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转了转脑筋,万不得已又来圆谎,“如今与我通风报信的柳刀宗杀手效命于左阎王叶城。你应该知道,叶城与苏裁冰虽都是万仞决,功夫施展开来却全然不同。那位杀手交给我的并不是苏裁冰练的那一版,是左阎王更新改造过后的。”
如今阿飞的上家早已从苏裁冰换成了陆尧,两派势力是一家,可左阎王出了名的使阴招,从未和人正面交锋过,武功因此琢磨不透,把锅推到他身上也许能有用。
等了半天,风逐雪才猛地松开手,阿飞咳嗽几声后退。
“我身上没带药,只能除此下策。再迟一步你就被这武功害死了。”风逐雪擦擦手,“到现在为止欠我六条命,总有一天要找你好好算账。”
上一回被他救了一次他就说欠三条命,现在接着翻倍,阿飞虽说身上好过了些,心理却很不好受。
他本该感激,可是风逐雪张嘴便要偿还,他又是仇人,阿飞一点也感激不起来。
他恨恨地解开水壶漱口,将血味稀释干净,“你凭什么翻倍?”
“别人一命抵一命,我比别人厉害,自然要翻倍。”
“你就是在占便宜,以为我真不懂?”真有心救人,好好说话,在胳膊上砍个口子给我喝也行,非要对嘴?
风逐雪冷冷道:“知道九出十三归(1)吗?我可不是慈善家,正相反,你就当我是放高利贷的,从我这里讨到哪怕一分好处,都要承担几百倍高额的利息。”
阿飞错就错在和变态讲道理,总该是要输。
他不想开口,正好身体回暖,他就先休息片刻,好好平复心情。
该说不说,这血包是真有用,比任何金丹妙药都来得快。
等阿飞运功完,风逐雪已经找了好几圈,确认此处若要出去只能先破阵。
在此之前,风逐雪为阿飞简要介绍祭坛的几股势力。
这祭坛下三层用来筛选最基本的人手,驻扎的也都是鬼狱三教九流的人,谈不上势力,鱼龙混杂,倘若连这三层也过不去,之后更是天方夜谭。
但是再往上走,除了些不成器的虾兵蟹将,一共有三方人马,一是姚夫人,他是个男人,但名字叫姚夫人,据说是鬼狱领主夫人的娘家人,地位不可撼动,最擅长搜罗歪门邪道的武功叫手下练,什么千奇百怪的都有,凭经验无法取胜,只能硬抗,随机应变。
二是杨巅峰,此人本性为淫,乃是鬼狱最大的皮条客,饲养近千个男子,又将他们身体浸泡在特制药酒中,每日喂食毒虫,他尤爱漂亮少年,凡是遇到都会掳掠过去做炉鼎,样貌差些的便炼成死士,绝不浪费。
三是王霸旦,不好武功,不爱美人,只爱好研制热兵器,因此大肆开设工厂,招收工匠,并且不论根基,供吃供喝供住,由此一来这里几乎集齐了鬼狱将近三分之二的普通人。四小姐钟离忧与他一直是好友,两人互相交流心得互相精进。
这三人争夺的是鬼狱下一任领主的位置。当今领主虽有妻妾,但并不生育,或许有私生子但也任由三股势力彼此牵扯,互为依附,却又不愿意听从对方号令,各自为政,所以这才是鬼狱一直保持混乱状态的原因。
他们在鬼狱内斗得热火朝天,也不忘拉着闯进来的人加入队伍,各自招兵买马,有些不知情硬闯的人被毒瞎了眼睛、砍断手脚,只能留在此处为他们卖命。
十年前这些人就已经在此处兴风作浪,经过几日打听,他们也一点没变。
阿飞理了理头绪,还没想好如何动作,头顶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人声,阿飞抬头一望,不大的玻璃圆顶伤密密麻麻全是人眼,他们挤满整个房顶朝下张望。
【作者有话说】
(1)以前当铺有句话叫“九出十三归,一去千万尽”,高利贷其中一种利息特别高、盘剥最重的,称为“九出十三归”,基础利率44.44%,还不起就不断利滚利直到倾家荡产,简直血盆大口、重利盘剥。但人或为穷困所迫、或为解燃眉之急,虽知是火坑也不得不舍身。
第72章 你急了你急了
紧接着传来一阵笑声,刺耳诡异,伴随着脚步声,一个身高两米,浑身肌肉鼓胀的大汉从墙壁中走下来。他的脸庞狰狞扭曲,眼眶凹陷下去,仿佛一头失控的野兽。
这人只看阿飞,不看风逐雪,径直朝阿飞走。
阿飞强作镇定,“你是?”
风逐雪替这怪物回答:“乌蔓。”
“他怎么不看你?”
“我杀死过他爷爷,他记得我,不会再动手。”
“你不打算帮我?”
“帮一次五千两。”
阿飞知道风逐雪不是突然变得爱钱,多半是怀疑他的武功,打算坐山观虎斗,看他的招式熟悉不熟悉。
他被迫压下亡灵书运气痕迹,换成柳刀宗初级功夫,准备硬拼。
乌蔓是鬼狱培养的大力士之一,爱好吃人,他一靠近祭坛就发现了阿飞,目光立刻转向他,恶狠狠瞪着他,似乎恨不得吃掉阿飞,嘴里嗬嗬作响,让他本来粗犷的五官看起来更加恐怖。
阿飞冷静地观察乌蔓,他左腿残疾,右手握着一柄短刀,刀柄上锈迹斑驳,刀刃磨损严重。两人都没先动,乌蔓盯了阿飞半晌,忽然咧嘴嘿嘿一笑,迈开腿飞速跑来。他冲阿飞猛扑而来,速度惊人,阿飞急退,险险避开攻击。
乌蔓扑了个空,双膝一弯,跪倒在地。他趴在地上,慢悠悠爬起来,双臂撑地,摇晃着走过来。
阿飞警惕地盯着他。
乌蔓走到祭坛前,仰头望了一会儿,忽然抬手将刀插入祭坛中心。刀刃卡在石柱上,只剩刀柄在外面。
此时头顶上那千双眼睛中忽然垂下万千藤蔓,犹如一张网罩在上方,密集得像雨帘,而柱子被勒得嘎吱嘎吱作响,被藤蔓勒得咔嚓一声折断了,祭坛轰隆塌陷,阿飞也被摔了出去,摔进地底的石缝里。那些柱子上的尸体也活了,全朝阿飞扑来。
风逐雪全程仔细观看,一点也不打算出手。
只见阿飞旋转刀锋,凭借灵敏反应和刀法快速抵挡攻势,风逐雪还没看出来什么名堂,尸体就已杀光。
这一层的确用不到亡灵书,一些行尸走肉吸收不到什么有用的武功,阿飞徒手捏碎最后一个尸体的头盖骨,借助那并不好的轻功,一举跳到乌蔓看不见的后脑勺处,一刀插进脑中,乌蔓身躯一震,双手抓向阿飞的胳膊,阿飞早料到这招,侧身躲开,顺势拧腰发力,将乌蔓扔了出去。
“砰!”
乌蔓撞在石柱上,又缓缓滑落在地。他挣扎着站起来,胸腔内发出沉闷的怒吼,眼中凶光乍现,挥舞双手再次冲向阿飞,一拳砸出来带起一片劲风,阿飞已经打得起劲,刀尖藏于指尖迎面而上,正中乌蔓脑门,瞬间发出沉闷的爆鸣,一股强横的劲力透出二人拳头,迅速扩散,乌蔓身体猛颤,噔噔噔连退三四步才彻底没了声息。
风逐雪站在一侧,一言不发。阿飞喘着气,赢得比他想象中轻松。
这是第二层。
阿飞看着乌蔓的尸体,没想到亡灵书竟然还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接下来到第三层风逐雪依旧没出手,那些怪物与幻象压根影响不了他,只有阿飞在施展拳脚,风逐雪观察了一晚上也没有观察出头绪。
阿飞武功没有特别之处,刀不是柳刀,功夫却是柳刀宗的风格,虽说身体素质明显好转,那曾经断裂的筋脉也确实在阻碍速度。
既然如此,万仞决似乎是说得通。
风逐雪与左阎王没有正面交过手,只和他的手下交过,功夫忽高忽低,令人摸不透。
他不好再多说什么,和阿飞撕破脸还有好些时候。
在他眼中,阿飞这个阶段能掌握到的武功,还没到威胁他的地步。
风逐雪没有放下戒心,万事都有意外,他不相信采阳补阳,阿飞就有了采阳补阳的邪门功夫,谁知道有没有后手?
等了一会儿,阿飞见风逐雪一路跟着不说话,按部就班清除障碍,惹了一身血,踏进第四层。
前三层布置的风格与阴间没多大区别,可是这第四层却陡然变得宽大广阔,明亮无尘,地面是平整的青石板铺成,房屋错落分布,人群来来往往,乡音鼎沸,仿佛回到正常世界。
风逐雪这时才说话:“这是姚夫人的地盘,先去挑个住处。”
阿飞保持警惕,但一直到胆战心惊地住下客栈、洗过澡,始终很平静。
他忍不住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风逐雪东拉西扯一堆,就是不告诉他下一步打算。
姚夫人这一关,主打的就是出其不意,谁都说不准。有人吃着客栈里的饭,吃着吃着就死了。有人睡着宽榻的床,睡着睡着也死了。
阿飞这下倒是不敢乱走,略显疲态,乖乖在房间内练轻功。
这套轻功叫“游龙八卦步”,讲究的是以轻盈迅捷为主,配合心法躲闪对手的攻势,最适合阿飞练习。
他又想到江淮,后者肯定不会跟着进来冒险,也不知武功精进了多少。
风逐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阿飞直接上床睡觉,等到夜里,明显感觉到床边站了个人,阿飞立马醒来拔刀,一看是风逐雪,阿飞才稍微放松,“你不睡觉站着干什么?”
风逐雪坐在他身边,阴风阵阵,微微笑着,“谁说我是你认识的人呢?”
他的刀已经抵在阿飞脖子上,阿飞才意识到不对猛地推开他,脖子已经被刻了道深痕。
他这话说完,窗户突然被撞开。“风逐雪”一听到这个动静立即飞向门边,却被窗外进来的风逐雪一挡,黑影扑空,跌跌撞撞退到窗口,一条绳索甩向阿飞。
阿飞横移半尺避开他一爪,右手的茶壶砸向他面颊,黑衣人身形诡异地往左侧一晃,右手五指如勾,直取阿飞咽喉。
阿飞借月光看清黑影,是个年约三旬、肤色黝黑的汉子,面容刚毅冷峻,他的短刀十分之快飞射而出,那人脚尖点地,身形急退数步,抬手挡开茶壶,右手一扬,五枚银针激射出去。
阿飞挥袖荡开,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冷哼一声不答话,继续冲向他。
阿飞一咬牙,提起手臂的袖箭射过去。那人闪避及时,袖箭钉在墙壁上,右手一抖,两根钢丝从袖子中弹出,绕着袖箭缠了一圈。
他猛然一拽,袖箭脱离手腕疾射出去,钢丝则缠在袖子上,朝着阿飞飞去。
阿飞见状,连忙换刀,刀背一磕,撞飞钢丝。
这时另外两枚袖箭射来,他侧身一躲。钢丝缠着他的衣服擦肩而过,割断几缕头发。
阿飞刚这般想着,忽然一股凉气透过脊椎窜上心脏。他霍然转身,刀刃劈空。
他一愣神,身后传来“呛啷”声响,一柄短剑架在他脖子上,眨眼的功夫那人就没气了。
阿飞惊魂未定:“他是谁?”
风逐雪反而蹲下身去观察这人的脸,“他长得和我也不像啊,你怎么认错的?”
“重点是这个吗?”阿飞拍拍衣袖,开门去看其他房间,发现周围静悄悄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因为这动静醒来。
“别看了,没人会管你。这里一天抵外头一炷香,不如先收拾收拾睡觉。”
阿飞想到风逐雪对钟离愉的承诺,五天内便能回来,算上两天路程,回去也要两天,那么他们在这鬼狱内其实算满只有一天,但既然时间都不一样,那还来得及。
阿飞见风逐雪若无其事地把尸体往窗外一扔,拍拍身上的灰,睡到之前阿飞睡的地方。
阿飞推了推他,他纹丝不动,那也只能跳到床内侧。
风逐雪这时终于开口:“明天跟我去绑架宸玉竹。”
“怎么突然有任务?”
“要先绑架这个人,才能以最快速度见到姚夫人。”
“宸玉竹是姚夫人什么人?”
“是他的娈童。”
阿飞似乎不太懂这个词的含义,一脸困惑:“什么?”
风逐雪简短解释,“相当于男宠,供他发泄欲。望的男子。”
“你杀死他,姚夫人真不会恨你?”
“都说了是娈童,哪里来的感情。更别说宸玉竹仗着姚夫人名号犯了不少事,多少人看他不顺眼。他现在就缺个由头能治治宸玉竹了,自己又不想动手。只能我们出马。”
阿飞似懂非懂地点头。
他说:“姚夫人养他们难道是想和杨巅峰一样当死士?”一直养着这些娈童,本来就不是合法关系,还天天睡在身边,要叛变岂不是很容易?
“不是。”风逐雪摇头,“他们的功能只有一个,就是排解欲望。”
阿飞沉默半天,问出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你又不娶妻,为什么身边没有娈童?”
阿飞猜测风逐雪那方面不行。人林平之为了辟邪剑法还要挥刀自宫,风逐雪武功这么厉害,总不能一点牺牲都没有。上天给了风逐雪一张好脸,修长的身材,还有绝顶身手,也太不公平了!
阿飞心里其实还有个问题,风逐雪要是那方面不行,那还能榨出来J液吗?阳萎也分好多种呢。
要是不能,不仅阿飞采阳补阳的计谋要落空,陆尧这算盘也直接报废,如此对柳刃的计划又会影响多少?
风逐雪反问:“你不是我妻子吗?”
“我是假的,没有义务替你排解欲望。”
风逐雪每每听见阿飞天真幼稚的发言总是忍不住发出嘲笑。
他边笑边说:“你真以为你嫁给我,除了当线人之外什么都不干?柳刃知道你是男子,还一厢情愿将你安插进来,无非是早年听说我男女都可以的传闻,哪怕被拆穿都有用处。是我一直没这想法而已。”
他话里话外都打算将阿飞往歪路上拐,好像他到现在不睡阿飞,是他正人君子、是阿飞太蠢一样。
“你又在骗我!你在若水山十年连山都不下,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书上讲一般男子思淫欲鼎盛期就是二十岁到三十岁,之后随着年龄增长只会一路下滑,你怎么可能现在才有这排解欲望的需求,最近天干物燥,老房子突然着火是吧?”
阿飞近来武功提升,外加这一路也看了不少书,嘴皮子比从前利索多了。
风逐雪不睡了,从床上坐起来和他理论:“哪本书写一般三十岁男子走下坡路的?”
“爱因斯坦的《江湖小白防诈骗指南》。”
“他写的是一般男子,但我不是一般男子。”
爱因斯坦这人虽然近十章没出现,重要场合永远少不了他。
这等辩解很是苍白,没什么支撑,阿飞只对爱因斯坦笃信不疑。
风逐雪眉眼锐利得很,上扬的眼尾扬得更高,清俊的脸格外傲慢,显得他越发看不起人,“这次回去一定要烧了那破书。”
“呵,你急了。”
“那不然怎么证明,我现在就在你身上验证验证?”
“你敢!”
风逐雪皱眉:“你搞清楚,你练了采阳补阳的功夫,这明明是在便宜你,你有什么不乐意的?”
话是实话,阿飞憋着气,心里自然动摇,光凭那几口血就能冲开心脉、化解走火入魔,真要采起阳还得了?
但这世上真有这么好的事,风逐雪心甘情愿让他将多年积蓄的武功分出去?他前两天还喊着“你不可能近我的身”,这回怕又是陷阱。
别看风逐雪嘴上谈起这些话一点不避讳,其实两个人都彼此猜疑、试探,生怕自己吃亏。
这样互相忌惮着,阿飞不敢贸然行事,全心全意按照先前的计划——用江淮的蒙汗药把风逐雪药得不省人事再行动,才能减少不适感。
阿飞偏过头,被子蒙住脑袋,“睡觉吧。你确定要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谈这些?”
一夜无澜,两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阿飞随着风逐雪去绑架宸玉竹。
整个过程称得上十分顺利,宸玉竹藏身之地其实算得上隐蔽,谁让风逐雪故地重游呢,一下子就逮到了老巢,击退散兵后直接活捉。
阿飞原先还以为是个难事,没想到如此顺利。
宸玉竹长相靡丽,性格乖张狂妄,此刻却垂着脑袋站在一旁,脸色惨白,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他色厉内荏道,“你们竟敢私闯鬼狱绑架我,简直胆大包天。”
“我都把你绑了,你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快点说姚夫人在何处。”
宸玉竹一怔,旋即怒吼:“休想!”
“我们可不是吓唬你,”阿飞晃了晃手中的刀,语带威胁,“再不说,我们就砍你脑袋。”
“我死也不会告诉你。”宸玉竹环视他们一圈,“你一定是杨巅峰的人!”
“何以见得?”阿飞好奇。
“杨巅峰最喜欢长成你这样的,你肯定是他派来威胁姚夫人的!”
宸玉竹是个小话痨,见风逐雪不想理人,直接烦阿飞:“你是不是早就和他勾搭起来,要借这次绑架伤害我们姚夫人?你真是居心叵测不得好死!”
风逐雪嫌他废话太多,直接一个手刀将人劈晕,扛在肩上,“走,回客栈。姚夫人会来主动找我们。”
没过多长时间,姚夫人的手下果然来了。
这些杀手破窗而入,紧接着客栈就开始崩塌,无法再维持平和假象。
阿飞陡然意识到这所谓的客栈就是一座牢笼,正在慢慢缩紧,于是随风逐雪轻巧跃起跳到房顶上。风逐雪没有用刀,抓住他们的胳膊,手指如电,瞬间捏碎他们的手骨,再将人丢下废墟。
“轰隆”一声巨响,屋顶倒塌,烟尘弥漫遮天蔽日,浓雾呛得人喘不过气。
风逐雪抱臂站立,静待姚夫人到来。
忽听背后传来呼啸声,他猛地侧身躲避,只见一柄寒光凛冽的刀擦着胸前横斩而过,等到刀尖斩断发丝才堪堪停止。
风逐雪站稳脚跟,回过头望过去,见那名持刀男子立在半空中,他一袭黑色劲装,腰间系着金丝绣纹的宽带,神情肃杀阴狠。
男子不说话,微微仰头看着风逐雪,似笑非笑,看打扮和刚才杀手不太一样,像是直接看不见阿飞,凌厉刀锋直接划向风逐雪喉咙。
坐在废墟里哭的宸玉竹看见他的时候高兴大喊:“夫人,夫人!救救我呀!”
他的刀势极快,招式凌厉狠辣,招招夺命,重要的是他的刀法十分干脆利落,阿飞看得入迷,没想到风逐雪没刀没剑空手握住了刀刃,丝血未流,像是一把铁手,硬生生把它折断了!
男子脸色剧变,急忙后撤拉开距离,惊骇道:“怎么可能?!”
风逐雪收手站直了,率先恭敬地弯腰:“姚夫人,好久不见。”
姚夫人见状不得不丢弃断了的刀,“你难道去练了铁砂掌?”
“略通皮毛。”
姚夫人脸色阴晴不定,片刻后露齿一笑,身形迅速拔高,衣袂翻飞,她朝风逐雪扑去,双腿踢向风逐雪脖颈与腹部。
风逐雪身体一闪,错身避开他的攻击,反守为攻,一手切向姚夫人肩膀,后者身形轻盈敏捷,灵巧避开,趁风逐雪不注意的时候从袖中摸出两枚银针,趁机甩向他的穴道。
风逐雪游刃有余,早有防备,身体往旁边一闪,银针钉在墙壁上。
这一连串动作兔起鹘落,眨眼功夫便结束了,风逐雪不喘不累,身上一滴血也没沾,衣服上甚至一道划口都没有。姚夫人身姿翩跹落地,“我以为你十年没出现,身手多半荒废不少。而且铁砂掌不是少林的武功吗?”
“我杀了方丈,自然就是我的了。”风逐雪淡淡答道,“我虽没学到少林七十二绝技,但去了趟和尚庙,杀人技艺倒精湛许多。”
“是嘛,我怎么不信?”姚夫人笑容更深,“那你试试我新学的这一招!”
他手臂挥舞成圆弧状,掌风凌厉,直逼风逐雪。风逐雪以右膝挡住他的攻势,顺势拧身卸力,左膝抬起狠狠击向姚夫人腹部,姚夫人身形往后退去,右腿横扫而来,直击他小腿。风逐雪身手矫健地躲过,左膝抵住腿部,使劲一磕,借势翻滚脱离了他的攻击范围。
姚夫人冷哼一声,左手化拳,猛然袭向风逐雪面门。风逐雪侧身避开拳势,一个后旋踢直取姚夫人脑袋。姚夫人侧身一躲,风逐雪的右肘猛地捣出,狠狠击中他的肋下。
姚夫人吃痛闷哼,身形踉跄,风逐雪乘胜追击,左膝顶在他胸口,迫使他整个人失控跌倒在地。风逐雪俯视他:“夫人输了。”
姚夫人趴伏在地,嘴角溢出鲜血,却仍旧强撑着不愿示弱。
风逐雪缓缓蹲下来,拿走他腰间的短匕,放开他,轻声叹息:“其实夫人不必如此,我这次来另有目的。”
姚夫人与风逐雪属于惺惺相惜,毕竟能和对方互相过上两招的人都不多。
他缓缓站起来,多看了一眼阿飞,“上回你想要领主帮忙找到你的仇人,十年过去,你仇报了吗?”
风逐雪点点头,“报了。”
“真的?”
风逐雪反问:“为何不信。”
姚夫人笑道,一语道破,“如果你的仇恨当真已经终结,你又为何还要下山来鬼狱呢?一定有你十年前没有完成的事。或者说有些事一定要等到十年后才能做。”
世上没人比姚夫人更懂风逐雪,他和对方这么长时间不见,依旧能一下就能问到本质。这是阿飞,乃至于柳刀宗和其他江湖同辈最关心的问题。说好的隐退,十年后怎么又出现了?
“这些夫人心里明白便好,何必再多问。你只要知道我来鬼狱一趟是为穿云剑。进入祭坛是意外,但正好去问领主这把剑在何处。囿于祭坛的规矩,领主一定会兑现。”
阿飞却全然没有风逐雪的平静。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风逐雪骗人果然有一套,嘴上说是关心阿飞才进来,阿飞猜测他是太过自负,顺便看看自己笑话才进来,可这两种说法都不对。
先前见到中间人老六的时候,老六说过除非开山裂石,否则这把剑绝对无法取出。风逐雪那时也许便想好了要进入祭坛,借助领主之手找到这把剑。
风逐雪不信连领主都不知道穿云剑的位置,更不相信他会任由这把宝物流落在外。
因此阿飞进入祭坛只是一个契机,让风逐雪提前行动而已。
亏他还能说的那么好听,说什么担心自己安危。
阿飞察觉到心里有细微的失落情绪,立即撇过脸,在脑中抽了自己两巴掌,回归冷静。
想到风逐雪为了一把剑,竟然能愿意大费周章、冒着生命危险再次进入祭坛,心下骇然,不知他拿着这剑究竟要做什么。
姚夫人也问出疑惑:“你不是刀手吗?居然要为了这把剑再闯一次这炼狱?”
“我有用处。”
“难不成连你也受外人影响,相信了凤凰穿云的传说?那都是假的。穿云剑真的只是一柄普普通通的剑,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神化它了,既然你都有了断水刀,何必来蹚浑水。”
风逐雪不置可否。
姚夫人见劝不动,想了想,“我可以卖你一个人情,悄悄送你们俩下去,就当你没来过祭坛,如何?日后等我有需要你的时候再报答。”
风逐雪拒绝了。
姚夫人也不好再说更多,“再往上走的地盘是属于杨巅峰的,我就管不了你们了。这样,你们把宸玉竹带着,杨巅峰一直惦记他,你们要是将宸玉竹送给他,说不定对你们下手轻点。”
宸玉竹放声大哭:“夫人,夫人你怎么不要我啦,我不要和杨巅峰睡觉!他是变态!”
姚夫人不耐烦地挥挥手,阿飞将绑好的宸玉竹带走,跟着风逐雪一路来到关卡大门。
阿飞这时才明白,怪不得他现在这里没有看见其他任何人,原来每个人构建的情景都不一样,他们这边是普通客栈,另一边却是风雨交加的悬崖。
看来他们还在前三层时就有人去报信,姚夫人又和风逐雪熟识,这才降低了难度。
与姚夫人道别,他们一行三人接着上楼。
杨巅峰不知道什么毛病,搞了个旋转楼梯,楼梯上还都是尖刺,风逐雪轻功好,脚尖点缝隙就能过,阿飞就很艰难,爬到五圈已经满头大汗。
宸玉竹轻功和阿飞这种初学水平差不多,走得也特别累,哭得哼哼唧唧,“姚夫人这么喜欢我,怎么可能不要我?肯定是你们这帮坏蛋说坏话造谣!”
风逐雪忍不住厉声喝道,“把嘴闭上,哭得烦死人了。”
宸玉竹委屈巴巴地抹泪,心情沉甸甸的。
阿飞气喘吁吁地扶住墙,回头等他,看他哭得也挺可怜的,肯定没想到如此宠爱他的姚夫人说要送人就送人,分明是把他当一个物件。
阿飞叹口气,“你哭一路了,喝口水补补吧。”
宸玉竹慢吞吞爬上来,接过喝了几大口润喉,擦掉脸颊上的泪珠,抽泣着问:“你和风逐雪什么关系?”
“是他手下。”阿飞随便说个身份。
宸玉竹哦了一声,“难怪你轻功没他好。”
阿飞听得不高兴,“喝完了没?”
宸玉竹确实哭得太狠,把阿飞水壶抱在怀里,“你给我水喝,不怕他回头找你麻烦?”
“他还需要我。”
宸玉竹打量阿飞,见他长得不错,小声问,“那你和我差不多,是他的娈童?”
阿飞瞥他一眼,“怎么可能?我只负责帮他杀人做事。”
宸玉竹一听,又开始哭,阿飞没办法,只好对他说:“哭也没用,姚夫人已经将这层大门紧闭,你回不去了。只能跟着我们走去见杨巅峰。”
这楼梯好半天才走完,走得头都发晕了。
风逐雪等了两人半天,阿飞问他,“你既然先前见过姚夫人,是不是这一关也能直接去见杨巅峰节省时间?”
风逐雪目光先是落在靠着阿飞背上的宸玉竹,“你背他干什么?”
“他哭得累了睡一会儿,总不能直接把人丢下去。”
风逐雪板着脸,对他漠不关心:“丢就丢吧,他这么蠢,进去恐怕也活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