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青没说话,偏头避开他的视线,只有耳尖窜上一抹很淡的红。
司机把两人送到詹家班老宅院,又帮着两人把行李送进去,这才离开。
看着这熟悉的,生活了许多年的四合院,詹鱼的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刘老七目前给出的资料基本上都是詹鱼知道的事情,说其他的还需要时间。
虽然詹鱼也没抱多大希望,但难免还是有些失望。
至于陈峡,这个人再一次消失在人前,就像是水滴进了池塘,了然无痕。
不过詹鱼给刘老七提供了那几个混混的照片,成功查到了混混的资料,想来顺着这条线可以查到一些事情。
“走,带你去见见老爷子,”詹鱼意味深长地说:“你应该还没见过老爷子吧。”
傅云青脚步几不可见地顿了下,淡淡地嗯了一声。
詹鱼摸摸下巴,忍不住想,也不知道老爷子看到傅云青会不会认出来。
毕竟他以前带小胖妞回来过,虽然次数不多。
走进院子,詹鱼首先看到的就是师弟师妹们正在扎马步。
也不知道这是扎了多久,一群小孩儿累得脸颊泛红,汗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抬起的手颤得厉害。
抬手看了眼腕表,詹鱼啧了声:“你们这是犯什么错了?”
现在已经是九点半,按理来说,早课的时间已经结束了才是。
离得最近的小师弟皱着脸,一脸苦涩:“还不是周忙那家伙,不知道抽什么疯了,大清早的顶撞师傅。”
詹家班一直是连坐制,一人犯错,所有人一起挨罚。
“周忙?”詹鱼有些诧异。
这家伙对老爷子几乎是言听计从,哪怕老爷子说让他去跳崖,估计这傻小子都会去。
这样的人竟然会有跟老爷子抬杠的一天!
小师弟偷偷回头看了眼里屋,确定那门是关着的这才小声道:“对啊,他把师傅气着了。”
“师兄,腿快断了,”小师妹惨兮兮地叫着詹鱼,“你去帮我们说几句好话吧!”
詹鱼十分同情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虽然很同情,但好自为之。”
众所周知,詹云岩的脾气,一旦上来了轻易是劝不动的。
师弟师妹们一听没戏,顿时垮了脸,气氛空前悲壮。
“周忙呢?”詹鱼问。
小师弟皱了皱脸:“在后院,他比较惨,提着桶呢。”
詹鱼咂咂嘴,感叹道:“爷爷这气得不轻啊!”
说罢,他看向身边的男生:“你是跟着我去后院,还是先去里屋?”
“一起吧。”傅云青看了眼院子里的小孩儿,粗粗一看,得有十几个。
詹鱼点点头,带着他绕路去后院。
“你以前也是这么训练的吗?”傅云青突然出声。
“对啊,詹家班的孩子都这么练,”詹鱼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要吗?牛奶味的。”
傅云青顿了下,伸手接住:“谢谢。”
“看着人还挺多的。”
詹鱼回头看了眼,耸耸肩:“上次我过来的时候,是十九个,现在只剩下十四个了。”
距离他上次过来,也不过几天时间。
脑海中突然窜过詹云岩的那句话--
“这其中,能坚持下来的能有五分之一吗?”
詹鱼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詹家班老宅院的后院比前院还要大,后院布置了戏台,还放了几把椅子。
这里是徒弟们练习的地方,也是考试的地方,每个徒弟在出师前都会在这里演上一场。
两人走到后院,就看到周忙在大树下扎着马步,手臂上还挂着两桶水。
比起前院的师弟师妹,他的状态看上去明显差了很多,脸色寡白,面前的地面上撒了很多水,想来是水桶里晃出来的。
“你被这么罚过?”傅云青问。
詹鱼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很有些得意:“很少,我比较聪明。”
詹云岩对詹鱼的要求比起其他徒弟更严格。
但就像是别人对他的评价一样,詹鱼打小就滑手,错是没少犯,但认错速度贼快,姿态十分诚恳。
很多时候,詹云岩才听到消息,还没来得及生气,他已经很主动地自罚上了。
傅云青垂眼看着他:“你被罚的最狠的一次是因为什么?”
詹鱼想了想:“二考那天,我没来参加,就是小学毕业的时候,那天也是我二考的日子。”
詹家班是七年学习制度,这也是这个行业的标准,在学习期间,詹家班会有三次大考,两年一次,检验徒弟学习得如何。
傅云青一怔。
小学毕业那天吗……
“喂,小胖妞,毕业了以后你还会找我玩吗?”
男孩坐在乒乓球桌上,晃着腿问面前的胖女孩。
胖女孩偏开头,有些不自在地说:“我会的,你也要经常找我,可别忘了我。”
那天,他们在学校的运动馆里写对方的同学录,还一起吃了烧烤,临别前交换同学录,拿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你为什么没参加?”傅云青微微偏头,看着树荫下几近脱力的男孩。
“因为那天我告别了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傅云青倏地回头,神色有些怔忡:“很重要的朋友吗?”
詹鱼笑着点点头:
“对啊,我一直跟着爷爷学戏曲,没有读过幼儿园,身边认识的都是比我大的师兄师姐,她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垂在身侧的手指曲起,傅云青唇角下压,抿成了一条直线。
詹鱼双手抱胸,感叹道:“第一个朋友啊,也难怪我会暗恋她,我心爱的小胖妞。”
傅云青:“………”
詹鱼眼尖的看到,男生面上没什么波澜,但耳根红得像是染了胭脂。
两个人的眼睛对上,他几乎是有些狼狈地转开了视线。
詹鱼暗笑,还想调戏两句,却被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
“小鱼。”
詹鱼应声回头,看到詹云岩背着手走过来,他顿了下,低声叫了句“爷爷”。
詹云岩点点头,走到他身边,抬头看向站在他身边的人,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他平静地问道:“这是云青吧?”
“是的,”傅云青一顿,“爷爷好。”
詹云岩在他的面上细细打量了一番,扯出个笑容:
“我听詹启梁说过你,宴会那天我受邀参加一个颁奖,所以没能去成。”
停顿片刻,他十分欣慰地说:“回来了就好,都是一家人,自在点好。”
傅云青微微抿唇,轻声说:“好的,今后多多指教。”
“爷爷,周忙这小子干什么了你这么罚他?”詹鱼出声询问。
看那家伙的状态,估计最多再撑半小时。
听到他的话,詹云岩神色有些复杂,半晌才开口说道:“我没想罚他。”
詹鱼一愣:“那他为什么……”
詹云岩沉默了下说:“我只是跟他说,他不适合这行,他就犟上了。”
说着他长叹一口气:“你应该明白,这个行业没有天赋意味着什么,他学习成绩很好,可以在另一条路上走得更远更好。”
詹鱼站在他旁边,抬眼看向远处的男孩,明明已经摇摇晃晃了,但他依旧坚持着不肯倒下。
就像是一棵正在长大的小树,咬着牙地想要在满是岩石的土壤里扎根。
“爷爷,”詹鱼垂下眼,视线在老人花白的头发上一略而过,“如果我没有天赋,你还会坚持让我学昆曲吗?”
假如他和周忙一样,爷爷会是同样的选择吗?
詹云岩背着手,神色平静地看向他:“你知道詹启梁为什么和我关系这么差吗?”
詹鱼面露困惑:“难道不是因为他不肯做传承人吗?”
他知道的原因就是这个,就连外界的传言也是如此。
詹云岩笑了下:“我从来没想过让他做传承人,他和周忙一样,没有半点天赋,说实话,我还没听过谁唱得比他还难听的。”
詹鱼:“………”
也不知道詹启梁听到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你为什么和他……”
詹云岩出声打断了他的提问:“我和他是在十年前断绝的父子关系。”
十年前……
詹鱼几乎是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这个时间,又是十年吗?
“嗯,詹家班班主的身份并不是每一任都是詹家人,有时候也会在徒弟中挑选,让对方改姓为詹,”
詹云岩淡淡地看着远方,“告诉你这些,只是想你明白,我不会逼你继承这个位置,你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詹鱼有些愣神,须臾,他抿着唇,低声问道:“我可以知道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詹云岩神色复杂地看向他:“不可以。”
詹鱼:“……您可真直接啊。”
詹云岩哈哈笑了两声,背着手,转身离开:“我老了,能留给你的只有这唱了一辈子的功夫。”
詹鱼看着他渐渐走远,即便是勤于锻炼,老人的背还是显出些许岣嵝的老态,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已然花白。
这个背影,他已经注视了十几年,未来会更久。
“把那个傻小子扛回去休息,死了我可不负责。”走得远了,老人最后一句话,几乎要消散在风里。
詹鱼撇撇嘴:“……可真会使唤人。”
说着,他偏头拐了下旁边的人:“喂,好学生,把那小子扛走。”
傅云青垂眸,面无表情地说:“爷爷似乎叫的是你。”
“你听到他指名道姓了?”詹鱼眨眨眼睛,一脸天真地问:“你听到他叫詹鱼了吗?”
傅云青:“………”
“快去快去,”詹鱼伸手去推他,“你们压轴节目还想不想搞了?”
傅云青被他推得往前走了两步,闻言脚步一顿:“你准备出节目?”
临近午间,阳光逐渐变得热烈,穿过错杂的枝叶,像是连成线的雨,又像白天出现的星星,在地上撒下斑驳的碎光。
詹鱼用手遮在眉梢,挡住照进眼睛的光,扬唇露出个不怎么正经的笑容:
“这么出风头的事情,怎么能少了我詹同学。”
作者有话说:
答应出节目后,詹鱼也开始忙了起来。
《昭君出塞》这个剧目他以前演过,台词都还记得,但他还需要熟悉舞台,这出戏也不是独角戏,需要和其他的演员配合。
学习戏曲的人本就不多,扬城附中更是只有詹鱼一个,所以他只能从詹家班借些人手过去。
在找老爷子借人的时候。
“你做好决定了?”詹云岩问他。
“没有,我还是不清楚我到底喜不喜欢,但是看到他们这么努力,那我也再努力一次。”
詹鱼想了想,说:“这次演出不能决定我的未来,它只是我人生中第二十一次公开演出,仅此而已。”
他们指的是邱师兄,是周忙,是詹云岩,也是在这个行业里流汗流泪的人。
不去思考未来如何,只看当下,詹鱼想,他总会明白,热爱是什么。
这个让詹云岩热爱了一辈子,让邱师兄红了眼眶,让周忙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的东西。
这条他已经走了十四年的路,既然迷了路,不妨继续往下走,总有找到出口,拨云见日的一天。
詹云岩只是笑着说了句好,眼中有着淡淡的欣慰。
这个被他带着,一路走得跌跌撞撞的孩子,这一刻就像是无声沉寂许久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向上是稚嫩的绿芽,向下是扎根土壤。
詹家班过来的人里,不仅仅是演员,剧组人员也都过来了,化妆师和演员们确定妆容,剧务和舞美设计舞台和灯光。
詹鱼领着人去学校的时候,着实把门卫室的保安吓了一跳。
带头的他当然认识,学校里出了门的刺头,两人没少打交道。
这么个小霸王领着二三十号人杀到学校门口,这能不叫人心慌吗?
“詹鱼,你这是干什么?”保安大叔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被挡在门口的这群人。
倒是都眉清目秀的,但这并不能减少他内心的紧张。
“我是过来学校排节目的,”詹鱼撑着保安亭的矮窗,乐呵呵地说:“这些是我的师兄师姐,赵哥给开个门呗。”
“你有学生会的通行证吗?”保安大叔往后退了一步,态度非常谨慎,“现在进学校是要通行证的,不然不能进。”
临近百年校庆,很多班级都已经在准备游园会的场景,演出需要的道具也基本上到位,放置在学校里。
为了避免意外,扬城附中的安保比之平时还要严密,半点马虎不得。
詹鱼啧了声:“主席大人可没跟我说这个啊。”
这几天忙的不止是他,傅云青也几乎是见不到人影,学生会需要统筹幕后所有工作。
在校庆前,所有节目都要经过三次彩排,审核工作也是学生会辅助各位老师进行,确保万无一失。
所以即便是同住一个屋檐下,詹鱼也是好几天没见到傅云青了。
“没有通行证我不能放你们进去。”保安大叔尽职尽责地说。
“等着。”詹鱼拿出手机,准备给傅云青打电话,却发现--
他竟然没有存过傅云青的手机号!
詹鱼仔细回想了下,他和傅云青还真是没有交换过号码,就连微信好友都没加过。
“好冷漠一男的,”詹鱼感叹道:“竟然都不跟自己哥哥打电话,白宠他了。”
没办法,他只能给班主任陈老板打电话。
电话嘟嘟地响了两声,被对方接起。
陈潇一看到这个号码就有些头疼:“这都暑假了我们詹同学还给我打电话,不会又给我惹事了吧!”
詹鱼咂咂嘴,很不满意地说:“陈老板看你这话说的,多生分啊,就不能是我十分想念你,所以特意问候吗?”
陈潇嗤笑了声,根本不信这家伙能有这心思:“别贫了,直接说找我干嘛吧。”
说着话,她已经站起身开始找衣服,准备出门给这祖宗解决事情了,也不知道这次是在哪个派出所。
“陈老板,你把傅云青的手机号码给我个呗。”詹鱼乐呵呵地说。
陈潇有些惊讶:“你和傅云青竟然没有联系方式?”
这俩不是亲兄弟吗?
詹鱼咂咂嘴,感觉自己得到了认同:“果然这件事是个人都觉得离谱吧,傅云青这家伙是真的很过分啊。”
陈潇无语:“你怎么不加他呢。”
“我忘了啊,我记性又不好,”詹鱼理直气壮地说:“他作为年级第一,怎么会忘记这种事,他肯定就是故意的。”
陈潇决定放弃这个话题,直接切入主题:“……所以你找他干嘛?”
“我想进学校,进不去啊。”
“你进学校干嘛?”陈潇狐疑地问。
詹鱼眨眨眼:“我说我去努力学习,你信吗?”
陈潇:“………”信你个鬼。
校庆的节目是每个班都能报名,但能不能选上,这是由老师和学生会共同决定,高二三班本来是报了个大合唱,但被刷下来了。
因为音乐特长班也报的是大合唱,比起水平参差不齐的普通学生,决策者自然是会倾向于专业出身的特长班。
昆曲这个节目作为压轴这件事,学校目前是保密状态,准备在活动宣传期间再作为噱头发布出去。
所以除了学生会管理层和负责活动策划的老师,学校领导外,没有其他人知道,包括班主任陈潇。
“你不会做什么坏事吧?”陈潇对这个学生充满了不信任。
詹鱼啧了声:“陈老板,我能对傅云青做什么坏事啊,对他图谋不轨吗?作为教育工作者,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陈潇:“………我没有说傅云青。”
詹鱼哦了一声:“比起对傅云青做坏事,我对学校就更没兴趣了。”
陈潇:“………”
最后,她还是把傅云青的联系方式给了詹鱼,挂电话前,特意叮嘱了一句,让他安分一点,不要惹事。
拿到号码,詹鱼直接拨了出去。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对方接起,男生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语气沉稳:“詹鱼。”
詹鱼意外地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都不知道这家伙的联系方式,没理由对方知道他的。
“班级花名册上写着有。”
詹鱼眨眨眼,饶有兴味地问:“所以你就偷偷存了我的号码?”
“因为我要填节目申报表,”傅云青语调不变,“需要节目负责人的联系方式。”
“申报表啊,那你怎么不让我写。”
电话那头的傅云青沉默了下,委婉地说:“你的字……太丑了。”
詹鱼:“………怎么还拉踩上了。”
见两个人东拉西扯地聊个没完,站在旁边的师姐不耐烦了,一把抢了詹鱼的手机:
“学生会主席吗?我们现在要进学校排节目,没有通行证进不去,等半小时了,麻烦你处理一下,谢谢。”
说完,她把手机塞回詹鱼的手里:“你继续聊。”
詹鱼:“……你把我要聊的都说完了。”
傅云青的效率很高,电话刚一挂断,门卫大叔就接到了通知,给他们放行。
詹鱼领着一众人往学校的艺术楼走。
艺术楼有一个很大的礼堂,设备齐全,几乎所有的活动都是在那里举办。
还没到门口,詹鱼远远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傅云青站在檐下,身边跟着秘书长,还有两个他不认识的人,看着像是老师,几人低头交谈着什么。
注意到他们的靠近,傅云青抬手,旁边的秘书长停下汇报。
“各位与眼放就是参加《昭君出塞》的演员吧?”那两个老师介绍道:
“我们是校庆的活动策划,听说各位今天过来试演,就想来看看,不会影响各位吧?”
“不会的,老师您客气了。”先前抢詹鱼手机的师姐笑着回道:“这是第一次试演,对场地也不熟悉,有什么问题还要劳烦二位帮忙协调。”
在这一群人中,这位古师姐是辈分最大的,她不参加这次演出,只是作为演出指导。
詹家班最是讲究礼仪规矩,这种场合自然是大师姐出面。
两位老师对视一眼,连连笑着说好。
看到活动负责人名字的时候,说实话,他俩都是头皮一紧。
詹鱼对他们没什么印象,但他们对这个小霸王可就是记忆尤深了,在来以前,都在担心会不会搞砸。
没想到对接的竟然是个看上去就很温柔,知性的成年女性。
真是太好了!
两拨人前后进了大礼堂。
其他活动还在排练阶段,目前的安排中,只有开幕式第一个节目团舞和压轴的节目昆曲,需要用到礼堂。
学生会特意把两个节目使用的时间错开,现下偌大的礼堂里空无一人,灯光大亮,安静中显得纷杂的脚步声尤为清晰。
“哇哦,这个舞台不错啊!”古师姐吹了声响哨。
两位老师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位刚刚是在吹口哨吗?
这个……和温柔知性好像有点差距来着………
扬城附中作为创办百年,依旧屹立不倒的私立学校,无论是底蕴还是经济实力都相当不俗。
这个礼堂和大剧院的设计差不多,分为上下两层,容纳几千人绰绰有余。
舞台场地很大,厚重的红色幕布高高地悬挂在半空,为了这次校庆,还临时在舞台两侧加设的字幕板。
“早就听说扬城附中财大气粗,”后面的师兄感叹道:“这礼堂比起国家剧院也丝毫不差啊。”
“是啊是啊,和它一比,我们学校像是个领低保的破落户。”
“我上次在这种舞台演出,那还是在首都大剧院。”
一群人交头接耳地感叹。
两位老师闻言都与有荣焉,很是骄傲,不过听到这群人在首都大剧院演出过,也着实让他们有些惊讶。
他们倒是知道詹鱼是拿过奖的,虽然头疼交流问题,但对这位的水平是不担心的,只不过他们没想到,詹鱼带来的人竟然也这么有实力。
想也知道,要在首都大剧院演出可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带你们去后台看看,”一位老师出声说道:“缺什么你们就说,我们会竭力配合。”
“好的,”古师姐点点头,“麻烦老师们了。”
“哪里的话,各位愿意出演校庆节目,是我校的荣幸。”
一群人又跟着看了后台,比起舞台,这里的规模也不遑多让,化妆间,道具间一应具有。
“演出的道具我们都有,”古师姐非常满意,“只不过我们的道具很多,人也多,可能需要一个比较大的化妆间。”
“那是肯定的。”
詹鱼走在傅云青旁边,大礼堂他年年都来,早就没什么新鲜感了。
“喂,好学生,要不要?”
傅云青闻声偏头,看到递到面前的棒棒糖,他顿了下说:“你很喜欢牛奶味吗?”
每次给他的棒棒糖都是牛奶味,自己也吃的这个味道。
“对啊,牛奶味的好吃。”詹鱼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傅云青垂眸看着他:“不用,你吃吧,吃多了身上会有一股奶味。”
詹鱼一挑眉:“牛奶味怎么了,你不喜欢牛奶味?”
傅云青喉头滚了滚,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地说:“你身上有就够了。”
詹鱼琢磨了下他的话,狐疑地抬起眼:“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没有。”傅云青没有一点停顿地回答。
他越是否认,詹鱼越是觉得不对劲:“真男人喜欢牛奶味的棒棒糖怎么了,你是不是在搞歧视?”
“没有。”
“肯定有,”詹鱼不乐意了,“你要是没有歧视,那你把这根棒棒糖吃了。”
“你别想太多。”傅云青加快了脚步。
“你吃着棒棒糖,闻着牛奶味再说话,”詹鱼追着他的脚步,“不然你就是在敷衍我!”
詹家班的人跟着两位老师往前参观,秘书长负责从旁记录。
傅云青被詹鱼拦住,两个人就这么掉了队,人群的声音在一点点远去。
“喏,”詹鱼举着手里还没拆开的棒棒糖,“吃下去向我证明你的真诚!”
傅云青看着他,半晌,伸手接过棒棒糖,在詹鱼咄咄逼人的目光中拆开糖纸。
“你说,牛奶味好闻吗?”詹鱼用舌顶了顶腮帮,眼神危险地问。
但凡这个人有一句台词不对,今天就很难全须全尾地从这个大礼堂走出去,他用詹同学的信誉起誓。
傅云青垂眸,视线落在奶白色的棒棒糖上,轻抿着唇线。
“你说啊,你是不是心虚——”詹鱼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面前的男生突然弯下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近到呼吸可闻,詹鱼甚至能看到对方浓密的睫毛微微扇动。
傅云青眼睫低垂,在他的唇上很轻地嗅了下,压着声音说:“好闻。”
温热的吐息喷在脸颊上,轻轻撩过绒毛,带起勾缠的酥麻感。
詹鱼一愣,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直起身子,往前走了。
他后知后觉地想,对方这是在反调戏他吗?
詹鱼用手对着有些发热的脸扇风,心想,呵呵,这家伙对他真是一点都不了解,这种把戏对他可没用,他才不恐同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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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地问题确定下来后,彩排的工作也紧锣密鼓地安排起来。
比起其他节目需要反复练习和磨合,常年合作的詹家班就要好上很多。
他们只需要适应场地,协调老师和学生会布置场景,以及处理一些细微的人员调动。
七月底,开始第一次彩排。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所有节目都会进行三轮彩排,直到确定不会出现差错,然后等待百年校庆拉开帷幕。
“哇,小鱼,你们学校的校庆看上去很热闹啊!”
古师姐坐在詹鱼旁边,舞台上是学生组合的乐队,吉他手轻轻拨动琴弦,主唱低声吟唱。
这是节目表上第三十个节目了。
但这才刚刚过半,距离压轴节目还很远。
詹鱼打了个哈欠,双手抱胸道:“校庆对外开放的,你们要是感兴趣也可以来参加。”
彩排是开幕式和闭幕式的节目一起进行。
对所有节目的熟悉,这是为了方便临时调度,如果某一个节目掉链子了,其他节目随时有可能临时上场做补救。
这次百年校庆,无论校外还是校内,都非常重视。
听说今天第一次彩排,还有媒体联系学校想要入校采访的,不过被学生会以节目内容保密为由拦在了外面。
“真没想到你们学校历史这么悠久了啊,”师兄感叹出声,“我母校现在才十三年,按照年龄来看,我们二中得叫附中一声祖奶奶。”
古师姐看向他:“为什么不是祖爷爷?”
师兄一愣。
詹鱼沉吟了下,说:“也许是因为我们都叫母校,不叫父校?”
“为什么都叫母校?”
师兄一个问题就把大家问住了。
“所以我们一群学渣,为什么要在这里聊这些?”詹鱼很无语。
古师姐呵呵冷笑:“学渣的只是你们,我可是以文科状元的成绩考进戏剧学院的。”
学渣们:“………”总有人格格不入。
“啊——”
突然,一声巨响,紧接着前面惊呼四起,顿时把詹家班一群人的注意力拉回了舞台。
“怎么了这是?”古师姐站起身。
詹鱼眯了眯眼,他的视力很好,即便离得远也能很清楚地看到台上的情况。
“好像是有人摔了,”詹鱼皱起眉,“这个节目不是文艺部的舞台剧吗?”
得益于陈博洋闹着要去偷看,詹鱼对文艺部的节目还挺熟悉,他没记错的话,傅云青是在这个剧里担任王子的角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