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唐珀的再次审判也被提上了议程,就在十天后。
再次审判的结果郁飞尘大概能猜出来,要么剥夺身份流放到兰顿星系,要么终身软禁,总之唐珀想再碰教廷的一切权力是不可能了,他这辈子唯一的位置只能是兰顿公爵的omega。
主神点点头,表示这在意料之中。
第二件事,皇帝虽然没有了尸身,但还是用一具盖了帝国旗帜的空棺风光大葬了。兰顿公爵缺席了葬礼,教皇很不高兴,但没有办法。
另外,雪人在各个星系都多有出现,超过往年所有频次,死伤无数,教廷和帝国联合发布政令,研究这东西的出现规律,并且建议居民减少出门走动。他们也最好不要出门。
但是等审判的这十天内并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五天后会是一个帝国的盛大节日,叫“熄星节”。碰巧,被白松扮演了的卡扬主教正是今年熄星节的负责人。白松每天都得对着秘语连蒙带猜处理事务,连带着温莎一起头大。
节日的名字吸引了主神的注意,祂轻声重复了一遍:“熄星节?”
“是叫这个,和他们的能源有关,我觉得可能是个重要线索,但暂时还不知道能用在哪里。”
主神:“说说。”
郁飞尘:“太长,等会说。”
他用便签纸写了个纸条递给主神,祂拿过去,微讶,道:“谢谢你。”
“不谢。”郁飞尘道。他还记得这人想答问时的样子,于是把白松在解惑区的账号要过来了,房间里没什么娱乐,当个消遣。
主神把便签叠了个漂亮的三角形,夹进笔记本里,态度很珍惜郑重。像是得到什么意料之外的褒扬一般,郁飞尘升起种微妙愉快的情绪。
——接着就说起了“熄星节”。
第108章 远星倒影 16
这些资料是白松整理出来的, 没用被教廷监视着的通用网络发给他,而是直接交了一枚存储芯片。
一个科技强大的文明可以没有皇帝,当然也可以没有教皇。但它得有丰饶富足的物资, 还有取之不竭的能源——宇宙中的无数星球就是这个世界的物资和能源。对一个浩瀚星系的所有权是贵族和领主们最价值连城的财产。
这个世界的星体分为三种, 新星、地星和死星。新星燃烧自己, 散发源源不断的光和热,是人类最大的能量来源。当它们耗尽其燃料时, 就会熄灭变冷,成为一颗普通的地星,人们在地星上居住和生存, 某些地星里蕴含珍奇的矿物和资源。
当一颗地星的寿命也走到尽头时, 它会坍缩崩解, 成为一片能湮没光线, 星舰有进无出的死亡之地,称为“死星”。
三个阶段的演变是十分漫长的,但文明需要地星, 越多越好。终于,教廷在研究如何更大限度使用新星能源、避开死星区域的时候,窥见了真理的另一个角落, 发明了一种人造星体“镜星”。
把一颗镜星释放到一颗新星和一颗死星之间,新星的能量就会源源不断被死星吞噬湮灭, 就像是死星通过这面镜子倒影到了它身上一样。
主神听着,问了一句:“折叠?”
“差不多。”郁飞尘道。
这样以后, 新星燃烧的速度就百倍加快, 短短几年就能变成地星。一颗颗新星相继熄灭, 更多地星被创造出来供人们开采居住。为了纪念这一创举, 教廷将第一颗新星被熄灭的那天立为“熄星节”, 每年的这一天,教廷会向今年预备熄灭的新星们同时投放镜星,人们则可以观赏到新星变暗那一刹那的景色,镜星则会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以庆祝真理的又一次胜利,它的力量足以征服恒久光明的星星。
以往,镜星的技术还不算太成熟,教廷一年最多熄灭十颗新星,但是在今年,关键技术出现了一次飞跃,教皇准备一次性熄灭的新星有三百颗之多。
听完后,主神淡淡道:“他们很快会耗竭现存的新星。”
郁飞尘同意,但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他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教廷掌握了快速制造地星的手段,无异于开采了一座价值连城的金矿,而且这一权力为它独有。贵族和领主们谁不想扩张自己的领土,谁又会不想得到那些新生的地星呢?
一次性熄灭的这三百颗地星,就是教廷抛出的诱饵。它大张旗鼓,向所有人宣告了自己现在的力量。
这样一来,教廷就可以……以开拓地星为条件,与大贵族们达成协议,要求他们奉献出什么。
他把自己代入一个野心勃勃的教皇的角色,觉得一群贵族拥地自治确实很烦。如果他手里有这么一个杀手锏,就算不逼贵族们拿出星系的治理权来换,也要拿软刀子割肉,把他们逐渐架空成只拿油水,没有实权的名义主人。
而贵族们不得不让步。一旦自己不让步而他人同意,自家星系的实力很快就会沦为绝对弱势。这样一来,所有星系就成了教廷的囊中之物。因为退让有了一次,就会有接下来无数次。
他们能守住阵地的唯一方法就是全部拒绝,可惜不太可能有这种情况,因为一定有人经受不住诱惑。
但教皇也不会什么都不做,教皇得煽风点火,一边笼络贵族,一边培植听话的君王,同时打压反对者。
总之,首都星内必然暗流涌动,杀机四伏。历史的折点甚至会因此出现。
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并道:“一旦这样,扳倒教廷会很难。我需要再做计划。”
“墨菲说得没错,”主神说,“你很有□□的倾向。”
郁飞尘相信墨菲的原话会比主神的转述难听一百倍,这丑画制造者。
他道:“但你也承认我说得对,教皇会这样打算。”
主神微不可见地颔首。
郁飞尘:“你还有别的意见?”
话说出口他觉得很奇怪,他好像很容易猜出主神想说什么——仅限祂一个人。而且,他对此很有把握。
“有,对你的最后一句话。”主神道。
“教皇做出了愚蠢的选择,”祂道,“以神权高居人上者,若想长久如此,永远不要染指世俗的权力。”
郁飞尘心说以神权高居人上者不就是你。
腹诽完仔细想,又觉得这话很对。教廷决定争夺世俗权力的时候,就已经自降身份,来到了它不熟悉而敌人熟悉的战场上。
他:“你在教我?”
“没有,”主神微笑,“你再看几天,也会明白。”
郁飞尘:“可他一旦不去争夺更多世俗权力来巩固自己的统治,总有一天别人会发现他的统治是个……用秘语围起来的空中楼阁,然后推翻他。”
这人的说话风格把他的措辞都带得人模狗样了。
主神道:“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错的。”
郁飞尘翘了翘唇角。
主神觉得他神色有异,不像在想正事:“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郁飞尘点开另一个资料,道,“唐珀的秘语辞典,白松给我找到了。不然我就要你默写一份。”
——关起来默写上一年,没准就能复原了。主神听到这句话后的微妙神情更是让郁飞尘觉得很愉快。
白松养了那么多天,终于可以出栏创造价值。郁飞尘有点理解主神冕下为什么要收拢这么多信徒了。他这几天与外界隔绝,但因为白松还在勤劳地干活,竟然没误事。
教皇的统治是用秘语围起来的空中楼阁,这份辞典就是毁灭它的杀手锏,只是那位唐珀用得不好,这东西对他来说太纯净,他一直把公布它当做最终的梦想,而不是手段。
郁飞尘已经预见了公布这东西会给教廷带来的打击,但他不会现在用。点起第一把火没什么用,抽走最后一张牌才能让那座空中楼阁轰然倒塌。他做事还是追求一点美感的,不会浪费力气,和墨菲那些丑陋的画作截然不同。
在此之前,他得看更多资料,还要去和腐朽的封建贵族们见个面,看看事情究竟怎样。再考虑究竟是让温莎当皇帝还是老三。权力之间的牵制错综复杂,皇帝的立场很重要。
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是唐珀的审判。
郁飞尘:“审判材料自己准备。”
过一会儿他回头看,主神却已经回到了床和枕头之间。
祂这几天被折腾了太久,材料晚两天不迟。郁飞尘目光回到已经打开了审判材料页的屏幕上。两样工作都很顺利,尤其是他被主神的话点醒后,对付教廷的方案改变了很多,而且看起来越发可行。
他沉浸其中,结束的时候才稍作放松。夜色已深,主神看起来已经睡着了。他关掉电子设备,洗漱完后和主神各在床的一边,打算睡觉。以前睡单人床的时候安菲尔会睡他怀里,这次床很宽敞,倒是各自规规矩矩。
但没睡着。
起初在想教廷,后来在想与某位神明有关的事情。
昏暗里只能看见那边的轮廓。他靠近了,起身看着祂。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去信仰祂,可他不虔诚。
看久了,他伸手去触碰金发中的一缕,永眠花气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夜色里蔓延开来。
郁飞尘喊了一声:“安菲。”
安菲这才缓缓睁开眼睛。郁飞尘开灯, 那双淡冰绿的眼睛因为骤然的光线眯了一下,这动作很懒倦,连余光都波光潋滟。这人没说话, 算是默许。被抱起来的时候祂的皮肤隔着一层薄绸布料和郁飞尘手指相贴, 温度和触感都真实得像个谎言。像是神明本该是一团缥缈抓不住的烟, 郁飞尘则该是个没有温度的偶人那样。
安菲仍看着郁飞尘的眼睛,眼瞳带点银色, 看上去空无一物。好像从没了解过他,祂想。
摆弄舰载机仪表盘的时候,再到更早的时候, 一直是这种样子。他一直没什么变化, 反而让人不明白内里是什么。
但有些东西没人教还是不会。侧颈被咬过的地方发疼, 祂俯身蜻蜓点水一样吻了一下郁飞尘脖颈的同样地方。
郁飞尘学会了, 他一直很喜欢神明的头发落在他肩上的那个片刻,但对使用这种若即若离的花招没什么兴趣。但他今晚也没想着要折腾安菲。
不过,不知道他之前究竟给安菲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这人又开口道:“我还没睡好。你不能再像上次那样。”
语气不能说是命令, 只能说是习惯于说了别人就会照做。唯一可取之处就是声音带着点软,让人还愿意听。
郁飞尘审视了一下他们现在的相对位置。为了彻底把这人从被子里扒拉出来,他把安菲放在了自己身上, 让祂面对着自己。
他想到一种可能性。
“那你可以自己来。”他道。
安菲:“……”
但真到安菲照他的话做了时候,郁飞尘又觉得这是个错误的选择。
祂确实没多少力气了, 祂微蹙着眉跪坐在他身上。汗涔涔的,几缕额发贴在脸颊旁, 起落的时候难免被擦过生殖腔的环口, 这时候祂浑身会触电般颤一下, 闭眼喘息, 过好几秒才能从脱力中恢复过来。
更多时候, 祂就那样垂着眼睫看他。欲望如微卷的金发一样凌乱,祂的灵魂却始终平静坦然。就好像这也是神明布施的一种方式,祂仍然高高在上,握着一把能打开天国的钥匙,决定是否恩赐给他。
确实,郁飞尘想。无论他在心中用哪个名字去称呼,祂的本质仍然是那位属于永昼的神明。
以神权高居人上者,不能染指世俗的权力,那世俗的欲望呢?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变成一个彻底不虔诚的信徒,反扣住安菲的手腕往下拽,把他牢牢钉在自己身上不能抬起半分,褫夺了那把通往天国的钥匙,然后用彻底激烈的方式占据主动。
结束的时候主神彻底脱力了,靠在他肩上没动。郁飞尘稍微一碰,祂就会就痉挛一样激灵一下,似哭似喘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化成温热的吐息拂在郁飞尘颈间。
再欺负就要哭了,郁飞尘想。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想为更加不虔诚的举动做铺垫,他安抚般抱着祂。像是缓过来了,主神挣了几下,想回到祂原来的位置。
抑制剂过度的发情期最难打发,一旦近距离接触太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难以预测。
但郁飞尘正不想放手,扣着人不放的时候手指无意擦过祂的侧腹,鬼使神差问了一句:“你会有孩子吗?”
理论上,这个世界的omega是可以做到的。
这句话问出口,主神甚至沉默了一两秒。
“你……”祂道:“不是会抚养孩子的那种人。”
郁飞尘当然没想过抚养什么孩子,他烦还来不及,但主神既然答非所问,他也就顺着问下去了。
“那你是?”
主神:“唐珀抑制剂过度,不能。”
郁飞尘:“哦。”
他没来由又来一句:“那你以前有过吗?”
对于神在世俗中的角色来说,那种东西叫孩子,而对神明本身来说,那应该叫“造物”。主神既然无所不能,凭空造一些生物出来也是理所应当。他甚至升起一丝好奇,心想以后有机会再去暮日神殿,他要看看。
祂却低声道:“没有过。”
然后主神彻底不再和他说话,不知道哪句话把祂惹到了。郁飞尘甚至觉得这很新鲜。
他把人平放到床上,学祂之前的样子,吻了一次颈侧的伤口,又往下吻了一下。主神没说话,但手指穿进他发间抚了一下。祂总是予取予求。
这天睡得很迟,到第二天,连郁飞尘一个纪元不变的生物钟都宣告停摆,他起晚了。吩咐完小厨等主教醒了准备早饭后,外面的消息就来了。
是温莎来拜访。
“贸然造访,不知道有没有打扰您的安眠,亲爱的兰顿公爵。我没有和小卡杨一起前来,是因为他们的‘熄星节’事务繁忙,最近正在频繁排练,他抽不出时间。”
郁飞尘一听这语气就有鬼。果然,在会客室坐下后,温莎就笑眯眯开门见山:“我在小卡扬那里了解到教皇冕下打算一次性熄灭300颗新星来彰显自己的实力,之前没听到一点风声。兰顿,你有什么想法?”
教皇大概是要给大家一个突然震慑,然后迅速出手。消息密不透风,连唐珀都不知道,记忆中查无此事。多亏白松是熄星节主持者,他们才得到这个消息。
郁飞尘:“其他人呢?”
温莎:“其它人当然还不知道。”
郁飞尘:“你可以考虑让他们知道。”
温莎垂下眼想了一会儿,文质彬彬地笑。
“兰顿公爵,”他道,“你对冕下不忠诚。”
郁飞尘:“你也是。”
和装模作样的封建贵族说话其实很省事,因为大家的利益一致。温莎很快亮明了自己的底线:“在某种意义上我只忠诚于温莎家的土地。换句话说,我想要300颗地星,但什么都不想付出。说实话,我不觉得我们各自还有什么可以付出之物了。”
答案在郁飞尘意料之中,腐朽的贵族领主当然要吃人不吐骨头。千百年来教廷钳制各个领域,大家习惯也就罢了,现在陡然降临了新压力,就不得不再审视一下自己和教廷的关系。
他以己度人,如今又有了温莎作为佐证,很容易就得出结论:世上本不存在真正的虔诚。人们真正想维护的其实只有自己的所有物。
那他自己的不虔诚也说得过去了。
他把自己的思绪从某位神明身上收回,却见秘书和司机两个火烧尾巴一样蹿过来:“公爵!不好了!!!”
被秘书带去,看着最初兰顿公爵居住的黑白大卧室里诡异的痕迹,他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地板和天花板上都有深深的凹痕,墙壁的挂画和墙壁一起消失,床硬生生被削去了一大半,同时,这个楼层的其它房间或多或少也有同样的印记。
监控残存的画面显示,凌晨即将天亮的时候,两个雪人幽然降临在了这里。
“我听说了雪人这几天活动越来越频繁,我没想到竟然……”秘书道:“公爵,以后您在的地方我要24小时派人看守。”
“不用。”郁飞尘想着雪人降临时诡异的湮灭景象,再想到皇帝的突然死亡,首都星的局势……忽然抓住了一点头绪,正对温莎说:“你亲口转告卡扬——”
唐珀不知什么时候也得到了消息往这边来,站在他身旁,也看向房间里。
“原来主教也换人了。”温莎看了一会儿,饶有兴趣道:“公爵,你知道吗,你们两个长得有点像。”
唐珀忽然多看了温莎一眼。
郁飞尘当然注意到了那一眼, 世上能让主神感到意外的东西并不多。
他回忆了一番自己和主神的外貌,得不出什么结果。不过主神也曾经说过温莎的特殊之处,他能透过外表隐约感知事物的本质。
“像吗?”郁飞尘淡淡道, “那我和卡扬呢。”
温莎:“并不像。”说完他叹一口气:“怪不得你们的特征值能完全匹配, 不过现在好像不是谈论你们之间感情的好时机。”
几人看向一片狼藉的主卧室。
温莎却掏出一个笔记本:“这已经是首都星内发生的第两百四十三起雪人事故, 至于是整个帝国的第几起,数量不好记录, 有些星系很多,有些则很少。唉,昨天卡昂伯爵连夜逃回家乡避难, 结果半路就遇到了雪人, 真不幸。”
郁飞尘:“但这已经是我第二次遇到它。”
“是么, ”温莎仍然笑眯眯不动声色, “真可怕。”
郁飞尘:“让卡扬忙完过来见我。之后你拜访各位贵族的时候,把我连续两次遇到雪人的事情说出去,顺便提一下我和唐珀的关系。”
温莎:“但我为什么要去拜访各位贵族。”
郁飞尘:“随你。”
“不过我确实会去挨个拜访, 告诉他们熄星这件好事,”温莎道,“可惜, 如果老三当了皇帝,他太软弱, 一定会对教皇冕下百依百顺。我走了。”
唐珀微笑道:“喝杯茶再走,公爵。”
郁飞尘不由得又看了自己的omega一眼。
这人对温莎产生了兴趣, 他看出来了。
“真荣幸, 唐珀主教以前一直对我不假辞色。”温莎果然留了下来, 还接受了唐珀主动推给他的点心。他正常社交的时候彬彬有礼, 待人若即若离, 说一些贵族间无伤大雅的八卦玩笑。但唐珀是何许人也,交谈没过半小时,温莎那副标准贵族做派就没了一半,仿佛他乡遇故知一样提起了自己的理想。
“但我在做一个合格温莎领主的同时,离我热爱的omega平权事业也越来越远。主教,我要忏悔。”
郁飞尘感到唐珀对温莎的兴趣又多了些许。果然,唐珀问:“为什么对这件事感兴趣?”
温莎说,他从小到大暗恋过很多位omega哥哥,但他们都没有太好的结果。
“我加入保护组织,是因为omega受到了很多不公平的对待。”
说完,他等待唐珀的夸奖。这时郁飞尘警觉到这人话里话外流露出对某一类型omega哥哥的偏爱,而唐珀正好就是。
唐珀却却道:“除去omega之外,还有许多人也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
“譬如?”
“譬如平民与贵族从事不同的劳动。譬如有人可以进入修道院,而有人不能。”
“因为人生来有天赋与血脉的区别。”
“人生来也有alpha与omega的区别。”
“但omega现在并没有得到他们应得的——好了,我知道了,你下一句要问我,平民又是否得到了他们应得的东西。”温莎叹了口气:“主教,你很危险。”
唐珀:“有吗。”
“有,我明白你想说的,伤害omega的东西和伤害平民的是同一种。但谁让人们生来就有种种区别,而世上的利益又总共就只有这么多。只不过那不是我能改变的东西,我很有自知之明。”温莎说,“我只在不影响家族的前提下帮助我能帮助的,自以为是一个善良的好人。”
唐珀温声道:“你已经很勇敢。”
“但愿。好了,我要走了,继续做个腐朽的贵族。”温莎告辞了几步路,又道,“所以,以后如果您需要什么帮助,我也只能在那个前提下施以援手。”
唐珀:“谢谢你。”
温莎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样离开了。这时候他才有点像个十八九岁小孩的样子。
郁飞尘冷眼旁观。唐珀看似传教失败,其实却是又收获了一只迷途的羔羊。
人心中的善良和正义,其实与人心中的阴暗与邪恶一样,都很容易被唤起。一旦唤起,许多事会因此改变。
先看透,再暗示,最后引导,祂的套路郁飞尘现在几乎可以背诵出来了。只是不知道他自己现在正在被向哪个方向炮制,又炮制到了哪个程度而已。
他用勺柄敲了敲杯沿:“您的信徒已经很多了,主教。”
唐珀对此并没有避讳。“他适合与你共事,而不是我。”他道。
郁飞尘也觉得和温莎说话省事,但暂时未予置评。他回到那间卧室,手指划过床板整齐的断口。
如果准备标记的时候没有出于安全考虑而另选房间,直接带唐珀睡在了这里,难说这世界上还有没有他们的存在。
“以后轮流守夜。”他出言剥夺了唐珀的一些睡眠时间。一转头却正好看见唐珀露出微微困倦的神情,巧得很。
“……算了,”他道,“你守白天。”
这几天像是度过了一个永眠花环绕的假期一样,现在假期结束,他们原本就不是活在安全世界里的人。
“用你那份秘语辞典把教廷所有资料翻译成通用语言,上传到知识库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会怎么样?”他不无恶意道。
“起初人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接着,你会引发一场史无前例的混乱。”唐珀道。
“也算完成任务么?”
“这个世界还没做好准备迎接这样的变革。”
“那就是算?”
唐珀拿他没办法,但这主意起码比之前“变成暴君胡乱治理”那个善良一点。他意识到郁飞尘行事确实没什么准则。在此之前他明明还打算姿态优美地玩弄权术以反制教廷,进行一场温和的变革,今早就变得炸毛了起来。
作为一个想要偶尔配合帮忙的旁观者,不能说感到苦恼,只是难免会生出一些投诉的念头罢了。
“更新知识库是最高级别的权限,你只能强迫教皇交出权限,或突破保护知识库系统的‘幕墙’。”唐珀道。
郁飞尘:“可以做。”
唐珀不得不提醒他:“教皇现在对你多有戒备。”
郁飞尘:“这完全是因为我的omega是个反对党。”
又道:“现在我们统一阵营了,你可以考虑供出几个重要的同党。不要怕,现在我不电你。”
唐珀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教皇只限制了唐珀的行动,而没限制郁飞尘,于是兰顿公爵堂而皇之地出了庄园门,不仅拜访了贵族们,连那些重要的神职人员也没有落下。所有人都表示,抚平狂躁后,兰顿公爵确实发生了质的改变,简直可以称为“升华”,这个词出自一位风流的神父对女友说的俏皮话,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用了起来。
在“雪人”频繁出现的阴影下,还有几位大贵族不知从何而来的心事重重里,兰顿公爵的改变简直成了首都星内唯一能使人轻松一下的谈资,他两次遇到“雪人”的巧合经历也同样吸人眼球。
“如果还能遇见第三次,我不得不怀疑是有人针对兰顿公爵了。对吧,卡扬?”温莎公爵开玩笑道。
接手唐珀的社交关系,进行几次有效的接触过后,郁飞尘带回庄园的资料也越来越关键。白松处理熄星节事务也越来越熟练,能抽空出来完成他郁哥交代的任务了。
不过,他和自己的omega还在标记后的磨合期内,短暂的分离也会引起信息素的变化,需要用更多的相处时间来弥补。于是郁飞尘在庄园隔空找教廷事情的时候,唐珀就在一旁答题。雪人引起了所有人的恐慌,解惑区几乎被这东西占据。几天内,雪人事故越来越多,整个帝国里已经发生了几万起。唐珀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总是蹙着眉。
郁飞尘的所有工作在一个下午宣告结束。
“主教,”他道,“来看这个。”
唐珀放下终端,看向郁飞尘屏幕上的一张数据图。图上有两条曲线,两条都逐渐升高,并且起伏节奏极其相似,明显存在相关关系。
第一条线是“雪人”在各个时间段出现的频次。
第二条线是教廷进行熄星试验的次数。
两个毫不关联之物被摆到一起时,竟然呈现出这样的结果。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更关键的证据。
——每天凌晨三点到上午八点是休息时间,熄星试验停止, 与此同时, “雪人”也销声匿迹, 直到上午八点后才再次如幽灵一般出现在各个地方。
再追溯“熄星”技术被发明出来的年代,果然, 也是在那之后不久,有了关于“雪人”的零星发现。
事实简直像是板上钉钉:“雪人”现象是教廷熄灭新星时造成的副产品。
当初,白松说镜星能把死星投影到新星上——于是郁飞尘想起在飞船上亲眼看到的那个雪人, 它外形像人, 动作也像人, 只有材质不像, 倒像是个活人的投影。
只是新星和死星都体积庞大,能量浩瀚,经得起所谓“投影”而不崩毁, 人类却单薄孱弱,怎么能和星球相比。
至于原本只该存在于新星和死星间的投影关系怎么出现在了人类身上,教廷又究竟在用什么方法控制它们, 能控制到什么程度,恐怕只有教皇和他的亲信自己知道了。
但他没对唐珀说出自己的想法, 也不知道这人究竟猜到了几分。半晌,只听唐珀说了一句话。“支配远超自身的力量。”他说, “常常是一种妄想。”
郁飞尘听着, 没说话。接下来他又去探望了一位唐珀曾经的反叛军下属, 考文主教。这位主教最近的工作和熄星节有关系, 和雪人也有关系。郁飞尘没说太多, 把最重要的数据交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