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飞尘起身关掉大灯减少刺激,他离开至多有十秒的时间,可是刚回到床上,就见唐珀的状态糟糕了十倍有余,目光不安地在房间里到处找着什么,可眼瞳完全失焦,显然什么都看不到了。直到郁飞尘靠近他,那不安的找寻才停了下来。
可唐珀还是看不到他在哪里,蹙起眉,伸手在空中胡乱摸索着。
郁飞尘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今天的第几次叹气了。他先是伸手搂住了唐珀,唐珀往他怀里死命埋着,他换个姿势变成把人抱在怀里,但不明原因的惊惧还在持续,郁飞尘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是否也是omega应激的刺激源,可唐珀抱他太紧,像是抓住世上唯一能抓住之物那般。最后他抱着唐珀用身体的重量把人压在床上,没留一丝空隙。
被抱着的人,身后是床与枕,前面是另一个人,眼前看不见东西,耳畔没有声响,四肢都被钳住,世界逼仄狭小不能移动丝毫,但这种令人发疯的禁锢中反而安全。好过茫无边际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唐珀的呼吸终于渐渐平复,抱着他的力度也缓缓放松。其实郁飞尘觉得就这样压着也不错,但omega终究不如alpha耐造,还得担心窒息而亡。他把人放开,自己翻到另一边看天花板,偶尔侧头看唐珀,见这人容颜平静仿佛安睡,竟然恍惚了一下,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做梦,梦见了什么,和应激时候见到的有什么不同。
就这样不时看一眼,终于,这次看的时候,唐珀是睁眼平静看着天花板的状态了。
——终于结束了。
第一句话,郁飞尘问唐珀:“你离25岁还有多久?”
唐珀:“六天。”
郁飞尘:“……”
一切安慰的话语好像都显得苍白。他斟酌许久,终于挑出了一句话,道:“我还有五年,你放心吧。”
作者有话说:
#郁飞尘 会说话
郁飞尘思索自己是否说错什么,未果。
覆盖物妨碍呼吸,他想扯开, 又觉得今天这种体验倒是第一次, 回想几个副本下来, 主神鲜少对他施以什么动作,更少流露情绪。
一个晃神, 他被这东西多蒙了一会儿,鼻端忽然嗅见安宁缥缈的气息,像永眠花。
郁飞尘拉开被子, 见唐珀已经靠着背枕坐起身来, 正低头看着他, 若有所思。
这人眉眼像冰雪般凛冽, 即使在思索时也不失冷静果断,只是眉梢眼尾之间偶尔有轻烟般的忧郁——说是怅惘也好,慈悯也好, 总之不可捉摸。
郁飞尘:“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唐珀回答的语气倒很真诚 :“这次的运气确实不好。”
郁飞尘笑。
唐珀像是没看过他笑一样,一直看着。
郁飞尘:“但你已经来了。下次对自己好点。”
主神在每个副本都会受到不明原因的削弱,他还在想这个世界这人是会得心脏病还是恐高症, 没想到直接干脆利落被打成了一个即将应激的omega。
他问出了那个想问很久的问题:“是这些世界都不欢迎您大驾光临吗?”
“是我并未真正降临,而不完整之物必有缺陷。”唐珀淡淡道, “但我也不会在副本内真正死亡,你无须顾及我。”
郁飞尘并不意外, 确实, 如果主神带着祂的全部力量降临这里, 那这个碎片也不用活了, 直接在永昼的光芒下解体就好。
“那你的意识呢。”他道, “一部分留在乐园处理事务,一小部分在这里看着我?”
还可以再分出无数个,每个进门的人身边配备一个,彰显主神的爱怜。
唐珀:“作为意识的我现在只在这里,你身边。”
这还勉强可以接受,郁飞尘现在允许他使用兰顿家疗养院的恒温栏杆。
“但我可能不能在六天内完成占领任务。”郁飞尘道,“六天后,我们甚至可能还没出虫洞。”
唐珀:“我知道。”
郁飞尘又想了想,道:“或者把你的数值告诉我,帮你找个alpha。”
对着唐珀有些异样的目光,他冷静道:“不用看我。我和你没对上。”
一个alpha和omega共处一室了这么久,也不是没有亲密接触,他不仅毫无所谓的发情期反应,甚至狂躁的感觉还隐有增长。唐珀除了应激外也没有其它症状,这就是数值不对的最好证明。
唐珀再度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向了浴室。
水声隐约传来。剩郁飞尘一人躺着,他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拿被子把自己整个盖住,幻觉一样的永眠花气息有助于内心的平静,他拿起网络终端开始补充这个世界的知识。
这东西说是网络终端,但功能甚至还不如一个刚进入信息时代的世界的通讯器。它只有两个功能,一是通话,二是在“真理库”中检索。检索词可以是一个名词或一个问句,如果是已有知识,“真理库”会提供这个名词的解释或问题的答案,譬如苹果是一种水果,可以直接食用。
知识的上限是四则运算的算法与抑制剂的基本原理,再高深的,譬如基础的物理定律,在“真理库”中杳无踪迹。
不过倒是有一些关于真理教廷的介绍,虽然充斥着溢美之词与神棍言语,但终究能找出一些教廷运作的蛛丝马迹。
汲取知识的过程终止于唐珀来到床前,揭开了他的被子。唐珀微蹙眉,神态确实像个怕学生在被子里闷死的幼儿园教师。
看到郁飞尘终端上显示的信息后,唐珀:“你了解了多少?”
他头发刚擦到半干,剔透的水珠往下滑坠,没进白浴袍衣领下的皮肤里。
郁飞尘只看了一眼,目光回到终端上,道:“差不多了。”
这是个教廷与皇室共治的帝国,教廷传授、运用“真理”,皇室则拥有世俗的权力。两者都有自己的军备力量,皇帝可以调动军队,而教皇有他的骑士团。
看起来势均力敌,但皇帝必须由教皇加冕,军队中高级武器和舰船的操作也只有神父可以胜任。
教廷每年从帝国的适龄儿童中挑选出天赋优异的一批,进入各地的修道院学习基础礼仪与教义,几轮淘汰与挑选后,剩下的孩子开始区分方向,一部分学习打理日常事务,更优秀的一部分则学习蕴藏着真理的“秘语”。
所谓“秘语”,就是教廷用以传授知识的语言。
所以,秘语就像一道知识的鸿沟天堑将人们都隔绝在外,只有教廷身处其中。其它人对此并无不满,毕竟谁都看过那复杂的语言,真理如同天意,总是难以解读的,只有少数人有此天分,而其余人只需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工作,拿到回报,享受帝国的福利与馈赠。
整个帝国的运转机制,大概就是这样。至于“反叛军”,终端上没有任何相关的信息。
“我想,你不至于连自己的反叛过程都要我想办法探索。”郁飞尘道,“如果是原来的唐珀在这里,已经被我审讯出来了。”
唐珀:“你很擅长刑讯?”
谈不上擅长,只是经常出现一种情况,他才刚开了头,有些人就在心理上不由自主沦为弱势,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成章了。
所以郁飞尘没回答,而是直视唐珀,道:“你很擅长隐瞒。”
唐珀微微笑了一下,这次倒没拒绝,对他讲了这位反叛军首领的往事。
唐珀出身平民家庭,但从小就展现出远超寻常的天赋,他顺理成章进入修道院,学习“秘语”,继而因为出类拔萃的表现,成为了与教皇亲近的学生。
他涉足许多领域,但最擅长的还是语言。
这场绵延已久的反叛,也是以语言作为开端。
唐珀用五年时间精通了“秘语”,又用剩下的五年时间独立钻研,删繁就简,以秘语和人们的日常语言为基础发明了另一套简明易懂的通行语言。十六岁那年,他将自己的语言呈献给教皇,认为这将大大提高人们研习真理的效率,将所有现有的真理统一起来——在原来的“秘语”里,由于多年的分化,每门学科的语言都是相互独立的,中间需要经过专人翻译。
教皇在长久的思索后否决了这一语言,理由是这有损真理的神圣性。用世俗的话语揭示真理的法则必将走入歧途,今日因此获得便捷,明日便会在更深层的探索中面临词不达意的窘境。
最终,这套语言被彻底删除,以断绝唐珀亵渎真理的念头。
但唐珀没有因此动摇,相反,他对教皇感到了失望。失望的对象由教皇本身蔓延到教廷本身,故步自封的真理教廷像个身躯庞大的瘫痪病人,步伐已经难以控制,正在离真理本身越来越远。
如果只是单纯的失望,也就罢了。但他因擅长语言而交游广阔,游走在各个分支之中,接触到了一些与他一样的人,这些人甚至有成形的组织,也就是教廷所说的“反叛者”,他们各有专长,但都向往一个崭新的、自由的教廷。
又过几年,在二十一岁时,他成了反叛者的领袖。后来,短短四年中,他暗中策划数次变革,但都未彻底成功,因为这座教廷等级森严,不可撼动。但四年间,反叛者的组织规模逐渐变大,深深植入教廷之中。
再到后来就是这次了。他们暗杀教皇未果,反而彻底暴露行迹,作为领袖的唐珀也沦为囚犯,流放至矿星。
“过程几经曲折 ,但他的愿望始终是让通行语言取代秘语,所有真理得以统一。”唐珀道,“我说完了。”
郁飞尘:“但你还没说,他为什么自称是一个已有伴侣的alpha。”
“因为精神状况稳定的alpha是最使人信服的一类人。而omega因性格的特质总是会受到某些限制。”唐珀道:“他很早就知道对抗教廷需要强硬的力量,所有参与者必须信念坚定。为了成为绝对的领袖,他得让自己是个alpha。意志可以弥补性情的弱点,而教廷内整日安静,适合omega生活。多年来无人发觉——除了他的beta助理。但助理以为他也是个beta,二人假扮伴侣。”
“只是他多年来生活在重重危险之中,导致现在的应激反应也……格外强烈。”唐珀无奈地眨了一下眼,“他深知自己时日无多,于是在最后时刻孤注一掷,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
“他能用意志弥补性格缺陷,你也有意志,为什么还要打抑制剂?”郁飞尘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仿佛是认为这人不可能应激一般。
“所以我只需要打三支。”唐珀说,“他要十支。”
听起来似乎还很值得骄傲 。
不过郁飞尘倒没怀疑过这位主神的意志与信念,他怀疑的只是这人随时断气的身体状况。问完后他就发现那句话完全没过脑子,好像只是为和唐珀说话而说话。
郁飞尘不喜欢这种状态,他换了个话题:“那雪人是什么?”
唐珀惜字如金地指了指他的终端,示意自行检索。
郁飞尘:“……哦。”
想了想,他觉得有必要申明,自己不是想要不劳而获。
“我原本已经要检索它,”他说,“但你出来得太快。”
唐珀居高临下,淡淡看着他。
“哦。”唐珀说。
第99章 远星倒影 07
雪人——是一种奇怪的自然现象, 起码知识库里是这样介绍的。它没有实体,没有固定形状,出现没有规律, 没有诱因, 是个小概率事件。但一旦出现, 与白影重叠的事物必然凭空蒸发。
郁飞尘琢磨了一会儿,截至目前, 这个世界的其它地方都很合理,雪人却不同寻常。很多世界都流传着诡异的怪谈,或幽灵, 或沉船的航道, 半真半假。但“雪人”已经真实出现在他眼前, 并且差点毁掉整座飞船。
“我遇到意外的时候, 不会觉得它是偶然事件,”郁飞尘说,“首先要排查是不是有人加害。”
唐珀道:“你似乎习惯戒备他人。”
郁飞尘收起终端, 对上唐珀的视线,道:“如果相信所有人都很善良,你好像也当不上主神。”
“那是很久前的事情了, ”唐珀的目光淡淡温和,道:“现在我不惧怕任何意外。”
确实, 郁飞尘点点头。他发现自己就喜欢看主神这副高高在上的矜贵样子。包括在审讯室里也是,唐珀身处电椅还能冷冷嘲笑典狱长的那个画面就很不错。
他起身:“你要吃点东西吗?还是睡一会儿。”
唐珀在数他的抑制剂支数, 态度理所当然得仿佛在清点自己的财物一般。郁飞尘伸手就把低温箱给他提走了:“我还要用。”
“你用什么。”唐珀却笑了一下。明明是很温和的笑意, 郁飞尘却察觉出了一点——微微的, 嘲笑。
却听唐珀下一句道:“你还没成年, 公爵。”
郁飞尘:“……”
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 秘书确实说过,他还没举行成年礼。他对这具已经长成的alpha身体很满意,忽略了这个鬼地方的正式成年是20岁。
郁飞尘:“快了。”他把低温箱放到自己床头一侧,终止了这个话题。
过一会儿,唐珀说,他想吃点东西。的确,刚才那场应激折腾得太久,连郁飞尘都觉得心力很交瘁。但房间里没有,要去其它舱室去。
郁飞尘看了一眼这位omega,觉得他虽然暂时恢复了正常,但最合适的归宿还是当个被锁起来的金丝鸟。他说:“我去拿,你在这里。”
但当他拉开门的时候就发现唐珀似乎又开启了自动跟随的按钮。
跟着也行。
咔哒一声,唐珀的右手腕被扣上一枚银色手铐。
唐珀蹙眉:“你随身要带这些东西么?”
郁飞尘自然没有这种爱好。“审讯室拿的。”他说,“希望您有点犯人的自觉,主教。”
唐珀眉头微舒,接受了右腕上的手铐。但郁飞尘知道这人又看了他一眼,像是又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很奇怪的一种感觉,他想。算起来他们相识也不算短了,但真正开始彼此了解是在这几天——将身份坦诚相待后才发生的。
在此之前主神也在观察他,但那好像只是稍纵即逝的注视,显然那时他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在自己身边久留。
他把另一端的手铐握在手里,带着唐珀去舰船的餐室,守在门口的司机。
“下午好,公爵。下午好,主教。”司机打招呼的态度很自然。
秘书没出现,不知去了哪里摸鱼,路上有其他人见到他们,低声议论纷纷,但没人对兰顿公爵和唐珀主教一同出现这种事表现出讶异。
郁飞尘在桌上放了杯牛奶:“唐珀和兰顿很熟?”
唐珀道:“未成年的贵族继承人居住在首都,名义上由教皇抚养。”
“事实上?”
“事实上,兰顿由唐珀教养的时候更多一些。”
“那他教得不怎么样。”
“他忙于反叛,难免疏忽,只能尽力分出时间陪伴。”
郁飞尘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看着唐珀若有所思。
唐珀看着他乌沉沉的眼瞳,道:“但他人的记忆对我来说异常遥远。”
郁飞尘把牛奶杯推给了唐珀。唐珀接下,啜了一口,又道:“不过我与你的关系或许与他们相似。”
郁飞尘顿时想起了母舰上的那些年少时光,笑了笑:“你可没教过我什么。”
唐珀眼睫微微弯了一下,没回答。
郁飞尘起身拿了杯果汁,回来后手铐的一端还安静摆在桌上没动丝毫,似乎在等他认领一般。他想起方才的对话,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可以平静地回想往事了。
唐珀在观察他没错,但这些日子,他也逐渐看到了一个更加完整的长官。
接下来的生活很乏味,阿希礼上将总是犹豫要不要把唐珀关回去,霍普神父每天早上来请教一次现在的航行是否正常。郁飞尘用自己的房间收留了唐珀。
即使是主神的意志也无法完全抵御命运伴生的生理本能,唐珀每晚都要打一支抑制剂才能入睡,但睡着睡着,又会靠在郁飞尘身边。
郁飞尘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唐珀本能觉得未成年的alpha危险性较低,而不是因为其他。
而他放任唐珀枕在自己胸前,也是因为永眠花的气息能够改善睡眠。
但随着能嗅到的永眠花香气愈发明显,他逐渐感到难以言喻的麻烦正在接近。他还知道自己喜欢有序而非失序,天生有规避麻烦的倾向。
就在一个他看着唐珀的睡颜,感到困扰的深夜,霍普神父托秘书传来消息,找到了一个可跃迁的坐标点。不知道通往哪里,但跃迁点附近一定有帝国航空港,他们得在那里检修一番,再重新规划去矿星的路线。
秘书说这话的时候郁飞尘不得不捂着唐珀的耳朵把人扣在怀里,唐珀离最后时限只有三天了,任何一点动静都会成为彻底应激的诱因。
秘书审慎地看了他们一眼,道:“公爵,虽然注定无法拥有omega,但你也不要对另一个alpha下手。您以前就很怕主教,现在难道不怕反被——”
他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郁飞尘:“你可以走了。”
白松至少不会说这种胡话,虽然郁飞尘总觉得那孩子一直杳无音讯,现在可能被投放到了矿星,正在辛劳挖矿。
秘书乖巧离开,郁飞尘又叫住他,问了一句:“我的生日是哪一天?”
秘书回答了一个日期,郁飞尘陷入沉默。
沉默中,舰船完成了跃迁。舷窗外展开一片浩瀚星空,跃迁开始时,郁飞尘就注意到周围的群星黯淡了一瞬,现在离开跃迁亚空间,他又看到了同样的黯淡场景。
“你再说一遍,”郁飞尘低声接着霍普神父的通讯,“我们在哪里?”
“紫罗兰航空港,就在首都墨霍附近。鸢尾花空港对面那个。我已经向港口发出接驳信号了。”霍普说。
绕了一圈,竟然不巧又回了首都星。
接下是顺势去首都蹚浑水,还是去继续去矿星完成任务等待成年礼?成年礼之后他会得到一整个兰顿星系的统治权,包括领土与军队,他已经计划好先把唐珀那套通用语言引入自己的封地,然后花些时间收拢军队,最后考虑是否直接端掉教廷。
郁飞尘正想着,阿希礼上将的通讯又打来了。
“我收到了墨霍的消息,你叔叔传来的,”上将语气严肃,“你现在必须立刻回墨霍,去见教皇冕下!”
郁飞尘:“发生什么了吗?”
“帝都出事了,”上将语气急促,“皇帝陛下意外遭遇雪人,蒸发了。”
郁飞尘:“……?”
“所以,你明白了吗?我不管你死在房间里在和唐珀鬼混什么,现在,穿好衣服给我出来,立刻。”
郁飞尘看了一眼在自己怀里睡着的唐珀,这人难得睡得深了一次。
“陛下蒸发了,但……”他有些许疑惑,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现在是还未天亮的清晨,葬礼不会在这个时候举行。
那边传来拍打桌子的声音。
“你这个——你——”阿希礼上将喘了几口气,道:“他没有孩子,只有两个已逝的姐姐,我想你不至于忘记了自己的母亲叫什么。”
上将的语气中饱含对帝国未来命运的绝望:“……你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郁飞尘:“。”
作者有话说:
鹅只想鬼混。
“您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没错, 公爵。”秘书说。
他们正在乘坐飞艇,从半空中的紫罗兰航空港直接驶向教廷所在处,根据导航的显示, 那地方叫圣城。
唐珀已经醒了, 和郁飞尘面对面坐在窗旁的茶桌边。
“但是, 皇位不是按顺位继承的。让我给您展开讲讲。”秘书说。
郁飞尘点头,天上不会掉皇位。
皇帝由票选产生。
洛什·兰顿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他拥有初始的十票,第二顺位的继承人有五票,其余人均为一票。
真正的票选在初始票的基础上进行, 帝国共有十名选帝侯, 四名来自教廷, 六名来自统治各大星系的贵族。选帝侯每人有一张选票, 另外,内阁首相也有一张选票。
“但您不用在意这些人的选票,您只需要关心另一张票就好了。”秘书说。
郁飞尘:“怎么说?”
“那就是我们最尊敬的教皇冕下, 他拥有的不是选票,而是——一票否决权。”秘书凝望着郁飞尘:“所以公爵,您务必要得到教皇的欢心, 虽然他早就知道您是个混蛋。现在我们就去向他问好。”
司机在一旁喜不自胜:“小管,难道我就是未来的皇家舰队统领?”
秘书:“是的, 小司。而我就是未来的首相。”
他们激动地拥抱在了一起,仿佛已经领到统领与首相的工资一般。
郁飞尘看着窗外。
天边曦光初露, 照亮了首都星墨霍。
这是个繁华美丽的星球, 各色建筑物错落, 一切井然有序。圣城就在它的中央。
飞艇在低空飞过, 整座圣城由近及远在他们眼前展开。庞大森严的建筑群扑面而来, 主体是深红色,肃穆中带有庄严。它占地极大,共分为六个区域,高楼的顶端有宗教式的尖顶,道路横平竖直,人们在其上走动的姿态也端肃谨慎。
郁飞尘看着下方一切。这座圣城的构造极为深思熟虑,功能区划分得明明白白,彼此之间壁垒森严,水泼不进。
在他见过的等级分明的文明里,也算是出类拔萃了。
显然,这地方规矩很大。而他身为其中的一个角色,在没有足够强横的力量前,一切也要按规矩来。比如,他没法单枪匹马杀到教皇的殿堂,把人给崩掉。因为在已经成形的体系下,失去任何一个人都能继续转。·
他要想得到那个烫手的皇位,还真得像秘书所说那样,去教皇座前争取。
假如手里有筹码,去谈判也就算了,但争宠这活儿他不擅长。
秘书和司机还在为了梦中五百万弹冠相庆,没心思看他们。郁飞尘屈起手指,敲了敲桌沿。
唐珀看向他。
“打个商量,主教。”郁飞尘道,“下次再有这种世界,不如直接给我支听指挥的军队。”
——哪怕是直接让他去扮演阿希礼上将都行。
“你不觉得,”他说,“没找准我的定位么?”
不止是这个世界,之前那些副本他也觉得很不对劲,有力气没处使一样,这次,alpha的狂躁更是放大了这种感觉。
他觉得,如果自己是神,绝不会安排信徒去不合适的领域发光发热,而是要精准地压榨他们的最大价值。
唐珀好像还没醒好,带了点懒懒的倦,看了郁飞尘一会儿,冰绿的眼瞳才渐渐清明了。他修长的十指轻轻交叉,很有主神的姿态。郁飞尘想,这人下了他的床就换了副面孔。
“比起力量,我更希望你向我展示自己的内心。比起指令,我更想看到你的选择。”祂说。
此前,郁飞尘还以为主神缺人为他在永夜里冲锋陷阵,暗中观察,要考核他的实力。但听祂话里的意思,是要让他全面发展。
反正,总不会是主神真对他这个人本身充满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说实话,他的内心真没什么可展示的东西,道德水准也能说是随缘。
而现在的情况——
郁飞尘:“我有很多个选择么?”
无非就是先走政治路线拿到实权,然后为了改变这个世界挑个不顺眼的硬柿子捏,他看教廷就不错。
唐珀莫测地笑了笑:“人无时无刻不在做出选择。”
郁飞尘直勾勾看着唐珀的眼睛。
他是喜欢看这种主神调调,但这和他觉得不顺眼不冲突。
于是他想到一件事。
“你要我自己选择,”郁飞尘说,“那我选择当个暴君,把整个世界治理成一堆垃圾,也算是对它造成了根本影响,可以占领成功。”
“你……”唐珀微蹙眉,高高在上的主神姿态终于退去一些,但他很快缓和了神情,笑意中微有无奈,像是看到有人在无理取闹。
最终,唐珀道:“为什么会这样说?你不会做出这种事。”
郁飞尘想,你认识我才多久,凭什么笃定我是个好人。
晦暗不明的心绪一瞬而过,他面上一切如常:“开个玩笑。”
唐珀像是没看到他的变化,莞尔。
飞艇在大教堂前落地。还没出去,又有人找阿希礼上将传了话。
“名单没审问出来,剩余反叛者垂死挣扎,在圣城中四处制造骚乱,教皇正在发怒。再等两刻钟,我们再一起去,你和冕下说话的时候小心点。”上将对郁飞尘道,说完,又深深看了窗边静坐的唐珀一眼。
还好这地方没有死刑,矿星流放已经是封顶的刑罚,郁飞尘想,不然唐珀恐怕值得被碎尸万段。
就听上将继续道:“你明白自己的长处与缺点么?”
郁飞尘虚心受教。贵族们的关系盘根错节,阿希礼上将不仅是帝国上将,还是他血缘上的长辈,在皇位相关的重要时刻,即使兰顿是个混蛋,但只要表现出一丝扶得上墙的可能,上将还是会偏向他。
“你是个顶级alpha,仅仅是这一点就能让你获得所有人的信任。前提是你能找到自己的omega。”
郁飞尘:“这很难。”
“我知道这很难,但你要做的是让所有人相信,你还有五年,你有足够的信心和可能性来解决自己的狂躁。决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甘堕落,尤其是——”说到这里,上将的血压直线升高:“尤其是和唐珀撇清关系!如果教皇冕下知道你在飞船上做了什么,他会怎样看待你?我从未见过这样想被一票否决的人。”
郁飞尘望着天花板,感到些许惆怅。他知道,自己面临的困境比上将以为的要复杂得多,远不是要唐珀还是要皇位这种简单选择。
想到这几天如影随形的永眠花香气,他默默给唐珀记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