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忧立马打断他们的废话,“别找借口,我要的是结果。赶快找人。”
“属下告退。”
谢思眉这时才说,“姑娘不必生气,风逐雪本就是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就算陈霖什么都不做,他只要想走就会找理由离开。”
“大哥太着急,一刻都等不了,照我看暗影也捉不住风逐雪,甚至连拖延时间都做不到。”
“没有大公子的心急,哪来姑娘的机会?”谢思眉轻笑,“我瞧姑娘的计划不错,只待大公子已经动手,届时我们顺水推舟···”
这么多年,要是没钟离忧在钟离廷身后出谋划策,早被她二哥钟离愉杀了。
“但愿如此吧。”钟离忧脸上仍有担忧,叫谢思眉安排好十三骑,必要的时候直接动手。
谢思眉却认为现在调动十三骑太冒险,这毕竟是钟离忧私自训练的队伍,连铁西王都瞒得死死的,在大公子尚未成定局时就亮出底牌,到时候没有退路可走。
钟离忧并不后退,“他连三哥这等废物都要杀,何况是我?风逐雪既然已经行动,那么不拼个你死我活是不行的了。”
“那姑娘现在去不去王上宫殿?还是随陈霖一起去找人?”
钟离忧冷笑,“当然要去看我父亲的好戏。”
阿飞是被冻醒的。
他睁开眼,入目的是无垠的夜空,雪花纷纷落落,争先恐后挤在睫毛上。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眨了好几下眼睛,缓过神来这是在屋顶上飞。
背着他的人自然是风逐雪,说晚上下雪冻坏关节的人是他,大冷天把他拐出来的人也是他,阿飞猛然一回头,他们住的高楼已经远去,底下星星点点的火光照亮了士兵的每一寸铁甲。
到底还是牵连到了自身,宫变这种事怎么可能真有人能置身事外,阿飞揉揉脑袋,“你现在是要做什么?赏雪?”
风逐雪答非所问,“你冷吗?”
“是有点。”
“忍一忍,马上就到。”
阿飞偷偷朝他翻白眼,他又没解决办法有什么好问的。
“所以你要去哪儿?”
“去大公子府邸。”
“不去救铁西王?”
“擒贼先擒王。”
怪不得他们明明住在宫殿附近还要绕这么远的路,原来是抄家去了。
阿飞酒劲没过,到了后半夜头疼加剧,又吹了段时间的风,他浑身冰凉,唯独脸颊泛红,滚烫的脸贴在风逐雪后背,风逐雪察觉到他状态不佳,低声唤他,“喂,发烧了?”
“嗯?”阿飞闭着眼哼一声。
风逐雪轻点几步,估计已经甩掉了陈霖那帮饭桶,跃到宅内一处墙角,单手拎着他的腰把他抱下屋檐,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上下按了两个穴位替他顺气。阿飞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热度源源不断的涌向大脑,仿佛要把皮肤灼伤。
“唔……”他闷哼一声,忽然睁开眼睛,一把拽住了风逐雪的衣襟,他挣扎着想要站直身体,但差点摔进雪堆里,动静很大,惊动了周围的侍卫。
钟离廷虽然调离了大部分人进殿,宅内还有不少高手守着,听见声响立马过来查看,却连脚印都没发现。
他们面面相觑,确实听见了异常声音,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在院中走动。
风逐雪用块石头击打窗户推开一条缝隙,一只黑猫跳窗而出,等众人视线转移,他背着阿飞一翻身就进了书房。
风逐雪将阿飞放在椅子上躺着,他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披风,眉宇仍旧皱成川字形,显然在梦里并不安稳。
风逐雪伸出食指抵在他太阳穴上按摩,过了一会儿阿飞的眉心渐渐散开,呼吸均匀绵长,看起来比睡着了还乖巧。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刺入他头顶三寸处,又掏出另外两根银针,一根插在左耳下端,另一根则插在右耳下端。银针微颤,风逐雪拿出帕子擦了擦汗水,然后把手放在阿飞脉搏上探了片刻。
不探不得了,一探竟然发现阿飞的筋脉损伤好了不少,运气充盈。
对阿飞来说是好事,风逐雪眉头一拧,脸却沉了下来。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韩氏山庄,他曾经短暂用千叶红控制住毒素,有意温养阿飞血脉,因此手脚不再受阻碍。但自打随陆鸣风进百宝阁后,风逐雪就没有再帮他修复过了,不是他忘了这件事,是他有意看看阿飞何时因此事来主动求他。
他晾了阿飞许久,阿飞一次也没有开口。
难道是韩棠溪给阿飞吃的那些药材?风逐雪特意看过,和筋脉修复不能说有些关系,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风逐雪可不信什么神迹,他猜到阿飞肯定又偷偷练了什么东西,反正绝不是他放在床头的那本破烂《柳刀宗入门进阶功法》。
柳刀宗那套招式他清楚得很,哪怕是柳刃自己也未必有架筋接骨的本事。
他深吸口气,捏住银针尾端,慢慢捻动。
阿飞疼得开始呻吟,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潮红,但他仍然咬紧牙关没吭一声,只是攥紧拳头抓着身上的衣摆,指节发白。
听见他喉咙里不停的溢出粗重的呼吸,风逐雪抬眸看了一眼阿飞,心头微微一动。
他在怀里掏出一个海螺模样的物什,放在阿飞嘴边。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阿飞忽然翻身吐了一口乌血,风逐雪这才收针。
突然间阿飞睁开了眼睛,一双眼漆黑如墨,瞳孔中却毫无焦距。
四目相对,风逐雪愣怔了半晌,才低低喊了一声,“头不疼了?”
阿飞眨了眨眼睛,然后缓缓转开视线,看着他手里的海螺,“你在干嘛?这是什么?”
“你发烧,我在给你驱寒。这是防止你乱动的。”风逐雪收回手里的海螺,像没事人。
他说的太正常,神色稀松平常,手里银针也不作假,阿飞倒怀疑是自己想得太多。防止他乱动为什么还要对着他的嘴?不应该控制他的身体吗?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是要考虑的事情。首先他们还在别人房间里,其次时间紧迫,风逐雪大半夜来此地一定是要找东西。
阿飞推开他,“你来大公子这儿不会是趁机端了他老穴吧?”
“如果这么做有用,我早一把火烧光这里了,也不用带你来。”
风逐雪也没指示他做事,环顾四周,几眼就看出来机关,轻而易举破解,打开机括,内室的门慢慢打开,阿飞见他如此熟悉,就像回家一样,还以为此地他早就来过。
阿飞刚要开口,风逐雪就捂住了他的嘴,传声入耳,告诉他内部机关是声控,非必要不能开口。
阿飞在他手心写字,依旧在好奇他是如何知道这些秘密的。
风逐雪的声音传到他耳里,说要是阿飞现在亲他一口,他就全都告诉他,阿飞怒目圆视,不知道风逐雪犯什么病,风逐雪见阿飞很不高兴,退一步又说,亲耳朵也行。
阿飞恨不得耳朵都给他咬掉,当然不理他。风逐雪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阿飞的反应,恢复一言不发的状态,什么都不告诉阿飞。
风逐雪走进密室,里面暗器、毒药、兵甲一应俱全,他一样都不拿,而是拿走了一块放在墙角的不起眼的石头,随后立即拉着阿飞后退,关上暗门。
阿飞在他手心写字,“现在去哪儿?”
风逐雪当然不回答,将石头藏进衣襟里,旋转书架上的蜡烛,打开暗道,一眨眼就钻了进去,阿飞紧随其后,大为惊叹。
没想到钟离廷以书房为据点,在地底打通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地道,甚至能称作四通八达,一路通往内宫。
阿飞甚至想到一种可能性,也许铁西王老得这么快,就是因为钟离廷天天晚上走地道去给他老子下药。
【作者有话说】
海螺记录声音是本文私设,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只为文章服务。
第61章 说死就死
地道弯弯绕绕,岔路颇多,但每隔数步便有一盏灯火通明的油灯,照亮整座地道,也让他们行进变得容易。
连地道内部都有侍卫把守,风逐雪见一个打晕一个,直到一扇铁门前。
风逐雪不着急进门,阿飞也贴在门边听。
里面窸窸窣窣的仿佛是人声,阿飞闭眼认真地将零散的话语组织成句子。
既然还没有打斗声,要么铁西王已经被杀,要么是还在僵持。
他们没走错,这扇门的尽头正是铁西王寝殿。
此时此刻的铁西王尽管身体衰竭,可重甲相击之声实在刺耳,想不清醒也不可能。
他本想翻身看看是哪个儿子最坐不住,一看,钟离廷正跪在他面前,浑身血污,手里抱着一把长剑。
他眼里满是笑意。
“孽障!”铁西王气急攻心,猛咳一阵,鲜血涌上胸腔,“逆子!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造反?”
钟离廷没有太多的话,而是冷漠提醒,“父亲最好把要说的话快点说完,不然等药性发作以后只能瞪着眼死了。”
喉间涌起一股毒药的苦味,铁西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今晚注定要死在他的床上。
铁西王神色未变,用全力坐直了身体,眼光一瞥,门外的侍卫早已都换成了钟离廷的人,他身边没有一个亲信提醒过他,可见人心向背。
“风逐雪呢?”
“被关起来了。没法听您的吩咐。”
铁西王恨铁不成钢,“你明知我本就属意你···”
“如果没有风逐雪的出现,儿子当然不会如此急躁。可是您竟将选择权交给了他,儿子就不能坐视不管。”
“你是指责我年纪大了糊涂了?”铁西王气得不轻。
钟离廷笑了笑,没回答他的问题,踱步走到他身边,“您活到现在,既不是一个好的父亲,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他给铁西王喂下的毒药药效已到,铁西王也感受到阵阵强烈的心悸,黑血从嘴角溢出来,喘息渐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铁西王剧烈喘息着,“你现在就杀了我,不怕众臣议论纷纷?”
钟离廷从腰间抽出匕首,放在他脖颈旁。
毒药还不能放心,他要亲自动手。
没有退路了。铁西王忍住狼狈的喘息,昂着脖子没有求情,他闭上眼睛,一副坦然赴死的模样,片刻又忽地睁开眼。
钟离廷眉梢轻扬,等他的反应。
“弑父夺位会有上天的报应。”
这是铁西王的遗言。
钟离廷淡淡一哂,毫不犹豫地将利刃扎入他的脖子。霎时间血流如注。
铁西王眼睛蓦地瞠大,死不瞑目。
钟离廷拔出利刃,丢掷在地,俯瞰地上渐渐失去生气的尸体,很久很久之后,漠然地走出殿外。
天仍黑着,暗色的黑幕镀上了灰蓝的边。
凌晨空气格外冷冽,雪夜里的王城寂静得像鬼怪盘踞的幽谷。
殿外陈列的侍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见钟离廷成功走出,心里都暗自松了口气,不知是谁先领的头,一齐跪下叩首,“拜见新王!”
“拜见新王!”
声音响彻天际,传遍整座王城。
钟离廷站在高处,俯望着他的兵马,眼睛微眯,露出了野兽般残忍的笑容。
侍卫站起身来,依旧保持恭敬,却难掩激动之色。
要知道,钟离廷为这一刻准备了近八年,慢慢拉拢人心,将脏水泼到其他两个兄弟身上,还拉拢了聪明的钟离忧站队,一度要放弃,最终铁西王总算死在自己手上。
台阶下立着钟离忧,身上裹着火红的长袍,略显焦急地走来走去。
见到浑身是血、眼睛发亮的钟离廷,她心里猛地一揪。
谁胜谁负很明显,父亲已经死在了殿内。钟离忧才赶来一会儿的功夫,人都没站稳,钟离廷一套都做完了。
她不是可惜父亲。铁西王对子女没多少恩情,秉持着孩子死了就再养、反正也不是他生的信念,自小就让子女冒着性命危险互相残杀,夭折了好几个孩子。像三哥这种废物能活到现在,也是铁西王惦记他死去的母亲才没下死手。
钟离忧是震撼于钟离廷的冷血麻木。
她还是太心软,不够果断。
等钟离廷走近,钟离忧意识到自己双拳紧握,掌心已渗出冷汗。
钟离忧立马跪下,行标准礼,“臣妹恭迎新王上。”
她知道,以后对眼前这个人就不能再称呼大哥了,他们之间是君臣关系。钟离廷对这一点向来敏感。
钟离廷眼眸深邃沉稳,“四妹很怕我?”
钟离忧故作爽朗地笑,“哪里,臣妹是高兴王上成功夺权,若是不行礼实在不合规矩。”
钟离廷没有说他相不相信她的话,“孤有今天,有大半是依仗四妹出谋划策,想必四妹若是男儿身,就没有孤的事了。”
钟离忧微愣,没料到他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
或者说,他在这种时刻讲这句话,已经默认对她的处置。
他们不是一个母亲生出来的亲兄妹,虽然两人性格迥异,但对彼此都很了解。钟离廷的母亲是征伐四方时生下他们的,为铁西王立下汗马功劳,但没有得到什么回报,在路上被胡侧妃算计致死。
而钟离忧正是胡侧妃唯一的女儿。后来这位胡侧妃在她的生日宴上被年仅八岁的钟离廷一箭射杀,几乎所有人心知肚明,连铁西王都没有太计较,反而夸赞他的长子年纪小就胆子大,光天化日死了个女人,居然只关了钟离廷三个月。
由此可见,两人本该是仇人关系。
直到铁西王第一次因陈年病痛仰卧在床,钟离廷找上了钟离忧,认为他们可以联手。
钟离忧很少怀疑钟离廷登上这个位子的可能性。钟离廷就是为了王上而生的,因为他足够残忍。她欣然勾住钟离廷抛出的橄榄枝。
他的确做到了,铁西王死亡,后者旧日的军队也跟着土崩瓦解。
“王上谬赞,臣妹不过略懂皮毛,治国理政这些一概都不曾学过,也不感兴趣。臣妹近来最关心的事不过是找个好人家嫁了。还请王上帮忙相看相看。”
钟离廷勾了勾嘴角,不置可否。
钟离忧紧咬下唇,藏在袖中的手调整短刀的距离。万一钟离廷目的达到今天便要她死,她就叫出十三骑带她走!
“四妹,我还有用得到你的地方,别担心。”
钟离廷说完后就走了,钟离忧直到他真正走远,肩膀才塌下来。
钟离忧再次转头,眼看宫人们进进出出,几盆血水一换,入目的又是崭新的大殿。
谢思眉扶住了她,“姑娘,这里血腥味重,风又大,咱们先回去。”
“你说风逐雪去哪儿了?为什么不阻止大哥?”钟离忧有些茫然地看着宫人来来去去,经过她身边的人都当她不存在。
“会不会是见大公子逼宫太快,他不想惹事就先带人跑了?”
钟离忧皱眉,“风逐雪绝不是怕惹事就跑的性格。他一定躲在哪里。何况父亲留下的承诺他还没完成。”
“姑娘是相信风公子很讲信用?”
“我不是相信他,我相信父亲的眼光。一个贪生怕死,连答应别人的承诺都做不到的人,父亲根本不会放心将这么大的事交付出去。”
谢思眉低声道,“可是前王上毕竟也死了,聪明人短时间内都不会掺和进来。”
她们毕竟和风逐雪才认识几个时辰而已,根本不清楚他是什么人,只能安慰自己,“也许他和我一样,都在等一个机会。”
钟离忧没有将希望放在风逐雪一行人身上,她心里其实是矛盾的,既希望风逐雪尽快回来改变这个局面,但又担心他对付钟离廷后又要清算自己。
不过在人找回来之前,一切都是空话。
钟离忧暗自撤走十三骑,钟离廷仿佛没发觉她的小动作。
在钟离廷来到寝殿的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内,他已经杀死铁西王得到了国印。
趁着铁西王尸体还没凉透,钟离廷砍下了他的头颅,装在玉盒中交给中原的使者,这是来自新任铁西王的诚意,他要求对方快马加鞭送去京城,向大燕皇帝表明他的态度。
在钟离廷刚接手这一切的后半夜,他还没来得及巡视他的王城,他就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钱库钥匙不见了。
放在从前这不是什么问题,因为保管钥匙的人一直是钟离廷的手下。
可是等钟离廷来到钱库门前,却发现此人早就悄无声息的死去,而在铁西王死前不久才刚下令换过门锁。
钱库由特质金属打造,火烧水淹刀砍全都没有,只要那一把钥匙。
钟离廷派人抓住守卫钱库的护卫,这些人全部都咬毒自尽。
这他们都是铁西王忠心耿耿的死士,宁死也绝不供出钥匙去处。
钟离廷命人仔细检查每具尸体,结论和他猜测的一样。
铁西王一直防备着他,甚至在死前就布下了陷阱。
钟离廷引以为傲的果断成了败笔,他无法控制情绪,挨个砸烂殿内铁西王生前四处搜罗的古董,有的直接砸在侍卫头上,看着他们头破血流还一动也不敢动,钟离廷才能平静。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然恢复平常神色。
既然做错了,他就要想办法弥补。
没钱,就算有权力,这权力恐怕连三天都维持不了。
依靠他在地下挖通的通道,他早就把铁西王寝殿摸了个遍,连殿内地砖用的什么花纹都一清二楚,证明钥匙不在铁西王身上。
铁西王留下的死士已经被他除干净,其他能让他信任的人···除了风逐雪还有谁?
陈霖这些人找到现在也没个声响,风逐雪怕不是嘴上说得厉害,其实早溜了。无论如何,掘地三尺也找到他!
和躲在地道里的风逐雪阿飞比起来,爱因斯坦舒坦得多。
酒楼周围都是钟离忧的人,周如晦不过朝窗外使了个眼色,暗卫就轻松背起了爱因斯坦,几人一起行到城外密林的庄子内。
爱因斯坦根本没搞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就走了,怎么就被人带到城郊结合部了,怎么又冒出个房子能让他们安稳在这里喝茶?
但周如晦神色如常,像是早有安排,这样爱因斯坦更慌张,他不由得问一旁的周如晦,“周姑娘,听说你未婚夫是大燕有名的美男子,你应该不是觊觎我的美色吧。那你是劫财?”
周如晦笑道,“我能救你出来已经算得上仁至义尽,你还有要求?”
这话在谴责他问的太多,爱因斯坦一听,只得乖乖闭嘴。
他在心里祈祷着风逐雪及时赶到,转而想到他压根不清楚这边状况,除非风逐雪有和狗一样灵敏的鼻子能闻出他的气味,一路追踪到这个破破烂烂的城郊结合部。
如今看来,按照周如晦的人脉,兴许她早已知道风逐雪的行踪,为了不让爱因斯坦碍事,才主动走进钟离忧的陷阱之中,这样周如晦就能安心收割成果。
爱因斯坦反正混吃等死,周如晦真要杀人早就动手,无非是想一起当个旁观者,还能拉自己当目击证人。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被他念叨的风逐雪依旧和阿飞停留在地道内,他们进殿之时,恰是钟离廷杀死铁西王之时,血腥味弥散开来,阿飞好奇风逐雪为何就这么任由铁西王死去,后者始终没有出去和钟离廷对峙。
等到钟离廷离开,命士兵清洗内殿,抬走铁西王的尸体后,风逐雪才给暗道开了个小口,在殿内士兵还没来及回头后就一刀毙命。他手里有铁西王的昊天印,长得像一把钥匙,暂时还没想到他的用途。
阿飞见他低头沉思,着急地问他,“为何现在还不走?爱因斯坦他们还困在钟离忧手里,你现在手里又有铁西王的东西,不怕钟离廷将你师妹当做人质?”
风逐雪一点也不担心,“钟离廷没那么蠢,他要威胁我的另有其事。”
“可是你没有任何留下的必要,铁西王已经死了。”
“他死了,但他承诺我的东西却还没有拿到。”
阿飞不解,“那你之前怎么不冲出来阻止钟离廷杀了他爹?”
“就算救下来,钟离廷也已经给他喂下毒药,无论我有没有正面和钟离廷对上,铁西王今晚必死无疑。”
“你早在钟离忧去演武场找你比武的时候就猜到这一切?”
所以才回来对阿飞说要看好戏。
风逐雪说,“有句话叫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是别人的地盘。铁西王的承诺我会履行,所以暂时不会走。但你希望我当时就告诉钟离廷要阻止他杀了他老子,然后正义援助铁西王,一人对抗万马千军,那实在太高看我了。要不是钟离廷太过分准备杀了我,我还真懒得现在就插手。”
阿飞联想到风逐雪十年前有过一次这样的行为,结果也有目共睹,没什么好下场。
铁西王只是叫风逐雪帮他找个好的下一任,没说叫他保住他的命。
这话现在说起来有点耍无赖钻空子,可是没人有义务为别人斗得自己累死累活的。
阿飞还很冲动,风逐雪却早过了这个年纪,冲在前面没好处。
风逐雪对他说,“再过十年,你就会和我一样了。”
阿飞心里不赞同,但如今不是争辩的时刻,“你准备做什么?”
风逐雪转身便往殿外走,阿飞拉都拉不住。
果然一出门,殿外的士兵见到是他,立即团团围住,举长枪指向风逐雪,厉喝道,“什么人?站住!”
风逐雪冷哼一声,“你们新王上不是一直在找我?”
士兵们一拥而上将两人扣下,汇报给钟离廷。
钟离廷正气势汹汹要捉住风逐雪,没成想他来得这么痛快,倒是省事。
这是风逐雪第一次和他见面,印象就很深。
钟离廷相貌和性格全然相反,他看起来平易近人,眉眼温柔含笑,只是有时候眼神显得阴郁。
风逐雪从容淡定,钟离廷也不急,他慢条斯理地拿起茶壶倒了杯茶,递到风逐雪面前,微笑着说,“这是昨日刚收集的新雪泡好的,喝完这杯好茶咱们再谈。”
钟离廷走到阿飞面前,举起另一杯茶,“柳小姐喝么?”
阿飞看了眼风逐雪,风逐雪接过茶杯,一饮而尽,阿飞也顺势只抿了一小口,大半都浇在衣袖里。
风逐雪放下杯子问,“你父亲把昊天印交给我,你打算用什么手段从我这里拿回去?”
既然风逐雪已找上门来,钟离廷反而不那么着急要个结果,他主动将话题绕到对方身上,“我查了好一段时间,你特意到宛平来并非是和我父亲叙旧,而是为了你那师妹吧?”
风逐雪没回答,相当于默认。
“我昨夜还在想要用你的师妹作为威胁,但我想到既然十年前你就不救她,证明她对你没那么重要,作为人质远远不够。在你来这儿前,我已经研究了很久你的弱点在哪里。”钟离廷语调不疾不徐,仿佛在聊家常,“我还在想,明明你在山上过的日子很快活,为什么突然要下山?当真是为了娶柳刀宗的大小姐过日子?”
“直接说吧,大家时间都很宝贵。”风逐雪神色未变。
“大多数隐退已久的人重新出山,无外乎四种情况,一为名,二为利,三为诺,四为女人。你不好名利,也没有欠下的承诺,你所有的人情债,除了我父亲这一桩,在十年前都已结清。我想只能是为了女人。能和你放在一起频繁提及的女人,并不是你那师妹,而是羌若水。”
风逐雪依然没什么反应,钟离廷停了会儿,接着说,“羌若水死了,你竟然没有报仇,而是选择直接消失,这本就不正常。你此番特意下山四处奔走,只能是为了她。”
至于具体要做什么,钟离廷自然不知道。柳刀宗也想搞清楚这个问题。风逐雪叫阿飞告诉他们,他要去鬼狱找穿云箭。找到穿云箭之后呢,再回到韩氏山庄,一起弄出凤凰珏,再然后应该做什么了?
风逐雪可不会是为了得到宝物、成为天下第一才四处走动的人。
羌若水已经死了十年,这两样宝物再有通天本事,也无法生出死人骨肉,让她活过来。
要是为了报仇,阿飞想,风逐雪认为他爹梁渡是烧光若水楼的罪魁祸首,他的报仇显然已经实现。
“我有你感兴趣的东西。”钟离廷忽然来的这句话插进了阿飞的思绪。
“你连我要做什么事都不清楚,就敢如此肯定?”
“你不是还没走?要是我对你没用处,你走进密道的时候就该阻止我了。”
风逐雪不置可否。
阿飞完全听不懂他们在干嘛,要杀要打说不清楚还在这里磨磨唧唧。
他不耐烦地打断二人,“王上,有话直说吧。”
钟离廷看都没看阿飞一眼,两眼专注的注视风逐雪,“我可以给你你要的,也能放你们走。前提是你必须要帮我巩固地位。”
钟离廷强行杀死父亲夺取位置,哪怕再天衣无缝,不满他的人也很多,若是铁西王钦定的风逐雪帮忙,能事半功倍。
风逐雪点头,“麻烦王上请来四小姐当见证人,立字据,以国印为证。”
没想到这便答应了。阿飞不得不相信,如果铁西王还活着一定会被风逐雪再气死一次。
过了半刻,钟离忧果真前来,盖章为证。风逐雪将字据收好,并没有交出钱库钥匙,否则他便没有筹码,这就不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接下来钟离廷为两人安排了另一间更宜居的住处,实则方便他监视,同时特意请来国师分析情况。
阿飞看他们进进出出,来回十几趟,花了将近三天时间理顺钟离廷的打算。
目前被囚禁的二公子钟离愉为了与钟离廷分庭抗礼,娶了南城秦氏的大小姐,家里开着西南最大的钱庄和赌场,人脉广泛。有了钱以后,钟离愉频繁收买人心、扩充人手,生活富裕,他手底下管着西南八郡的百姓全都心服口服。
钟离廷掌管着剩余的十二郡,大多人口稀疏,日子得过且过,当然钟离廷也想过像钟离愉一样做,可他严苛的名声在外,效果很不显著。这时候钟离愉借由自己的财力物力和人际关系拉拢了钟离廷手底下一批人为他卖命,使其威望暴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