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通达才刚死,这些人像蟑螂一样倾巢出动。
“退!”江淮大喊。
江淮轻功好,阿飞抓住他衣带一起走,且战且退。
阿飞的武功比江淮想象中高许多,虽然没学习过正统武功招式,但他似乎已经摸到了窍门,每招都能封锁住这些人全部的退路,逼得手下们节节败退。
两人在屋顶来回跳跃,身后人激烈厮杀,打斗中,不知不觉,黑影竟然越发壮大,一波波人涌上来,阿飞挥刀的手也慢了些,但却能始终吊着一口气,阿飞甚至没有刻意运功,亡灵书催发出来的内力让他一招每一式都凌厉凶狠,招招致命。
诚如当年韩姑娘所言,这武功就是夺强手之力为己所用,自己根基再差,只要杀的人够厉害,阿飞筋骨尽缺之人也并不力不从心。
这般杀下去杀到郊野也不是事,阿飞向江淮说:“把你的刀给我用!”
江淮立即丢刀,阿飞手中顿时一轻,明显轻松许多,他突然松开手,身形一晃跳下屋,挑中那堆人当中的首领一刀击在胸口旁,那人吐出一口血跌在地上,他捂着胸口爬起来,阿飞欺身伸腿踹向此人的膝盖窝。
江淮负责引大部队离开,阿飞将这人踢向角落,弯腰抓起他头发,将他拉近自己面前,“你主子是郑通达?”
“柳刀?”这人一眼看出刀名,手握成爪,指甲暴涨犹如钢钉,尖锐无比,“杀了我们主子,你们柳刀宗永远也别想安稳!”
话音未落,阿飞一掌拍向他的肩膀,骨骼碎裂的声响清晰地传入耳膜,此人闷哼一声,身体软绵绵地倒下去。
“我只问你一句话,亡灵书在谁手里?”阿飞在风逐雪身边许久不出门,很多消息封闭住了,急切地要知道这些人动向。
这人笑了一声,咬断口腔里的毒药立即自杀。
好在阿飞眼尖,杀死首领后其他人不成气候,迅速死在江淮刀下。
这些喽啰们不会给武功提升太多,但是杀了郑通达,阿飞多多少少也觉得身体有些变化,便与江淮一起找到隐蔽处吸收转化。
阿飞吸收得慢,江淮就在一边观察他运功,等他睁开眼时才说:“这把刀就送给你。”
“那你怎么办?”
“我用长刀,短刀也许挥得不如你好。”
阿飞仔细端详手中柳刀,刀刃轻薄,但刀锋极快,挥刀的时候仿佛能割裂流风。
这是把实实在在的好刀,很不多见。
哪怕是柳刀宗,柳刀也分三六九等,凭江淮的刀来看,他的位置绝对不低。也行在左阎王手下做事的人都非简单人物。
阿飞问:“刚刚多出来那么多人,都是在锦都这一片摩罗教的余众?”
“入摩罗教之人,胳膊上都有一块刺青,只要有人处于危险,其他人都能感受得到。”
“刺青?”
阿飞猛然想到什么,伸出胳膊来看,“这算不算?”
江淮看着阿飞右胳膊里侧有个明显的瘢痕,算不上多大,颜色也浅,可是和江淮描述的刺青形状十分相像。
阿飞说,“这绝对不是青斑,自打我练亡灵书后,这痕迹就怎么都去不掉了。”
江淮好奇:“我怎么没有?”
阿飞也弄不清楚,他一开始也认为是青斑,长时间打斗下出现青斑太正常,但阿飞发现这个青斑根本擦不掉,也不会消退,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去不了。
难道只因为是他第一个开启了这项武功才会有的标识么?
可是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会有刺青出现,它又会有什么隐患,阿飞一概不知。
这事暂时放下不提,阿飞将亡灵书再次运行几遍,筋脉虽会疼痛,与当年撕裂时那种锥心刺骨的痛苦比起来不值一提。
按照他爹梁渡的说法,亡灵书要练到第五式,等他完全掌握这门功法以后,筋脉便能彻底解决。
阿飞被兴奋冲昏了头脑,暂时还没想到亡灵书带来的副作用。
他们这一出去已经是凌晨,阿飞神采奕奕地与江淮分别,回到客栈。
风逐雪比阿飞强,自然恢复也比他快许多,阿飞要一个时辰,风逐雪喝口茶的时间就能复原。
即便如此,平白被人占便宜风逐雪依旧不高兴。
当阿飞浑身血腥味进门时,风逐雪仍然板着脸。
说实话,从前风逐雪脸上也没太多表情,但是风逐雪生气阿飞还是能感觉出来。
阿飞匆匆洗去身上血腥味,还没上床,就听见他问,“你身上什么破烂东西?”
阿飞环视自己一圈,只有江淮的刀还贴在他身侧。
“柳刀。”阿飞爬到床内侧,刀还没卸下。
“你去见他,他有没有说要不要光玟格?”
“他说要去过问陆尧的意见。”
“那他为什么要送刀给你,你和他说了什么?”风逐雪手上加重了几分力气,将阿飞的刀拔出来,说话突然阴阳怪气,“哦,你也打算采他的阳?你是向日葵吗,不找人日不舒服?”
阿飞皱眉,讨厌他说这话的语气,“我的刀在杀人时不好用,换一把怎么了?”
“这柄柳刀可是左阎王亲制的环柳刀,刀刃割喉不留痕,所有手下只有唯一的一把。”风逐雪逼近他,刀刃抵在阿飞脸颊,“他凭什么给你?”
阿飞确实不清楚这把刀如此贵重,竟然只有一把。
但阿飞没有想到其他,猜测江淮确实把他当成了同伴,互相进步,这是良性的关系,根本没有风逐雪说的那么暧昧。
“不要你管。”阿飞从他手中将刀夺回来,“我和江淮并没有你想象的这般不堪。”
“不需要我管?”风逐雪嗤笑一声,低沉的嗓音透着讥讽,“你和那小子万一水乳交融起来的时候,身上还流着我的血,你说和我有没有关系。”
阿飞被他说得气愤起来,声音也大了,“你别太过分!”
风逐雪漫不经心道:“说的好像我过分你就能把我怎么样一样。”
阿飞闷闷不乐地瞪着他。
风逐雪盯着他看,得寸进尺:“你那采阳补阳是谁都能采?”
他想也是,蚊子可不会专找一个人叮。
“不知道。你老问我这些还不睡觉干嘛?”阿飞抿唇闭眼,翻身捞过被子,背对着风逐雪嘟囔着。他真的已经很困。
“要不是你吸了我的功力,我怎么至于到现在都不睡。”
又来了,又要怪到他身上。
阿飞撇撇嘴,“我才有多大能耐,能把你吸虚了?只是尝了你几滴血,怎么像要了你的命?或许是你这十年来功力倒退不少,别来冤枉我。”
阿飞如今顶嘴越发熟练,其中少不了风逐雪的功劳。
风逐雪见他犯困,偏偏不叫他如意,等了一会儿,等到阿飞快进入梦乡,将床边海螺晃晃,半撑着身体去放在阿飞耳边。
阿飞半只脚都踏进梦境了,梦境里响起奇怪的呻吟声,关键这声音越听越像自己,阿飞不太确定,缓缓睁开眼,睁眼就看见风逐雪双眼奕奕有神,手里捧着一只海螺贴在他耳边。
他睁开惺忪睡眸,茫然片刻,忽地推开海螺,“我刚才听到什么声音,你叫的?”
“是你的声音。很好听。”
阿飞不明其意,将海螺重新捡起来听,然后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把海螺扔到他头上,却被风逐雪反手抓住。
“你个大变态!”阿飞怒喝完便一时无言,竟不知用何言辞谴责他才合适。
反正无论用什么话,风逐雪又不在乎,伤不到他分毫,说不定还会叫他更兴奋。
毕竟变态都是这样,你骂他,只能起到相反效果。
可是你顺着他,他只会变本加厉。
阿飞气得睡意全无,几乎忍不住自己的拳头,但他反复告诉自己学会冷静,学会思考。
于是他和风逐雪在黑暗中冷冷对峙着,谁都没再开口。
就在这时,阿飞意识到自己的反常。
他是为何如此气愤?
他固然是气风逐雪消遣他,但比这过分的事风逐雪不是没做过,为何单论这件事让他差点不再冷静?
阿飞猛然反应过来,他潜意识里怕还是将风逐雪当成师父的角色。
他是师父,师父不可亵渎,师父是神圣、是不能质疑的信仰。
他如传闻中一样,没有人欲,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没有被性玷污,是最接近神的存在。
阿飞没下过山,不与人交际,不看黄/文,偶有反应时想到师父,便会立即谴责自己练武不用心。人是因为不用心才会有邪念,风逐雪给他看的练功书上是这么写的。
尽管这些日子风逐雪也会调戏他,也会用采阳补阳开玩笑,阿飞知道他是将自己的反应当乐子看,是为了折磨他套取消息,并非出于真心。
如今阿飞知道原来师父也有下流的欲望,根本不是一尘不染。
可别说记录这种声音还有什么用处,再找借口就说不过去了。
但风逐雪早已不是他的师父,他不该有种发现师父是凡人而失望的心情。
他就是仇人,仇人做任何恶心事都不足为奇。
阿飞还吸过他的血,这么一想,这恶心的事一来一回也算扯平了。
他整理好心情,指着海螺,“你若是寂寞就去楚倌找两个小厮轮番叫给你听。你没钱我借钱给你。”
风逐雪擦擦海螺上的灰,仿佛无事发生躺在一侧,“我都说了,他们叫的没有你好听。”
他未必真是这个意思,但只要阿飞被气得不好过,风逐雪就好过了。他看阿飞找到所谓的伙伴,不自觉刻薄起来,煞一煞他的兴头。
风逐雪难得有如此幼稚的行为,何况气阿飞的乐趣和气河豚是没什么两样的,看到河豚“砰”的一下鼓起来就是他能笑出来的时候。
身边也没了声响,阿飞比他想象中情绪恢复得快,放在从前,多少也要打两架,打得半死不活也不松口。
想到这里,风逐雪脸上的笑缓缓落下。
也许是他这十多年过得太无聊,才会连这些小事还当成乐子。
还是说人到了一定年纪,一直和幼稚的人在一起,就会变得更幼稚?
第68章 出走
第二天,摩罗教教众尸体被发现,血迹拖了一路,手法干脆,极少数知情人见到亡灵书痕迹后反而聚集在此,等待这人下一次出手,只是城内大多数人传起蒙面杀手的谣言。
阿飞太微不足道,没人将屠杀一事联想到阿飞身上。
可是他想不到的是,他们这晚杀死的人并非真正的郑通达,而是他的替身。
郑通达为防被追杀,找了五个替身轮流出面,如今死了一个,剩下的四个一定夹紧尾巴,短时间内不会轻易暴露。
他们也如愿以偿在午时见到二公子钟离愉。
高浅指责是密探,今日见面他没出席。
钟离愉相貌英俊,举止高贵,可他阴冷的目光令人畏惧,不似传言中温和如旭。
他坐在黑漆漆的轮椅里,目光扫过二人,问:“谁是风逐雪?”
阿飞开口,“在下便是。”
钟离愉抬眸瞧他,目光犀利冰寒,“风公子据说已与我大哥是一路人了,此番是投诚,还是假意投诚?”
阿飞阐述着风逐雪的意图:“全看二公子能给在下的底牌有多丰盛。”
“风公子不是早就清楚我的实力了,否则怎会在刚来到宛平便拒绝与我的会面,想来是我的条件从来便不曾打动你。”钟离愉语气平静,仿佛认了命。
“在下初来乍到,谈何清楚。”
“那么公子如今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
“四小姐有没有和你联系过?”
阿飞问的这些话都由风逐雪传声入耳,再从他嘴里问出来。
“钟离忧?你想和她联合?”钟离愉自顾自表态,“恐怕你的算盘要落空,钟离忧带着十三骑消失,我猜测她已去找鬼狱领主投诚。”
“她认识领主?”
“或者说领主只认钟离忧,不然我父王为何那么喜欢她?一个小姑娘而已。”
“钟离廷接下来应当要双面夹击,一面差遣我来杀死你,将你的领土收回,一面又给钟离忧赐婚,逼她暴露全部实力来,方便一网打尽。”
“有时候一口吃不成胖子,反而会把自己撑死。说的就是钟离廷这种人。”钟离愉再次重复他的态度:“那你是什么想法?你是打算现在便动手要我的命?”
“钟离廷确实希望我这么做,越快越好。毕竟在此之前, 我也想不到见到二公子是如此容易。”
风逐雪叫阿飞叹口气,再慢悠悠道:“但我答应过铁西王,一定要为他挑选出合适的继承人选才能走。无法再坐视不管。”
“你有这么好心?”
“并不是好心,不过是信守承诺。”
若是好心,他也不会眼睁睁等着铁西王死在他儿子手下。
“那么,你认为我比我大哥更适合这个位子?”钟离愉跃跃欲试。
阿飞笑而不答。
风逐雪只说要换人,没说这换的人就是钟离愉。
既然他一厢情愿地这么认为那就算了。
此话一出,阿飞身后站着的风逐雪忽然就消失了。
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么个大活人就凭空翻出了窗户。
钟离愉问阿飞:“他是?”
“打手。”阿飞镇静道,“他去处理钟离廷布在你身边的暗探。”
钟离愉面色沉着,等过了一炷香功夫,总算等来那人。
这人身上片血不沾。
阿飞替他开口:“处理完了。”
钟离愉手下上来禀报一二,他脸色变得更不好看。
风逐雪的人二话不说杀死他将近二十名心腹。这些心腹竟然全听命于钟离廷!
钟离愉让他们等等,中途离开片刻。
阿飞转过头问风逐雪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如果你现在假装投靠二公子,又将钟离廷安插在锦都的暗探杀干净,那他承诺你的东西,你就不要了?”
“先前我想错了,以为在钟离廷手里。但如今四小姐竟能去找到鬼狱领主,证明我要的东西在四小姐手中。”
阿飞知道这时钟离廷已经没有筹码吸引风逐雪,风逐雪自然顺水推舟撺掇二公子和他内斗,再去找四小姐。
这场斗争在所难免,风逐雪并非关键人物。
阿飞说:“可是你们当时还签字画押了?”
“谁说不能反悔?”
阿飞无话可说。
钟离愉回来得很快,处理好那些尸体后,他才向风逐雪道明他的态度:“你有何打算?”
“二公子手上有多少钱,有多少杀手?”
“你是叫我买凶刺杀?”
“是,无需动用军队。二公子本身就卷走了您妻子钱庄的大部分银钱,在鬼狱悬赏一个钟离廷的人头还是足够的。”
“你要去鬼狱悬赏?”钟离愉十分震惊,“为何你不亲自出马?我付给你钱不就好了。”
钟离愉看起来很忌讳鬼狱,也许是在那儿吃过亏。
“我目前还需隐藏身份,杀死钟离廷以后会引起皇帝注意。”阿飞替他说。
这话风逐雪可没说谎,钟离廷已经向皇帝投诚,他这一死,根据刀痕轻而易举便能找上风逐雪。
现在可不是惹麻烦上身的时候。
钟离愉问,“要多少钱才能雇人杀了他?”
“五十万两黄金,换我一千多金漆币。我便能找到至少五十位杀手取下他的人头。”
鬼狱流通货币有两种,一是黄金,用于日常购物,二是金漆币,用于买凶杀人。
在这里接过一个人头任务便会得到一枚金漆币。
风逐雪随手一拿便是一千多枚,足以见其实力。
五十万不是小数,可谓是他大半身价。
钟离愉白日里不能露面,东躲西藏,已经受够了这种躲在钟离廷眼皮子底下讨活的日子,他们早已鱼死网破,谈不上任何和好可能。
再说了,钟离廷一死不就只有他能上位?他那废物三弟什么都没有,根本不是对手。
于是思虑片刻后,钟离愉点头,“成交。”
想清楚后他付钱倒是痛快,阿飞收好银票收据,黄金先不动。
风逐雪的金漆币都存在鬼狱,所以也不用带什么东西。
“你现在就出发?”钟离愉问。
“事不宜迟。杀人从来都是越快越好。”
钟离愉不放心,风逐雪叫阿飞说,“断水刀就在客房内,你拿去当抵押。”
如此皆大欢喜。
风逐雪让钟离愉这段时间放出风声,说已经将风逐雪捉拿囚禁,还因此揪出来锦都叛徒。
钟离愉担心钟离廷并不相信他有这种本事,会立即识破他们的骗局发兵讨伐,强硬夺回地盘。
风逐雪说:“你不是有我的断水刀么?将它挂在城头作为警戒。钟离廷会相信的。”
“好,那么你去鬼狱找人大概多久回来?”
“五天。”
千里马已备好,等到行驶一段路后,阿飞才问他:“你不是没带刀来吗?哪里来的断水?”
风逐雪不以为意:“假的。”
“啊?”
“我的刀留在若水山,从未带来。”
阿飞盯着他,早该想到的,风逐雪不是那种身不离刀的人,他如今不用刀就能杀人了,比那些离不开刀的人又少了个弱点。
他转移目光看向外面街景,街上行人熙攘,商铺林立,相较之下死气沉沉的宛平却萧瑟凄凉。
风逐雪皱眉,鬼狱挪了地方,他在得知钟离忧逃跑后连夜追踪,观察过郊外铁蹄钉留下的痕迹,钟离忧一定往北走,穿过江运涧,再往南绕路甩开钟离廷的眼线,至此踪迹消失。
现在也只能赌一赌。
这里距鬼狱约有数百里远,路况颇差,若不快马加鞭日夜赶路,至少需要十余日。
他调整马速行进,跑死了近五匹马。
阿飞别的不佩服,唯独佩服风逐雪的精力。
没想到三十岁的人既不困又不累,阿飞在马上颠来颠去都有些头晕脑胀,还时不时注视着窗外的高高林立的树木,生怕江淮追不上。
阿飞一边骑马,一边伸长脖子往树上瞅,隐隐绰绰能看到江淮佩戴的半截银色长刀,森然锋锐。
“看你情郎呢?”风逐雪猛地冒出来这么一句,“这里半夜有狼出没,小心别被咬死。”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他是柳刀宗的人,不过是在执行任务。”
要不是风逐雪太过分,阿飞都想让江淮和他们一起骑马。
其实风逐雪用轻功更快,但阿飞轻功十分弱,都是当年在若水山上落下的底子,除了骑马外别无他法。
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休息,半道上喝点水吃点烧饼就再次上马。
阿飞一是累,二是坚硬的马鞍磨破阿飞的大腿根,起了水泡。
为了尽快到达鬼狱,阿飞一直咬牙忍受,没抱怨过一句,只想着下次见到江淮一定要学学对方轻功。
如此一路忍了两天,总算到达目的地——一大片瀑布。
鬼狱迁址后,找不到机关破不掉阵法,永远找不到入口。
风逐雪在阿飞这个年纪的时候,被他师父一个人丢在鬼狱,从一无所知到轻车熟路只用十天便已足矣。新任鬼狱领主设置的这道障眼法是是十年前玩剩下的东西,不是大问题,背起阿飞一跃跳进瀑布半腰,稳稳绕在山涧藤蔓上,一点儿水花也未溅到身上,借力荡出三丈远,一掌拍向岩壁,凌空落到瀑布另一头的空旷草地上。
瀑布轰鸣,阿飞紧张地闭上双眼。他听到耳畔呼啸的风声,还有瀑布击落的巨响,但周围却安静得令人害怕。
阿飞站定脚步,凝神观察环境。水流轰隆作响,白色雾霭飘渺,映照着山峦林海,犹如仙境。
如此地界为何叫做鬼狱?
阿飞还不太清楚,只跟着风逐雪下山,又借轻功跳过意想不到的机关,整个天地开始颠倒,景象彻底坍塌,山崖水涧不复存在。空间似乎很逼仄,全是茂密的参天古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阳光透不进来,光线发紫,阴暗潮湿,空气混浊,还带着浓烈刺鼻的腐朽草药味。
阿飞突然感到一股强力将他往下吸,猝不及防摔入冰湖中。“哗啦”一声,冰凉刺骨的湖水灌满嘴,阿飞呛了好一阵,死亡的气息扑面袭来,越挣扎陷得越深,任何拳脚也施展不了,他抵抗不住这种巨大的无力感,闭眼昏厥过去。
等再次睁开眼时,他已经躺在床上。
瞥眼去看窗外,仍是暗沉沉的样子,时常有黑影掠过,不知是树影还是人影,分辨不清时辰。
阿飞不知为何,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身体仿佛被钉在了床上,只有脑子能动。
他放弃挣扎,过了片刻,有人开门,喂给他一副极苦的药,阿飞顺着咽下去,很快恢复正常。
风逐雪把药碗放下,阿飞迫不及待地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是中了幻术。这里没有太阳,常年昏暗,山涧外瘴毒丛生,随后便会陷入幻觉,被困在外头直至精神衰竭而死。普通人根本坚持不了几天。”
风逐雪指尖轻拂他脸颊,帮阿飞擦掉脸上蹭到的泥土,“我救了你一次,你欠我三条命。”
阿飞瞪着他,“你算术好像学的很烂。”
“救命之恩涌泉相报,指的是救命的恩情要翻倍来还。我的倍数是三。”
“趁火打劫吗?那你要我怎样报答你?”
“现在还早,以后再说。我去钱庄取回我的金漆币,你最好别乱跑,别为了去见那位柳刀宗的同伴把命丢了。”风逐雪认真提醒他。
阿飞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确认他已经离开,掀开被子去找人。
他悄悄将窗户隔开一丝缝隙打量,路上行人踪迹诡谲,无一人看得清脸,大多隐藏在黑袍之下,手中刀剑皆沾着血,浓重血腥味令阿飞反复作呕。
街道大多脏乱恶臭,街角隐蔽处时不时有打斗声,还有路人迎面突然撞上两名蒙面人,两柄刀同时捅进他胸膛,尸体躺在路边无人问津。
再往右侧看,街边林立商铺极其吵闹,人们进进出出,喝酒打牌接任务的层出不穷,几乎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魁梧壮汉,杀气凛然,远远看去便让人忍不住后退。
阿飞正发愁如何去找江淮,江淮见到阿飞窗户这儿漏了条缝,知道他已醒来,便敲响窗棂,阿飞顺势将他放进来。
“你是怎么赶来这里的?”
“你们去见钟离愉的时候,我和陆公子见了面,交代锦都后续收尾一事。随后陆公子吩咐我一路跟随你们,留下记号,跟到鬼狱时差点走丢。”
纵然江淮武功高强,与此处相比也必须格外谨慎。
“陆尧有没有说光玟格的事?”阿飞不得不主动提及。这是个大问题。
阿飞过了心里那关,可以没什么负担地吸血,但是真要直面别人的精/液,还是仇人的,阿飞只有恶心。
但真如风逐雪所言到这个地步,阿飞也绝不退缩。忍辱负重这四个字要刻进他骨头里。
阿飞在心里默念忍辱负重,想一想勾践和孙膑。
江淮看了阿飞一眼,犹豫道,“陆公子说,不管它是什么,你都要弄到手。”
阿飞长叹一口气。
“他知道你是男子了没?”江淮问,“实在不行,我向陆公子请求调拨女杀手来。”
阿飞点点头,“他知道,但没有别的反应。”
其实从风逐雪叫香肠开始,两人就心照不宣地默认了。阿飞坚持不懈在脸上画上乱七八糟的妆容,尽力掩盖过去“阿飞”的痕迹。
好在男大十八变,十七岁的阿飞和十八岁的阿飞确实有很多不一样。
但谁也不是傻子,全看阿飞装傻风逐雪乐意不乐意配合。
这下就麻烦了,这种事又没有旁的办法。
江淮将迷药放在阿飞手心,“无色无味,掺入茶水里,武功再高强的人也没办法醒过来。”
阿飞心里滋味复杂,谢过江淮。
他那“夺你叽叽散”被迫停用,风逐雪阳萎了可谈不起来这些。
阿飞又问,“轻功可以速成么?”
江淮点头,“可以,但要天天练,最好在屋顶上跑,你在风逐雪眼下恐怕不好操作。”
“没事,我发现练过亡灵书后精力比从前好,夜里抽出一个时辰不睡觉不是问题。”
江淮也不藏私,指点了几个基本练功方式才离开。
阿飞说干就干,今晚就行动。
让人难以接受的事越快结束越好。
他给风逐雪去楼下煮茶,在屋内反复练习轻功等待他回来。等的时候却在反复思考陆尧为何要光玟格。
既然是摩罗教的语言,柳刃又急切地要得到,说不定他从哪些渠道得知了秘辛,要配什么药方,才有这种稀奇古怪的要求。
可惜江淮也只是个传话人,无法接触到柳刀宗更深的密令。
阿飞思来想去,越发觉得光玟格代表J液这个说法离谱。
风逐雪惯常喜欢开人玩笑,光凭他片面之词,又怎么能印证这个词的正确性?
早知道那天在杀死郑通达之前先抓个人审问审问。
阿飞因而将迷药藏好,决定按兵不动。
懂得摩罗教语言的人一定不止风逐雪一个,他必须在这附近找到人再问问。
被风逐雪害过这么多回,阿飞总算长了次记性。
这里没有时间概念,天永远是暗色,阿飞练轻功练了一身汗,叫堂倌来倒热水洗个澡,风逐雪终于回来,并且告诉他,“再过一会儿你以我的身份去见老六。”
“老六?”
“中间人的别称。我负责给钱,他负责发单找杀手。”
“你真找了二十个?”阿飞不太相信,“杀手太多岂不是很容易暴露?”
“谁说是一次行动?我找了十个人分四次工作。”
“那你第一次刺杀时不就会引起他警觉,这任务会变得更加难吧?”
“这些人各司其职,分别擅长监视、偷盗、隐藏、唇语,他们是杀手,只要雇主付钱干什么都行。分四次是要从他那里布置不同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