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慌张张地理好衣服出来,和明禾一块找了一圈,的确没见到师父。这儿四下无人,一片寂静,静得直叫人骨头发酸,脊背发寒。
“世子爷啊,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我们去找师母。”小芸声线都在抖了,她真的好害怕,怕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姐姐,”明禾拍拍小胸脯,发出敦实的闷响,“我牵着你,不怕,我们回去。”
“呜呜呜好。”
两个孩子手拉着手快步离开了,没人注意到刚刚小芸站过的地方也出现了几只蝴蝶。蝶翼扑动,它们在月色下闪着妖异的光。
一回到位置,小芸就扑到了安立夏的怀里求安慰,明禾正好去找他爹,将师父不见了的事情告诉了父王母妃。
好在纪应淮这人平日里向来温和儒雅,很有分寸,不是会耍小孩玩的那种。王爷听后,立刻察觉出了不对劲,对这事重视了起来。
沉木身上带刀,不得入殿,王爷不放心让人传话,就自己起身出去了。
“老五怎么突然走了?”圣上问道。
乐曲声停了下来,王妃替丈夫回答:“神医陪着两个孩子出去,孩子回来时说他人不见了,王爷出去找一下。”
“可是迷路了?”
明禾摇摇头,“皇爷爷,师父他一直陪着我们,不会走掉的,他是突然消失的。”
“哦?”皇帝心情好,想逗孩子玩,“说不定你师父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被拐跑了呢?”
“不可能的,”明禾信誓旦旦地朝安立夏那儿一指,“师父只会被师母吸引,师母在这儿呢,师父肯定不会瞎跑的。”
“……”安立夏说不出话。
安立夏低下了头,默默拿手捂住了脸。
原本担心夫君出事紧张得很,现在好了,只剩下了满腔的尴尬与无奈。
有没有地缝借他钻一下,他脸都要烫冒烟了。
“这样啊,”皇帝若有所悟般感慨道,“那皇爷爷跟你一块去找师父好不好?”
“可以吗?”明禾知道皇爷爷无所不能,有他的帮助,他们一定能很快找到师父。但皇爷爷事务繁忙,明禾不敢擅自打扰他老人家。
皇帝背着手从上头走下来,“当然可以,走吧,小明禾。”
圣上都出去了,那殿中的臣子们自然不能干坐着,他们也全都跟了出来。
齐相起身时朝后头望了一眼,没看到女儿,便问夫人,“稚莲去哪了?”
齐夫人摇了摇头,“她只说要出去一下,没说要去哪。”
女儿一向有自己的主见,定了心思想做什么,谁来都拗不动她。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情,齐夫人向来是由着她去的,这回也不例外。
“那就不管了,留个侍女在这,一会方便她找我们。”齐丞相道。
这厢,众人都在忙忙碌碌寻找失踪的新太医学士,而蕴春湖边,太医学士
本人正茫然地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敲他后脖颈的人似乎功力不太够,他是晕了一阵,但被扛着颠了颠后,没多久就醒了。
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位置,因为他闻到了上次在蕴春湖边上闻到的苦涩草味。
不要小看中医的嗅觉,虽然没有小芸那么灵敏,但他也是靠鼻子辨药方,一辨一个准的。
“我们抓对人了吗?”
“吸引蝴蝶的人,不就是他吗?”
“啊,我这说是香香的小姑娘啊?”
“……”
那两人似乎陷入了分歧,小声地争执了起来。
纪应淮:“……?”
你们出任务前,都不确认确认目标的吗?这么草率?
【作者有话说】
918,铭记历史,勿忘国耻!
(2023.10.4修)
第65章 纪幺没有死
“管他呢, 反正人都带到这儿了,要是错了的话也怪不到咱们头上,只能怨他们自己的人传话没传对。”
“在理, 咱们赶紧走, 一会就要巡逻了,可不能误了时辰。”
两人丢下趴在地上的“人质”,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在脚步声消失后, 纪应淮翻身站了起来,拍了拍沾在衣服上的灰尘与小石子。
他这朝服才刚穿上没多久呢,可不能弄脏了。
刚刚那两人聊天时,提到了香香的小姑娘。纪应淮心里有点猜测,他们要绑的估计是小芸。
可戏园刚给小芸送了香粉, 他们晚上就来绑架……他们是要栽赃给戏园,还是这就是戏园干的, 他们压根不怕露馅?
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们那么肯定,小芸收到香粉就一定会往身上抹?而且,他们要抓小芸干嘛?
纪应淮原本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到宫宴上去, 但他越想,越觉得应该留下来,看看对方心眼里窝着什么坏水。
于是他在边上挑了块比较平整的假山石, 掸了掸灰,淡定地坐下了。
没等多久, 一阵幽香飘来, 两位侍女搀着一个貌美的女子走到了湖边。
丞相府的人?
纪应淮敛眉, 这人是他在宴上见到的那个, 相府的某位小姐。她出现在这里干什么?
“不是说人带到了吗,小姑娘呢?”齐稚莲问。
“小姐,他们说人就在湖边躺着,”侍女怕她生气怪罪,连忙回道,“奴去寻一寻。”
齐稚莲微微颌首,算是允了。
“敢问贵人可是要寻我徒儿小芸?”
“你怎么在这里?”齐稚莲似乎很惊讶。
这个问题,她问纪应淮,纪应淮还想问她呢。
他很无奈地解释道:“小姐,您不如问问底下的人,我也不知为何被绑来的是我。”
齐稚莲更惊讶了,“绑来?这是何意,我从未下令叫他们绑架人。”
“可我确实是被一手刀劈晕了,然后莫名其妙出现在这儿的。”纪应淮心情复杂。
还好被摔地上的是他,要是摔的是小芸,小姑娘估计会直接疼哭。
那两人一点也不顾别人死活,他方才差点就脸着地摔破相了。
“抱歉,纪太医,我本意是想请小芸姑娘过来,和她说几句话,没有冒犯的意思。不过,既然您来了,那倒也是一样的,可否移步,与我聊聊?”齐稚莲挂上了得体的微笑,友好邀请道。
纪应淮觉得怪怪的,但又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应下了。
主子们谈话,侍女们自发回避了。
待周围只剩下他二人后,齐稚莲叹了口气,她回头瞧着纪应淮,一脸疲惫。
“你不是纪幺,对吧?”
纪应淮一脸茫然,“您在说什么,我就是纪幺呀。”
“别装了,你没他会演。”齐稚莲无情拆穿了他,并进行了一些嘲讽。
纪应淮笑了笑,“原来您心中早有定数,那您还问我这个问题做什么?”
“不甘心罢了,”齐稚莲白皙的手指抚上了湖边的木栏,她年轻的皮囊下似乎装的是一个垂垂老矣的灵魂,说话的口吻像是长辈在给幼辈讲故事,“我问了巫医,他说你自从受伤濒死之后,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还学会了看病。”
“您见过巫医?”这下换纪应淮惊讶了,“您是那个劫狱的人?”
齐稚莲也不瞒着,很爽快地承认了,“是,我还来闹过事。弄哭了小姑娘真是不好意思,龙虾你们吃了吗,她喜欢吗?”
“她很喜欢。小芸吃过一次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纪应淮道,“只是我不明白,您为何要去救巫医,还帮他找我的茬?”
“哦,这个啊,因为我想要弄清楚一些事情。他给我钱请我帮忙,我就顺手替他做了点事。”
闹到一半不闹了,是因为这事不顺手了,她不想干,就罢工溜了。
纪应淮的表情一言难尽,相府小姐跑到小县城收钱替巫医做群演,这……说出来都离谱。
“还有一个原因,”齐稚莲抱着胳膊笑了笑,“纪幺把我坑了。虽然你不是他,但你俩用的是一个壳子。我找不到他人,又不想憋屈着气坏了自己,就只好拿你出出气咯。”
“纪太医,你最好快点替我找到纪幺,否则,我还是会针对你的哦。”
一口大黑锅直接压上了纪应淮的脊梁。
“可是,在我来之前,纪幺只是一个村里的小书生,他如何得罪了您这样的大人物?”纪应淮不解。
齐稚莲愣了一下,嘀咕道:“失策了,这人是穿越的,不知道前因后果。麻烦。”
她一点也没压低声音,纪应淮听了个真真切切。
“您不是穿越的吗?”他迷茫了。
齐稚莲哼笑了一声,“要只是穿越,那倒还好呢。你只需帮我找到纪幺便是,别的用不着你管,不该问的少问。”
“纪幺……他不是已经死了吗?”纪应淮能穿过来,就是因为原主伤口感染离世了呀。
大概是没想到他知道的东西这么少,齐稚莲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心情。
她暗道,傻人有傻福,真好。
“他没有死,他肯定还在这个世界。曾经和他有过牵连的人都在相继死亡,我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但那种坏东西,大概率做不出什么好事。”
“只是他藏得太好,我找了许久才发现了一点线索,然后,”齐稚莲怒上心头,白了纪应淮一眼,“你就把巫医搞进监狱了。再后来,我刚把他救出来,还没问到多少,他居然直接死了!”
“不是我杀的。”纪应淮连忙自证清白。
齐稚莲没好气,道:“我知道。我今日大费周章地整这一出,就是想提醒一下你们,小姑娘曾经和纪幺有过因果牵扯,你仔细看护着点,别叫纪幺伤害了她。”
“多谢。”
这人对徒弟倒是挺好的。
齐稚莲又叹了口气,可那关她什么事呢,她现在为了自己的利益,已经不再去考虑人情冷暖,平白给自己添堵了。她一心只想达成自己的目的,快点脱身。
她突然朝纪应淮走了过去,脸上满是宣誓般的坚定。
纪应淮吓了一跳,连忙后退,“您是要杀我灭口吗?”
“……”
齐稚莲面无表情地揪住了他的衣领,也不知她怎么做到的,竟直接把纪应淮甩过栏杆丢进了湖里。
然后自己跳了下去。
“救命啊——”
【作者有话说】
齐妈妈是个好人,还很冤种,虽然看起来不像。
榜单字数满了,对我的手好一点,今天来个两千(贴贴)
纪应淮眼睁睁地看着一串串空气泡泡从自己眼前向上飘去。
没一会, 嘈杂的脚步声和连续的“扑通”入水声相继响起。他还没来得及自己浮出水面,就被两个侍卫拎着胳膊一把捞起来了。
直到湿淋淋地坐在一边拧袖子挤水,纪应淮都没想明白那女人为什么要把自己丢进湖里。
事情的发展过于离奇, 叫人匪夷所思。
“夫君, 你呛到水了吗,还好吗?”安立夏匆匆赶来,连忙拿帕子给纪应淮擦水。
“还好还好, 没什么事。”
安立夏问他,“夫君,你方才去做什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又是失踪,又是落水?”
“碰上了点误会, 具体的咱们回去说。”纪应淮道。
那边,齐稚莲也被捞了起来。她被齐夫人心疼地抱在怀中, 表现得虚弱极了,一副落难小姐的楚楚可怜样,仿佛刚才力大无穷的人不是她。
齐夫人问女儿,“你平日里向来是最小心谨慎的,怎么今日无缘无故掉湖里去了?是不是有人蓄意害你, 稚莲,你告诉母亲,母亲替你做主。”
她一边说, 一边看向纪应淮,显然是心里已经有了猜疑。
齐稚莲小幅度摇了摇头, 她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
“父亲母亲, 是稚莲自己头晕, 不小心仰倒了栽进湖里去了。纪太医好心来救女儿, 你们不要错怪了他。”
“果真如此?”
齐夫人将目光投向两边站着的侍女,但,侍女怎么敢说实话。
她们垂着头,“回夫人的话,纪太医确实是为了救小姐才下水的。”
“母亲,我缓一缓就好了,您别担心。”齐稚莲抓着齐夫人的手,语气里带着小女儿家天真烂漫的撒娇意味。
纪应淮的表情有种见了鬼的扭曲。
您夸纪幺演技好,您自个演技也不差啊。
丞相的嫡女落了水,皇帝自是要慰问慰问的。齐稚莲被齐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她与皇帝不知说了些什么,皇帝竟愉悦地笑了笑。
“纪太医,来,孤有话要与你说。”
纪应淮疑惑地走了过去。安立夏本想跟着,但碍于皇帝只叫了夫君一个人谈话,他便刹住了步伐。
“纪太医救人有功,可有想要的赏赐?”
别太荒谬,他明明是被摔进湖里的那个,哪里救人了。
“臣不敢。”纪应淮道。
皇帝“哦?”了一声,“你真不要赏赐么?”
“无功不受禄,这位小姐是侍卫救上来的,臣怎敢领赏。”
“话不好这么说,纪太医有心救人便是上上功劳。”
看来皇帝就是想赏他,今天无论怎么说,都得把救人有功的名头安在他头上。
纪应淮想了想,回头看了眼正紧张望着自己的安立夏,突然有了主意。
“圣上,”纪应淮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若您一定要赏,就请赐臣与立夏一纸婚约吧。我们二人,高堂皆已不在人世,亦无媒妁之言,甚至连礼都未来得及成。”
“相互扶持这一路,实属不易。原就约定等王爷痊愈后,我们回去成亲,但眼看又要耽搁。既然今日有机会,臣便冒昧恳请圣上做媒,为我二人牵根红线。”
“臣心悦立夏久已,料立夏亦如是。”
“圣上,臣只有这一个心愿,别无他求。”
纪应淮有点紧张,也不知道立夏有没有听到这些话,他磕头时光顾着脸红了,没注意力道,硬生生在石板砖上磕出了一声响。
“纪太医的决心,孤看到了,快请起吧,”皇帝生怕他磕坏了脑子,“原本孤还想给你另赐佳缘,既是如此情况,那孤也就不做恶人了。明日,婚约就会送到太医署。纪太医莫要忘了领。”
“臣多谢圣上!”纪应淮努力压着嘴角,可惜太过高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皇帝对一旁的齐稚莲道:“稚莲,天下好男儿多得是,纪太医已经心有所属,那你也莫执着了。他虽来救你,但到底没有碰到你,并未辱你清白。听话,等遇到了更好的,孤定会为你赐婚。”
“是。”齐稚莲垂眸,平静应答。
纪应淮心下诧异,原来他们方才打的是这个主意。不是,这位小姐怎么对“救命恩人”还要恩将仇报的啊?
这人分明是知道他与立夏的关系的,因为想报复纪幺所以来针对他就算了,怎么连立夏也要一块牵扯到。
要是他刚刚没说这番话,皇帝给他俩乱点了鸳鸯谱,那立夏岂不是要与自己离心了?
“……”
纪应淮一阵胆寒。
浑身湿透的两人自然不能继续赴宴,纪应淮带着立夏先行告辞。皇帝要留王爷王妃议事,他俩便叫纪应淮把孩子们一块带回去了。
把小芸留在宫里确实不安全。
纪应淮在回程的马车上,想到了趴在石桌上被鞭打的小太监。今夜好像没在皇帝身侧看见他,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那位女士说与纪幺有因果牵连的人在相继死亡,而那个声音苍老的人也有说到因果之类的东西……他会不会是纪幺?
若纪幺在宫里的话,他好像可以理解自己在去给思美人看诊的那晚,感受到的恶毒目光是源于何处了。
小厨房里泼掉的汤药与房梁上的砍刀,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倒是难办了。
他不知道纪幺长什么样,是什么身份,但纪幺对他了解得一清二楚。毕竟那是他原先的身体。
敌在暗他在明,纪应淮无从反击,只能仔细防备着。
有种有劲儿却不知道往什么地方使的无力感。
“师父,这香粉可真是神奇极了。我方才在湖边的时候,招来了好几只蝴蝶,可漂亮了。”小芸呆在燃着烛火的马车里就不怕黑了,又活泼了起来。
纪应淮笑着点了点头,“的确很神奇,但日后不要再往身上洒了。”
“为何?”小芸疑惑道,“有蝴蝶在我身旁飞舞,仿佛我是仙女降世一样,我好喜欢哎。”
因为这样子会显得目标很大,可能会在需要躲藏的时候暴露自己的位置。
毕竟你现在不是很安全,小芸。
但这些纪应淮又不好直接告诉孩子,怕吓到她,于是他找了个比较折中的说法:“因为蝴蝶是毛毛虫变的,有些还有毒,会毁容留疤,还会咬人,一咬一个大疙瘩,要疼几个月……”
他编得跟真的一样。
小芸鸡皮疙瘩直往外冒,“师父师父,你别说了,我害怕,我不涂了。”
“小芸真是个听话的乖孩子。”纪应淮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可能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了,他很满意地夸赞道。
【作者有话说】
今天在产科学到了很多东西,震撼。
洗漱完躺上床, 两人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热气。
安立夏窝在被子里,一双清亮的眼眸顺着床幔上的花纹转了一圈,他才忍住了臊意, 小声问:“夫君, 你跟圣上求的是什么呀,我好像听到了……婚约……”
“想知道?”纪应淮笑道。
“有点。”
“哦,只是有点啊, 那不说了,快睡吧。”
“夫君,”安立夏在被子底下握住了纪应淮的手,改口道,“我想知道, 我想知道的。你求的是什么呀?”
纪应淮捏了捏他柔软光滑的指腹,“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哦。”
安立夏安静了一会, 仿佛已经满意地去睡觉了。但纪应淮深知他的性子,不从自己这儿得到一句确切完整的回答,他就不会结束这个问题。
果真,半晌后,安立夏缓缓蹭到他身边, 和他肩并着肩,然后幽幽地问,“夫君, 你求的是和谁的婚约呀?”
“和谁的呀,”纪应淮皱眉嘶了一声, “立夏, 我突然忘了怎么办, 要不明天等拿到了圣旨, 我看过后再告诉你,好不好?”
“……”
安立夏不说话了,他慢悠悠地往里床缩了回去。
“生气了?”纪应淮问。
安立夏下意识摇了摇头,但突然想到屋里灯都熄灭了,他夫君看不到他的动作,只好生硬地回道:“没有。”
纪应淮一听他的语气,就“噗嗤”笑出了声,长臂一揽,直接把安立夏捞进了自己怀里。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不该寻立夏的开心。和圣上求的是我们俩的婚约,以后咱们就是官方认定的一对了。”
安立夏感受着喷洒在耳际的温热气息,脸上发烫,“真的吗夫君,你莫再拿我打趣了。”
“真的,骗你我是小狗。”
这话拿去哄孩子倒差不多,安立夏又恼又羞地往被子里缩,只给纪应淮留了满枕头铺散开的青丝。
纪应淮摩挲着他柔顺的长发,轻叹一声,“立夏,该有的聘礼、婚书、八抬大轿,我会一样不差地给你补上。虽然,我不知纪家的祠堂在何处,但日后我们可以自己立一座,族谱就从你我二人开始写起。若有后代,就让他们顺着往后写,若没有,也无碍。”
生产如过鬼门关,他不想让立夏受罪。他们可能曾经历过无数苦难,好不容易才再次相逢……他只希望他们二人能平安顺遂地到老、白头。
“可是,”安立夏听着听着,突然难过了起来,从被子里钻出来,道,“可你给我聘礼,我没有嫁妆给你啊,夫君。”
他开始埋怨自己从前怎么不多努力点,多做几份工,攒点体己钱。
“怎么没有?”纪应淮笑着在他额上吻了一下,“还记得刚拿到济世堂地契时,我让你按的手印吗,还有咱们京城新家的,也按了,记得吗?”
安立夏迟疑道,“记得呀。济世堂是交由我保管要我按,京城新房是付款人要按。钱都在我这,我付了,就按了。”
“它们都是你的。”
“什么意思?”安立夏不明白。
纪应淮给他解释道,“按了你的手艺,这两处房产就都在你名下了。”
“啊?”安立夏突然着急了起来,“那,那还能改吗,怎么都记在我名下了,这应该是夫君你的才是。我闲在家中无所事事,你辛苦看诊,这都是你赚来的呀。”
“立夏,你要与我生分了吗,你与我分那么清,是不要我了吗?”纪应淮做出一副悲惨弃夫样,把脸埋在他颈侧,假装呜呜咽咽。
安立夏手足无措,“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夫君,你莫哭。”
“我们是一家人,你的我的都是你的,你不要这地契,就是不要我……”
“我要,我要,我都要。”安立夏慌乱道。
纪应淮装不下去了,笑着蹭了蹭他的鼻尖,“嗯,都是你的。好了,睡觉吧。”
安立夏总觉得自己被套路了,但他瞪着眼睛琢磨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哪里出了问题,于是只好枕着夫君的胳膊,沉沉睡去了。
圣上说明日给圣旨,纪应淮刚下朝走到太医署,圣旨就到了。
这是他的私事,庞公公就没有当众念,走了个行礼接旨的流程,就把圣旨交给了他。
“纪太医好事将至,我提前向您道一声喜了。”庞公公和蔼地笑道。
纪应淮拿了提前备好的小红包给他,那里头是用一两黄金打的几颗金瓜子。
虽不比宫里的师傅技艺精湛,但起码比孤零零的一块金子看上去好看些。
“多谢庞公公。”
庞公公收下了这个红包,笑容更和气了几分,“纪太医的喜,我沾到了。近日柳园的□□与牡丹开得正盛,您若是得空,可以带几个人一同去赏赏花。”
“告辞。”
纪应淮目送他离开后,才进了书房。
太医令好奇他拿了什么圣旨,纪应淮给他看了,并问导师柳园在哪。
“柳园?”太医令诧异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地方?”
“这地方怎么了?”纪应淮有点疑惑。
太医令小声告诉他,“柳园原本是个赏花赏景的地方,但那儿近日总有诡异之声,而且隐约飘着臭。掖庭的人去查过了,侍卫也翻过花盆,什么不对劲的都没发现。”
纪应淮问:“那圣上可知此事?”
“辖,”太医令摇了摇头,“圣上朝务繁忙,后宫之事本就不多管,再加上那边又是处小园子,位份高一些的娘娘们都只去御花园和蕴春湖,去柳园的都是些秀女、侍从。他们就算有问题要上报,也没多少人会去搭理的。”
“导,那臭味,你闻过吗?”
“没啊,”太医令道,“我忙着呢,哪有空去。再说了,我又不是苍蝇,哪臭往哪钻。”
纪应淮心道,庞公公看来是给了自己一个线索提示,臭的,怕不是尸臭……说不定会与纪幺相关,他不能错过这个线索。
刚想站起来就走,他突然又想到了庞公公说的带几个人。得听劝,公公在这宫里做事多少年,他说的话肯定有别的意味在里头。
纪应淮得去一趟,但也不能一个人就这样冒冒然直接闯过去,他最好叫上几个武力高的人同行。
“导,你认识皇宫里的侍卫吗?”
“认识,咱们太医署跌打损伤药最主要的客户就是那群侍卫,喏,一会禁军的屈领队就会过来拿药。小纪,你要找侍卫做什么?”太医令问。
纪应淮没告诉他实情,含糊道,“我去做苍蝇。”
“……?”太医令纳闷,“你上赶着给自己揽事做什么,你书都没写完呢,别瞎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
“导,我要是不掺和,说不定哪天被人弄死了都不知道。”纪应淮也很无奈,要是有办法,或者能直接找出纪幺永绝后患,他也不想去那柳园。
还有半个多时辰,立夏就和孩子们一块进宫来了,他很想和立夏待一块写写书聊聊天,岁月静好。
太医令叹了口气,“去吧去吧,要去就去。孩子大咯,有主见咯。”
他揣着老父亲般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苦闷心情,走出了小书房,替纪应淮留意屈领队去了。
有太医令在从中做媒介,纪应淮很顺利地与这位领队搭上了线。
屈领队正好刚换班下来,他表示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要去看,那现在就喊两个弟兄一块去得了。
于是他挑了队里最能打的二位,带着他们跟纪应淮一块去了柳园。
太医令不放心,本想跟着一块去,但纪应淮怕安立夏一个人到太医署会怕生,把他托付给了导师,他导师就只好默默留下来,照顾学生媳妇。
柳园的位置的确很偏,它在储秀宫还要往北很远的一个旮瘩角里,再过去就是冷宫了。
高位妃子们不愿意来这确实是有原因的,谁乐意往冷宫边上跑啊,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霉头触吗?
四人体力都算好的,走过去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也没人喊累。
纪应淮原以为柳园里面起码种着柳树,有湖有景,谁知这儿压根没有柳树的半点影子,园子里摆满了一盆盆的花,开得很是繁茂。
湖也没有,只有一条还算宽的河。屈领队说,这河与宫外是相通的,每到过节思念已逝亲友的时候,这河里就会飘满宫人们放的花灯。
希望这些灯,能把困死在深宫里的魂都带出去,带到他们的故土,或是自由的远方。
纪应淮很想感慨地叹口气,但是这儿确实很臭,他都不敢正常呼吸。
从怀中拿了条帕子捂上口鼻后,他才觉得好受了些。这帕子应该是安立夏塞给他,上面带着他用的香膏的味道。
估计是王妃又给他传输了什么“让夫君时时刻刻想着我”小妙招,纪应淮现在看着身上随便哪一件东西都能想起他来。
其实不看也会想。他忍不住笑了笑,比如说,现在就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