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作弊。
熟悉的嗓音里微微带笑, 像小钩子一样。
安菲撑着郁飞尘的肩膀支起上身,他被拽过来的时候是坐在桌前认真研究着水晶球,郁飞尘却似乎是好整以暇地坐在一个深紫色的高背扶手椅上。
所以, 刚才的姿势就是他被郁飞尘忽然拽去身上。
很不讲道理, 让人想起某些阴暗的经历。
郁飞尘伸手去碰他的额头, 在确认刚刚那一下有没有磕到。
“我在那边付过房费了。”安菲说。
很小声的一句话,抱怨一样。
郁飞尘:“多少?”
“三个铜币。”
郁飞尘说:“那这样?”
周围场景又变, 他们来到了安菲在小旅馆付过房费的那间小房。
一张单人小床,简单至极的桌椅,直起身子好像就要撞到天花板, 唯一的优点是还算明亮整洁。
安菲默默环视了周围的环境, 又想了想郁飞尘那边。
慢吞吞的目光证明了他的倾向, 郁飞尘看得一清二楚。
于是场景再变, 他们又回去了。
天花板上,吊灯的暗红蜡烛燃烧着。
阴郁华丽的建筑风格包围着这里,连一座椅子都做得那么浮华。
安菲:“……放我下去。”
郁飞尘握着他手腕的右手分毫未动, 表明了态度。
“不放。”郁飞尘说,“和酒神那种人混在一起?”
——然后就看见那双猫眼石一样的眼睛又往外游移了几分。
果然是一起来的。
“那只魅魔也是?”
安菲垂下眼,打量着郁飞尘的神色。
没说出第三个名字, 看来有的阁下还没来得及被发现。
“怎么,”他说, “不可以?”
郁飞尘发现,自从去了一趟永夜, 安菲好像连说话都硬气了很多。
“那个人装疯, ”郁飞尘说, “很坏。”
“你怎么知道?他们很好的。”安菲说, “还给我付了很多钱。”
“……我没给你钱?”
“难道你给了?”
郁飞尘:“那是谁走之前还掰了我很多力量?”
安菲就不说话了。
“过来。”郁飞尘说。
“你别看我。”安菲蹙眉。
自从他被拽到这里来, 力量本源就一直在打量他的意志,完全不加收敛,好像要把他的所有结构重新再完完整整检查一遍那样。
从前,安菲的本源一直处在非常虚弱的状态,即使被这样盯着看,或是做一些非常过分的事情,也反抗不了什么。现在他的本源已经恢复大半,那种被看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想把小郁打一顿。
“还能把本源带出来……”安菲说,“就为了这样作弊?”
“让员工安心度假,不算作弊。”郁飞尘说,“更何况,是谁先作弊?”
“我才不会。”安菲说。
三个铜币全是他认真做好事换来的。
“现在没有,以前也没有?”
这话问得像是想翻什么旧账的样子。
安菲垂下眼,居高临下看着郁飞尘。
灯光下,小郁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和这个世界的风格很相衬……黑色的,像是以前的骑士晨礼服,但是简单了很多,没有太多装饰,都藏在细节里,暗银色的。
不算很古典,但也不通常,一看就是画家的品味了……他早就说做白色的神袍都要审美疲劳了。
安菲伸手好像要去拨一下郁飞尘的领口。
——结果是这只手也被抓住不能动弹了。
郁飞尘就静静看着这人被制住不很情愿的样子。
像个想逃的卷耳朵猫。
“问你一个问题,”郁飞尘说,“我会死吗?”
“活着的人,当然会死。”安菲说。
只是似乎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那我在永夜死了,你会把我复活吗?”
安菲:“我考虑下。”
“还要考虑?”
“不然呢?”那双绿瞳懒洋洋地示意了一下自己被制住的手腕。
郁飞尘眼里浮上来一点笑意。
安菲颇带新奇地看着他的眼睛。
其实,小郁一直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
乌沉沉的,像是在画家那里捏脸的时候忘记给瞳孔打光的样子。
别的人不会从这双眼瞳里看出什么,只有见过永夜最边缘的人才能形容出那种永无尽头的,黑夜般的幽魅。
“再笑一下。”安菲说。
“……”
郁飞尘并没有配合这一提议。
安菲:“笑一下,小郁。”
“不笑。”
“为什么?”
“做永昼主神的人,很难笑得出来吧。”郁飞尘说,“你的永昼真是一团破烂。”
话音落下安菲就笑起来了。
金发的卷梢在灯下泛着微光,他笑起来的时候,好像整个空间里的淡淡血腥味都变成了永眠花在日光下才会有的新鲜香气一般。
让人都懒得计较这个笑后面到底晃荡着多少坏水,到底包含了多少幸灾乐祸的成分了。
“那如果,以前我在永夜的碎片里死了,”郁飞尘却重新提起上一个话题,“你会复活我吗?”
“在碎片里的话……”安菲想了想,说,“也许我不介意把你再复活过来。嗯……就像那次,我复活了守门人那样。”
好好的,郁飞尘并不想提起克拉罗斯。
“那在永昼呢?”
“在永昼,不是有复活日么?”安菲的声音慢条斯理的,仿佛是事不关己道。
郁飞尘直勾勾看着他:“真的?”
“假的。”安菲眼睛又移开,看着扶手上的花纹说,“在永昼你不会死。你死了,下一秒又会复活回来。”
“你做的?”
“小郁,这么迟钝……”绿瞳里晃悠悠浮起一点笑意,“居然才发现。”
郁飞尘:“?”
这不能怪他没有发现,因为真的没有机会发现,他没真的死过,不至于让自己到那个地步。
所以,他也再也没有过真正濒死的感觉,因为有东西在保护他。
“什么时候做的?”
“在……第三航线,把你从海水里捞出来的时候。”
“为什么要这样?”
安菲有点微恼地看着他,像是在说这种问题还需要问。
郁飞尘就摆出不能领会的样子。像这样情绪明显,被问到关键问题的时候会下意识躲避,而不是坦然回答或者信口胡说的安菲实在是太少见了。少见得让他觉得新奇。
“为什么?”他又说。
“……怕你又死了。”
“没那么容易死。”
安菲的目光表示他不赞同这句话。
“你总是……死。”他说,“就为了……帮我完成什么事情,或者保护我。在第三航线,又要这样。”
精致漂亮的眉头缓缓地蹙起来。
“非要让四带着我先走,你在后面。就好像这样死了,你就很高尚,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那样……我不想让你再这样死掉了。”
他看郁飞尘,郁飞尘也静静看着他。这样的对视里好像有千言万语,却又都在长久的光阴里随风散去。
“这样啊。”郁飞尘说,“我去永夜之后,你的保护就没了,所以你就来了,一直跟着我?”
安菲没说话,过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承认得不情不愿的样子,但居然又带点想被夸一下的骄傲。
“这么怕我死,”郁飞尘说,“就没想过我也很怕你死?”
安菲:“。”
这个卷耳朵猫现在哑口无言了。
郁飞尘又说:“过来。”
——这次倒是过来了。
柔软的头发蹭过郁飞尘的侧颊,安菲伏下来靠在他侧颈。
郁飞尘接住他,扣住柔韧的腰身,把人拢在怀中。
就这样抱着。
温度正常的躯体,有心跳,呼吸平稳。
连手指都是温热的。
奇异的感受在郁飞尘心中泛开。
他想说些什么。
但下一秒就听见有的人凉凉道:
“怎么,不发疯了?”
作者有话说:
几岁啊你俩。
这话问得若即若离, 带着一点轻慢的鼻音,像他发尾的卷梢一样晃悠悠的。
“没发过疯。”郁飞尘搂紧他。
“……你发疯还少?”
“一次都没有。”
郁飞尘的手指顺着安菲的长发滑下,一路移到他腰际。
手法怪得要命。
像是在掂量他有没有长了几斤几两那样。
安菲:“……”
他又从郁飞尘身上起来, 垂眼打量着郁飞尘。
灯火明灭, 外面夜已深沉。
淡淡的翳色里, 安菲的目光看过郁飞尘的眉眼、鼻梁,最后停在薄而优美的嘴唇。
小郁的面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呢。
做的事却那么可恶。
郁飞尘自然感受到安菲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缓慢地逡巡, 一开始还有点品鉴的意思,越往后越不善,像是要翻什么旧账的样子。
郁飞尘的脑海里也自然浮现出一些阴暗的画面。
这时候也许应该转移一下话题。
但安菲一双绿瞳晲着他, 眉梢眼角带着想找事的意思。
还伸出手缓缓擦过他的眉尾, 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抚向他的侧脸。
声音里全是秋后算账的调调:
“……郁神带过, 不死就行?”
“没有。”郁飞尘矢口否认。
并伸手覆住安菲的手背, 不让他乱动。
雇主胡言乱语,这种话安菲是从哪里听到的。
郁飞尘说:“最好的才给你。”
安菲:“?”
他觉得自己听到这句离谱的话的时候一定磨了磨牙齿。
——最好的就是那样?
“……最好?”绿幽幽的眼瞳直勾勾注视着郁飞尘,“谁允许你那样——”
郁飞尘选择把安菲按回自己怀里。虽然, 过于活蹦乱跳了一些,但稍微用力还是可以做到。
人还是应该抱着一点什么东西。
“我收费的。”低低的嗓音在安菲耳畔响起。
郁飞尘低下头,埋在安菲的发间。
很安静的气息, 让人觉得……很满足。一种陌生的情绪。
如果安菲没有在说什么“你应该被莫格先生关进监狱”就更好了。
“你那时候是什么状况,自己不知道?”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都放轻了很多。
“我……”安菲垂下眼, 安安静静让郁飞尘抱着。
“我忘了。”最后,他说。
从进到迷雾之都到迷雾之都被湮灭, 中间的情绪, 好像都在记忆里变得模糊了。
也许是太难过了。
讲故事的时候会难过。
那时候看着小郁, 也会觉得难过。
所以, 再回想都没那么清晰了。人的身体有保护自己的方法。
那, 小郁也会忘记吗?
“那个时候,你很……”郁飞尘想了很久,没有合适的词汇。
“很坏。”他轻声说,尾音像是带着未散的笑。
安菲侧过头看他。
离得那么近,像是他垂一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就会扫过郁飞尘的鼻梁。
明明偌大的殿堂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可是语气都好像是藏在这里对彼此说什么不能让外人听见的悄悄话,离他们几步开外都未必能听到有声音。
郁飞尘看见安菲抿了抿唇,小声辩解般:“我也没有那么……”。
安菲也说不出下一个词汇了。
郁飞尘轻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他知道。
安菲不总是那样。
甚至,在过往千万个纪元里,他从不是在自己面前的那个模样。
永昼的主神,他有过痛苦,可那早已被淡忘。
这片永昼和永夜到底会怎样,他也会有困惑,可那不会左右他的抉择。早已没什么能使他动摇。
日光之下的神明,他有非凡意志与权柄,有近乎疯狂的野心,也有无限的爱与怜悯的愿望。
他已经走过了世上最漫长的路,他会让所有人所有物走到最好的结局,除了自己。
只有在你面前他会哭。
他会说,我累了。
他会说,我做过所有能做的,从来没有放弃过。
他还会说,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在乐园的时候,我就答应你了。”郁飞尘说,“你想要的都会拿到。”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就是我想要的?”安菲说,“你怎么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
郁飞尘:“……我就是知道。”
安菲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回答。
“然后呢?”他手指轻轻勾住了郁飞尘胸前不起眼的暗色锁链银饰。
“然后就在迷雾之都碰到你了。但是你……一直在共振,还把以前所有事都忘了。”
“我听你说过以前的事,还见过你处理蝶人族的亡灵。我觉得,迷雾之都还不够让你那样。一定是你对自己做了什么,是你自己封住了记忆。”
安菲不着痕迹地离得远了一点,以便观看小郁认真说些什么时的面容。
怀里的人不安分,郁飞尘调整了一下,让他靠得舒服一点。
“我其实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说,“但这一定意味着,从这里开始会发生一些事,那些事你自己解决不了。”
他停顿了一下,道:“或者说,你已经不相信……那个有记忆的自己了。你一路走来牵绊太多了。”
安菲静静听他说话。
“但那时候你也还没有完全相信我能做到。”
郁飞尘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卷耳朵猫略带游移的目光。
安菲小声说:“那是一开始……”
郁飞尘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
做主神的人,审慎一点才正常。
“到君主棋那里你决定了。你选择恢复了自己的记忆,我就理解为你把自己全都交给我了。”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顺着安菲被揉乱的头发。
在永昼的路走到了尽头,他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到。
灵魂中的黑暗,又要谁来割开,谁来化解?
“既然我答应过你,你也交给我了。”郁飞尘道,“那我就按自己的方法来了。”
安菲看起来真的很想打他。
郁飞尘就去亲他额头。
安菲把他扒拉开:“你到底有没有数过你到底关了我多少天?”
“……没有。”郁飞尘说。
其实和安菲一直在一起,他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而且又不是在演戏。
迷雾之都里发生那么多事情后,人的精神很难不稍微有些异常。
郁飞尘:“那你数过?”
安菲:“我还能数?”
郁飞尘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克拉罗斯一定知道。”
他相信那个人会牢牢记住自己到底被迫为永昼打工了多少天,而且还要记在他那个见鬼的回忆录里。
安菲并不是很想知道答案,他只是想揪住小郁不放而已。
他就静静看着郁飞尘。
“错了。”郁飞尘说。
安菲这才松开了那条饰链,表示这一条可以揭过了。
郁飞尘又说:“过来。”
又在不知不觉的时候离他很远了。
安菲:“过去做什么?”
郁飞尘:“抱着。”
安菲大度地往郁飞尘的方向挪了一下,伸手抱住他。
“所以,”郁飞尘拢紧手臂,说,“不是没有别的路了。”
因为他会在。
颈侧传来闷闷的一声回应。
其实,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吗?
那些连自己都看不清的东西你要割开来让他看见,你也只会让他看见。
他会在。
所以你还可以选。你求救他一定会听见,即使是你已经发不出声音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xql怎么这么多账要算!
夜里静悄悄的。
意志本源好像是下意识地朝郁飞尘的方向靠过来, 昔日它黯淡残破的时候,对他总是戒备警惕,而现在复苏大半, 丝丝缕缕流淌着瑰丽的辉光, 靠近的时候却安然不带敌意, 像雪花落向冬日的大地。
力量本源轻轻地接纳了它。
截然不同的存在依然不会有真正的相融,但它们如云雾般相接而后重合, 仿佛真的溶入彼此的结构中。
不知道安菲就这样乖乖在自己怀里抱了多久。身体是温暖的,呼吸轻而均匀,像只皮毛暖软的活物。
有时候郁飞尘都以为他就这样安静地睡着了。
郁飞尘:“你是不是不想起来?”
安菲稍稍动了一下眼皮表示自己已经理了他, 然后更加心安理得地枕了回去, 把脸埋在他的侧颈。
郁飞尘:“那不睡觉?”
安菲:“不睡。”
显然, 这个时间还有别的人也没有睡觉。
因为郁飞尘的门前传来了脚步声。
伴随着一声殷切的呼唤:“郁哥!”
“郁哥, 我们回来了,我先来找你!我们调查到——”
“到——”
白松一只脚迈了一层台阶,然后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样陷入了绝对的静止。
浑身上下只剩下瞳孔颤了颤。
里面的灯光不算暗, 窗户也挺透明,门关得也不是很死。
——他看见了什么??
他郁哥身上???
有人啊!
看不见脸,侧坐着靠在他郁哥肩上了。只能看见灯光下色泽华美的长发, 还有花瓣一样在他郁哥身上散着的白色长袍。
“郁哥我错了!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白松迅速地掉头离开。
并且把门关死了。
整个过程可能历时不到三秒钟。
白松过来的时候安菲并没有任何露脸的意思,甚至又往郁飞尘侧颈埋了一下, 从那个角度看起来甚至像是在避着别人,听到脚步声逐渐离远, 这人才悄悄抬起头来, 小心道:“他走了吧?”
郁飞尘:“。”
不是很理解。总觉得在表演什么。
为什么窝在扶手椅里说了那么久悄悄话还不够, 有人来的时候还做出好像是在偷偷见面的样子。
扪心自问, 现在整个永昼和永夜还有人能管得了你吗?
但这不妨碍他直接把人抱起来放在床上, 准备塞进被子里。
但是他还要摘掉安菲身上一些东西,以防硌到哪里——但这些鸡零狗碎的玩意一看就是这段时间里别人给的。
领口下方别了个小巧的贝壳状绿水晶挂坠,是眼睛的相近色。
衣袖上有个魅魔族的纹章,可以免疫三次精神魅惑,这类不正经的种族很喜欢到处送人这种小东西。
哦,葡萄叶状的袖扣居然还是通信用的工具。
让人看了觉得很刺眼。
郁飞尘在摘,安菲在看向白松消失的方向。
郁飞尘发现安菲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在笑。
“在想什么?”
“我在想,”安菲看回他,“小郁在永昼当主神是什么样子。”
郁飞尘:“……别想。”
说完俯身,碰了一下安菲的唇角。
或者说厮磨着咬了一下。
安菲就推他。可是推开一点,他松手,转而环住了郁飞尘的肩背。
忽然被这样抱住,郁飞尘直觉有点异常。
“怎么了?”他放轻声音。
就见安菲抬起脸,先前的笑意渐渐褪了,影子里,眼瞳里雾蒙蒙的,带了一点微弱的、试试探探的小心神色。
“那小郁还生气吗?”
郁飞尘有点好笑地亲一下他眼角:“我生什么气?”
“如果后面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我就是……我就是会死了,然后把天平和永昼都留给你。我真的是那样想的。”眼睫微颤,安菲看着他,“我能做到最好的就是那样了。”
郁飞尘的手指去抚他的脸颊。
“如果那样,是我没有做到最好,不是你。”他说。
晶莹剔透的瞳仁里只映出他一个人的倒影,安菲又说:“真的不生气?”
“我有没有生气,你自己不知道?”
安菲眨眨眼睛:“不知道。”
郁飞尘很想揪一下他的小卷。
“那种话我都说过了,”他说,“你不要装没听见。”
安菲慢慢地笑起来。
“不知道你说的是哪句。”他说。
郁飞尘把他按在床背上了。
安菲没挣扎,只是笑。
这样一笑,他好像比起少年时候没变多少,眼角微微上挑一个甜美又骄矜的弧度,看起来很神秘,很坏。
“……咦。”安菲忽然感觉到什么,看向自己手腕的方向。
手腕上空空荡荡,他的藤蔓好像不见了。
要不是刚刚想起那句话,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它好像没了……”安菲在郁飞尘面前抬起自己的手腕。
郁飞尘记得他给安菲摘袖扣的时候,那棵藤蔓还给他打了个招呼。
余光里注意到一抹翠色,郁飞尘说:“在那。”
安菲看过去。
“嗯?”
第一眼没看到藤蔓,先看见浮华古典的深紫色床头小几上,放着一个风格和这里格格不入的金属兔子。
一红一黑的眼睛,耳朵一只支棱一只半耷。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而藤蔓自发找到了自己过去的位置,挂在兔脖上,并给自己打了个一边长一边短的蝴蝶结。
安菲把兔子拎起来,开心地晃了晃它的瘸腿。
“你怎么还带着?”
郁飞尘:“想带就带了。”
借着灯光,安菲两手把兔子捧起来,和它的红黑眼睛认真对视。
然后笑眯眯说:“小郁……生气的时候就像它一样。”
郁飞尘:“。”
没听过这么奇怪的比喻。
从安菲手里把兔子拿出来丢回床头,郁飞尘抓着安菲的衣襟吻了下去。
他觉得安菲还是别说话了。
不再是蜻蜓点水的轻触,也不是不痛不痒的吮咬。安菲的身体被压下去陷进深红色的床枕中,长发在身后散开,他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手指起先是回抱着郁飞尘的肩背,再后来无力地松开滑落,抓着郁飞尘的衣角。
直到安菲好像是真的喘不过气的时候郁飞尘才放开了他。
安菲抓着他的手腕,启唇喘息着,眼里波光潋潋,看起来目光都有些迷离。
郁飞尘又去吻他眼角。
安菲从微微的眩晕里恢复,视野逐渐清晰看到小郁的面孔。
“……”
“你怎么……”安菲气还没喘匀,淡淡埋怨的语调像要对什么人告状一样,“你怎么不发疯也这样啊……”
被告状的对象没有感到愧疚,他觉得这个卷耳朵猫有些对发疯这个词过不去了。
郁飞尘:“那是因为你不会换气。”
郁飞尘把安菲抱起来,让他伏在自己怀里。
安菲对此的回应只有一句:“你和谁学会胡说了?”
整个永夜和永昼最会胡说的人居然问他和谁学的。
郁飞尘:“总之不是守门人。”
安菲轻轻笑一下,有一搭没一搭拨着郁飞尘胸前的饰链。
郁飞尘:“你收到东西了吗?”
“嗯嗯。”安菲微微弯起眼睛。
永昼的巡游神来永夜搜集情报,见到他总是大为震惊。
震惊后,需要一段时间来整理精神状态,再然后,又像是明白了什么。
然后会选个风和日丽的天气来找他,说永昼的新冕下有东西带给您。
然后他收到很多漂亮的小礼物。很多都是很久以前在夕晖街上买了但没有机会拆的,另一些是新的。
安菲说:“我也给你带了礼物。”
郁飞尘:“嗯?”
居然有这种事。
就听安菲说:“是用我自己赢来的金币买的。”
郁飞尘顺着他的头发:“……这么厉害?”
一千金币的本金输掉九百,又赢了一百。
怎么不算是赢到了呢?
安菲支起身子。一个纤长的黑色薄缎礼盒从空气里浮现出来,被他拿在手上。
礼盒看起来很漂亮。
但是上面的花纹,为什么那么像魅魔族的风格?
不是说这样的花纹不好看,是它似乎有那么一点不正经。
郁飞尘带着些许怀疑的心态拆开了它。当然这是安菲送的,是什么他都会喜欢。
还好里面的东西看起来很正常,是一条细长的银链,不泛光的暗银色,和他本源的颜色很近似。
只是链子的形制看起来像是用来锁人的那一种。
旁边甚至还有一个小巧的黑色锁状挂坠。
“怎么样?”安菲期待问。
本来他还在想这样的风格适不适合小郁,但是看到画家给小郁的外观上也有同样的元素后,他坦然相信了自己的审美。
郁飞尘:“……?”
安菲看到了郁飞尘眼里的困惑。小郁在用这种眼神询问他这东西的用途。
于是他拿起那条银链,往郁飞尘的脖颈比划了一下,说:“我给你戴上。”
小郁果然没有反抗,这让安菲很满意。
郁飞尘就看着安菲跃跃欲试地解开了自己领口的前两颗纽扣。然后把略带凉意的银链搭在了自己脖颈稍下的位置。
安菲的态度很认真,他选好了项链应该在的高度,黯淡的旧银链沿着脖颈冷白的皮肤环了一周,长度刚好。
据店家介绍,合上之后,它就会保持在这个位置不动了。
颜色果然很适合小郁。
只是银链本身有些特别,锁环优美细长,环与环扣着,不像是寻常的项链,像是什么锁人的时候会用到的东西。这当然也是安菲买它的原因之一。
没关系,小郁那么喜欢锁别人,这是他应得的。
然后,安菲拿起那枚小巧简单的黑色锁坠,在侧颈的位置咔哒一合。
所有物就是太难管了,应该上个锁。
再拢一下领口,让它只若隐若现露出一点。
安菲端详了一会儿,很满意这种效果。
“你要不要镜子?”他对郁飞尘说。
然后,他看见郁飞尘的喉结微微动了一下。他意识到这人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