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早了。”李则安看着黄嘉河。
黄嘉河点点头,随即意识到这是逐客令:“那我先走了,你们……”
他说了俩字,又不知道该接什么。
你们干嘛……
“早点睡。”
舌头打过两个结,他硬着头皮补全这句话。
房间里又剩下他们两人。
李则安拎着浴巾进了卫生间。
谭既来钻到小床里的被窝。
这张床确实不大,对他来说也偏小。
那么更不能让李则安一直睡在这里。
太委屈了。
很快李则安洗完,目光扫过房间:“你怎么睡那里?”
谭既来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一人睡一晚。”
李则安没即时理他,在吹过头发后,又走过来说:“回去。”
他站在小床前,低着头居高临下,天然带了点压迫感。
谭既来平躺,抓紧被角:“不要。”
李则安:“别闹了,很晚了。”
谭既来:“那你就听我的嘛。”
他语气温柔,莫名像是在哄他。
也像是在撒娇……
屋子里空气凝固几秒钟。
李则安喉结滚动,感觉到耳尖在充血。
他小指抽动两下,轻挑眉毛,下了最后通牒:“你自己回去,还是我帮你?”
谭既来忽然觉得不安:“你能怎么帮?”
两张床离得很近。
李则安弯腰,一手滑入他后颈,一手捞起他腿弯,准备给他掀过去。
然而谭既来没想到李则安有天会动手,失重感袭来的刹那,他下意识伸出缩在被子里的手臂,紧紧勾住了一个脖子。
没扔出去。
砸手里了。
半秒钟后,李则安发现自己把谭既来抱起来了。
谭既来瘦,不重,他不怎么需要费力就能带着他站起身。
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错愕地偏头,对上谭既来同样写满措手不及的眼睛。
两人对视,都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彼时谭既来勾着李则安的脖子,头靠在他肩膀处。
他因为慌张而倒吸一口气,鼻翼扇动,鼻腔盈满了对方洗过澡后的温暖小苍兰香。
但是这个小动作在李则安眼里,感觉谭既来是在闻他。
他瞬间血气上涌,裸·露的脖子和脸绯红一片,想赶紧把谭既来放到大床里。
刚一抬脚,他忘了自己和大床中间还隔着一张简易的折叠床,“扑通”一声被绊倒,带着谭既来朝大床扑过去。
“卧槽!”
失重感又袭来,谭既来抱紧李则安的脖子,无意识地在他怀里乱蹭。
下一秒他落到床上,还好床垫柔软,倒是不疼。
不过李则安也跟着扑下来,与他呈十字形交叠,砸在他腰腹,有点钝痛。
谭既来微蜷身体,想揉揉肚子,结果刚伸下去就摸到了李则安刚吹过、还带点潮湿的头发。
卧槽……
李则安被简易床绊了一下,双腿跪在上面。
其实他反应很快,正常不至于这么狼狈。
但是因为抱着谭既来,腾不出手,又怕谭既来摔疼,只能在扑倒的前一秒用手肘尽量支撑,给怀里的人做一下减震。
即使他已经很努力地让全身的肌肉发力,可上半身还是摔在谭既来肚皮上。
他刚手忙脚乱地想要起身,就感觉到一只手伸入他发间,扣住了他的后脑,生生把他的脸压了下去。
谭既来今晚睡觉之前,把睡裤脱了。
他嫌李则安的裤子长,就只穿了上衣和底裤。
而那件上衣在一通的折腾中,两颗扣子绷开,被揉得乱七八糟。
除了胸口,大半个身体裸·露在外面。
于是李则安被他一巴掌按下去时,五官紧贴谭既来小腹的皮肉。
他整个人都麻了……
所有的一切在瞬间发生。
时间像是静止的。
或许是一瞬,或许时间很长。
总之谭既来回过神来后立马撤了手,松开李则安的脑袋。
李则安感觉脑袋一轻,力气陡然恢复,猛地弹起身。
他极速后退,直到后腰撞到窗台,一股钝痛传来才停住后撤的脚步。
他在那阵痛感当中喘了几口气,平复下来:“我刚刚绊倒了……”
说完又后悔。
他有什么好解释的?
谭既来当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但他高估了谭既来。
这会儿谭既来脑子嗡嗡地乱,啥都不知道。
他疯狂起身抓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不确定李则安有没有发现他的变化。
如果有就太尴尬了……
李则安茫然看着他触电般的动作:“你没事吧?”
谭既来僵硬地转头,目光落在李则安流血的小腿:“我没事……你没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啧啧……
“怎么不用,都流血了,”谭既来又看了一眼他的伤口,“还需要纱布。”
“谭既来。”李则安叫他。
谭既来停住脚步。
李则安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伤口,说:“今晚谭斌值班,我让他送过来就好,你别出门。”
他按了耳返,说了几句,很快谭斌过来敲门。
谭斌提着药箱进屋,非常熟练地处理伤口。
整个过程,屋子里异常安静,谭既来和李则安都不说话。
谭斌挺粗的一个人,一开始大着嗓门儿在嚷什么“怎么弄的啊这是”,或者“这点小伤也让我来处理”。
但是说着说着,他也慢慢感觉到了屋子里弥漫的诡异气氛。
他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轮番滚过,最后落到李则安身上,问:“老李,你脸怎么那么红?”
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则安若有若无地瞪他一眼:“疼的。”
谭斌不信:“是吗?”
李则安强行:“嗯。”
谭既来一边努力转移话题,一边担心地问:“他被金属划伤的,要不要打一针破伤风?”
谭斌一脸他小题大做的表情:“他经常被金属刮伤,每次都打人不被戳傻了。”
谭既来:“经常?”
谭斌嗤笑一声。
他想起最初认识那几天,他们跟Bug打架的场景。
估计那样的情况,他们经常会遇到。
他目光下移,找到李则安的小腿。
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腿上好多或长或短、或大或小的伤口。
谭既来盯着那些伤,有点难过。
谭斌嘱咐了句“别沾水”,收拾了药箱就要转身出去。
谭既来拦住他,逼着他给李则安打针。
最后谭斌被他弄的没辙,歪头冲着李则安笑:“有人心疼你诶……你要打吗?”
谭既来心道谭斌这个嘴真是很讨厌。
李则安眨了下眼睛:“那……打吧。”
“那你得去医务室,”谭斌一拍药箱,扯着嗓子,“我这儿可没有破伤风。”
三人戴着口罩帽子,捂得严严实实去了医务室。
医务室在办公楼后的一栋两层小楼里。
打完破伤风,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三个人排排坐在长廊的座椅里靠时间。
谭既来和李则安干巴巴坐着,谭斌在旁边百无聊赖地刷dy。
他爱看沙雕类的视频,大数据推送给他的也全是段子。
他一边看一边哈哈大笑。
谭既来本来在发呆,但当耳朵里钻入“空腹可以吃饭吗”、“我二舅当过兵影响我坐牢吗”、“监狱里全是罪犯,警察为什么不去监狱里抓人”之类的二逼笑话后,也忍不住勾唇。
他想问:为什么沙雕网友这么沙雕……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扭头一看,是李则安弯了眼睛。
他手支在额头,整个人轻轻抖动,眼里全是笑意。
谭既来绷了大半天的沉闷情绪融化大半。
这样的李则安鲜活好多。
终于在谭斌又一阵魔性狂笑的催化中,两个人对视一眼,莫名其妙跟着大笑起来。
谭斌的笑张牙舞爪极其夸张,嘴巴咧得极大,像是要吃小孩。
谭既来“咯咯咯咯”,靠着椅背的身体轻抽,不时拍打扶手。
李则安即使是大笑也很收敛,只是眼睛弯弯嘴角弯弯,轻轻摇头。
三人好容易笑够了。
谭斌舒了口气,突然头动了动,认真听耳返。
几秒钟后,他翻个白眼:“靠。”
谭既来:“怎么了?”
李则安:“快去吧。”
谭斌:“那你咋办?”
李则安:“我没事,再说还有……”
他看了谭既来一眼,说:“他陪着我。”
谭斌点点头,甩下一句“有事你再找我”,就背着药箱转身跑了。
谭既来看着他背影消失在楼梯口,问:“到底怎么了?”
李则安按了下耳返:“39说63不小心摔了玻璃杯,手上好多处划伤,请23帮忙看看。”
谭既来:“63没事吧?”
李则安:“有几颗玻璃碴子扎的深,所以需要23去处理。”
谭既来:“希望他没事。”
到了时间,医生允许他们离开。
他扶着李则安慢慢走。
与其说是扶着,不如说是象征性搭把手。
李则安根本没把这个小伤当回事,健步如飞。
出了这栋楼,两人横穿警局大院。
现在已经是深夜,热闹一天的城市安静下来,竟然算得上清幽。
月亮挂在天上,浑圆浑圆的。
谭既来低头看月光下两个人的影子纠缠在一起,想起奇异国度里,薄阳落日时分柏油路面的景象。
亲昵、暧昧。
他停住脚步。
李则安回头:“怎么不走了?”
他面对月光,镀了一层银白色。
他的眼睛隐在睫毛的细密阴影里,像干净清澈的水晶,轻轻地闪。
谭既来眼角微酸。
最近经常会酸。
“我就是想,”他抿抿嘴,扯出一个笑,笑过后又变得严肃,“想跟你郑重地道歉。”
“道歉?”
“嗯。”
他微动嘴唇:“白天我不该开你玩笑。”
太混蛋了……
李则安垂下眼皮,睫毛也跟着扇动,彻底把眼睛挡住。
整个晚上,他心烦意乱。
谭既来那句“想让你们老大多陪陪我”,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他知道谭既来是在逗黄嘉河。
所以他更烦闷。
抬起头,面前穿着皮夹克的男生一脸紧张,等待着他的“宣判”。
如果只是个玩笑,玩笑罢了。
如果不是开玩笑……也挺不错的。
他收起情绪,平静地说:“不用道歉,我没生气。”
谭既来拇指和食指捻动皮夹克:“那是你人好……但是我应该道歉。”
李则安不怪罪他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更难堪、面目更丑陋。
“谭既来。”李则安不在意他的歉意,忽然认真叫他。
有那么一瞬,谭既来在他的语气中捕捉到什么。
但是三月的风太凉,那个念头在风里倏忽消散。
“怎么了?”谭既来问。
李则安:“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问。”
“那个世界的我,跟你真的不熟吗?”
谭既来愣了片刻:“为什么这么问。”
李则安看着他:“我们必修心理学。”
驴唇不对马嘴的一句话。
谭既来又摸不着头脑,又感觉不太妙:“所以呢?”
李则安:“你很多微表情、小动作,跟教材示例一模一样。”
谭既来:“……”
孟桐之前给他画大饼,要带着他一起成为超级科研大牛。
他现在算不算实现了另一种形式的名垂教科书?
他胡乱想着,抬头发现李则安的眼神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又锐利又笃定。
谭既来开始慌。
卧槽他是不是真看出来了?
他发现他喜欢他了?
这他妈怎么办啊?
他会不会觉得他变态,会不会远离他?
谭既来越想越可怕,紧张兮兮开口问:“我跟教材什么示例一模一样?”
李则安要敢说他喜欢他,他保证下一秒以头抢地,磕出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幸好李则安只是说:“比如现在,你很慌。”
谭既来张大嘴巴,眉毛快飞出额头,笑喷:“这还得学心理才能看出来?!”
他抖如筛糠,只要不是瞎就能看出来吧。
这么草率的心理学?
李则安也笑了笑,眼底流过一丝狡黠:“所以你承认了?”
谭既来瞬间止住笑:“……”
大意了。
“我说中了,是吗?”李则安没等他给出答案,问,“我们应该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为什么一开始你不愿意说?”
谭既来“啧”了一声,胡乱揉头发:“因为不太重要,不影响案情调查,也与科研进度无关。”
李则安:“这是你隐瞒的必要条件,却不是隐瞒的主动理由。”
谭既来:“……”
他好会抓点。
一点没错,他知道这些事不说也不会影响什么,所以放心大胆地瞒报……但这不是他避而不谈的核心原因。
“到底为什么?”李则安问。
偌大的院子就他们两人。
他在李则安的目光里无处遁行。
“因为……有点尴尬……”
谭既来快把皮夹克的衣摆揉烂了。
李则安手指轻微抽动。
这下他开始紧张了。
还要继续问么?
半晌后,他决定问个清楚:“怎么尴尬?”
谭既来呼出一口长气:“比如我说我们一起进山洞那次,洞里太黑,怕走散……”
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轻松,冲淡一些微妙的情绪:“不小心拉手了。”
谭既来两只手交扣,比划一下。
他的手比例很好,手指很长,关节微凸,又细又直。
比划的时候,十根手指在李则安眼前呈漂亮的角度弯曲,借着明暗鲜明的光影,美的像幅画。
谭既来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除了右手中指外,手上一个茧都没有。
李则安盯着那只手,控制不住去想,这么娇贵的手扣起来,会是什么感觉。
血气上涌,某人耳朵开始发烫。
他清清嗓子,假装洒脱:“就这样?”
谭既来喉结滚动:“还有一次,我们不小心……跟刚刚差不多……”
他指的是“绊倒”。
李则安感觉自己在失控。
不只是耳朵,他脸肯定通红。
他低下头,目光落到地面,恰好看到两个人的影子贴的很近。
几个巧妙错位,像在亲吻。
他又飞快地挪走目光:“是有点尴尬……但是……”
他找到谭既来的眼睛:“这些还不是你隐瞒的理由。”
谭既来扯出个惨淡的笑。
最初不想告诉他两个人还挺熟悉的,根本没什么原因。
他不是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就是下意识地不想说。
但今晚在李则安一句句的引导下,谭既来找到了他的潜意识。
原来很早很早之前,他就喜欢上他。
两人之间从没有一个字超越朋友的界限,但是所作所为,点点滴滴,全是爱意。
他要怎么开口,说他曾经在警局拼命折腾,就是为了见到他。
又怎么说,他从二楼跳下去摔个半死,其实不是被Bug逼的走投无路,而是不想他暴露身份。
说了这些,不等于亲口告诉他——我很想你,你很重要……我喜欢你。
难道要告诉他吗?
谭既来垂下眼睛。
李则安看他低下头,呼吸开始变得轻微。
他无意识攥紧拳头:“这个问题你不想回答的话,就算了。”
谭既来“嗯”了一声。
李则安:“但是我也有些事,想跟你说,你愿意听吗?”
谭既来好奇地抬头。
李则安:“我之所以追问这个问题,是因为……”
“老大!”远远传来一声大喝。
作者有话要说:
就不让你把话说完~
两人循声望过去,见是黄嘉河冲了过来。
他大步流星,像一股黑旋风,几秒钟就从小楼跑到警局大院的两人当中。
“……”李则安压着烦躁感,耐着性子问,“你怎么来了?”
来的真是时候。
黄嘉河一脸担心和紧张:“23说你受伤了?”
李则安:“没事。”
黄嘉河:“我看看,怎么回事?”
他问“怎么回事”的时候,没好气地扫了一眼谭既来。
谭既来“做贼心虚”,又想起某些画面,脸色当即涨红。
黄嘉河听谭斌说是伤了腿,目光下移,想蹲下身看看。
李则安呼吸一滞,连忙闪身避开,跟他保持一定距离:“真的没事。”
黄嘉河莫名其妙:“怎么了这是?为什么不让我看了?”
之前都是他帮着处理伤口啊……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才抬头认真看了李则安的脸,更加莫名其妙:“老大你脸怎么这么红?”
李则安罕见地嘴角抽搐,表情失控。
黄嘉河又偏头,看了眼谭既来:“你也是,被开水烫了?”
谭既来:“……”
今晚的人话都很多。
谭斌是,黄嘉河也是。
时间很晚。
三个人各怀心思回到小楼的房间。
伤口已经被包扎好,黄嘉河也没办法拆开检查。
他不放心地说:“您回去吧,我今晚留下来陪他。”
病号还要睡小铁床,太惨了。
李则安摇头说不用。
黄嘉河看了看床:“要不我睡折叠床?”
李则安:?
那不还是让他走的意思?
黄嘉河发现这句话有歧义,补充解释说:“我睡折叠床,您睡大床。”
谭既来:“那我走?”
黄嘉河:“你也睡大床。”
谭既来:“可我睡相不好,踢到伤口怎么办。”
黄嘉河:“那你睡旁边的小床。”
谭既来:“那你呢?”
黄嘉河:“……大床。”
谭既来笑弯了眼睛:“你们两个睡一张床,我睡旁边……我干脆出去好了。”
确定他俩是来保护他的?
他明明像赠品搭上的。
虽然其实没什么关系,他们谁睡小床都一样。
黄嘉河也觉得有点奇怪。
但屋子里就两张床,三个人的位置,怎么排列组合都古怪。
他揉揉脑仁:“要不我陪你去隔壁睡?”
谭既来:“那为什么不让则安回屋。”
他自然的一句“则安”,三个人都有点麻。
谭既来喉结滚动,他的名字又开始烫嘴。
李则安很少被人这样叫,骤然听到,心里像是有根弦被拨动一下。
而黄嘉河咽了一口口水,对李则安说:“老大,真的,您回去吧。”
这话意思有点微妙。
谭既来手指搅弄着被子,默认。
李则安摇头,看着黄嘉河的眼睛:“我不走。”
黄嘉河无奈,用眼神让谭既来腾腾地方:“那我睡旁边小床。”
谭既来在大床上缩了缩,腾出一片地:“虽然我没什么意见,但是你睡旁边意义在哪里?”
黄嘉河:“照顾我们家老大。”
谭既来:“我不能照顾吗?”
黄嘉河:“……你能吗?”
看谭既来身娇肉贵的样子,就知道他是被爹妈宠大的,懂什么是照顾人?
他就要收拾一下准备睡小床,李则安冷不丁开口:“嘉河。”
黄嘉河抬头。
李则安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
李则安虽然是他顶头上司,但是很少强硬。
所以当他真的认真起来时,分量很重。
黄嘉河心里乱七八糟,但是最清晰的信号就是——听令。
他手指交拧,叮嘱几句“伤口不能沾水”,就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冰着一张脸对谭既来说:“老大腿不方便,你记得多照应一下。”
谭既来:“……知道啦。”
黄嘉河出门,谭既来看了眼手机。
已经是凌晨。
房间里是暖调的光,与刚刚夜凉中庭的银白色截然相反。
他们在这阵暖意中对视一眼。
李则安:“睡吧。”
他说完躺下,闭上眼睛。
谭既来想继续问李则安到底想跟他说什么,但是看他安静躺着,反手关了台灯。
接下来的几天,李则安很忙。
他几乎没有空来陪谭既来,都是请黄嘉河来照顾他。
到了晚上,黄嘉河带着他的冰块儿脸,住在他房间的小床。
谭既来不习惯跟人分享卧室,明里暗里表达其实自己不太需要人陪的意思,但是被黄嘉河一句“你大学没住过宿舍吗”给堵了回去。
又过了几天,黄嘉河也无暇分·身。
日常起居,变成2263和22107轮流陪他。
谭既来实在好奇:“他们去干什么了?”
2263轻描淡写:“无可奉告。”
谭既来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从他们嘴里掏出什么东西,很认命地没有死缠烂打。
终于有一天,李则安回来了。
他像上回久别重归那次一样,带了满身风尘仆仆。
他眼里盈满了笑,负手背后,轻轻叫他:“谭既来。”
谭既来站的笔直。
李则安说:“根据你提供的信息,理事会作出反应,在两天前正式对在727地区及周边游荡的Bug人员实施了抓捕。”
谭既来屏住呼吸:“结果怎么样?”
李则安:“行动非常顺利,包括那个女学生在内,二十余名潜入国内的Bug已经全部落网,目前已经移交专案组审理。”
谭既来不放心:“这次真的抓住了?”
李则安笑了声:“这次是真的,我们的国际同事同时在海外配合行动,全球共计三百多人的黑暗势力,目前全部瓦解。”
谭既来把自己摔进椅子里,很开心但是又开心地没有立场:“那恭喜你们吧……”
这个时空没了,他的时空还有啊……
而且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李则安被他奇怪又合理的表情逗笑,接着说:“还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
“我将你之前的科研进度通报给杨霍两位教授,他们在你们曾经的研究基础之上,提出了全新的想法,”他笑笑,“他们会尽全力帮你回到原本的时空。”
谭既来捏着椅子扶手,脸上挂着灿烂的笑,但是内心深处底色未明。
要走了吗?
为什么有点不舍?
他轻轻转动眼珠,看着面前的李则安,听他继续对自己说:“鉴于你的特殊情况,我特意为你申请了一项特权。”
“什么?”
李则安藏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是一打资料。
“这是Bug案的主要卷宗,属机密,但是我帮你拷贝了一份,你尽快看完,记下还我,等你回去后,应该能帮到你们。”
谭既来双手接过:“谢谢。”
“不必谢我,这是送你的礼物,”李则安顿了顿,认真说,“我还要代表警方,感谢你提供的线索。”
谭既来垂下目光:“不用谢。”
说谢真的很生分。
“想出门吗?”李则安问他。
谭既来慢慢反应过来:“我自由了!”
他再也不用担心Bug找他麻烦了。
李则安笑了笑:“出去吃饭吧。”
警局外的小吃街,这个点儿正好是人声鼎沸,烟火喧闹的时候。
他们钻入其中,享受着这份热闹。
附近高校的小情侣手挽着手,不时私语,不时大笑。
接孩子回家的父母拎着花里胡哨的书包,一边摸娃娃们的脑袋,一边随口问“上课有没有认真听讲”。
水果区的小贩卖力地跟摊位前的顾客推销:“我这草莓,包甜。”
还有几个勤工俭学的学生,肩膀到腰斜挂着“欢迎光临”的红色锦缎,递过来两张印满美食的宣传单。
他们身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鼎沸人声,以及餐馆门口外放的流行歌曲。
电驴“叭叭”按了两下喇叭,速度比慢吞吞分流前行的汽车要快得多。
李则安个子很高,在人烟车海中鹤立鸡群。
谭既来跟在他身后,完全不用担心被挤到。
认识这么久,不是在鬼森林打僵尸,就是在警局提心吊胆。
这是第一回,他们在如此人间的场景中相处。
“则安。”谭既来忽然叫他。
李则安在灯火里回头:“怎么了?”
一溜街的招牌都亮起霓虹色彩。
烧烤摊子旁飘飘蔓延蓝色青烟。
眼前的人穿着一件棉质良好的黑色卫衣,把他刚硬的身板罩上蓬松的柔软和温暖。
他的眼睛清黑又明亮,像含着一堆很细碎的水晶,映着霓虹,映着灯火。
谭既来眼眶又开始酸。
他记的他的怀抱,他的体温。
记的他身上的一点温热,总是夹杂着细幽的小苍兰香。
这个瞬间美好的不成样子。
谭既来张了张嘴,眨了下眼睛,化出个笑意:“啊没事,就想问问你,我们吃什么?”
他是无意识喊的他。
喊完之后,嗓子哑,眼睛酸,胸口闷。
身边人来人往,时光飞快地流逝。
但他们站在对方面前,定格永恒。
李则安向他走近一步:“你想吃什么?”
谭既来悄悄深吸一口气:“我都行。”
李则安扬了一下手机:“我搜到一家面馆,应该不错。”
谭既来“嗯”了一声。
其实他晚餐不爱吃面。
会觉得撑。
那家店在小吃街尽头。
门脸不大,旁边还立着一面镜子。
经过的瞬间,映出两个人影。
一个高大沉稳,一个瘦弱挺拔。
谭既来眯了一下眼睛,两个时空像图层般交叠。
他好像站在第三视角,看到狼狈的自己从警局翻出后、穿着玫红色的裙子站在这面镜子前,撩着长发伸胳膊伸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