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逐雪扭过头,将阿飞提上来,和他平视,“我再不如你的愿,你岂非要做更大的死?”
“我早就说过你可以不管我。我死了,柳刀宗还有上千个杀手在等着和你合作,每一个都比我听话。”
风逐雪看着他不躲闪的眼神,“不,他们和你不一样。”
阿飞心头猛跳,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胳膊,一向坚定的眼睛也眨了眨:“哪里不一样?”
“你和柳刀宗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为何十年后突然要下山,为何要千里迢迢到处奔波?明明已经天下第一的武功,没必要去争夺其他人练武的机会。凤凰珏和穿云剑,若是我有心,十年前就能拿到。”
阿飞追问:“是,为什么?”
风逐雪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缓缓将阿飞头发拨到脑后,“我义妹死前还有个愿望没有实现。这个愿望,曾经的星象师梁渡预言过,要等至少十年才能实现。”
一听他爹的名号,阿飞不得不咽了咽口水:“这个愿望难道和我有关?”
十年前摩罗教已灭,梁渡一家被屠,十年后阿飞被废,风逐雪还有仇人没解决的吗?
风逐雪的声调忽地就变了,冷得像冰,“你秘密太多,我怎么能搞清楚,你最好祈祷和你没关系。”
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与半年前决裂的雨夜一模一样。
那正是只有看向‘阿飞’这个身份的眼神,带着一种轻蔑漠然的冷光,阿飞敏锐地察觉到了。此时此刻,他眼中的自己绝对不是什么柳月娇,更不会是柳刀宗的普通杀手。
有些话不必挑出来,他很明显意有所指,阿飞对风逐雪是真的还剩点用处,所以才一次次救人。毕竟单纯地喜欢看人笑话,不是可以冒生命危险救人的理由。
具体用处风逐雪是肯定不会再说。
他强迫自己冷静,莫名想到,也许这是风逐雪给他坦白身份的最后一次机会。
毕竟他们还真不是陌生人,要发生关系很多事性质就变了。
可惜绝路难回,劣言更难劝该死的鬼。
阿飞攥紧了身后的床单,咬牙说道:“你过去的事和我无关。我不认识你。这次采阳只是迫不得已的紧急手段,你要是觉得亏了,以后我掏空全部内力也会还给你。”
风逐雪不再多问了。他已经十分清楚阿飞的态度,再多问都是徒劳。
话说到这份儿上仁至义尽了,阿飞想要什么那就给他什么,一只蛐蛐长得再高再壮,也是只蛐蛐。
他起身往外走,阿飞心里一慌,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
风逐雪平淡道:“你先养一养,现在不能剧烈运动。”
“你三十岁了能有多剧烈。”
风逐雪已经很不耐烦:“那也要等几天,你要死也别死我床上,很不吉利。”
阿飞从他的话语里察觉到了失望的情绪。那是他从前在师父身上从未见到,又一直渴望经历的情绪。
师父对他连期待都没有,根本就谈不上失望。
那么如今他的失望又从何而来?他明知道他将阿飞逼到这样的地步,还期望他学会坦诚相待?人真是矛盾。
阿飞自从得到风逐雪肯定回答后,心里稍微放心了,反复默念采阳补阳秘法,可是又不免想到宸玉竹的提醒,还想再练练内功,但手脚筋脉疼得厉害,坐都坐不起来,索性便睡了一觉,被迫将自己从仇恨的角色中抽离出来,成为一个普通人。
他醒来时,天色已黑,烛光微弱。
阿飞挣扎着爬起来,摸到桌边喝了杯温热的水。他的嗓子沙哑,干涩难听,好像又烧起来了。
宸玉竹帮他把“吸干//你的温柔”涂在香上慢慢烧,幸亏是薄荷味的,阿飞闻得还挺凉爽,但后劲很大,心跳得飞快,身上所有衣裳都是阻碍,他烦躁地将裤子也蹬掉,躺在榻上轻轻喘气。
昏昏沉沉间感觉到床榻晃两下,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头太昏出现幻觉。
屋里的烛火跳跃几下,摇曳不定,阿飞手摸索着去拿药,有人帮他将碗递到面前。
刚吞咽进去阿飞就剧烈咳嗽起来,嘴里溢出浓郁的腥甜味,阿飞猛地呛咳,鲜血顺着唇瓣流到脖颈处,他抬袖擦拭。
药汁太烫,阿飞不敢直接吞下去,只好含在口中慢慢化解药性。
这是阿飞病得最厉害的一次,饶是再坚强的意志也抵挡不住人自己作死。他侧身躺着,抱膝蜷缩成一团,发丝黏在脸上。
迷迷蒙蒙地睁开眼,阿飞分不清身体的热潮究竟是病的还是药催的,但是当那只冰冷的手抚摸上他滚烫的后颈时,他的神智立马回笼了些许。
阿飞倏地转过身,正对上了风逐雪幽深的双眼。四目相对,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
阿飞张了张嘴,刚喊出他名字就被压在身下。
阿飞无措地抓住风逐雪的肩膀,胸膛剧烈起伏,尽管理智告诉他要远离,但身体不受控制紧紧贴住他,似乎怕他离开。
风逐雪问:“你想让我留下来么?”
阿飞看着眼前模糊的轮廓,犹豫半晌,还是伸出手抱住了他。
风逐雪低头在阿飞耳垂轻轻吻了一下,随即含住阿飞的耳垂。酥麻的快感从尾椎一路窜上脊背,阿飞情不自禁抖了抖,伸手捂住自己的脖颈,转过头去不看他。
“你把烛火吹灭了。”阿飞声音在发抖,心跳让他惊惶不安。
“为什么,你很害怕?”
“我不害怕!”阿飞全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倔着嗓子低声说:“我只是不想看到你的脸。”
也许是光影的缘故,长发披散的风逐雪看起来竟然有些咄咄逼人,鼻梁高挺,上扬的眼尾细长凌厉,不笑也是深情款款,可惜一看就是聪明相,冷静傲慢,显得所谓的深情总是隔着一层,很敷衍。
阿飞就不一样了,他正是抽条的年纪,瘦得浓眉大眼,削肩细腰,但身体其实不大好看,全身上下就臀部肉多点,疤痕淤青,看着狰狞恐怖。
一个心事重重的人,哪怕才十几岁,也没有办法安心吃好一顿饭,一点多余的肉也长不出来。
从始至终阿飞都闭着眼,一会儿醒着一会儿睡了,思维混沌不堪,偶尔会有休息喝水的片刻,阿飞也不会抗拒,半阖着眸,双手仍旧圈着他的颈项。他的身体软绵绵地挂在风逐雪身上,呼吸粗重灼热,看着有点呆钝。
他搞不懂为什么风逐雪看着身材修长,肌肉也不厚,人却像沉甸甸的大石头,推都推不开。
风逐雪喝完水,见阿飞像条在岸上扑腾了好久的鱼,挂在他身上没反应,故意舔舐阿飞的锁骨,一路往下。
他动作很轻,却让阿飞觉得犹如万蚁噬骨,难捱极了。阿飞脑海中嗡鸣作响,停顿数秒钟后终于找回自己的理智,双臂撑住肩膀,艰难地偏过头,避开他的亲吻。
“不行,不可以。”他沙哑着声音拒绝。
风逐雪松开他的唇,低头看他。
阿飞紧抿着唇,眸色晦暗,他垂着眼睑,遮住眼底的惊惧与慌乱。
“你怕什么呢?”风逐雪也冷漠地问。
阿飞闭上眼睛,心口像有薄薄的刀片划过,“不要做这些无用功。”
“无用功?”
风逐雪笑得令他胆寒,从他身上起来,将一个东西扔到他耳边,阿飞被他钳制着转头都困难,余光瞥了瞥,只感觉这东西滑滑的,厚得像玻璃。
风逐雪一边拆包装,一边慢悠悠地念广告说明书——爱因斯坦独家制造,飘香阁冠名出品,你值得拥有。
飘香阁是江湖比较有名的暗杀组织,水平是有的,价格良心公道,只是没柳刀宗那么出名。
阿飞要杀要剐都不会动容,最怕无知的恐惧,心头起火:“你干什么?”
风逐雪将这东西悬在床顶,除非阿飞一个暴起杀死风逐雪,不然这辈子也别想够到。
“爱因斯坦说这是他从家乡带来的特产,可以记录声音,还能回放,放在太阳底下就能用。他献给飘香阁之后,飘香阁的生意就变得十分火爆,名气一度高过柳刀宗。”
有了它,几个月只接一单就行,派杀手们暗潜进府邸,录下那些高官名门见不得的事情,再用来威胁,几十万两流水进账。
阿飞听他这么说,怎会不明白他要做什么?这事风逐雪又不是没做过。
“不是你说我在做无用功吗?我将这录下来···”
“混蛋!禽/兽!不要脸的畜生!”阿飞被彻底激怒了,咬牙切齿,愤懑咒骂,越骂心里越憋屈,最后索性闭紧了嘴巴。
风逐雪低头啃噬他的喉结,哑声道:“你再骂啊。”
等吻到他胸口的伤痕,阿飞浑身一颤,突然抓住风逐雪的肩膀,用尽全部力气掐着他,扭头狠狠咬下去,鲜血涌进阿飞嘴里。
无论阿飞咬的多狠,风逐雪眉毛都不皱,“身体好了是不是,牙口都利索了。”
“是。”阿飞抿紧嘴唇,眼眶赤红,“立竿见影,我怕你撑不住。”
他看起来呆,攻击性没以前那么强,只是在放空脑袋,不想去深思和记住任何细节。
风逐雪笑笑:“不需要再慢点么,你刚刚”
“不要。”阿飞嘴比金刚石硬,“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两人在塌上纠缠厮磨,阿飞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一向不爱哭,这种程度的痛苦却逼迫他落泪,没想到风逐雪看起来是个体面的斯文人,其实人面兽心,等睡意彻底袭来,阿飞头一歪便进入熟睡。
深夜,阿飞猛地惊醒,坐起身四顾无人,全身酸痛难耐,起也起不来,惊得他一身冷汗,以为采阳没用,身体还瘫着。
疼痛很快提醒阿飞想起发生的一切,风逐雪不依不饶地折磨他,他被弄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几度昏厥,这人连昏迷的时候都不忘行这禽/兽之举,更别说技术真是烂得要死了,比夏天放了一个月的香蕉还要烂。
阿飞愤懑欲狂,眼眶渐渐湿润,充斥着屈辱和怨恨,心口传来的阵阵钝痛让他喘不过气,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可是他到底有什么好抱怨的?他也没资格抱怨技术烂,这是他差点用命换来的,他求仁得仁。
阿飞收拾好情绪,将桌上温热的药膳都喝光。洗漱时一低头看见痕迹,他脸色骤变,匆匆擦干套好新衣服。
他忍住下肢痛楚,凝神静气试试拳脚,果然精神充盈,内力丰沛,筋脉仿佛自己重新长了出来,再无滞涩之感。再试轻功,身形飘忽,纵跃几个呼吸便消失在夜空中,转了一圈回到房中,虽谈不上行如影踏如风,但确实轻便。
先前他已和江淮交流过,亡灵书是至阴之功,若是没有强劲的纯阳内力护体,后期体内戾气失衡,不能再进阶还是其次,一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要知道,凭阿飞那浅薄的内功,又被风逐雪毁掉过一次,八百年过去也够不到风逐雪半个头。
阿飞正是想明白这件事,才越发痛苦。
奇怪的是,这样重要的事在那张白绢上却并没有详细记载。
若非像阿飞和江淮这般互相试探,一人单练肯定早已落得风萧萧的结局。
不过采阳补阳并非所有武功通用,他清楚,这只能吸收内力,刀法招式还得自己练,压根不能偷懒。
否则你内功再强,刀又比别人慢,招式都使不出完整一圈有个吊用。
他伸手想去拿东西,随便拿什么都行,能让他转移注意力的,触碰到的却是冰冷僵硬的床板,于是失魂般愣怔在榻上,坐着身上疼,又皱眉躺回去。
又睡了一会儿,有声音在窗外传来。阿飞掀开被褥翻身坐起,抓住匕首握在手中,警惕地盯着那扇窗户。他屏息凝神,耳朵竖得高高的,试图捕捉那丝细微的声音。可惜窗外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偶尔有几缕冷风吹来,不寒而栗。
过去半天,阿飞匆匆抹了把脸,不知为何自己变得草木皆兵。
这时天色已晚,屋内只剩下烛台上燃亮的蜡烛。
阿飞走到窗前,透过缝隙朝窗外看去,外面漆黑一片,偶尔有一点灯火闪烁。街上寂寥宁静。
阿飞还想再躺躺,却一直坐在床边,姿势像在等人。
自下山以来,他很少有一个人独处的时刻,想静一静,努力克制翻腾的情绪,不再胡思乱想,但那股羞耻愤懑之感不停闯进记忆,胸腔闷闷地发疼。
阿飞深呼吸几口气,他的右手用力握住刀刃,鲜血往下一滴一滴地落,双眼被血色刺痛,泪水顺着脸颊往下缓缓流淌。
他始终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冰冷的刀锋嵌进手掌,血肉与刀刃相接时,就像是很久很久都没有见面的朋友。
阿飞突然觉得无比疲倦。
【作者有话说】
风:处男,理解一下
“我睡了多久?”
“你那哪儿能叫睡啊,干还差不多,这都七天了,祭坛外估计都过了两日吧。”宸玉竹算术不好,也算不过来外头具体过了多久。
“七天?!”
阿飞脱口而出,这个烂技术怎么还能持续七天,这大畜生,阿飞都不敢想象这段时间是如何过来的。
“我知道,你是不是觉得风公子不会疼人?”宸玉竹没处去,姚夫人又不要他了,晚上就睡一楼,光听声就失眠好几个晚上。
“疼人?他这是杀人还差不多。要不是你的药,你今天就见不到我了。”
宸玉竹摊手:“不至于吧,我夜里听你声音也没那么惨烈,有点像猫发/情。”
阿飞恼羞成怒拍桌子:“闭嘴!你别说了!”
“好好好,我不说啦。”宸玉竹立马躲他一段距离:“风公子在姚夫人那里闭关,叫你休息一会儿,把药喝了。”
闭关?阿飞想到之前不过吸点他的血,他就要闭关一个晚上,如今吸了七天,不知他要关多久。
事不宜迟,阿飞要出去练练手,这是绝佳机会,他告诉宸玉竹:“我要外去一趟。”
“干嘛?你身体还没养好。”
“待会儿你先带我去死人谷,再将我的话告诉给杨巅峰,我打算和他见面,时间地点他定。”
宸玉竹迟疑着瞥了眼房门,“你真的是非杀风公子不可?要是我肯定舍不得,人家风公子长得那么好看呢。就算技术不好,日后也可以再练练嘛。”
“快去。”阿飞只惦记着他的武功,不断催促他。
宸玉竹自然只有答应下来。
等阿飞出门去找江淮,宸玉竹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他对一直站在门外的黑影说道:“风公子,他走了。”
“嗯。”一身黑衣的风逐雪无声地走进来,“我会替你和姚夫人说好话的。”
宸玉竹激动地点点头,“多谢公子!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只管说。”
经历一番波折,阿飞找到藏在不远处的江淮。姚夫人造的这个世界是奇怪,明明江淮就在树上,阿飞偏偏绕远路,中途还穿过几座高楼和洞穴,莫名其妙绕回了客栈附近。
阿飞轻车熟路爬上树,江淮在高树上打坐,身上背着柳刀,闭眼运功。阿飞去探他的心脉,江淮的身体竟然变得虚弱,他已经连续几天不眠不休地修炼,消耗巨大,整个人都格外苍白瘦削。
阿飞没有打扰他,在他附近找到一根粗壮的树枝也来运气吸收。
他真不知道这七天吸收了多少,若是不及时消化,堆在体内反而是负担。
“你怎么来了,风逐雪不在?”江淮睁开眼。
“不在。你还在突破第四层吗?”
“是,但是收效甚微。”有一件事江淮不明白,“杀的人越多,内功为何不进反退?”
他本想通过杀人逼出自己的潜能,却没料到适得其反。
他的内功,轻功,身法,招式,无一不在阿飞之上。可是阿飞稳扎稳打,江淮却久久不见进步。
“空想没用,实战出真知,”阿飞起身,跃跃欲试,“走,随我去祭坛第二层杀人。”
寻常人一见内功提升,第一反应肯定是找同辈朋友试试身手,阿飞心中伴随兴奋感的却是杀人的欲/望。
杨巅峰豢养的死士就是最佳的练习工具。
死士训练场不在原先他们那一层楼中,位置隐秘且阴森,问过宸玉竹后由他带路,七绕八绕才到一处山谷,俗称死人谷。
另外,只有穿越死人谷才能到达真正的第三层,如果留在杨巅峰那一层楼中反而是自寻死路,因此死士必须清理干净。
阿飞告诉宸玉竹,千万别让杨巅峰知道他们来过死人谷,一定要等阿飞回去再将这事推到风逐雪身上。
很快,死士们如潮水般涌来。
他们身着黑袍,每人各有绝技,所佩长剑通体黝黑,剑身狭窄细长,泛着森森寒气,显然淬了毒。
宸玉竹胆子小先溜了,阿飞拔出刀,江淮顺着刀锋的光芒去看阿飞的脸,远比他想象中坚毅。
他想到陆尧下达的命令,并不犹豫,也飞身而上。
阿飞将恨意和羞耻化为动力,抽出短刀刺过去,划破空气凌厉至极。死士迅速躲避,但阿飞手里的刀像是活物般紧追不舍,一刀劈在他胸口,刀尖正插在死士胸膛,鲜血喷涌而出。
死士闷哼一声,踉跄着往后跌了两步。
他们的好处是感受不到疼痛,因而攻势不减,举剑抵挡,两人缠斗起来,招式狠辣刁钻,招招致命。
“叮——”
一声脆响,阿飞一击即中命门,毫无怜悯。那死士被逼得往后退去,长刀一伸再度攻向阿飞。两人又纠缠在一起,你来我往刀光剑影,打得难解难分,从不落下风。阿飞明显反应变快,死士躲无可躲的时候阿飞乘胜追击,一刀封喉。
江淮也不甘示弱,三两下杀死十几个人,目光灼热得吓人,杀气尽显。
这边是杀得尽兴,风逐雪的麻烦接踵而至。
因为一不留神做了七天,外头时间已经超过当初与二公子钟离愉约定的日期,派出去的杀手任务也不知道完成多少,他必须要出去一趟。
可是这里但凡是外人,要离开没有别的路能走,只能按部就班一层层往上杀,一旦遇到实力稍微高强一点的,就会被缠住耽误行程。到那时恐怕钟离廷早反应过来,一切都要泡汤。
他只好去请教姚夫人,姚夫人纵然在鬼狱有些势力,也无法为他一人破坏规则。但他提出了个办法:“四小姐钟离忧也在祭坛之内。”
风逐雪听见如此关键的信息,神色也由此振奋。
要是钟离忧也在,事情就简单得太多了。
他问:“她既然能来投奔鬼狱,说明自有人脉,为何还要来祭坛。”
“因为她的人脉就是王霸旦。两人交情甚好,她私下也一直训练铁骑兵护她安全,如今宛平不能待下去,她若是留在祭坛以外,鬼狱其他人照样虎视眈眈。钟离忧对你印象怎么样?她知道你来了吗?”
“不知道。她本来帮钟离廷做事,想明哲保身,但小瞧了钟离廷的决心。她来鬼狱后我才去见钟离愉。”
姚夫人沉思片刻,“那这样,我先去见她,表明你的立场。她能不能帮你就是另一回事了。”
风逐雪谢过姚夫人,姚夫人却对他脖子上的伤口感起兴趣。他说是猫抓的。姚夫人偏要戳穿,笑呵呵地问他猫能咬出人的牙印吗?
风逐雪被他揶揄也不生气,“就当是夜里猫妖见我阳气盛,忍不住偷腥吧。”
时间紧迫,这些话也不多聊,姚夫人很快联系上钟离忧。
王霸旦近日在闭关研究新型武器,钟离忧自来到祭坛后就接手他的手下和兵器,负责操练。在宛平的时候钟离忧就是帮钟离廷干这些的,一点都不陌生。
风逐雪在一间简陋小屋见到了阔别许久的钟离忧。
上次见她时还活泼些,如今却变了样,显得整个人沉稳大方。
“钟四小姐。”风逐雪站起来,礼节性地拱了拱手。
钟离忧点点头,仔细端详风逐雪,确认没认错人:“你既然着急,多余的话也就不用说了,我只问你,你在来鬼狱前背叛了钟离廷,又卷走钟离愉大半身家买通此处杀手,想必是打算让他们狗咬狗,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来祭坛?”
风逐雪明明在宛平时并不太插手他们钟离家的斗争,现在罕见地四处奔走买卖,说他没私心钟离忧肯定不信。
“这的确是意外。我的打算,是要先借助钟离愉之手除掉钟离廷,至少也是两败俱伤,而后再联系四小姐你,你对王城内部十分熟悉,也当过钟离廷心腹,既有办法消灭钟离廷剩余势力,也可以让失去金钱的钟离愉失去威望,没人比你更合适坐在铁西王的位子上。”
他并不是想让她当傀儡,最好是能同进退。
钟离忧听罢陷入深思,“我怎么在你背叛我两个哥哥之后,还继续相信你不会背叛我?你如此大费周章是想得到什么?”
风逐雪神色淡然:“我一开始就说过,我是为了完成铁西王的遗言。”
“不止如此吧,你不像是这么有奉献精神的人。”
风逐雪说了他派出杀手计划,分四次行动,前三次均为准备,第四次,也就是最后一次行动必须先汇报结果,听他命令再下手。
至于他来祭坛的目的,便是趁此次意外事故向领主索要穿云剑。
他不着急钟离忧的信任,如果后者还对这王位感兴趣,那杀死钟离廷对她百利无一害。
因而他请钟离忧代自己出面,离开祭坛,联络杀手,安排最后一次刺杀。
风逐雪相信世上对钟离廷最了解的人莫过于他的妹妹,没人比她更合适。
听完计划,钟离忧对他的安排没有异议,她只有一个担忧:“我如何能信你。”
风逐雪不仅武力值高,还冷静聪明,明显不是能掌控的人。
“四小姐不要忘记,这里是鬼狱祭坛,只要你与王霸旦说一声,在你回来之前, 我是出不去的。”风逐雪怕她还不信,将一把纯金钥匙丢给她。
钟离忧认识这钥匙出处,她如此轻松得到,甚至有点不敢置信,放在手心掂量好几遍。
风逐雪说:“这就是你二哥给我的五十万两,存在老六那里,你想要便去拿。”
他帮钟离忧一把,也在帮自己。
麻烦的是钟离廷早已向大燕皇帝投诚,不知道皇帝到底是要隔岸观火,还是派军驻扎横插一脚。
能确定的是任由他发展下去,那狗皇帝绝对会像十年前的先帝一样,利用这块土地练阴兵屠杀高手续命,但钟离忧偏向于独立,不结盟也不斗争,又比她三个哥哥目光长远,性格还不暴戾,她就是最佳人选。
铁西王这几十年子女明争暗斗、争权夺位的闹剧很快可以结束。
只要一个杀手。只要一把顶快的刀。
第80章 祸水东引
阿飞与江淮一个在谷内,一个在出口,杀到昏天黑地,死人谷尸横遍野。阿飞也已筋疲力尽,摇晃两下摔在地上,江淮身上伤口也不少。
他们杀了杨巅峰这么多人,不被发觉是不可能的。阿飞已经想到办法,那就是将这一切嫁祸给风逐雪。
这些死士没有生命特征,没一个能开口说话的,就算他们不小心放跑一两个,到杨巅峰面前也没法指认。
死人谷没有任何活人驻守,这就是杨巅峰犯下的致命错误,太信任死人,认为死人才忠心,活人都得放在他眼皮子底下监视。
阿飞敏锐地发觉这一漏洞,与江淮一起商议好,两人均是结合了亡灵书模糊出刀风格,改用风逐雪的一刀斩,一刀封喉,让人死得痛苦而诡异,手段狠辣,一看便知道不是新手。
那日在韩氏山庄,风逐雪使出的那一刀,阿飞尽管并未参透,可是若非是用刀的高手行家,谁也看不出来这一刀与风逐雪那一刀的差距来。
只要他和宸玉竹一起演戏,就算怀疑也没有铁证。
这计划依然极其危险,但风逐雪隐居在若水的十年,杨巅峰忙着在鬼狱内扩展势力,他们对彼此的刀法并不清楚。
正如阿飞先前刺向自己心脏的一刀,风逐雪这样对刀熟悉的人,也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怀疑。因为他没见过杨巅峰使刀。
而这次阿飞如法炮制,他观察到杨巅峰主要武器是剑,对风逐雪研究得再深,都没亲眼见过风逐雪出刀,只听说过他的名声而已。
风逐雪的一刀招式可是会变的,不变的是他留下的刀痕,必然只有一个伤口。
分析一通后,阿飞依然决定用这一招,三十六计之祸水东引。
加深杨巅峰的仇恨,他对风逐雪才会不遗余力下死手。
阿飞离开山谷的时候晃了晃,江淮上前搀扶住。
“我刚才一口气突破了第二层,困得厉害。”阿飞靠在石头上,抹掉唇边血迹,“你怎么样?”
谷内树影斑驳,风吹枝叶沙沙作响,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音。
江淮耷着眼皮,不甘心,咬牙忍受着浑身的酸疼,默念秘籍,他适才体内虽杀气汹涌,可内功仍是一大难关,始终卡在关口,明明内气充盈得很,就是突破不了第四层。
阿飞拍拍江淮的肩膀,“你比我厉害得多,千万莫要逞强,欲速则不达。”
江淮神色有些复杂:“阿飞,你为何如此信任我?”
“因为此处只有你我勉强算是队友。”
“如果我骗了你,该怎么办?”
阿飞觉得好笑,一脸轻松,“骗我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啊。”
江淮凝望他:“如果我骗了你的性命呢?”
阿飞怔了一瞬,“陆尧是不是有别的命令?”
江淮摇头,“没有。”
沉默良久,阿飞叹息一声,说的都是心里话:“我明白,你是柳刀宗的人,你杀了我,少了个朋友,多了个死人头,未必就是对你自己有好处。无非是为了他们的利益。”
阿飞明显以为陆尧是打算利用完他以后,就叫江淮杀人灭口。
其实不是这样。
杀手的命都不在自己手中,无时无刻不为柳刀宗做事,若真有离开的心思,那就要归还在这里所学的几十年武功,与自杀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