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尖碑—— by一十四洲
一十四洲  发于:2024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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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飞尘态度敷衍地听着,他甚至根本没去看唐珀的眼睛。目光停在对方随语声微微开阖的薄唇上。
郁飞尘拉开了电椅背扣,另一条硬质皮束带被缓慢地从伸缩扣里拽出来,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唐珀抿唇,看向郁飞尘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尖,但却在割破皮肤前的一刻微微颤抖了一下——这缓慢又无规律的声音似乎激起了他生理上的恐惧,他瞳孔微微放大,眼底泛了一丝薄红。
倒也很漂亮。
郁飞尘有点管不住脑子里似乎是出于alpha本能的想法,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目光非要咬着另一个alpha不放,难道是出自同类间的针锋相对。
但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因此受到任何影响——抬起唐珀的下颌,掰开,强迫他咬住那东西,再把它穿过头发牢牢固定在另一边,把这人的嘴封上了。
没准唐珀已经在打算择日杀了他。但现在他身陷囹圄,郁飞尘一点都不担心这种威胁。
在郁飞尘做完这件事的下一秒,典狱长的身影出现在玻璃外。
郁飞尘撒手,唐珀的头往下垂,却又被带子勒住,他完全被剥夺了出声的能力,只剩下起起伏伏的喘息。
典狱长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公爵阁下,”他道,“您审问出什么了吗?”
“我没比您多得到什么。”郁飞尘慢条斯理道,“别忘了给他吃饭,晚上我要继续问。”
说完,他转身朝外走去。临离开时在门边多停了一会儿,听见典狱长的助手问,我们还继续审么。
“人都不能说话了,怎么审?解开吗?”典狱长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既然公爵大人愿意亲自审问,我们只需要按照公爵的意思办。”
郁飞尘回头看了唐珀一眼。典狱长之前恼羞成怒,固然是因为审问不出什么东西,但更害怕的是自己因此落得办事不利的结果。既然有个公爵愿意送上门来做这个办事不利的人,他当然乐意把审讯的权力全部交给他,唐珀也就免于被电。
典狱长算是解决了,但郁飞尘不确定那个神父是否也这样容易打发。
他从走廊离开,秘书跟上,司机也跟上。秘书问:“您狠狠地审讯了唐珀主教吗?不,公爵,不,您不要玩枪,您有配枪没错,但它不是您该碰的东西。”
郁飞尘的手指停在扳机上,当今天的唐珀与主神的形象在他脑海里重合的时候,没来由就升起一种……支配欲,像拿着杀伤武器的时候自然想扣动扳机一样。他的枪口准星先瞄了一下舷窗外大片的星云,又漫无目的地在天花板上掠过,银白的配枪像驯服的游鱼一样在他手里绕了一圈,看得秘书心惊肉跳。
“小管,”司机颤声说,“alpha狂躁的前兆是什么来着?”
“暴力狂,”秘书悲哀地叹了一口气,“小司,我想我们很快就要失去这份工资了。”
“其实,每当公爵出现的时候我都会深思,我真的需要这份工资吗 ?”
但郁飞尘的声音没有一丝狂躁的影子,相反,冷静得又像是回光返照了一般:“带我去驾驶室。”
“路上告诉我,这些神父是来做什么的。”
开星舰的是神父,操纵刑具电压的也是神父,倒不像神职人员,反而像工程师。
一个出现了星际舰船的文明由教皇、皇帝与贵族们治理,本来就是一件不那么正常的事情。
就在这时,舰身微微摇晃。
舰内响起广播声:“伊莎贝拉号将在五分钟后开始第一次跃迁,请尽快离开廊桥、通道、甲板,就近进入金属舱室,等待跃迁完成。”
舷窗外的大片星海黯淡了一瞬,仿佛忽然被抽走了光和热。
作者有话说:
卡密滤镜:他涉世未深。

第96章 远星倒影 04
秘书带路, 他和司机都对伊莎贝拉号的内部构造很熟悉。据秘书说,这是帝国拥有的三艘可跃迁堡垒舰之一,他经常搭它回兰顿星系, 处理一些兰顿的家族事务。
“但您非常不喜欢跃迁舰, 这还是您第一次乘坐美丽的伊莎贝拉。”
郁飞尘:“你知道自己在说废话么?”
秘书:“……知道。”
他们回到那个“神父来做什么”的问题, 秘书呆滞两秒,回答:“神父……就是神父啊。Father!”
郁飞尘:“其它人不会开星舰吗?”
顿了顿, 他问:“我会开吗?”
“您在想什么!”秘书瞳孔狂震,呸呸呸了好几下。
郁飞尘:“为什么神父能开,我不能开?”
秘书道:“当然是因为您会开到沟里, 而神父不会。”
说完, 顾及到公爵现在已经约等于一个弱智的事实, 他又补充道, 神父博学多识,是真理在人间的使者,只有他们才了解万物运行的规律, 懂得怎样驱动机器。
郁飞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修改了一下对这个世界的印象。
唐珀要他用外来者而非本来人的目光去看待世界,像是一种故意为之的训练,只有这样才能用接近公允的态度来评判是非对错。
现在看来, 这个世界里,教廷体系以外的人是无法接触到重要技术和知识的。
正说着, 目的地到了。伊莎贝拉号的驾驶舱是个环形空间,充满复杂的显示屏幕和按钮, 那上面的符号和文字是用另一种语言来表达的, 也就是说, 和这里的人们生活中使用的那门语言完全不同。对未受过训练的普通人来说, 就像一个幼儿园学生看到化学式一样, 完全无法阅读。
整个驾驶舱内共有一位神父、十位低一级的神职人员,都在各自的位置上专心操作。
令郁飞尘意外的是阿希礼上将也在这里。他背着手站在宽阔的舷窗前,遥遥望着外面。
“你也来了。”阿希礼说。
郁飞尘:“上将。”
阿希礼上将对兰顿不坏,虽然秘书说他非常看不惯兰顿的所作所为。但是,只有希望你改好的人才会批评你。
阿希礼凝望着无边的星海。“每次舰船跃迁的时候,我都要来到驾驶舱,观看这个奇异的过程。”他说,“十个恒星年前,你还是个小孩的时候,从兰顿星系来到首都星,要经过半年的漫长航行,但现在只需五天。”
他收回视线,看向环形舱内的神职人员们,目光在庄严中带有崇敬:“这就是真理给予我们的一切。”
“我希望当你回到兰顿治理自己的封地时,也能像我一样,时刻铭记教廷的美德与帝国的荣耀。而不是像以往那样浑噩度日。”
郁飞尘做虚心受教状,但上将的教育竟然还没有停止——他比主神的话多太多了,郁飞尘宁愿现在是在被主神批评。
“我甚至还听说,你不相信跃迁舰的神奇功效,认为人无法从原地消失又从另一个地方出现,唯恐自己在跃迁过程中出现意外,并将这种说辞到处宣扬。”上将的语气愈发严厉:“你在教皇膝下长大,他不忍责备你。但不尊敬真理的人,真理也不会眷顾他。你现在登上了伊莎贝拉号,还在害怕跃迁意外吗?”
兰顿公爵说的胡话,和他郁飞尘有什么关系。为了结束这场无妄之灾,他毫无心理负担道:“这都是受到了唐珀主教的蛊惑。我现在毫不畏惧。”
阿希礼上将冷哼一声:“那就好。”
郁飞尘耳畔清净了片刻,把黑锅推给唐珀果然不错。
上将结束批评教育一分钟后,像是终于想起安抚晚辈的心理,道:“这次主持航行的霍普神父是教皇冕下最心爱的学生,航程不会出现意外。”
唐珀是教皇最心爱的学生也就罢了,霍普看起来很不聪明,五官更是丑陋普通,怎么也成了最心爱的学生。教皇的审美令人不能苟同。
郁飞尘收回心神,开始思索正事。
这座教廷的全称是神圣真理教廷,飞船上一切有技术含量的事都由神职人员主持,上将话里话外也流露出对“真理”的赞美。也就是说,这里的教廷并非是一群信仰虚无神明以获得安宁的神棍,他们是这个世界里掌握知识的那一群人。
而在这个星际帝国,人们对知识的崇拜到了一定程度后,化成某种近乎于信仰的虔敬。被冠以“神父”之名的学者,自然也就拥有超然地位。
尤其是——在寻常人没有资格学习知识的时候。
但是不得不说,他同意兰顿公爵的看法,他不是很信任这些世界里所谓的跃迁技术,就像他也不喜欢乘坐别人开的飞机一样。
就在郁飞尘垂眼思索的时候,周围仪器嘀响数声,平稳的播报声响起:“跃迁开始,倒计时10、9、8……”
神职人员的神情不约而同更加严肃谨慎了起来,每个人都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操作屏幕,敲击声密集又规律。阿希礼上将更是微闭双眼,感受跃迁的过程,仿佛虔诚朝圣的教徒一般。
倒计时的间隙里,驾驶舱里蓦地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郁飞尘则淡淡看着这里的一切——其是仪表与操作台的构成,这是他的本行。
“6、5、4……”
读秒到“4”的时候,诡异的场景就这样在郁飞尘眼前出现了。
驾驶舱的右侧,突兀地出现了一个纯白的人形——一个人形白影。
它有头颅、躯干、四肢,比正常的人体大了五六倍,仰望才能看全。看不见头发、五官或衣服,像个纸片的剪影 。这东西没有发光,浑身上下是纯粹的白色。但它绝对不是什么有形的物体,因为原本位置的仪器还好端端地放置着,它的身体穿着它。
投影?郁飞尘冷静地看向天花板,想找到什么疑似投影的装置。但下一刻,离白影最近的那个助理神父看到了它。
他顿时惊恐地向后仰,椅子往后摔去,重重落到地上四分五裂。助理神父仰倒在地,却根本不顾得站起来,手臂撑着地面两腿前蹬,疯狂向后退去,喉中发出沉重的“嗬嗬”喘息。
看他的样子,不仅知道白影是什么,还对这个白影无比恐惧。
郁飞尘的目光回到白影上,身边的阿希礼上将却猛地握住了他的手臂。
“往后退!”上将的声音如临大敌。郁飞尘跟着上将往后退了几步,身体紧紧贴在舷窗边。此时环形驾驶舱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的场景,所有神职人员都面色煞白浑身颤抖,剧烈喘着气,匆忙离开原来的位置退到边缘,死死看着右边的白影——仿佛虔诚的教徒看见了地狱撒旦一般。秘书甚至两脚打滑,跌坐在了地板上。
郁飞尘注视着白影。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在它身上,他没有感受到恶意,却隐约觉出另一种——平静的死寂。
阿希礼上将喃喃道:“雪人……”
就在这时,白影动了,它迈开腿,从驾驶舱的右侧走向中央偏向秘书的位置,途中穿透了几台仪器的边缘。
秘书整个人已经吓傻了,拼命想往后挪,司机把他往后拽出一段路到墙壁旁边,然后火速撒开,躲在一个操作台后。
被称为“雪人”的白影却不是径直冲着秘书过去的,它好像看不见舱室里的人,也看不见周围的一切,只是自己走走顿顿,中途还一度转向其它方向,就像一个在花园中悠闲散步的人一般。
但不幸的是它最终还是走向了秘书的方向,而秘书现在已经被吓得近乎全身瘫痪了。
郁飞尘想挣脱阿希礼的钳制往那边去,但雪人的步伐忽然加快了许多。它高高抬起腿,即将朝秘书踩下。
白色的影子近了。
广播继续平静地倒数:“3、2、1。跃迁开始。”
舱外星海刹那消失,巨大的堡垒舰进入漆黑的异空间。
秘书紧闭双眼,发出一声崩溃绝望的号叫:“啊!!!!!!”
郁飞尘反手一推脱离了阿希礼的控制。
白影即将触到秘书的身体。
然而就在下一刻,它突兀地、幽灵一般消失了。
消失得干干净净,肉眼看不到任何离开或消散的踪迹,就像它来时一样。它消失的那一刻霍普神父脱力地向后仰靠,倚在墙壁上,所有人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所以说,现在危险解除了?
霍普神父喃喃道:“怎么正好出现在驾驶舱……我们的运气如此糟糕……还好没有伤亡——”
他霍然睁大双眼,看向雪人出现的地方!
此时此刻,郁飞尘也看着那里。最初的那个仪器上出现了一个平滑的切面,他记得那是雪人最初出现的地方。那时,影子穿过了仪器。
切面以外的所有东西都凭空消失了。它经过的其它仪器也是这样——只要是白影经过的地方,和它重叠了的一切仪器或物体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地板上都出现了长而深的断裂凹陷——因为雪人不是踩在地板上走的,它脚步落地的位置应该是舱室地板再往下的一个平面。
暂且不论这个诡异的“雪人”白影是什么,现在驾驶舱里有仪器坏了。无论是飞机还是飞船,仪器都精密且难伺候,向来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次意外,航行不可能不受影响,少则颠簸,多则爆炸。
疯狂的警报声陡然在驾驶舱内响起!
“警报,跃迁过程出现异常。”
“警报,未抵达预定坐标点,重新获取坐标失败。”
“警报,伊莎贝拉……”
舷窗外一片漆黑,巨大的堡垒舰疯狂摇晃起来,金属拼接的地板扭曲摩擦,发出剧烈的吱嘎声。
“完了。”霍普神父颤抖着伏下身,贴在操作台面上,说着晦涩难懂的语言,经过翻译球的转换,郁飞尘勉强听懂了他在说什么:他们现在已经从原来的跃迁地点离开了,但是还没抵达目的地,航行就出现了紊乱。现在整艘舰船被困在跃迁的中间状态——也就是困在一个复杂的虫洞里了。
而且,其它操作模块也出现了问题,舰船连平稳飞行都成了难事。
外面一片兵荒马乱,霍普神父在短暂的慌乱后回到了位置,疯狂敲击着操作按钮,舰船的晃动却愈发剧烈,不见丝毫变好的趋势。
秘书不知道什么时候蠕动到了郁飞尘身边,抱着他的腿瑟瑟发抖:“雪人,妈呀,雪人,怎么就让我们给碰上了呢。公爵,我们是不是没办法去疗养院了?是不是要坠机了?”
阿希礼上将则快步走到霍普身边:“神父,还有办法吗?”
“难以航行,我无法操纵……”霍普眼中出现绝望的神色。
郁飞尘盯着那些仪表,想说我或许可以试试,但是这个系统对他来说完全是陌生的。
忽然,霍普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了阿希礼的袖子,颤声道:“唐珀!唐珀是不是还活着!快让他来!他说不定能——”
“这……”阿希礼紧皱眉头,似乎在犹豫。郁飞尘见状果断道:“是,上将。”
说罢他根本不管阿希礼的反应,踹开秘书转身就走,往审讯室的方向过去。
舰船疯狂摇晃,到处都是吱嘎巨响。郁飞尘远远就看见典狱长和他的随从从审讯室的方向跌跌撞撞栽了出来,他径直路过他们,踹开审讯室半掩的门,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唐珀的电椅前。
唐珀还是那样被牢牢绑在电椅上,有挣扎的痕迹。郁飞尘先是扯开了封口的束带,然后撕开四肢的绑缚,移开电极片。就听这人终于缓了一口气过来:“怎么了?”
“仪器坏了,我们被卡在虫洞。”郁飞尘简短交代:“霍普崩溃了,喊你去开船。”
把所有绑缚物都清除后,郁飞尘扶唐珀起来,唐珀却一下没站起来,整个人栽在他身上。
“还能走吗?”郁飞尘掰抬起他的脸看情况,见这人瞳孔微散,完全是一副惊吓过度精神涣散的样子,五根手指死死扣住他的上臂不放,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
郁飞尘:“你抖什么?”
一片狼藉混乱的走廊里,唐珀被他架着往前踉跄了几步,幽幽道:“你没关电。”
郁飞尘:“……”
他想了想,自己还真没关掉电椅。
但是他不是离谱的人,推闸时心里是有数的,那点电压只能说是玩玩,不可能会导致这种情况。
但唐珀靠着他的身体一直在虚弱地发颤,比霍普还像崩溃的样子。
郁飞尘回忆电压数值,虽然自认清白,但那数值确实不是0,他难免微微有些理亏。
这时舰船又跳了一下,唐珀喘口气,道:“快……”
郁飞尘看一眼这人的状态,别无选择,他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往驾驶舱赶去。

第97章 远星倒影 05
不像随手就能拎起来的安菲尔, 唐珀早已成年,且身材修长。还好洛什·兰顿虽然有个破罐子破摔的脑子,身体却是顶级alpha该有的状态, 再加上郁飞尘自带的基础体质强化, 抱起来也算轻而易举。
一路穿过兵荒马乱的廊道到达驾驶舱的时候, 星舰虽然摇摇欲坠,但还没有彻底失控。但霍普神父和他的下属们已经双手离开操作台, 身躯像风中乱叶一样颤抖,仿佛已经下了地狱一般。
有了他们在旁边,唐珀的糟糕状态也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驾驶舱里的混乱程度比外面还要厉害一些, 仪器滋滋冒着火花。霍普神父一看见唐珀的身影就大步过来, 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大喊:“唐珀主教!在这边!”
郁飞尘挡开了霍普的手, 抱着人匆匆来到主控的位置。复杂的符号和说明密密麻麻在大屏幕上滚动着, 唐珀扶住金属操作台的边缘,抬头看屏幕。凌乱的金发披下来,有几缕挡住了他的视野, 郁飞尘伸手给他别到了耳后。
他做完这个动作放下右手时,手腕再度被唐珀握住了。
唐珀的手心先前渗了点儿虚汗,在金属台上一搁, 凉了下来,冷涔涔的手指死死抓着郁飞尘的手, 仿佛这人能比金属台带来更稳固的安全感一般。
郁飞尘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以示安抚。
看完屏幕上的信息后, 唐珀开始低声给神职人员发布指令, 用的是那种教廷特有的晦涩难懂的语言。
——晦涩到了翻译球都没法彻底转换清楚的程度。这种情况难得一见, 因为翻译球是依据人类语言最深层的原理来运作的, 只要是有效的表达都能被解读出来。一门语言无法被它翻译清楚,只有一种解释——这种语言本就不是为了沟通而被发明的,它在故弄玄虚。
说完那些,唐珀用通用语言对郁飞尘道:“你来。”
郁飞尘点点头,坦然在觊觎已久的操作主位坐下。没人比他更熟悉驾驶,先前心里没谱是因为语言关系,对操作系统半懂不懂,现在有唐珀在一旁辅助,一切都顺利了,他试飞,唐珀提醒和解释,几句交谈后郁飞尘迅速明白了机制,开始操作。
虫洞是个不存在于现实世界的亚空间,航行的最大考验是内部错综复杂的阻力场,失控的舰船就像旋涡里的小舟一样难以找到平衡,这也是霍普神父崩溃的原因。
而崩溃源于学艺不精,郁飞尘认为自己和唐珀明显不属于此类。
在他们的操控下,星舰很快就恢复稳定,开始平飞。慌乱的神父也喘匀了气,和阿希礼上将一起看着郁飞尘发愣,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一般。外面涌进来另一批神职人员,就地抢修设备。
半小时后,负责抢修的神父查出是跃迁定位装置出了问题,现在没法复原。
这东西坏掉的结果是,他们没办法从原定目的地出去了。但幸好只坏了一半,还能找一个最近的跃迁点离开虫洞——不确定到底会跃去哪里,可能是帝国跃迁网络中的任何一个。
听完,郁飞尘觉得还好,他其实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要自行在虫洞里找出口。那他要学的就不止是驾驶知识了,还有物理知识,毕竟每个世界间的物理构成也不相同。
他确认航行已经彻底平稳后,看向了唐珀。
唐珀的呼吸很急促,身上肌肉时不时神经质地颤抖痉挛,但他的动作和语气都清醒得离奇,命令有条不紊,冰绿的眼睛目光灼灼,像个在风中过度燃烧的蜡烛。
这人在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而这种行为对现在的他来说无异于自虐。
可他的心跳声,他的呼吸,还有冰凉僵直的指尖都告诉郁飞尘,已经到了极限,没办法再撑下去了。
他果断转向霍普神父的方向。
霍普神父不再是最开始见到他时的倨傲模样,目光在惊诧中带有佩服,还有些隐约的庆幸。
郁飞尘道:“你来开。”
“我……这……你……”霍普不知道在说什么推卸责任的胡话,另外几个神职人员则在激动感谢公爵和唐珀主教的救命之恩。郁飞尘直接离开了位置,一把拽过唐珀,对阿希礼上将道:“他刚从电椅下来,有后遗症。我带他去休息。”
说罢为了保证两人的人身安全,他又补了一句:“星舰随时有可能出问题,一旦有参数不对,立刻叫我们。”
“等等!”上将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操纵星舰?”
“星舰和古董飞梭的操作方法,”郁飞尘面不改色,说得仿佛和真的一样,“大致相同。”
唐珀强撑的清醒让他离开了驾驶室,但一出那里的门,就只能靠郁飞尘拽着了。
郁飞尘这次没抱,抓住唐珀的肩膀,半搂着带人往前走,心说这种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电出来的。不仅不像是电出来的,也不像是个alpha能有的。
恰逢这时秘书回头说了一句话,他开口的同时郁飞尘就感到唐珀的呼吸停了一下。
“别进来,别敲门,别让其他人靠近这里,除非飞船要炸了。”关上房间门之前,他对秘书说。
关门后,外面的很多声音远去了,但唐珀的情况没有丝毫好转。
郁飞尘开灯。
灯光瞬间亮起,唐珀打了个生理性的激灵,往他身上靠。
郁飞尘心想糟糕,起了反效果。最后他关上大灯,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小灯,终于感到这人的身体稍有些放松。
——但还是贴着他不放。
郁飞尘心里叹了口气,把人抱到床上,像对待一只突然换了陌生环境而瑟瑟发抖的猫或兔子一样,用被子把整个人裹了一圈。
唐珀拽着被角,涣散的目光终于一点一点聚拢。
郁飞尘就静静看着他,然后道:“这也是因为我没关电?”
唐珀的眼睫缓慢地阖了阖,嘴唇微动,郁飞尘一开始没听见,俯身靠近才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给我,”唐珀道,“抑制剂。”
郁飞尘没动,淡淡说:“alpha也会应激么,我第一次看到。”
唐珀抬眼看了看他,像在责备什么。但这人眼瞳还在半失焦的状态,湿漉漉一片水光,连责备都没了力度。
郁飞尘也不是真的要质问他,他笑了笑,从床边手提箱拿出自己的抑制剂来。
这个世界里的抑制剂只有这一种,通用,作用是抑制一切因特殊体质引起的生理反应。包括alpha的狂躁、omega的应激,以及两者共同的发情期反应。
但它不是什么好东西,副作用极大。一旦使用一次,下一次生理反应会剧烈数倍,而且,使用次数累计越多,25岁期限到来时,狂犬和应激得也就越彻底。
郁飞尘开了灯,把液体吸入针管,再拨开被子,让唐珀脑袋抵着他的胸口,拨开衣领找后颈静脉血管。
对着唐珀,他现在很有说话的欲望,可能这也是狂躁病发作的前兆之一。
“你说,”一边找血管,一边说:“如果早告诉我你是omega,我难道不会照顾你么。”
经历了几个副本,几次单方面决裂后,他也彻底看清了自己。他不是个多变的人,只是有些两极分化。对alpha和omega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至少,电是肯定会关了的,而且还得再想想办法,把他彻底从审讯室弄出来。
但后果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因为飞船出事是谁都没想到的。脆弱的omega,稍微大一点的声音都会吓到。先是被严刑拷打诱发了应激症状,接着飞船又濒临解体,到处是震动和巨响,可以想象应激病会发作到什么程度了。
虽然不知道这人在他人眼中的性别为什么是alpha。
唐珀声音有点哑,道:“没有告诉你的机会。”
郁飞尘:“这不是你污蔑我的理由。”
——他当时还真信了是没关电压引起的问题,货真价实地愧疚了一下。
正说着,他找到血管了。淡青色的血管静静隐在洁白的后颈皮肤下,他把细长锋利的银色针尖对准那里。
唐珀:“电流也是刺激因素之一。”
郁飞尘心想这人已经能抬杠了,看来已经不必注射抑制剂。但是再次把唐珀的脸抬起来看,呼吸还是顿了一下。
唐珀很清醒没错,但那是意志上的平静冷淡。而他的生理机制已经完全崩溃,瞳孔见光骤缩,额角冷汗涔涔,完全失去任何挣扎反抗的能力。
意志的清醒和身体的彻底应激交织在一起,他身上呈现出一种濒死的寂静。
郁飞尘不再停顿,把整整一管抑制剂缓慢推进了血管里。
唐珀:“三管。”
郁飞尘依言又加了两管的剂量,唐珀这才微微垂下头,声音因脱力而极低:“刚起效的时候反应会很大。”
郁飞尘在药物说明上读过了这一段。这种抑制剂的原理是短时间内迅速耗尽体内导致症状的信息素,所以起效的第一阶段会有比发作期更剧烈的应激反应,然后才会渐渐平复。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抚omega,想了想,只说出一句:“我在。”
刚说完,就看见这人的肩膀开始颤了,接着是愈发急促的呼吸,唐珀茫然看着前方,眼里一片空洞的惊惧,像是看见世界上最恐怖的场景。
他在应激的时候会看到、回忆起什么吗?还是只是单纯地惊惧着?
对永昼的主神来说,世上又能有什么事情能成为他缠身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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