜馆大多都在一些高档的小区,最不济也是有电梯的公寓。
“你等等我,”詹鱼抓着楼梯扶手往上走,“这楼道,怎么连个声控灯都没有。”
这楼道黑得,跟瞎了也没什么区别。
“应该是停电了,”傅云青的声音停在楼道转角,“这里经常停电,晚一点应该会好。”
“看来你这没少吃啊,”詹鱼小声嘀咕,“什么菜这么好吃,迷得你三迷五道,抹黑都要来吃。”
等他上到楼梯转角,准备继续往上的时候,突然感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男生的手干燥而温暖,能感觉到粗粝的茧子。
“嗯?”詹鱼在黑暗中挑起眉,“傅老师,你这是吃学生的豆腐吗?”
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男生低沉的声音离得不远:“詹同学,事急从权而已。”
他只是不希望某人在这里摔上一跤,他可赔不起金贵小少爷的医药费。
傅云青牵着他的手腕,两人一前一后地往上走,黑暗中能听到彼此的脚步声,视觉丧失,听觉就显得格外灵敏,对方的呼吸声像是近在咫尺。
“哦--”詹鱼拉长了声音,时时刻刻不忘贫嘴:“好学生你怎么就喜欢找这种说辞,啧,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傅云青脚步一顿,很快又继续往上走。
詹鱼啧了声,又不理人了。
往上走了大概三层楼,傅云青才停下脚步,握在手腕上的手也随之离开。
紧接着,响起钥匙碰撞的轻响。
黑暗中一道门被拉开,光亮瞬间占据漆黑的楼道。
在黑暗中待久了,突然到来的光线让詹鱼的眼睛有些不适应,闭着眼缓了会儿,才恢复了视觉。
门里,是一套很简单的居所,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客厅,看着空荡荡的,简陋得可以用寒酸来形容。
詹鱼一愣:“这里是?”
傅云青把钥匙放在门口的鞋柜上,回头说:“我家。”
詹鱼有些愣神,四下看了一遍:“你家?”
“嗯,”傅云青往屋里走,“进来把门关上,谢谢。”
詹鱼低头又抬头,有些拘谨道:“啊,那个,不需要换鞋吗?”
“不用,我们家没这么多讲究。”
詹鱼哦了一声,跟着走进了这个局促的房子。
走进来了才发现,这房子比他在外面看到的还要小。
客厅在内整个空间也就二十个平方的样子,没有沙发,只放了一个长方形的餐桌,四张椅子,餐桌对面是老旧的电视机。
这种大肚子电视机,詹鱼只在影视作品里见过,没想到现在还有家庭在使用。
客厅连接着厨房和厕所,厨房没有门,只用半块帘子隔开,空间小得多一个人都站不下。
还有两扇关着门,想来应该是房间。
“你这还真是带我来吃家常菜啊,”詹鱼站在客厅里,没看到其他人,他抿了下唇,有些忐忑地问:“你爸妈不在家吗?”
傅云青从厨房端了一杯水出来,放在餐桌上。
“家里没有饮料,”傅云青说,“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妈现在还在上班,要很晚才回来。”
詹鱼拿起水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深怕被对方看出自己眼下复杂难言的情绪。
“你先坐,”傅云青指了下餐椅,“我得做饭,下午我妈会回来吃,如果你能接受,那就吃我炒的菜,或者也可以点外卖。”
他想了想,说:“附近有几家酒店,味道应该不错,不过我手机上没有装外卖软件,不确定他们送不送外卖。”
詹鱼:“吃你做的吧。”
许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做出决定,傅云青顿了下,才继续说道:“那你等会儿,我去做饭。”
“好。”
詹鱼坐在餐椅上,看着傅云青从墙上的挂袋里取出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围裙穿在身上,灰扑扑的颜色,还有深深浅浅的痕迹,大概是洗不干净的油污。
傅云青掀开门帘,弯腰走进厨房。
他的个子很高,本来就小的厨房显得更加逼仄,房子的层高很矮,几乎要碰到他的头顶。
环顾四周,这屋子就像是一座临时居所,没什么家具,一张照片都没有,天花板有些渗水,相接的墙壁已经发霉。
没有家的温馨,整个房子里,唯一算得上明亮的,大概就是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
墙上贴了两张奖状,名头是傅云青,看时间是好几年前,傅云青还在读小学时候的奖状。
只不过奖状有裂缝,像是被人撕碎了又用胶布重新拼好贴上去的。
“怎么也不贴几张新的。”詹鱼嘀咕道。
好歹也被人叫傅学霸,奖状奖牌奖杯不会少,但凡拿出来摆着,就算不用来炫耀,装饰一下怎么着,也会比现在这房子看着要舒服很多。
房屋的主人显然很爱干净,肉眼可见的地方都非常整洁,餐桌上一点油污都没有。
詹鱼起来走了一圈,最后站在厨房门口。
厨房里忙碌的男生看上去是经常做饭的,动作非常娴熟,手腕灵活地一抖,锅里的菜就腾空翻了个面,香味充斥在这小小的房子里。
詹鱼看了许久,直到傅云青做完了一个菜,才出声问道:“你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说不清自己现下是什么心情,有很多想问的,但又问不出口,或者说是不敢问。
“她是南扬医院的护士。”
傅云青一边说一边把炒好的菜装盘,把锅放进水槽里,迅速地刷了几下,用清水冲洗,然后又放回灶台。
整个过程很短暂,甚至连火都没关,又开始炒下一个菜。
詹鱼微怔,南扬医院……
他的出生证上,出生地点就是在南扬医院。
十七年前的南扬医院是扬城规模最大,设备最完善的医院,不过随着现在私有医院的崛起,加上政府为了医疗资源均衡,大力扶持中小医院,南扬医院反倒落寞了下去。
詹鱼张了张嘴,想问什么,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
“洗手,准备吃饭了。”
“哦,这么快?!”
从煮饭,到炒菜,端盘上桌,整个过程也不过半个小时,詹鱼一杯水还没喝完就完成了。
标准的三菜一汤,有荤有素卖相好,颜色搭配很讲究,排骨炸得金黄酥脆,看着就很有食欲。
“好学生厉害啊!”
詹鱼惊叹,别说是做饭炒菜,他连煮泡面都不一定能煮好。
“熟能生巧,”傅云青拿出手机看了眼,站起身,“稍等。”
詹鱼不知道他要干嘛,回头看到他打开门,外面似乎是有人,傅云青对着门外的人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谁啊,□□的?”
傅云青转身走回来,詹鱼这才看到他手上拎着一个袋子。
“这什么?”詹鱼偏头去看包装袋上面的字,“你竟然还点外卖,这不是菜挺多的了。”
傅云青把袋子放在桌上,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在詹鱼面前。
詹鱼一愣,很大的一杯奶茶,杯子上凝着一层水珠,向外散发着丝丝凉意。
傅云青垂眼看着他:“你不是说想喝奶茶吗?”
顿了下,他又说:“我上次看到你喝过这个。”
做了一个星期的同桌,傅云青没少见詹鱼喝奶茶,有时候是他自己买,更多时候是陈博洋他们几个轮流送过来。
“你不是没有外卖软件?”詹鱼问。
傅云青:“刚刚下载了一个。”
“哦,”詹鱼握着奶茶杯,又看了眼包装袋,发现就只有一杯,“你就点了一杯?”
傅云青点点头,坐下:“我不怎么喝奶茶。”
詹鱼不好意思吃独食,“你这是没有领悟到奶茶的美妙,不然你就会深深地爱上它,你拿个杯子来,我分你一半吧。”
“不用……”傅云青拒绝的话还没说完,房门口就响起了动静。
“咦,”詹鱼好奇地回头去看,“外卖?还是隔壁的?”
听着像是钥匙碰撞的声音,隔着单薄的门板,还挺清晰。
傅云青淡淡抬眼,站起身说:“应该是我妈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看到前一章有宝宝怀疑自己记错,我必须出来澄清一下,宝宝没有记错(超大声),按照大纲,文案上这个剧情小鱼是不知道傅学霸的家境的,所以才说出V我一百万,但现在小鱼知道了,所以他选择了一百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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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这一瞬间变得很慢。
门口的声音仿佛响在耳畔,叮铃哐当地撞击在詹鱼的心脏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从梦境开始到现在也不过五天的时间,回想这五天,詹鱼只做了一件事情--验证梦境的真实性。
为了这个验证,他找上刘老七,拿到了傅云青的头发,然后是漫长的等待。
在这个等待过程中,他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又想了什么。
但至少他从来没想过,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见到那个可能是他亲生母亲的女人。
防盗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詹鱼下意识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拉出刺耳的尖啸。
门一点点推开,将那人的身影逐渐展示出来,枯瘦发黄的手,单薄的身体,有一点驼背,掺着白霜的头发……
女人把钥匙塞进口袋,抬起头:“云青,你是不是点外卖了?”
生活的辛苦磨平了她的棱角和锋芒,苍老却也难掩女人姣好的容貌,即便是脸上皱纹横生,但依旧能从她的眉眼看出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她的眉心中间有一道深刻的褶皱,是被苦难凿出来的沟壑,形成川字纹路。
所以即便是面无表情的时候,也会给人一种皱眉严肃的既视感。
“是,”傅云青说,“饭菜做好了,您要一起吃吗?”
陈峡的视线落在桌上那杯奶茶,眉头拧起,脸上显露出不高兴的神情。
“我说过,奶茶浪费钱又不健康……”
“那个,奶茶其实是我点的,”詹鱼的手在身后捏紧又放松,然后再次捏紧,最终攥着拳,“……您好,我,我是傅云青的同学。”
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也许有一天他会回到这里,所以哪怕是阿姨这样的称呼,都显得不合时宜。
话被打断,陈峡这才注意到房子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她先是愣了下,她的个子不高,一米五出头,抬起头才看到詹鱼的脸。
从对方进入房子到现在,詹鱼第一次看清她的眼睛,眼珠浑浊,没有光,眼白里布满了血丝,眼尾攒着蛛网一样细密的纹路。
这一刻,詹鱼的心口蓦地抽痛了下。
在看到傅云青的时候,詹鱼对十七年没有什么概念,傅云青太优秀了,甚至会让人遗忘他贫苦的家境。
但破落的房子,眼前面容憔悴的女人,第一次让詹鱼正视十七年这个数字,深刻地,让他明白,这十七年对傅云青,对这个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
“您好,我叫……詹鱼。”他轻声说,“第一次见面。”
女人的眼睛一点点瞪大,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詹鱼垂眼看着她,看到她脸上的惊讶,还有眼睛里倒映的人--穿着光鲜矜贵的自己。
“你,你……”陈峡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妈,怎么了?”傅云青皱眉,走上去扶住她。
但女人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他的手才刚刚碰到她,就猛地被甩开。
傅云青什么都没说,像是习以为常,神色平静地后退一步,退出可以触碰到她的范围。
詹鱼看看她,又看看傅云青。
半晌,女人颤抖着伸手,敛了下鬓角有些凌乱的头发,露出一个勉强能称之为笑容的表情。
“你是云青的同学啊,”她说,“不好意思,今天遇到一点烦心的事情,失态了,你快坐下,要喝水吗?”
詹鱼浅浅呼出一口气,笑笑说:“傅云青已经给我倒水了,您也坐吧,不用照顾我。”
“好好好,都坐都坐,”陈峡笑着对傅云青说,“饭菜都做好了,那就吃饭吧。”
詹鱼坐下了,却有些坐立难安。
虽然验证了梦境的真实性,但梦里没说,面前这女人是不是他亲生母亲,结合詹家父母的聊天,他只能确定,自己确实是被错养在詹家的。
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下的情形。
三个人围着不大的餐桌,桌上的三菜一汤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詹鱼是吧,云青还是第一次带同学回家,”陈峡用筷子夹了几块肉在詹鱼的碗里,“阿姨叫你小鱼可以吧?”
“可以的,谢谢您,”詹鱼连忙抬碗接下,“我,我自己夹菜就好。”
“别客气,小鱼长得真好,”陈峡又夹了一筷子鸡蛋,“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多吃鸡蛋。”
“谢谢。”
“别只吃肉,多吃蔬菜,营养才均衡。”
“好的,谢谢您。”
“肉再夹点,要是不够吃,阿姨再去炒几个菜。”
“不用不用,够多了,我碗里的菜太多了。”
几个来回,詹鱼碗里的菜堆得小山一样高,把饭盖的严严实实。
他端着碗,偷偷看了眼身边的人,和他的大丰收不同,傅云青碗里的米饭干干净净,只有一根他自己夹的小白菜叶子。
“来,再吃点鸡肉。”陈峡从鸡汤里夹出一个鸡腿要往詹鱼碗里放。
詹鱼连忙盖住碗:“不用不用,我的菜太多了,您夹给傅云青吧。”
陈峡闻言筷子顿了下,视线从傅云青身上一掠而过。
片刻,她把筷子上的鸡腿又放回了汤碗里,笑了下说:“没事,他要吃什么自己会夹,这鸡腿阿姨留给你,你吃完了碗里的再夹。”
“嗯。”傅云青淡淡应声,垂着眼,配着白米饭吃掉碗里的白菜叶。
“………”
一顿饭吃完,詹鱼撑得有些难受。
他饭没吃多少,但菜有一半都进了他的肚子,陈峡一个劲给他夹菜,他不好拒绝,于是就吃多了。
“我要去学校了,”傅云青洗完碗,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说道,“两点了。”
冲刺班下午的课程两点半开始。
闻言詹鱼连忙站起身,说:“我也该走了,还要回家做作业。”
“这就走了啊?”陈峡眉心皱了下,“可以在这里做的啊。”
詹鱼连连摆手,深怕对方再做挽留:“我还是回家吧,作业都在家里呢。”
“那……好吧。”
傅云青没说话,只是在听到詹鱼坚持要走的时候,把桌上那杯没喝过的奶茶拿在了手上。
陈峡一路把两人送到小区门口才停下。
感觉到身后的视线逐渐远去,詹鱼紧绷的神经才稍稍缓和下来。
“好学生,你妈……”他犹豫了一下,“你妈对别人都这么热情的吗?跟你差别还挺大。”
傅云青给人的感觉总是冷清的。
傅云青走在他身边,闻言沉默着没说话。
詹鱼有些奇怪地看向他:“怎么了?”
傅云青垂眼对上他的眼睛,那平静无波的眼神,看得詹鱼有些不自在,手在上衣口袋里攥紧,怕对方看穿自己这过于旺盛的好奇心。
许久,他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的泊油路,淡声说:“很少。”
准确说,能被她这样对待的,詹鱼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在他们一起生活的这十七年里。
两个人沿着马路往学校的方向走,傅云青把手上的奶茶递给詹鱼。
詹鱼有些惊喜:“啊,你竟然带上了,我刚刚还在想都没能喝上一口!”
他刚刚一直在吃菜,根本顾不上喝。
接过奶茶,詹鱼嘬了一口,冰块还没化完,冰凉爽口,“傅老师,你是我的神。”
他不像是在喝奶茶,倒像是在品尝什么琼浆玉露,人间至品,幸福得直冒粉红,说话也没个顾及,引得经过的人连连回头。
傅云青淡淡挪开视线,假装不认识他。
走出几百米的距离,傅云青停下脚步:“我要去打工了。”
“你妈不知道你打工的事情吗?”詹鱼记得,刚刚傅云青说的是要去上课,而不是打工。
早上在阶梯教室里,三十名的男生也跟他说过,詹鱼一直是挂名在冲刺班,但其实几乎是不上课的状态。
傅云青沉默了下:“她不知道。”
詹鱼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想问为什么不告诉她,但又觉得他和对方的关系,好像并没有好到能问这种问题的程度。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傅云青关于他的身世的事情。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我要回家了,”詹鱼挥挥手,“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傅云青说了声好,转身离开。
看着他走远,詹鱼心想,罢了,总会有人告诉他的,明天--他们就会在詹家见面。
詹鱼自然不是因为什么作业才要回家,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人。
对方是他亲生母亲,他该如何,如果不是,那他又要怎么办?
他甚至分不清,他更担忧的是前者还是后者。
朝着詹家的方向走了十几分钟,詹鱼随便找了一家奶茶店进去。
“你好,请问要喝……什么?”奶茶店的老板热情欢迎,但看到詹鱼手上还剩一半的奶茶时,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凝滞。
“两杯招牌奶茶。”詹鱼没看菜单,随便点了两杯,付过钱后,就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老板有些纳闷,这是多喜欢喝奶茶,一个人喝这么多?
扬城的下午十分燥热,隔着窗户能看到外面的泊油路上,空气扭曲成波浪。
但好在奶茶店虽小,冷气倒是很足。
等到老板做好了奶茶,送到座位时,才发现角落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男人身材瘦小,带着鸭舌帽,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的香烟。
“你好,帅哥,我们店里不可以抽烟哦。”老板放下奶茶杯,小声地提醒这位新客人。
“好好好,不抽不抽。”男人乐呵呵地点头,把嘴里的烟摘下来,随手塞进口袋,也不管会不会折断。
老板十分感谢地鞠了个躬,这才离开。
“哎呀,詹少爷这么客气,还给我点奶茶,这怎么好意思。”
听到男人的声音,老板没忍住又看了一眼,男人对面的少年一头银白色的头发,看着张扬得很。
“你误会了,”少年把面前的奶茶拢到自己面前,“这是点给我自己的。”
男人一咧嘴,差点气笑了:“成,您是大爷,我自己买,一杯奶茶我刘老七还是买得起的。”
等人离开了,詹鱼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圆筒梳子递到刘老七面前。
“这什么?”刘老七拿起梳子打量,“大少爷,您这要送礼物也送个新的吧!”
这梳子一看就是用的时间挺久,手柄上的字已经磨花,梳子的锯齿上还缠绕着一些没来得及清理的头发。
“这是女人用的梳子?”刘老七问。
这头发的长度,怎么着也到肩膀以下,女性使用的概率会更高。
詹鱼嘬了口奶茶,说:“你拿这个梳子去和②号数据比对一下。”
梳子是他饭前去洗手间洗手的时候顺手拿的,洗手间很干净,连水池都擦得锃亮,一点水垢都没有,再次说明房屋主人非常注重整洁,甚至到了洁癖的程度。
所以,梳子上缠绕的头发也很大概率是最近两天的,符合亲子鉴定的时效要求。
刘老七挑眉,有点兴趣:“这二号数据是谁?”
已知②号和詹家没有血缘关系,那这位詹家大少爷为什么还要继续往下查?
詹鱼看着他,倏地一笑:“我以为私人侦探的行规是拿钱办事,不问缘由。”
少年笑得明媚且张扬,嘴脸的小梨涡微陷,就好像他们在讨论的话题是喜欢喝什么奶茶,而不是需要动用私家侦探才能得到答案的秘密。
刘老七拿着梳子的手微微收紧,沉默了下,他笑起来:“詹老板说得对,是我逾越了。”
作者有话说:
—— 三日月是个小可爱 1瓶;
第16章
周日,六月二十五这一天,天清气朗,窗外阳光极好,室外温度三十七度,是扬城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
中午吃过午饭后,手机上显示收到一笔四十万整的转账。
詹鱼盯着那一长串数字,看了许久。
梦境里见到傅云青的时间,大概是下午,但具体几点他不确定。
一点,陈博洋发来消息约他出去打球,詹鱼拒绝了。
两点,兆曲打电话问他去不去网吧,詹鱼拒绝了。
三点,家门口传来动静,詹鱼站在窗边往下看,看到詹苏生被管家任叔牵着出了门。
小孩儿不解地抬头说着什么,任叔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一起坐上了迈巴赫。
詹鱼轻轻呼出一口气,心想,看来是人要来了。
手机上的时间跳转到三点三十七分的时候,詹家宅院的雕花大门缓缓打开,孙雨绵常用的座驾缓缓驶进,穿过花园,最后停在洋楼门口。
詹鱼垂眸看着,心跳一点点加快,手心被染上潮湿。
车门打开,孙雨绵的身影出现,但她没有直接进入洋楼,而是后退一步,紧接着穿着校服的男生走下车。
当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詹鱼悬着的心哐当落地,砸起满目尘埃。
似是感觉到视线,男生抬起头,詹鱼就站在窗前,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遇上。
詹鱼一愣,没想到会这么巧,傅云青的神色很平静,是一种詹鱼无法理解的平静。
按理来说,孙雨绵今天找到他,把他带回了詹家,在突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自己叫了十七年的妈妈不是自己亲生母亲的情况下。
詹鱼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能做到这样平静,如同一滩深不见底的幽潭。
孙雨绵说了什么,詹鱼听不见,只看见傅云青沉默着点头,然后两个人进了洋楼的大门,消失在他的视线。
詹鱼没有关门,能听到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地上楼,最后停在他的门口。
“小鱼,妈妈要跟你说一件事。”
一模一样的台词,詹鱼顺着声音回头。
孙雨绵站在门边,脸上带着笑容,看上去很高兴,眼尾还染着一些薄红。
詹鱼微微偏头,没有在门口看到傅云青,但他知道傅云青就在门外,也许是隔着一堵墙,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个寻找孩子的感人故事。
“有件事妈妈一直瞒着你,”孙雨绵露出几分忐忑,却又难掩激动,“其实你有一个弟弟,你们是双胞胎……”
此时此刻,詹鱼像是在看二刷过的电影,已经逐渐模糊的梦境内容一帧一帧地在脑子里回放,他非常清晰地记得演员下一句台词,下一个动作,甚至是面部表情。
只不过和梦境里不同的是,他没有了迷茫和震惊,在这六天时间里,他已经把此时此刻该有的情绪都提前预支了。
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局外人,超脱在情景之外,甚至有心思去观察房间里的摆设。
他房间的鲜花每天都会更换,今天的花是雏菊,詹苏生早上亲手剪下来换上的,和梦境中一模一样。
孙雨绵说着话,眼泪沾湿了脸颊。
她上前一步,拉住詹鱼的手,急切地说:“你一定可以把弟弟照顾得很好的吧!”
詹鱼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后面的杂志柜,上面的台历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两人闻声低头,詹鱼看到台历躺在地上,上面的时间六月二十五,星期日。
孙雨绵完全不需要詹鱼的配合,她泪流满面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