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主神朝他抬起左手手背:“你能看到这里?”
手背皮肤细白,形状优美,淡青色血管隐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郁飞尘似笑非笑,声音里却藏着冰凉的冷:“你和别人的标记,给我看做什么?”
联想到墨菲在齿轮世界里数次看向安菲尔手背以确认身份的行为,他没有任何波动,哪怕他们的记号是他郁飞尘的名字,他也不会对这玩意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夜色已深,郁飞尘觉得唐珀醒着就会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没办法考虑那些想考虑的问题,于是不顾反对把人塞进被子里,关灯了事。
留他一个人不着边际地想些什么,左右不过是以后的事情。
半夜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唐珀的呼吸真像秘书所说,过于平静了。不像是睡着,反而像昏迷。
算着这人彻底应激的日子还没到,他开灯,俯身拍了拍唐珀:“主教?”
唐珀依旧平静,一如晶棺中沉睡的主神,连永眠花气息都恍如那时。
回忆资料,这种状态是彻底应激前的平静期没错。竟然提前两天来了,而且连临时标记都没能压住。
——最后期限提前只有一种原因,omega身边出现了极其要命的刺激源,让他产生很大的情绪波动或心理压力。可郁飞尘怎么都想不出可疑原因,就像上次唐珀和他说着说着话就应激了一样。
原因先不管,他换着名字喊了唐珀几声,都没反应。
毕竟全是逢场作戏的假名。冰冷的烦躁蓦地涌上来,他把唐珀从床上拽起来,金发拂过他脖颈,唐珀的脑袋软软靠在他肩前,只无意识地循着信息素的方向慢慢移向他颈侧。
郁飞尘解开唐珀领口的两枚纽扣,把领子拉下去,灯光下 ,瓷白的皮肤腻得扎眼,针扎和咬破的痕迹都在,周围泛着淡淡的红。
名字喊不醒,标记总能弄醒了。腺体所在的地方肉眼看不出,但他记得位置,指尖按了几下那个隐蔽的小结,唐珀靠在他肩上急促地喘了口气。被碰过的地方泛起淡薄的红痕。
郁飞尘扳过肩膀看他的脸,仍是空茫茫犹在梦中的样子,只是无言顺从,毫不反抗。不因为他是谁,而是因为是数值适配的alpha。
皇位都飞了,当然不是为了看唐珀变成一只无理智的应激动物。郁飞尘再次咬住了腺体的位置,隔着一层皮肤将半软的小结压在犬齿间碾磨。
唐珀的身体在他怀里抖,腰身柔韧纤细,不用花什么力气就能按住。像是哪天野外过夜,生了一堆火,从草丛里拎出只皮毛柔软的活兔。
一切变化都能察觉,腺体在信息素的侵入下充血变化,触感更加明显,唐珀的呼吸也一下下急促起来,温度渐渐从这具躯体上消失,他浑身发冷,哆嗦着把自己往郁飞尘身上靠,却在郁飞尘逐渐咬下去的时候猛地一个激灵,往后撤去。
——好像是在生理性地恐惧抗拒他这个人一样。
这时候再看唐珀的状态,原本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一些,眼帘半阖着,眼瞳里乌沉沉一片死寂,他被信息素从平静期被唤醒,却又陷入了强烈的应激。
郁飞尘扳着唐珀的脸让他看自己,那双毫无神采的眼却没有丝毫变化。
唐珀已经认不出他了。书里的描述浮现在郁飞尘耳边。
对于那些内心难以治愈的omega,短暂的信息素接触反而会陷入应激。
应激时的omega,被困在毕生最恐惧的回忆中。
郁飞尘伸手去扣住唐珀的肩膀,换来唐珀瑟缩了一下,往远离他的地方挪了挪。
重重的心跳声在郁飞尘脑海里响了几下,被躲开的这两次直接戗了反骨,唤起他的狂躁来。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知道这种情绪不对,生生都压下,正打算把这辈子的温柔耐心捧过去。一抬头就看见唐珀站在床边怔怔地望着他,右眼缀着一颗欲碎的眼泪,正从泪痣那里滑下来。
郁飞尘一眼就知道这人当着他在想什么几千几万年前的伤心往事。刚刚才七拼八凑出来的温情瞬间塌方了个彻底。
信息素缠得他心脏疼。
“你,”他嗓子很哑,“过来。”
唐珀不仅没回床上,还带泪望着他,又后退了一步。
事不过三。
唐珀直接被重重掼在床上,后背抵着床背,痉挛一样颤抖。这种样子,仿佛若不是已经没有神智可崩溃,他早就崩溃一万次了。
信息素安抚,临时标记都已经失效,抑制剂在这个时候甚至是火上浇油,因为这已经是在用药过量的反弹期。
郁飞尘重新把唐珀按在怀里,但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对能否安抚到唐珀毫无信心。
因为他面临着的不止是个应激omega支离破碎的内心,而是永昼主神行经的成千上万个纪元里所有阴霾密布的光阴。
唐珀还在往死角退,可腺体所在的位置已经一片深粉。那是他浑身上下唯一还有温度的地方。
信息素通过皮肤渗入腺体是临时标记的步骤。咬破皮肤直接将信息素注入腺体则是终生标记的环节。
郁飞尘低头,再次咬住了那里。
其实不太舍得,但牙齿缓缓刺破皮肤的一瞬间,信息素像漩涡将他的灵魂往深渊最深处裹挟卷去,他咬的更深,鲜血涌出来,咽下去,永眠花香刻入他身体每一寸,深浓如梦境。
郁飞尘眼前蓦地晃了晃。如果数值的匹配到了完全吻合的程度,最终标记的时候,alpha能与他的omega感官相连,见到他所见所感的一切。
而现在……唐珀是被困在最深的恐惧里。
郁飞尘顺着刚才那幻梦一样的感觉沉下去,恍惚间,他自身的一切知觉都消失了,周围一切蓦然变化。
天空晴朗,阳光温暖明亮。
永眠花气息无处不在。
他在一片永眠花海里往前走,花开得比暮日神殿那片花海更好,在风里摇曳着,最高的花株没过了腰身。
一片云从太阳面前游走,更加明亮的日光下,他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这就是神明最难以摆脱的那个梦魇吗?不像,一切都那么安谧宁静。如果说这是最轻松快乐的回忆,倒还有点可信。
目光转动间,郁飞尘他看见自己着一身精致飘逸的白袍,金色丝线勾绣着典雅神秘的装饰纹。
这不是他,是那段回忆里的主神自己 。
袖口里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是个少年人的手,十六七岁的样子。
他还在走,但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一道脚步声,不远不近走在侧后方不远处,但这少年一直没有回头,郁飞尘也就看不见那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不说话,就这样在永眠花之间穿行,直到雪白花海的最中央。
他停下了。
太阳周围的最后一缕云也散了,周围一片明亮的汪洋,远处有座雪白神殿,建筑丛生,绵延如山脉,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远眺那里,在这些神圣的建筑间,竖立着许多座方尖碑。
它们好像没什么规律,只是错落地分布在神殿里。沐浴在日光下,但每一座都宁静肃穆,指向太阳。
再然后,他缓缓收回目光,内心充满宁静。
他看回身边花海。
“我喜欢这里。”少年的声音道。
身后的人没说话,过一会儿,他又说:“你呢?”
语气温柔真诚,但不算熟稔,他们没怎么说过话,郁飞尘心中浮现这个念头,是这时的主神在想。
身后那人说:“为什么问这个?”
也是个年轻的声音,只比这时候的主神大几岁的样子,被问起是否喜欢,有种不在意的淡漠。
“因为我想把墓碑竖在这里。”他说,“祭司说,当我死后,如果你也在那个时候离去,就要和我一起埋葬在墓碑下。如果我死去远在你之前 ,你要为我守墓到生命的尽头。”
他身后那个人问:“如果我在你之前死去呢?”
“不知道。或许我会有别的骑士长吧。”他轻声道:“但我没法活太久,你不会的。”
那人没回答,他就继续说了下去:“所以我要问你喜不喜欢这个地方,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好像我就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地方了。
他微微有点忐忑,并在那声音响起的时候紧张了一瞬。
身后那人回答了他。
“好。”
声音落下,他像是收到了一束漂亮的花,或得到一份漂亮的礼物那样笑了起来,并带着笑意在花海里转身回看。
身后忽然什么都没了。
没有花海,没有太阳,没有回头路,只有灰沉沉的天空。
记忆戛然而止。
郁飞尘感到了唐珀身体的剧烈颤抖,肩上湿了一片,他在无声无息地哭。
可是你就这样吗?
他不是没设想过主神的梦魇,他想过已知的所有令人难忘的场景,甚至想过乐园崩毁破碎的模样,却没想过它只是一片平静的花海,几句试探的问话。
这样的东西,也值得你用永恒的生命去在意吗?
但是郁飞尘摆脱不了不知何来的情绪,他的心脏疼得像碎了一样。连扣住唐珀肩背的手都微微颤抖。
齿尖触及腺体表面,脑海中又晃过别的场景,但不再像刚才那么清晰。重重幻影里是许多模糊不清的遥远景色,哭声和笑声连成一片。
风很冷,荒凉凛冽。
他又在往前走。
他没有长剑,没有尖刀,也没有权杖,只是抱着一个冰凉的东西,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郁飞尘下意识低头,见是那个残破的骑士头盔,尘沙里,有几道尚未干涸的血迹。
身后有厮杀呼喊的声音,像是有千军万马在他身后追赶。
每当那喊声近了,他就死死抱住头盔,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他没有回头路。
郁飞尘觉得这才像点梦魇的样子。可最先浮现的才最强烈,这段并不是。
他咬下去,齿尖刺破腺体表面,信息素彻底融合,意识刹那被抛至天际,一片空白。
唐珀活鱼似的在他怀里挣了几下,喉中哽了一声,剧烈喘气,心脏跳得厉害。
郁飞尘咽下剩余鲜血,抬头。见唐珀看着他,大梦乍醒一样,清明又茫然。
郁飞尘:“醒了?”
alpha的信息素无处不在,唐珀眼中茫然渐隐去,应激带来的情绪也逐渐缓和。他点点头,后颈处传来的异样让他想去碰一下那里,但被郁飞尘扣得太死,手腕没法抬起。
他声音微哑:“你……”
郁飞尘:“还认得我吗?”
“认得。”他说,“你……”
想问郁飞尘做了什么的话刚出口,忽地咽了下去。
郁飞尘姿势没变,还是那样把人困在床头死角的方寸之地,看着唐珀再次不甚清醒地摇了摇头,原本想推开他的手滑了下去,手指颤抖发软。短短几分钟之间,刚才还冰凉着的躯体忽然温热起来。
摄入足够的alpha信息素后,应激期过去,该到下一个阶段了。这人应激发作得有多剧烈,接下来也会程度相当。
总之,抑制剂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郁飞尘刚开始在乐园做任务的时候, 对多数世界都感到陌生。
他有很多东西要记住,有很多事物要观察,于是无时无刻不在学习。这种行为一直持续到他能自如应对任何环境下的突发情况。后来即使有新鲜的事物出现, 背后的规律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新意了。
不过在今天, 他倒是第一次见到发情期的omega。
也是第一次知道, 那双清冷冷若即若离的眼瞳,能化成一汪润泽的水。
尤其, 那不是别人,而是居住在暮日山巅的神明。
祂指尖扣进手心,想唤回些许清醒, 但看起来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试几次都没完全合拢, 最后垂落下去, 抓住了雪白的床单。
饶是如此,祂面上还维持着镇静,微抿嘴唇, 把胡乱蹭着脸颊的卷发拨到耳后去,好让周身的热度散去一点。正是这点强撑的冷静让郁飞尘头脑里轰然空白了一刹那,他再次认清了自己。
他不喜欢风雨不侵的神像, 他喜欢水里一碰即碎的月亮。
——但更喜欢这一碰即碎的神明的幻象。
他伸手,指腹蹭了蹭主神的脸颊, 若即若离的触碰加剧了祂维持清醒的难度。但永眠花的信息素还是让祂既眷恋又害怕,主神抬头望着他, 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竟然成了某种绝望的执迷。
但祂还是没被本能完全驱使, 没向郁飞尘靠近 。
郁飞尘反而往后撤了身, 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着, 在床边扶手椅上好整以暇坐下,就那样看着祂。
被拖入发情期的omega除了本能的渴望外,还会有忽冷忽热的感受,可惜冷和热都无法通过外物来排解。
他看着神明抓住薄被披在自己身上,修长的手指将被子在领口处拢紧。这东西却毫无用处,织物表面摩擦过皮肤,反而加剧了折磨。祂最终还是松手,白绸缎散下去叠铺在身边,像朵四散的流云。
最后主神看向他。
“你还没成年么?”祂道。
郁飞尘:“成年了。”
“那你在做什么?”主神冷冷看他,但因为眼眶还泛着红,目光实在没什么力度。
郁飞尘在送别过去的自己,而这都拜主神冕下所赐。
他平时连和人肢体接触都能免则免,更遑论去追求肉身的快乐。
他还知道,这种东西会让很多交情微妙变质。尤其在对方是主神的时候,无异于是个巨大的麻烦。
但他不想拒绝。
甚至从这个世界的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拒绝,这是直到被主神点醒时才发觉的。
他所有的——反对意见,都出于不想猜,和怕麻烦。
而不是因为不想靠近祂。
曾经的许多事,也差不多。
一旦明白了这件事,就好像告别了一段漫长的光阴。
郁飞尘:“悼念一下未成年的时光。”
说完他松了松衣服领口,omega都成这样了,他作为已经把终生标记进行了一半的alpha,当然不会很好受。
遗憾的是上帝一视同仁,他也没法借助外物冷却。
但这不代表他会上前。
“我很想帮你缓解现在的境遇,”他对主神说,“但有句话我想问你很久了。”
“在标记这件事上,你接受我做出的所有选择,但绝不表态,”他定定看着主神:“不也是一种犹豫和逃避。”
毕竟标记与否这个选择,既不能考验他的能力,也不能验证他的道德。
但他又实在想不出主神有什么可困扰的。他比所有人都省事,哪怕是目前看来最忠诚的墨菲在这里,标记的时候说不定还要哭哭啼啼几声,标完的时候再恋恋不舍地贴几下。
alpha的本能在和理智相互撕咬,还隐隐约约占了上风,他分不出多少力气说话,这时候只要主神点一下头,他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主神却静静与他对视。
“是。”祂承认得坦然。
郁飞尘:“我很麻烦?”
他觉得自己不麻烦,想了想自己的预言牌,好像确实挺麻烦。
主神却没回答他,而是做了一件郁飞尘根本没想到的事。
——凌乱颤抖的呼吸被轻轻压下,祂朝郁飞尘那边去,右手撑着床面直起身子,床很高,这个角度祂比郁飞尘要高出一些。
主神伸手轻轻按在郁飞尘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碰了碰他的侧脸,然后俯身过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周围气氛暧昧难言,可这个吻寂静又圣洁。
——在他身上落下神明的垂爱。
像是燎原的火轰然燃起,永昼的太阳把他的灵魂焚烧殆尽。
肩背重重撞在床面上的时候,主神轻轻喘了口气——此刻祂连喘息声都是湿漉漉的。
“第二次。”祂说。
郁飞尘脑子里没剩下多少回路可供思考使用了,但这种事倒是记得很清楚,这是祂被强行掼在床上的第二次。
但他的“第二次”真是威胁,主神的“第二次”和没说差不多。
“转过去。”他把人拦腰又从原处拉起来,让祂背对着自己。睡袍连纽扣都没几粒,伸手一拉就从肩膀上滑下来。
他把脸埋在主神的颈侧,像把自己埋在永眠花海里。
许久才抬起。
金发在神明肩头凌乱披下,线条优美的肩背像幅画作。
他也是最近才意识到,既然自己的眼睛对世人的表象全不敏感,那他一直以来看到的主神的化身也都不是他人的外壳,而是神明的本相。
“喊你什么?”他在祂耳畔说。
“都可以。”
“安菲。”他想了想,又哑着嗓子低低喊了一声“长官”。
“长官”比“安菲”带来的反应大一些,他觉得满意,但最想得到的那个名字还是连影子都没见到。
但他今天得到了一个吻,于是不想在意这件事。
主神的手指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往自己身上带。
于是对那名字的探寻暂时隐去了。郁飞尘没给主神太多主动的机会,要不是那个落在额头的吻讨了他的欢心,他连omega自己触碰自己的权力都不想给。
但作为回礼,捞起来吻了一下主神发尾那个蓬松的卷儿的时候,他还是走神了一个片刻。
主神不为他所知的不仅是那个名字,祂有太多命运过往,即使从现在开始回溯,也是一条无尽的道路,穷其一生不可能走完。神明需要他或许只在此刻,他想追溯或许也是。
他忽然觉得这朝生暮死的念头还挺浪漫,足可以用来写诗。
接下来就再也没走神了。alpha和omega的世界太混乱,一些生理特性更是毫无意义。成结的时候omega先是逃,再然后逃无可逃咬着他的肩膀挣扎,最后不动了,肩背绷得像个拉紧了的弓弦。要不是最后哆嗦了几下,郁飞尘怕他真死了。omega应该做手术取掉生殖腔,他想。
不过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中间主神昏了几次,他则觉得失去了对时间和外界的一切感知。等信息素没那么浓了,发情期似乎是安然度过后,他看看时间,又考虑了一会儿“人多久没睡会死掉”后,想给主神说一声“我睡了”,一看发现这人从浴室出来后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意识了个彻底,直到他睡着又睡醒,也没有什么醒来的意思。
房间有送风系统,但气氛还是说不出的荒唐暧昧。郁飞尘觉得难以冷静思考,离开房间锁死房门,去露台体会正常的活人该有的生活了。
白松小心翼翼走上露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郁哥披着一件不知道是谁的外套,不对,不能说是披着,因为把脑袋也在里面。
——他郁哥坐在露台高处的观景阶梯上,上半身罩在一件不知道是谁的外套里,一动不动。
“他……怎么了?”白松问。
“他怎么了?”温莎问。
秘书:“公爵自闭了。”
司机:“公爵在这里扮演半天的蘑菇了。”
“那……是为什么呢?”
“愚蠢的beta哪里知道alpha的烦恼,”秘书掩面痛哭:“你们好像也帮不上忙,你们也都是beta。”
温莎若有所思地绕着郁飞尘看了几圈:“如果我没记错,这是唐珀主教的外套,他把自己置于了自己omega信息素的环绕下,是为了获得平静。”
“那他为什么不平静呢?”白松道。
温莎看了看时间,叹了口气。
“有些人以为自己很能克制自我,一切都在掌控之内,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的时候,会陷入深刻的自我怀疑当中,他要再思考一下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关系。”温莎道:“散了吧,疗养院已经不欢迎他了。”
说完,又长长叹息:“alpha,总是在事情已经发生后才醒悟到自己的冲动和过分,并且追悔莫及。他们还经常不承认自己是不理智的动物——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是omega权益保护组织的成员,所以才对alpha敌人十分了解。”
郁飞尘淡淡道:“没人让你说话。”
秘书大喜:“公爵活了!”
白松:“郁哥!我的郁哥!”
“卡扬主教,你在喊谁?”
“这是我家乡的方言,对公爵的敬称。”
郁飞尘最不想看到的场景出现了,这四个人竟然同时出现,他今天被迫听一场群口相声的命运已经在所难免。
但他并不是在自闭。
他在审慎地阅读《应激与狂躁:恐惧的两种极端》alpha篇。
打开这本书之前,他还读完了《了解你的alpha》《alpha的内心世界》等几本书。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或许,他根本就不该来这里。
alpha篇写, omega的恐惧源于外界,alpha的恐惧则源于无法控制的自己。
他们的行为由内心驱使,但内心的欲望却是无法掌控驾驭的野兽。他们执着于向外在世界留下引人注目的痕迹, 从而掩饰面对自我时的恐慌。这种痕迹有时表现为丰功伟绩, 有时表现为残杀破坏, 但实质上与疯人为确认自己的存在用指甲在墙壁抓出的斜道无异。
若要明白一个alpha的为人,不要聆听他那自以为是的剖白, 他的灵魂是一片混沌。要看向那些他留下的痕迹,观察他一生中选择什么又放弃了什么。而一个alpha若想真正认识自己,继而拯救自己, 方法也是如此。
郁飞尘一边觉得这个作者在胡言乱语, 另一边又觉得自己正在被捆绑解剖。露台阳光灿烂, 但背后好像开了点冷气, 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应对写书者的攻讦。
外面的相声表演还在继续,但永眠花气息忽地拂过他耳畔,他忽然又落到了实处。
他又不是囿于生理特性的无能alpha。既然不曾畏惧一切外物, 又为什么要回避自己一片混沌的灵魂。
他必须接受它。然后就能看清它。
他得知道自己究竟想得到什么,又向往什么。离开乐园或拥有自己的王国,这些也都是追求那个答案的途径。在他还没想清楚问题本质的时候, 他已经开始做了。
从今往后,他决定忘记所有画地为牢权衡利弊的处事法则, 做点发自内心的事情,譬如对秘书说的那句“你看他做什么”之类。
然后他可能会发现自己是个嗜血如命的狂徒, 或者独i裁的暴君, 或者善良一点, 只是一个不知节制的alpha。这种人通常没什么好下场。但是某位主神表示祂会为之买单。
换成别人, 他还会怀疑这人居心叵测, 可主神冕下就是有解救迷途羔羊的爱好。
他把沾着信息素的外套拿下来。四个人都看向他。
白松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郁哥?”
郁飞尘认真道:“你好。”
秘书:“……傻了吗?”
司机:“我看像。”
温莎:“真不幸。”
郁飞尘懒得理他们。他现在有了个很纯粹的追求,是个新的人了。
给白松交代了几句话后,他把外套收好,放资料的终端还给了秘书,继续在观景台阶上看着庄园外的景色,没什么要离开的意思。
“虽然,你好像经过了深刻的反思,但我还要提醒一件事情。”温莎道:“把刚刚结成标记的omega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似乎是件更加糟糕的事。”
郁飞尘:“确实。”
但他似乎不为所动。三分钟后秘书的临时通讯器响了一下,他听完那边的话,对郁飞尘道:“公爵,小厨说他按您的吩咐精心准备好了晚餐,现在送到了走廊口。”
郁飞尘道:“你们今后涨一半工资。”
说完在秘书的欢送中离开了。
“你看,你多虑了。”白松拍了拍温莎的肩膀,“他是为了亲手把晚餐交给omega,才在外面待了那么久的。你不要总是带着有色眼镜看alpha,毕竟你自己也是。”
温莎“啧”了一声。
郁飞尘打开房门,先把盛放晚餐的小型推车送了进去,自己才进了门。他已经接受了自己,但还是希望祂多睡一会儿。
不幸的是当他进了房间后,主神已经是醒着的状态了。
祂起来了,坐在床边,背对门口望着窗外。光线从白纱窗帘里透进来,主神披一件柔软的白浴袍,背影在这样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虚幻。
听到郁飞尘进来,祂回头。
“你怎么样?”郁飞尘道,话说出口他不相信这么温柔的语气是能从自己口中发出的,比对教皇做戏时还要肉麻一万倍。
好在这话很短,主神似乎并未听出其中差别。
“不怎么样,”主神嗓音还有点哑,话尾带些鼻音,祂看一眼不远处带日期的古董钟表,微带无奈道:“omega太……误事了。”
半掩的金发下,祂修长的脖颈上斑驳一片,有咬痕也有指痕,一直延伸到被浴袍领口遮住的地方。
痕迹证据确凿,但既然主神也把锅推到了生理特性上,郁飞尘道:“确实。”
就见主神淡淡看着他,清冷冷的眼瞳里,又好像带了点若有若无的笑。“开始前你一直很冷静,我以为不会太久。”祂道。
郁飞尘:“……”
刚被科普书诘问了几番,此刻又被主神有意踩了一下尾巴,但他已经决定破罐子破摔,这话对他造不成太大效果了。
他说:“是因为你发情期太长。”
不等主神回答,他递去一杯果汁,不由分说道:“喝水。”
倒打一耙的技能被学走了,主神接过玻璃杯。果汁是酒红色的,祂咬着透明吸管吸进去,眼睫微阖,一副懒倦模样,咽下时精致的喉结微动。看了一眼,郁飞尘觉得很漂亮。
他把晚餐其它东西摆好,小厨把东西搞得花里胡哨,一看就不是给他们公爵准备的。
他简单喝了杯牛奶。在主神安静用餐的同时,给祂简单交代了一下这消失的几天里发生的事。
第一件事就是他们的基因检测结果出来了,完全吻合,小数位后几位还相等着,再往后的位数不知道等不等,因为仪器精度就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