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既来眼睛瞪的极大。
绑在石头上扔河里,人他妈的直接沉底,到时候警察进森林搜救,尸首都不易打捞……
Bug真他妈的够狠。
谭既来紧张得声音微颤:“孟老师现在怎么样?”
李则安松开戒指:“溺水没什么事,只不过断了三根肋骨,我们中午将他送去了医院,经过检查和治疗,目前伤情稳定。”
谭既来恍然大悟,那个受伤的人是孟桐。
虽然是昨晚的事,但穿越两个时空、间隔半年岁月,他竟觉得记忆有些模糊。
好像是看到他导手握两支回力镖,一个人挡住了一群黑衣人。
记忆中最后一个画面,是他导被揍的呈虾米状,倒飞入灌木丛。
再然后他自顾不暇,根本没注意也考虑不到Bug后续会怎么处理孟桐。
谭既来垂下眼睛,心情不太好。
说实在的,他这位导师,真是个大大大坑。
考上孟桐的研究生,怕不是把他这辈子的霉运都花光了。
但是这也不代表他愿意听到他导出事。
孟桐当时被捆个结实,腰上坠了块大石头,然后扔到水里。
命大的是,他刚掉下去就“嗖”一下被时空洞吸走,下一秒左伊把他从水里捞起来。
左伊看到救起来的人是孟桐,表情一言难尽,恨不得悄悄把他再丢河里去。
然而看到孟桐明显被揍了一顿,满脸挂彩,腰上还缠着重重的的石头,左伊警觉地意识到事情不对。
她中文说的磕磕绊绊,孟桐的英文又极度感人,两个人都很想跟对方沟通,可惜各说各的,根本无力交流。
到最后,孟桐只能虚弱地靠着树,一直重复:“bug,bug……”
左伊:“So?”
孟桐:“……”
恰在此时,这个时空原本的“孟桐”带着陆瑶往这一带靠近。
他们低着头不知道在采集什么样品,暂时没发现两人。
左伊看清来人,大眼珠子这回是真的掉下来了。
她怔忪地遥遥望着林子里正在努力工作的“孟桐”,半晌后又低头看了看身边惨兮兮的孟桐,喃喃吐槽这个世界真的有bug。
而孟桐挣扎着爬起身,指着陆瑶,低声跟左伊说:“She,bug。”
左伊:“……”
你更像个bug。
怀疑世界归怀疑世界,左伊很快明白,孟桐的意思是陆瑶是Bug的人。
她本来就负责观察陆瑶,加上孟桐的指认,当即摸起设备,果然很快监测到陆瑶所在的位置附近出现了两个通讯电波。
一个是明线0417拨给超研组使用的信号,另一个未知。
这不正常。
她迅速将关于孟桐和陆瑶的发现通报给两位搭档,并让他们快些赶回来。
她的消息发出后,又刚好赶上谭既来向理事会报警。
当时李则安把手机抽出来递给谭斌,后者顺势请求同事安排救护车赶来727地区。
再然后,李则安和谭斌潜回727,避开Bug和北通大师生,与左伊汇合,把受伤的孟桐送去最近的医院。
一通检查分析,孟桐的手术被安排在下午一点。
手术前,他在病房里坦白了一切。
他说的事如天方夜谭,又像是科幻故事,玄而又玄。
左伊亲眼所见,态度天然有所倾斜。
李则安一早掌握了部分高维钥匙案的资料,也没有太惊讶。
只有谭斌,怎么都不信。
哪怕左伊在旁边言辞恳切,说她亲眼见到了两个孟桐,谭斌也还是觉得扯淡。
“你肯定看花眼了。”谭斌下了定论。
左伊无语,用谭斌不懂但是李则安能听懂的俄语咕哝一句:“以他的水平,理解不了,正常。”
李则安还没来得及笑,就被谭斌大嗓门打断:“或者孟大教授有个双胞胎兄弟?”
孟桐:“……”
很快到了手术时间。
孟桐换了手术服,被两个护士推走。
谭斌目送他的床远去,问:“要不要再查查孟桐,我觉得他肯定有哥哥,或者弟弟。”
李则安手里握着孟桐的眼镜,轻轻摇头:“不用了。”
谭斌:“为什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我想到了另外一个验证的方式。”
谭斌和左伊对视一眼,谭斌问:“什么验证方式?”
“谭既来。”
京市某个支队在这天下午刚上班时,就接到一个奇怪又紧急命令——寻找一个22岁的男大学生。
这个任务完全不危险,而且也不困难,但是上级的命令是出动必要警力,在不惊扰对方的前提下,以最快的速度锁定目标位置,以及调查他最近一个月的行程。
必要的警力,意思是有多少派出多少,不惜浪费一定资源也要把事儿办漂亮。
支队的负责人接到这么个离谱的命令,皱着眉头集合了一批年富力强的刑警。
其中就有谭既来的发小——宋坤。
宋坤听完命令,表情凝固,开始紧张:“这人犯了什么事吗?”
“当然,”负责人看了眼消息框,“没有。”
宋坤心道您能别大喘气么,问:“那找他干嘛?”
负责人:“上面只通知让我们找到他,哦,但是切记不能以对待嫌犯的方式,抓捕、控制之类的绝对不行。我们只能悄悄寻找,然后确定位置,采集视频向上汇报,过程中尽量不要让他发现异常。”
警察们:“……”
头回出这样的不能发挥的警。
宋坤出了办公楼,驱车就往京师大赶。
他一边赶一边给“谭既来”打电话:“你哪儿呢?”
“谭既来”唉声叹气:“我还能在哪儿,学校呗,我快被论文逼疯了。”
宋坤:“还没写完?”
“谭既来”:“写是写完了,降重要了狗命。”
宋坤笑笑:“我现在过去找你,十分钟后,学校门口的咖啡厅见。”
就这样,远在长市的三人组,通过宋坤身上的监控设备,看到一个乖巧的笑脸出现在屏幕里。
“老宋,”“谭既来”笑眯眯地把自己砸进软沙发,“找我干嘛?”
宋坤捧着一杯冰美式:“……想你了。”
“谭既来”:?
谭斌难以置信地指着屏幕:“他这么快就回去了?”
左伊咕哝着外文:“你觉得可能吗?”
十点左右谭既来人还在村子里,两点不到他就回到京师大。
直线距离一千五百多公里,飞机起降最快也要俩小时,还不算登机那一串手续。
更何况从村子到长市机场,开车起码仨小时,正常谭既来现在顶多刚到机场,估计正在排队换登机牌。
除非谭既来给村子和京师大都修了机场,直达。
但这是不可能的。
要么承认谭既来会瞬移,要么承认这个世界,就是出现了两个谭既来。
无论哪个,都很扯淡。
谭斌快把自己搓秃了:“会不会谭既来也是双胞胎。”
李则安左伊:“……”
果然医学生的点跟理学生的点就是不一样。
医学生只能往医学的方向解释。
0506例会后接到了李则安的报告,当即组织他们仨开了个小会。
既然瞒不住,0506索性披露了部分高维钥匙案的卷宗。
谭斌看完一沓资料,才捡起掉在地上的下巴,强行让自己接受现实。
他不安地问:“世界上会不会出现同样的你,同样的我?”
李则安和左伊对视,点点头。
谭斌一贯昂扬的姿态,头回颓然。
他耸着肩膀紧张兮兮地问:“卧槽,这怎么办?”
这不乱套了。
李则安捻动孟桐的笔录,盯着一段文字说:“他说谭既来在做高维时空的研究。”
谭斌:“……所以呢?”
李则安:“找到他,帮助他完成研究,掌握时空运动的规律。”
孟桐手术顺利,被安排在医院休养。
三人也很快查到谭既来的行踪,决定在夜里潜回长市,跟他对接。
临走之前,孟桐抓了下李则安的衣角:“姨夫的外套里,有我研制的治疗针剂。”
李则安:“什么针剂?”
孟桐喉结滚动一下:“用于僵化初期治疗的针剂。”
欧洲那个姑娘,就处于这个阶段。
人只要还有呼吸,没彻底变成僵尸,或许是有救的。
“救救她吧,”孟桐目光发直,落到李则安小指套着的铂金素圈,“哪怕有一个人活下来,都算是对过去的告慰。”
李则安喉结轻轻滚动,垂下眼睛把衣角从孟桐手里拉出:“知道了。”
晚上九点,三人组在夜色掩护下,悄悄潜回长市警局。
小楼的办公室里,跟着黄嘉河观察了一天的2263,很不满谭既来嚣张猖狂的态度,正在愤愤吐槽。
谭斌越听越乐,拍着他肩膀,眼睛贼亮贼亮的:“他真的把08455气走了?”
“可不是,”2263猛跺脚,“非但油盐不进,还腆着张人畜无害的脸,伸过去故意调戏455,455走的时候脸色根本没法看……”
谭斌看到监控里赵警官的臭脸,哈哈大笑:“这人好玩!”
2263冷哼:“好玩个屁,这臭小子太恶劣了。”
李则安鼠标拖动监控回放,看到里面的小人足足被关了九个多小时,眉心微聚。
还好小人自己不觉得憋屈,大部分时间都安安稳稳坐在椅子里,捧着纸杯静静等待被“提审”。
偶尔伸个懒腰,起来活动一下,他也只是在屋子里打转。
哪里恶劣。
明明好乖。
他问:“你们没吓着他吧?”
2263很夸张的“呵”一声笑:“我们吓着他?”
谁吓谁啊?
2263指着其中一段:“这臭小子不知道说了什么,看把黄哥吓得,脸皮煞白,笔都掉了。”
谭斌笑抽。
回放还在继续。
屏幕里的谭既来脸上挂着笑,清亮的眸光里闪着促狭,手伸到黄嘉河脸前摆摆:“诶诶,我说的你听明白了吗?”
李则安无声笑了一下。
他只是有一点顽皮。
“39还在审他吗?”李则安问。
2263挺胸,重重点头:“老大放心,黄哥出马,肯定能问个明白。”
左伊和谭斌又交换了一下眼神。
李则安轻微皱眉:“停止审问,把39撤回来。”
2263:?
作者有话要说:
李则安:趁我不在,一堆人欺负我老婆一个……
谭既来饿了大半天,狼吞虎咽把黄嘉河送来的夜宵扫光。
李则安坐在另一个他曾经常坐的位置,静静看着他吃饭。
现在年轻人好像很爱看吃播。
他以前不懂为什么。
看到今晚这一幕,他忽然理解了。
确实很好看。
尤其谭既来吃饭的样子,总让他想起小时候养的那条大金毛。
每当投喂它的时候,大金毛也是这样乐颠颠的,咧着嘴巴大口大口地拱饭盆。
他笑了声。
谭既来塞了满嘴食物,鼓着腮帮子努力咀嚼的动作停滞。
然后他咽下去,随手抽张纸巾擦嘴巴,问:“我是不是吃相不太好?”
李则安收了笑,摇头:“没有。”
谭既来轻哼,显然不信:“我平常不这样,今晚是太饿。”
李则安“嗯”了声,但显然也没当真。
其实谭既来不是强行挽尊。
他平常真不这样。
黄嘉河买的宵夜是炒河粉。
他一贯不喜欢晚上吃太多主食,尤其这种略油的。
但今晚……大概真饿坏了,他五分钟光盘。
吃过宵夜,李则安收了外卖盒,站起身说:“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还有些事,需要你的配合。”
谭既来跟着站起身,问:“需要我配合什么?”
李则安:“案情相关,所有的事,都需要你事无巨细地交代。”
他顿了顿,补充说明:“其实孟桐已经告诉我们很多了,但是听他的意思,可能你与这个案子的羁绊更深,包括高维时空平行宇宙这方面的研究也是你在做,所以还是想听听你的说法。”
“没问题,但是,”谭既来烦躁地抓抓头发,“现在说可以吗?”
李则安:“这么着急?”
谭既来:“不是着急……”
他抿了抿嘴,把前几次莫名其妙的穿越经历讲给他听。
他从未知国度回到山洞那次,是通过酒店楼梯间的安全门。
因此今天每次经过各种门洞,他都提心吊胆,担心一脚下去踏入其他的平行世界。
按照前段时间杨霍两位教授的研究,他们几个在山洞里奇妙的穿越,属于非实体性质的时空纠缠。
他也曾经问过霍教授现实中会不会出现两个他自己,霍教授当时说不会。
但是现在,他的实体明晃晃出现在平行世界,这里目前真切地有两个谭既来。
这说明高维时空的复杂性,远远超出他们所有人的认知。
那么之前的分析——时空洞只在鬼森林地区开合——到底是不是这样就很难说了。
今晚睡在这里,谁知道明天会在哪里醒来。
外卖袋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是李则安捏的太紧。
他耐心听完谭既来略微有些颠三倒四的叙述,问:“你的意思是,你随时可能消失?”
谭既来很不安地点头。
李则安:“而且不见得回到你原本的时空。”
谭既来“嗯”一声:“就算回的去,也不见得是个好事……Bug在等着我。”
他越说脸色越差,慢慢被惨白侵袭。
房间里安安静静。
谭既来是紧张、焦虑、说不出话。
他对面的人,面无表情,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窗户大敞,三月夜里的风灌进来,带了些凉。
“你有没有测算过时空洞的直径?”李则安忽然问。
谭既来摇摇头。
他有计划,但是没进行到那一步。
李则安将装着厨余垃圾的外卖袋放到桌面,随手又拉过椅子,看样子要详谈。
他说:“大学那会儿,我对这个课题也有兴趣,曾经做过简单计算。”
“你算过?”谭既来惊讶,“有多大?”
李则安:“最大多少取决于即时的能量与质量,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但有一个极值。”
他顿了顿:“最小2.3米。”
所以呢?
谭既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李则安垂下眼睛,看到孟桐破旧外套袖口处露出的那抹红。
“以你为中心,只要我不离开你1.15米,即使时空洞开启,你也不会一个人去往未知世界。”
“我会陪着你。”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这样会安心点吗?”
他不假思索的一连串的话把谭既来打懵了。
缓过来后,谭既来心里疯狂打鼓。
明明心里有答案,他还是忍不住出声询问——或者说是确认:“晚上怎么陪?”
李则安听到这个问题,也有片刻迟疑。
但是几乎是在下一秒,他就收起了异样的情绪:“介意我陪你睡吗?”
他的神情语气、站姿动作,严肃又认真,生生把一句让人浮想联翩的话,问出了“请如实交代你的犯案经过”的气质。
谭既来听完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心里的鼓停了大半:“陪我睡?”
这句话字面意思也很暧昧,但其实同样没有那些浪漫的含义。
李则安简短地“嗯”一声,等待他给出答案。
谭既来哪有什么答案。
他回头看床,这是张双人床没错,但是……
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跟别人一张床睡过。
而且要跟他一起睡……
他从没想过跟李则安一起睡……
他目光发直,表情是说不出的怪异,盯着床半晌闷闷无言。
“为了你的安全,这可能是目前唯一的办法,”李则安半垂眼皮,补充解释,“当然不一定是我,如果你希望39或者其他人来陪你,也可以。”
他看得出来,谭既来跟另一个黄嘉河关系应该挺不错。
虽然这个黄嘉河还不适应谭既来。
“不是。”
谭既来闻言下意识摇头否认,两只手抓着皮夹克的毛边用力的揉。
才不要黄嘉河。
关系再好的朋友,也要有些距离。
再说他不习惯跟外人分享私密空间。
如果一定要有人陪他,他希望是李则安。
可是这话他说不出口。
好奇怪啊……
在他思路乱七八糟理不清的时候,李则安已经用耳返通知了黄嘉河。
黄嘉河很快进屋:“老大。”
李则安点了下头:“今晚你留下陪他,可以吗?”
黄嘉河看起来不是很情愿,但还是在下一秒答道:“可以。”
他当任务来完成。
“不要!”谭既来扫了一眼高贵冷艳的黄嘉河,再次重申,“我没想要39陪我。”
黄嘉河嘴角抿了抿,很不爽谭既来挑三拣四的态度——尤其还是挑剔自己,尤其他也并不想陪他。
他冷哼问道:“那你想要谁陪?”
挑剔事多,咋不上天?
谭既来闻言又用力扯衣角。
可怜孟桐那件本就破烂不堪的皮衣,生生被搓磨掉一把皮屑。
李则安看着那衣服被谭既来□□,有点心疼……
在那件衣服被彻底扯烂之前,谭既来鼓起勇气对上李则安清黑澄明的眼睛,恳切地问:“你陪我,行吗?”
黄嘉河眼睛快瞪出来了。
“好。”李则安点头。
黄嘉河“唰”一下把目光转到他领导身上,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谭既来心满意足,指着桌上的外卖袋,对黄嘉河说:“麻烦您出去的时候,帮我们倒下垃圾。”
黄嘉河又“唰”得看向谭既来,一口闷气堵在胸口,憋的快炸了。
李则安拎起来,递到他面前:“早上加份餐,送到这里来。”
黄嘉河低头看着他领导手里的黄色塑料袋,彻底麻了。
他稀里糊涂提着厨余垃圾出屋,随手带过门,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受到了某种伤害。
门口的2263看他精神恍惚,问:“黄哥,你怎么了?”
黄嘉河僵硬地转过头:“北通大那个副教授的国家级科研项目叫啥来着?”
2263想了想:“湘西蛊虫吧。”
黄嘉河用眼神指着房门:“里面这位是谁?”
2263踌躇半秒,压低声音:“平行时空里,那个副教授的研究生。”
黄嘉河:“所以蛊虫这个项目他也知道?”
2263:“肯定知道,17说他研究的还挺深。”
黄嘉河咽了口口水。
2263看看他,又看看门,忽然毛骨悚然:“黄哥你到底什么意思?”
黄嘉河艰难开口:“我怀疑他给老大下蛊了……”
“下蛊”的那位跟“被下蛊”的那位站在屋子里,气氛微妙。
他俩面对面站着,目测距离确实不超1米。
对于两个成年男人来说,这远比正常社交距离要近得多。
谭既来指着门口的卫生间,问:“洗澡怎么办?”
除了洗澡,日常拉撒,难道也一直保持1米内的距离?
俩人不成连体婴了?
李则安看了眼厕所,说:“淋浴间贴墙,我在墙外等你。”
这栋小楼是二十多年前的警局宿舍。
那个年代的卫生间本就不大,一墙之隔,确实不超一米。
谭既来抓了抓头发,伸手捞过浴巾和换洗衣物:“那你等我。”
他莽撞地推门进了卫生间,片刻又冲出来,手忙脚乱换了拖鞋。
今天的洗澡水热得很,不一会儿小小的卫生间里水汽腾腾。
谭既来猛搓几把脸,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又忽略的一件事。
缭绕的白气把玻璃糊成磨砂质感,被热水烫的的通红手指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正”字。
他太用力,以至于皮肤和玻璃摩擦,发出呜呜钝闷地摩擦声。
写完一个,又开始写第二个。
但很快,指尖停在玻璃表面,轻微发抖,再无力写下去。
最后那两个写好的字,也被胡乱地抹掉。
抹掉的瞬间,浴室的玻璃有片刻清晰,然而又很快被无处不在的热气扑盖,重新变得模糊。
谭既来本来是想数数李则安一共救过他多少次,但数着数着,他发现根本数不清。
知道的,不知道的,有形的,无形的,这个世界里的,还有原本世界里的……太多了。
再说一次和无数次有区别吗?
反正他从进入鬼森林的第一晚开始,全靠他的庇护,他才能一直活着。
花洒里持续喷出的线珠状的水流,“哗哗”打在谭既来脸上。
他眨了眨眼睛,感觉到有什么比洗澡水更加滚烫的东西,在水流的掩盖下,悄悄得以释放。
这澡洗得很慢。
终于他在卷腾翻涌的热气和小苍兰的香氛中从走出来。
李则安听见动静,抬头对上朦胧云雾里的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睛。
他有片刻晃神。
怎么感觉谭既来哭过了。
“好了?”他问。
谭既来点点头,让开一步。
黄嘉河从隔壁送来了李则安的洗漱用具。
他拿起叠得整齐的白色浴巾走进卫生间。
他站在里面,谭既来站在外面。
转身关门的时候,李则安轻轻说:“害怕就站在墙根等我。”
谭既来“嗯”。
对方关门,谭既来拐到贴近淋浴室的墙角,忽然发现房间里多了一张行军床。
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是李则安让人准备的。
还以为要同床共枕。
原来他只是陪他呆在屋子里。
谭既来打量那张小床。
这张床看起来很硬,而且窄了点、短了点。
李则安那么高那么大一只,能装得下么?
他正慢吞吞想着,身后传来浴室门开关的声音。
一回头,他看到李则安擦着头发从浴室走了出来,错愕地问:“你怎么这么快?”
有三分钟吗?
李则安闻言,动作有片刻凝固,但他很快借擦拭顺着颌骨流下的水珠,悄无声息带了过去:“工作习惯。”
谭既来迷茫地看着他。
李则安看着他一头雾水的样子,眨着眼睛解释说:“我们有不成文的规定,洗澡不能不能超过三分钟。”
谭既来揉着手里的浴巾。
这行真不是人干的。
洗澡都规定时间。
真残酷……
李则安擦过头发,弯腰从柜子里取了吹风机,回头看了一眼头发湿漉漉的谭既来。
他张嘴,表情突然变得古怪,跟咬到舌头了似的问:“我先?”
谭既来莫名其妙,两秒后答:“我都可以。”
这有什么好抢的?
其实李则安刚刚差点儿脱口而出:“我帮你吹?”
还好他及时改口,避免了一场尴尬。
谭既来头发炸毛的样子,真的太像小时候那只金毛了。
每次给狗狗洗完澡澡,他爸妈都会拿着吹风机,轻轻给它吹毛。
想到这里,李则安心情变得不好,垂着头默默搓动开关。
两人轮流吹过头发,时间已经不早。
头顶的大灯被关掉,只留下床头柜的昏黄台灯。
温暖的光晕里,谭既来爬上床,翻身把被子盖好。
李则安把两个人的衣服折起来,摞成两叠,整齐地码放在椅子里。
手指在旧皮衣的衣领处抚过,李则安眼神黯淡两分。
他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到这件衣服。
尤其还是在这样一场奇妙的境遇中,由一个不知道算不算认识的男生带给他。
他忽然想到件事:“孟桐告诉我,皮夹克里有他给对象研究的针剂。”
“是吗?”谭既来抓着被角,“我不知道,你找找。”
李则安摸了一会儿,从内怀里的口袋找到一个密封的玻璃小瓶:“应该是这个。”
谭既来看着玻璃瓶里白色的药剂:“孟老师对它信心很大,只是没有通过活体实验,欧洲那边一直不同意给女孩注射。”
他语气带了些不满。
过去的两年,女孩生命体征平稳,每种治疗方案都有足够的时间经过专家商讨确认。
但最近一两周,她的病情出现急剧恶化。
她的心跳越来越弱,皮肤越来越暗,虽然还活着,但状态已经无限趋近僵尸。
最主要的是,全球所有能想到的方案,早就轮过好多遍了,再也没有其他能试的任何药物。
只有孟桐手里这针剂,因为实验问题迟迟不被世卫组通过。
但按照谭既来的想法,赶紧死马当活马医吧……
李则安问:“之前的治疗方案都通过实验了吗?”
谭既来:“当然没有。”
他们是第一个试图搞丧尸动物实验的小组。
如果不是从未有人试过,他现在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李则安静静看着他,眼神有点儿幽暗。
谭既来忽然被击中天灵盖:“对啊,为什么孟老师这个非得通过实验才能应用?”
李则安:“世卫组没给你们合理的解释吗?”
谭既来:“我不清楚……”
涉及生化实验的部分,孟桐都刻意瞒着他。
他冷哼一声,就想去摸手机问问孟桐,
而当手伸出去后,他又迟钝地想起来——手机不能用。
李则安看他僵住,把药剂放回皮夹克的口袋:“先睡吧,明天我会查的。”
他走到小小的行军床前,掀开被子。
谭既来往里缩缩,腾出大片空白。
“简易床睡着不舒服吧,”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床,“要不一起睡?”
李则安平躺闭目:“没事。”
谭既来趴在床上,看着李则安大大的身体把整张行军床填满。
睡在上面,连翻身都成问题。
谭既来:“要不咱俩换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