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低头—— by樊小哙
樊小哙  发于:2024年02月23日

关灯
护眼

“你知道他和我一样要杀死你吗?”风萧萧见风逐雪出手了,可不会因此轻易放过阿飞,高声大喊。
阿飞的心高高悬起,不知道风逐雪会怎么做。
两人贴在一起,风逐雪微微弯腰,低声附在他耳边,“谁这么教你出刀的?”
阿飞满心愤懑,又对他这句话莫名其妙。
“有什么问题?”
“错得没眼看。”
“我就会这么出刀。”阿飞讨厌他的傲慢,自己喘着气,腿上还在流血,风逐雪只顾着说风凉话。
不过,阿飞发誓他绝对没有用当年风逐雪教给他的错误刀法。他用了柳刃那本入门秘籍的起刀手势。
也许蠢一点,笨一点,但肯定标准,不会露馅。
“风萧萧和你有矛盾?”风逐雪随即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阿飞已经疼痛难忍,咬着下唇尽量吐字清晰,“别废话,你放开我,我完全可以动手。”
风逐雪反而握紧阿飞的手,微微变换角度,阿飞则顺势握紧手中那把唯一的短刀。
“刀不是这么用。”
这把刀砍出了几个豁口,已经残破不堪,可是风逐雪没有要换兵器的意思。
阿飞对风逐雪的帮忙感到羞耻,断断续续道,“我自己就可以杀了他!”
风逐雪接着说,“这一刀你最好别学。学死了我不负责。”
阿飞转身和他对视,他没有力气再反驳,血越流越多,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快说不出话来了。
风萧萧见他们半天不动弹,等得心急,但也不敢主动挑衅,“风逐雪,你把他给我扔过来,我不是来看你们来这里调情的!”
风逐雪伸出左手捂住阿飞的双眼,右手握着阿飞的手轻轻一挥。
他没有起刀这个过程,阿飞能感觉到的就是朝空中挥了一刀,似乎划开了空气的一道口子,刀身又轻又薄,不像阿飞那般费力。
双眼被蒙住后听力变得灵敏,风逐雪只是帮他挥了一下,随后便松开阿飞。阿飞下意识仍闭着眼,风萧萧抬刀砍来,阿飞的匕首蓄力后迅速脱手,直接穿透风萧萧胸膛。
这一刀神出鬼没,他还有些不相信是自己出手的,听见人摔倒在地的声音才睁开眼。
阿飞来不及包扎伤口,假装去探他的鼻息,实则翻找白绢。
他很轻易地在领口处找到亡灵书,攥在手心后才踉跄着起身,站在原地发呆。
风萧萧的尸体就在面前,阿飞没有吱声。远处传来陆鸣风那群人的争吵声,格外刺耳。
他以为自己可以无动于衷,却忍不住反胃。
阿飞看向不远处的风逐雪,害怕的感觉有如毒蛇钻进后背,偏偏看不见,也抓不到,令人无所适从。他僵直地站着,双手背在身后,全是汗。
这一刻,阿飞才直观明白他和风逐雪之间的差距。
原来风逐雪一刀就可以杀了他的亲弟弟。
亡灵书是他唯一的筹码,称之为救命稻草也不为过,可是为何风逐雪只教他出了一刀,风萧萧就死了?如果亡灵书初阶甚至连风逐雪一刀也抵挡不了,不能替他报仇,他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不得不开始承认一个残酷的事实——没有天分就是没有天分,这些差距是后天多少努力也弥补不来的。
阿飞悉心琢磨出来的出刀,于风逐雪而言可有可无,而风逐雪无需真正动手就可以杀人。
曾经引以为傲的勇气只能帮他走到这里,却无法让阿飞再进一步。
阿飞想不出来出路,似乎是走进了死胡同,哪条路都不对。
风逐雪见阿飞发愣,走过来后盯着他攥紧白绢的手心,“你手里抓着什么东西?”

阿飞来不及细想,双手背在身后,“没有。”
话音刚落风逐雪已经来到身边,猛地将他袖口往前一拽,阿飞踉跄着跌在他身前,手微微张开,什么都没有。
阿飞低垂着脑袋站在一边,不做辩驳。
风逐雪目光如同冰刀一般刮过阿飞的脸颊,阿飞不为所动。
见状也问不出什么,正好爱因斯坦过来了,他放开了阿飞。
“要不要我替你包扎?”爱因斯坦见阿飞又是一身伤,衣服被勾破了一角,主动问,“要是你觉得男女有别,我就把药给你你自己上。”
“不用,忍忍就过去了。”
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阿飞一把撕开染血的衣裳边角,绕在腿上一圈勉强止血。
爱因斯坦还想劝劝,可是风逐雪仍然无动于衷。
这边风萧萧死了,那边的争吵声才适时停止。
他的尸体随意晾在地上任人践踏,陆鸣风率先当好人,叫停关于凤凰珏的争论,对风逐雪嘘寒问暖,却不看阿飞。
真正懂武功的人都看得出来,杀死风萧萧的人是风逐雪,不是这个陌生的女仆。
陆鸣风说,“风兄,你先来看看这凤凰珏,我们这一路过关斩将,理应可以集齐所有碎片,结果还缺了一块,定是有人私藏。不如你来当见证人,让大家互相搜身?否则我们停在这里何时才能离开?”
风逐雪冷眼看他们吵了至少半个时辰的架,差点起内讧来要互相拔剑,偏偏在这时才慢悠悠拿出藏在他衣服内的碎片,“哦,在我这里。”
“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你们没人问我。”
他看半天的戏,不就是在耍他们吗?
众人先是一阵无言的尴尬,后来则是隐隐愤怒,但谁也不敢说话指责,风逐雪根本得罪不起。
“嗯,风兄果真想得周到,怕有人争抢于是先行做打算。”陆鸣风也是够不要脸,又当墙头草来夸风逐雪。
“那么风兄是打算做这个开启宝物的人了?”
其中一位门主立即反对,“他风逐雪一份力也没出,一直在旁观,凭什么归他所有?”
他这么一提醒,另一人也反驳道,“陆盟主,这一路可是你在极力破解谜题我们才能走到现在,你怎么倒把机会拱手让人了?莫非陆盟主根本也是个胆小鬼?”
早就得知凤凰珏威力的陆鸣风可不想当出头鸟。
“谁说我要拥有凤凰珏?”风逐雪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又不是你们谁和我争论赢了才能得到它,你们谁有本事谁就去,眼下不正是机会。”
一群人面脸色变幻莫测,面面相觑。
连风逐雪都退让,说不定真有麻烦沾染上身,这些人反倒开始犹豫不决。
阿飞静静站在陆鸣风身后不远处,隔着至少七八个人,难以近身。
现在僵局谁也不敢随意打破,陆鸣风都开始仔细思考别的办法。
“既然如此,那风兄可知道如何离开百宝阁?”他转向风逐雪问,“韩云谦没有说过必须要释放凤凰珏的威力才能走吧。”
“不一定。把这些石壁震开就能出去。”
可麻烦的是,眼下四周除了一棵大树外全是石壁,贸然行动势必坍塌,这群人都要死。
不主动试试无异于等死,陆鸣风并不犹豫,二话不说一掌朝石壁拍去,轰隆隆一声巨响,震得山摇地动。
一掌不够,也没有发生他们预想中的灾难,众人壮起了胆子,一个接一个的拍向石壁,又是一轮猛击。
轰隆隆一连串的巨响,震耳欲聋,石块滚落纷纷落地,地动山摇,碎屑漫天飞舞,滚滚尘烟遮住了他们的视线,一时间谁也看不清楚。石壁震动越来越厉害,最终像是被从中间劈开,裂成两半,两条狭长的通道呈现在他们面前,两侧镶嵌着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路向上延伸。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陆鸣风暗自松了口气。
“上面有亮光,大家快出去!”
陆鸣风大吼一声,率先借力跳入其中,其余人紧随其后。
穿过甬道后再拐弯,一直沿着石壁开拓的方向抵达终点,最后总算有人呼吸到了属于外界的新鲜空气。
他们纷纷朝天上看去,抬头便是夜空,繁星点缀在天际,银河璀璨夺目,一股神圣之感扑面而来。
众人欣喜异常,纷纷跳上了高台,还没等众人冷静下来,一眼便看见了悬浮在夜空中的凤凰珏碎片。
不知道为何,这样的宝物现世后竟然会自动漂浮在夜空中,实在神奇。
不等一群人探讨出来个结果,一股强悍的力量突然自上空压迫过来,令人透不过气。所有人不约而同觉得胸膛仿佛被压上了千钧重担,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们身形一滞,脚下传来阵阵痛楚,低头一瞧,却见地上多了几个大坑。
这股压力太过强大,他们的皮肉几乎快要裂开,鲜血淋漓。
有人顾不得疼痛,拼命推搡其他人往后跑,他们不知道这股压力还会持续多久,万一超出极限必定会丧命。
忽然有道白光闪过爱因斯坦的眼睛,他闭了闭眼,敏锐发觉有人影冲进了人群,还未完全将阿飞两个字喊出口,身边一道冰冷的目光射向他,让他不再向前,更发不出声音提醒。
爱因斯坦一怔,叹口气,下意识闭嘴往后跑。
又听见“咔嚓”一声脆响,脚下的洞穴开始崩塌,打斗声被淹没。
众人慌乱的寻找着出路,却见身后高楼已经塌陷成了废墟。
“陆盟主!”
“盟主!”
众人纷纷喊叫着,可是陆鸣风好像陡然消失了,一点反应都没有,大地再次剧烈震荡起来。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别管了,你想被压死吗?”
众人一边呼叫一边往外撤退。
只有风逐雪一个人没有动。
他非但不动,还好像一点也不受影响。
这股震动持续了至少半个时辰,而后渐渐恢复平静,凤凰珏仍在空中纹丝不动。
此时已是深夜,四野寂然,漆黑森冷,没有一丝风吹草动。风逐雪盯着坍塌的石堆,盯到后半夜,一弯弦月挂上了天穹,洒下银色微弱的光辉。
又不知等了多久,右手边的石堆发出轻微响动声,几个石块缓缓落下,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动静不太大,细听也只能听到风吹草叶的簌簌声,偶尔还能闻到血腥味,杂着寒气。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发出声音。
阿飞用尽全力扒开所有碎石块,气喘吁吁地跪在地上,几乎脱力,身上衣服已经被血水浸湿,脸色苍白如雪。
他浸满鲜血的手里紧紧握着匕首,伤口处血流不止,沿着刀尖滑落,他也始终不放开。
肩膀和腹部还有不少刀伤,只是夜晚也看不出来,阿飞也数不清。
和陆鸣风缠斗无疑是命悬一线,阿飞力气、身法远不如他,若不是他脑子转得快,立马借助凤凰珏力量发散,陆鸣风无法动弹的时刻,阿飞就错失了最佳时机。
可是陆鸣风不是常人,几招下来阿飞都是靠硬抗,先前和风萧萧打斗的伤口崩裂开来,又被刺入新的匕首。
他比自己想象得还要能忍。阿飞张开嘴,想笑笑,可是太痛了,嘴角又落下来。
恍惚间看见风逐雪的时候,阿飞混沌中带着不解,他不明白风逐雪为什么还在这里。
他已经按照要求杀死了陆鸣风,他差点在废石堆里窒息而死,明天韩云谦就会来收尸,风逐雪也能验收成果。
他不应该在这里假惺惺地等阿飞出来。
“滚。”阿飞有气无力地,艰难地说出了这个字。
让仇人帮忙杀死风萧萧已经足够屈辱,现在还要让他注视着自己费心费力帮仇人杀人后的丑态。
风逐雪明明没有笑,可他全身干净整洁地站在这里,就仿佛在无声嘲笑阿飞的愚笨。
想必刚刚帮他杀死风萧萧的那一刀,只是为了提醒他,他们之间的差距。
这么喜欢看笑话,为什么不花钱买个马戏团年度会员看小丑?非得在别人身上找乐子?
阿飞巴不得现在风逐雪就走,就算风逐雪将他带回去了,阿飞对他的恨意也是只增不减。
人就是这样奇怪,恨一个人之后,明知道只会让自己更痛苦,更困惑,被恨的人不会因此受到一点谴责,还是要恨。
说出“滚”这一个字已经耗尽精神,阿飞呼吸不上来,一头昏倒在地上。
他睡了将近七天。
这七天里发生了许多事。
一是圣义盟盟主陆鸣风死了,身上有明显打斗痕迹,但致命伤是后背刺进去的一刀。今日韩氏山庄鱼龙混杂,凶手很难找到。
二是柳刀宗宗主柳刃和苏裁冰突然离开韩氏,没有和任何人交代一句话,也没有要争夺凤凰珏的打算。有人猜测是柳刀宗出了什么问题。
三是五小姐韩棠溪近来总是去风逐雪院子里走动。有人说她想向风逐雪献殷勤,又或者看上了爱因斯坦。
四是凤凰珏这个宝贝谁都没有动,到现在还在天上挂着。各位英雄正在加班加点查资料谈论如何开启它。
韩棠溪见阿飞高烧不退,风逐雪一点都不在意,还天天晚上和章叁去赌坊打麻将凑三缺一,栎木也跟过去照顾了,仿佛阿飞只是陌生人,只能自己叫大夫来把脉。
爱因斯坦偶尔回来看看他,但起不到什么作用,全靠韩小姐猛灌珍贵药草,阿飞总算退烧,但依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人消瘦了一圈,嘴唇乌青,整个人虚弱无比,看上去十分憔悴。
大夫换了施针方法,发现阿飞昏迷前还中毒了,怪不得一直没醒,于是加大剂量缓解毒素。
如是折腾了一周,阿飞总算在第七天晚上醒来了。
韩棠溪正准备走,见阿飞睁眼,忙伸手在他面前晃晃,阿飞声音沙哑,“五小姐,我应该没有伤到眼睛。”
“还记得我就好,”韩棠溪张望一番,将门关上,“你睡了七天。”
“嗯。劳烦五小姐挂心。”
阿飞一看韩棠溪就明白是她这几日跑来跑去,又多说了些感谢的话。
韩棠溪倒茶给他润润嗓,“你怎么给自己弄了一身伤?其他人出来都毫发无损的。哦,除了那个陆鸣风死了。”
这个消息在他意料之中,阿飞不意外。
他本不该昏迷这么多天,他想到在将匕首插进陆鸣风后背时闻到了股异味,应该就是中了毒。
“是我杀的。”阿飞说。
韩棠溪愣了愣,这才明白伤处来源。
她有些怔愣,“四哥告诉我,他明明让风逐雪去杀陆鸣风,怎么是你动的手?”
“风逐雪动手痕迹太明显,他不想让其他人发觉,所以威胁我。”
“这什么人啊!”韩棠溪皱眉,愤懑道,“拿着我四哥的好处,还不肯出手,叫你卖苦力?”
“往好处想,我成功了。”
可是韩棠溪不这么想,凡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她严肃道,“你看不出来,风逐雪敢威胁你一次,以后肯定时常耍这招,他一向不是什么好人,猫捉老鼠看过吗,猫不把猎物折磨到奄奄一息是不会吃掉它的,他一定要把你剩余价值榨干才肯罢休。今天幸亏有我在,我会治你的伤,那下一次呢?你难道非得等到被他害死了才想回头?”
阿飞何尝不知道,毕竟风逐雪的乐趣就看人斗得要死要活。
“不要问我有没有回头路。我怕我会后悔。”半晌后,阿飞这样说。
“阿飞,你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说明你早就有过想放弃的时刻?如果我说的话让你动摇,也许是你早有了这样的想法。”
阿飞手指攥紧,一言不发。
韩棠溪恳切地望着他,真心道,“阿飞,和我一起走吧。”
“一起走?”
“是,我逃跑后会去峨眉山拜师,你还有武功,无论是重新拜师还是行走江湖,做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柳刀宗和风逐雪还没能只手遮天,你隐姓埋名,他们真的找得到你吗?”
阿飞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韩棠溪以为他不会再给她答案。
可是她快离开时,却听见阿飞低低的声音,有些空洞苍白,“五小姐,我不像你。我没的选。”
韩棠溪不知道阿飞过去的经历,想劝又无从劝起,张嘴后欲言又止。
阿飞勉强朝她挤出笑来,“你放心,我有办法让你走。你一定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你先别急着回答我,还有改变想法的时间。”
“等等五小姐,还要麻烦你去百宝阁东边第三处废墟里帮我取一张白布。那里有我衣服碎布条做的记号。”
韩棠溪回过头,“好,什么时候给你?”
“不,先放在你身上。”
韩棠溪答应了他的请求后才离开。
阿飞坐在床上漫无目的地发呆,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受。
他想,风逐雪在那十年里教给他的东西,起码有一样是真实的。
那还是阿飞第一次举起刀,刚入门的时候风逐雪说的那句话——
“杀人从来只要一刀。一刀便已足够。”
陆鸣风的致命伤正是阿飞潜入混乱的队伍中刺进他后背的那一刀。
可是能毁掉风逐雪的那一刀,又该从哪里刺下?
阿飞闭上双眼,想象着他拔刀刺向风逐雪那一刻的身影。尽管还是个模糊空濛的幻影,阿飞心头却像一簇暖流涌过,驱散了寒意。
子时三刻,韩氏赌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吵闹声、吆喝声、嬉戏声交织在一起,又是个不眠夜。
倘若麻将也有传说,那章叁绝对是神话。
素来有他在,就没有别人赢的局。
风逐雪是稀客,很少有人看他进过赌坊,和什么人赌过,结果这七天七晚以来表现竟然不菲,和章叁过得有来有回,其他人几乎都顾不上自己赌了,全围在他们这一桌前摩拳擦掌。
风逐雪上一局输给大三元,再次洗牌。
“还来?”章叁看了他一眼,“你夫人不是还在房间里躺着,总不能一直麻烦五小姐照顾。”
爱因斯坦根本撑不住连玩七天,睡了玩玩了睡,这时候还勉强清醒,听见章叁这话十分同意,“再不去看看,你老婆跑了都不知道。”
风逐雪上来打宝牌,其他人还没有吃碰杠,章叁迅速投入牌局,打北风。
话题就这么被掠过去了。
至于这个问题,风逐雪心里当然有答案。
他和旁人想法不一样。
他不相信爱情、亲情,也不太相信友情,更不信钱财这些身外之物。
真正可以困住一个人、困死一个人的只有仇恨。
世上绝不存在永恒,只要时间还在往前走,爱情就会消逝,亲情就会变质,友情也会遭遇背叛。
唯独仇恨,时间越长,仇恨就越深,滋生慢涨,直到对方死在自己手里才开始褪散。
仇恨不受任何诱惑引诱,坚定如初,至死不休。
所以风逐雪一点也不害怕。
他毫无疑问拥有阿飞的仇恨。这仇恨是阿飞的一切。

第二个知道阿飞醒来的人是爱因斯坦。
他自知麻将技不如人先行告退,一回房就看见栎木在照顾阿飞吃早饭。
栎木见爱因斯坦日夜颠倒精神萎靡,关心道,“爱公子要不要一起吃?我去准备。”
爱因斯坦正好有机会和阿飞单独聊天,忙报了一大串菜名,什么小笼包豆浆烧麦烤全鸡烤全羊糖炒栗子,栎木一出门,他就坐在阿飞旁边,“百宝阁坍塌那一天,我看见你朝反方向跑向了陆鸣风,是你杀的他?”
阿飞点头。
“太危险了吧。要杀他的人不是风逐雪么?”
阿飞说风逐雪不肯动手,怕暴露。
联想到这几日风逐雪在赌坊玩得不亦乐乎,爱因斯坦无话可说,支吾半天,“要不嫂子你还是离了吧。我给你做主,至于柳刀宗那边,韩云谦和柳刃不是姻亲吗?我去看看他能不能说上话。”
他想了想才敢说出真心话,“你和风逐雪这种人在一起,他肯定是死不了,但你死不死就说不定了。”
虽然爱因斯坦何尝不知道,柳刀宗和风逐雪的结盟还没结束,离不离又不是阿飞说了算。
阿飞处在很不利的位置上,谁也帮不了。
“柳刃忽然走了是什么原因,韩云谦有没告诉你?”阿飞没回答,问正经事。
爱因斯坦摇摇头,“很突然,我也不清楚。”
柳刃离开给他留了一些喘息余地。
他已经请韩棠溪拿回藏好的亡灵书,接连杀死两个人,即将有重大的突破。
这对强者来说不算什么,却是阿飞活下去的希望。
过了片刻栎木回来,兀自收拾房间,替阿飞换伤药。血肉粘连着纱布扔进水盆,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耳中,阿飞心头一凛,忽然感觉一阵晕眩,他捂住胸口,脸色越来越难看。
栎木蹲下身的时候,阿飞察觉到不对劲,但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直到栎木对他笑,阿飞看见她袖口里藏着的银针,来不及细想,猛地出拳将他推开,一掌拍向他的胸膛,给自己争取时间后跌撞着跑到门口,栎木躲过攻击,短刀迅速刺在门框上,使得房门紧闭,阿飞推也推不开,靠在门背后剧烈喘息。
“你不是栎木。”阿飞肯定道。
眼前的人也不隐瞒,只是微微地笑。
“你是陆尧!”
阿飞的猜测很正确,能神不知鬼不觉易容成别人的样貌,除了陆尧还能有谁。
他想不通陆尧来找他的理由,但一定不是好事。
陆尧没有露出真面目,仍然以栎木的面貌说话,“你就是阿飞?”
“废话。你找我是想得到什么?”阿飞害怕他也惦记着亡灵书,语气不自觉紧张起来。
“看来风逐雪自作主张治好了你的腿,”陆尧一看他从轮椅上跳起来就知道,也没多纠缠,
“柳刃让你查清楚风逐雪找陆鸣风的原因,你找到没有?现在陆鸣风死了,又是他叫你做的么?”
原来柳刃和苏裁冰早有急事离开,便让陆尧来监视他。
危机没有解除,阿飞有条不紊坦白,“是风逐雪叫我杀死陆鸣风,他以此为条件,和韩云谦换得了一块假玉玺——这也正是我们在百宝阁里洞门密码最关键的一环。”
“照你的意思,风逐雪并不打算参与陆鸣风计划、参加圣义盟?他根本目的是想得到凤凰珏,才交换得到假玉玺?”
“有一点可以肯定,他耍了陆鸣风。他明面上答应陆鸣风可以合作,其实是让对方放松警惕,甘愿找到奇人一路过关斩将,最后等凤凰珏现世,再解决陆鸣风这个麻烦。你应该知道韩氏因为公开拒绝圣义盟,目前受到了不少武林人士排挤,韩云谦让风逐雪处理掉这个人,也在情理之中。”
“好,那么第二个问题你不确定,你不知道风逐雪是不是真的想要凤凰珏,还是另有目的?”陆尧抓住了阿飞话里避而不谈的核心。
“目前看不出来。他态度散漫,对凤凰珏根本不上心,任由其他高手去抢夺。”
“别被他外表骗了。风逐雪很会骗人。”陆尧说。
阿飞倒是和他观点相反,他认为风逐雪坏得不加掩饰。
陆尧又说,“任何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风逐雪再厉害也不会意外。你的任务是挖掘出来,弄明白他下一步要做什么,尽快汇报给柳刀宗。”
“是。”
“宗主交给你的那本基础册子,练得怎么样了?”
“已经循环了四十个大周天,筋脉暂时已经稳固,苏公子给我的复原胶也有凝神效果。”
这让陆尧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外门弟子没在柳刀宗正式训练过一天,竟然也和宗门弟子一样努力。
陆尧说,“你使出几招给我看看。”
阿飞困惑地抬起头,还是照做了。
他隐藏了亡灵书的痕迹,换成柳刀宗起刀方法,因此使起来略显别扭, 不过重伤在身,别扭也可以用力气不足来掩盖。
“不错。没有天分,还算刻苦。你起刀有个毛病,总是要向后顿一下再出手,这个习惯改改。你顿一下的功夫对手就能看见破绽。”
这种细微之处靠自己很难发觉,阿飞从未意识到这个问题,陆尧一眼便能看出,他真心低头道谢。
陆尧丢给他一个白玉哨子,有风逐雪动静可以吹响,会有白鸽前来;还有一本柳刀宗练气进阶版本,陆尧告诉他,不要被风逐雪的刀法迷惑,也别去走他的歪门邪道,跟着柳刀宗好好练,即便天资平凡也差不到哪里去。
阿飞一直在点头。
“我再提醒你一次,进了柳刀宗门下,你的命就不再是你自己的,不能再像今天一样随意去冒生命危险,”陆尧还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都一定要确保对我们还有点利用价值。”
阿飞点头,“我明白。”
陆尧临走前难得好奇道,“你为什么叫阿飞?你没有姓吗?”
“没有。我就叫阿飞。”
韩棠溪一刻也不怠慢,阿飞嘱咐她的那天夜里,她就一个人去找阿飞留下的记号,成功找到埋在地下三尺多深的白绢。
幸亏这是神功,任何灰尘污渍也湮没不了上面的字迹。
阿飞眼下还不能吸收功力,他如今伤势未愈,吸收一次势必要耗费好几天时间,等风逐雪察觉就晚了。
他干脆将功法留在韩棠溪身边,后者时常过来,阿飞便趁这个时间先研读上面的文字。
可是当他将内气输入其中时,这块绢布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不成风萧萧留了后手,真的亡灵书藏在别处?
阿飞不愿相信自己功亏一篑,正好五小姐在,两人便时时刻刻在一起研究。
韩棠溪听过亡灵书的名号,很是惊奇,“会不会是其他人拿走了?”
一旦怀疑,许许多多可能就开始在阿飞脑袋里打架。
他摸了无数遍绢布都没有发现异常,应该没有掉包。
韩棠溪念着上面浮现的话,思考一会儿后说,“上面说第一式为拜鬼,先拜鬼王,超度三界难,地狱五苦解,悉归太上经,静念稽首礼。
风萧萧早已破解第二式,上面文字也开始显现,第二式要转《吊挂》:救苦天尊坐东方,手执杨柳洒琼浆,身骑九头青狮子,拔度幽魂早生方。(1)”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