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医馆来人报案,说丢了一个孩子。”衙役跑进来禀告。
提刑官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又是丢孩子,这个月都丢了多少孩子了。”
“捕头说他那边人手不够, 特叫小的来请示您,能让县丞大人否与城东驻军署商量商量调点兵, 毕竟涉及谋反和劫匪,叫军队介入也是合理合规的。”
“我会去说,”提刑官道,“叫他们先去把案子破了,孩子的事先放一放, 别打草惊蛇。等借来了兵力,咱们直接打上劫匪的老巢,去把这群阴沟里的老鼠全抓了。”
“是!”
衙役匆匆忙忙跑出去递回信了, 提刑官抖抖衣袍,就去寻县丞。他找上门时, 县丞还在喝着稀饭, 美滋滋地考虑升官的事情, 嘴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下来。
但听完这一桩接一桩的案子, 他笑不出来了,搁下碗拿了自己的私印,叫上书记和提刑官就朝外跑。
笑话,在这关头,就是要他跳泥潭,钻垃圾堆,他身上全脏了,也不能让自己的仕途沾上半点污渍!
“师父,师母,呜呜呜,”小芸进门,眼泪就开闸了,“我错了,我下回再也不乱跑了……”
孤身一人的时候,她很坚强,甚至能冷静思考怎么逃脱,但见到了能给她撑腰做主的家长,小孩鼻子一酸,满腔的害怕与委屈找到了宣泄口,哗啦一下全涌出来了。
她的衣领子刚被热风吹干,这会又湿了。
安立夏担心得手都在抖,连忙跑过去蹲下把孩子抱怀里,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后脑勺,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小芸,回来就好了。”
“手上皮破了,别乱蹭,师父给你涂药。”纪应淮拿了干净的纱布来,替她擦拭消毒。
送她回来的夫妇俩在外头停好车进屋,瞧见小芸被两个大人围着哄的场景,也放心了。
听说小芸没有爹娘,跟着师父师母过日子时,男人还担心是不是她师父师母不怎么管孩子,才叫她一个人跑这么远跑丢了。
“师父,这是送我回来的叔叔和婶子,我和他们道过谢了。”小芸介绍道。
纪应淮感激地和二位打了声招呼,并叫人拿了医馆特色大礼包来,送给他们,“多谢二位相救,孩子贪玩,给你们添麻烦了。今日多亏二位,这孩子才能平安回来,一点薄礼,请收下。”
男人推脱不得,拎着礼包,心里很高兴。虽说也没出什么力,但谁都喜欢被认可、被感谢的感觉。
“这姑娘和我闺女差不多大,能救一个算一个,又恰好顺路,不麻烦,”男人说着,扶着媳妇在就诊椅子上坐下,“医师,我们来是想给我媳妇开点药,她病了。”
纪应淮一听,仔细看了看女人的面色,很像是郁证。
“最近碰上什么事了吗,心情是不是不太好?”他问。
女人反应有点慢,点点头,但没开口,她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放空,神情疲惫,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提不起她的兴致。
但纪应淮整理桌子的动作稍微大一点,她就突然一惊,朝他手上看好几眼。
男人替媳妇说:“我闺女被劫匪抓走了,我俩去找,去报官,都没找到孩子。我媳妇着急了好几天,晚上颠来倒去就是睡不着,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病了,饭都不想吃。”
纪应淮给她把了脉,又弦又细,她的舌象整体都偏白,气郁血虚没跑了。
“前些天是不是哭过,哭得很厉害?”
男人点头,“知道闺女被拐走的那天晚上,她哭了一晚上,第二天眼睛都不咋能看清东西。”
纪应淮在纸上写下,郁证,忧郁神伤证。
这病放在现代医学中,大多数人都听过它的名字,抑郁症。
女人闷闷不乐,提不起精神又容易受惊,是很明显的抑郁症轻证的表现。
西医上有很明确的定义,还有HAMD抑郁量表可供临床诊断和治疗效果评估。*
纪应淮曾经在参与安宁疗护项目时,对癌症晚期患者的抑郁情况做过调查,写了好几篇论文,所以对这方面的内容他了解得不少。
作为中医学博士,他西医的课程也学得很不错,但可能是因为自身对祖国医学的偏好,他更喜欢从中医角度去解释疾病。
郁证的病因病机不难讲,忧郁不解,心气耗伤,导致营血不足,血不足自然就无法供养心神,从而引起心神不宁等一系列症状。*
他开了甘麦大枣汤,养血安神。
“在这稍等我一会,我去拿药。”
人家送小芸回来,对他们有恩,这个医药费纪应淮自己来出。他和账房说了一声记在自己账上后,拿了药给夫妇俩。
账房做账也辛苦,不告知一下后面对起账来会很麻烦。
既然小芸找到了,纪应淮决定带着她跟着夫妇俩一块去一趟衙门,他得和那边说一声,免得人家白花力气。而且小芸见到了劫匪,说不定能为找到其他孩子提供点线索。
“立夏,我把牌子翻过来了,要是有人急着找,你让药师先给他看看。”纪应淮揉了揉他的脑袋,嘱咐道。
“知道了,夫君。”安立夏坐在太师椅上,乖巧应声。
像一只把尾巴盘在脚边,端端正正坐着的可爱小猫,纪应淮眼露笑意,朝他挥挥手,“我尽快回来。”
说尽快,还是耽搁了不少时间。
衙门那边借的兵力,在县丞去和他们交涉后,很快就借到了。捕快们肩上的压力一松,全部去干他们熟悉的破案抓人的活了,把剿灭劫匪、解救小孩的大事交给了驻军。
巫医的案子看起来牵扯范围大,麻烦,但其实是好办的。
因为在这期间,城门一直是封闭状态,只要把城内和他有联系有恩怨纠葛的所有人都排查一遍,就能找出凶手。
捕快们带着仵作一起去了他们找到的第一凶案现场,根据痕迹分析,仵作觉得他的死和劫匪应该没什么关系。
毕竟哪个劫匪会有耐心跟在目标身后,一路尾随他五六十米,直到这目标抵达河边才动手啊?
一刀下去,直接一了百了,何必这么麻烦。
仵作怀疑,凶手是个头回作案的新人,因为巫医脖子上的掐痕姿势很别扭,而且,他连自己的作案痕迹都不知道隐藏一下。
捕快们一搜证,就打听到了他们想要的消息。
早起卖菜的大爷看见了一路鬼鬼祟祟的邱成,并目送他进了林子深处。
那地方蛇虫很多,一般没什么人去,大爷有点担心,在外头看了好久,也没等到他出来。大爷赶着去卖菜,再呆下去菜会蔫,只好挠挠头,走了。
根据大爷提供的长相,捕快们很快就找到了呆在小房子里愉快糊纸人的邱成。他还预备着给师兄烧两个做底下伺候人的丫鬟,算作是赔礼道歉呢。
他被一群涂着大红脸蛋和红嘴唇的纸娃娃环绕着,房间里明明很亮堂,但看起来就是莫名诡异阴森。
“操……”
饶是胆子贼大的捕头也忍不住起了半身鸡皮疙瘩,拎着邱成的衣领子,把他飞快地带出了房间。
他们这边进展飞快,驻军那边有了小芸和夫妇俩的指认,也拉快了速度。
纪应淮他们去的时候,刚好提刑官和驻军将领在,一听说小芸见到了劫匪还逃出来了,连忙叫她带路。
小芸受了惊吓还没完全缓过来,她记不大清,还好夫妇俩在,他们驾着牛车在前面给驻军开道。
之前停着马车的地方已然空空荡荡,依据地上不甚明显的车轱辘印,驻军一路向前,在河边失去了方向。
“这……”
男人脸上写满了诧异,这地方他可太熟悉了,平日里卖完货,他就在这儿捕鱼,给家里改善伙食。
而且,巫医被发现的地方,也就在这附近。
驻军将领望向河对面,那儿属于城外,就在岸边过去二十多步的地方,生有一片茂密的树林。
是可以藏身之处。
“你对这儿很熟悉?”将领问男人,“那麻烦你带我们在这附近走一圈。”
“好的好的。”男人应道。
纪应淮和小芸就先告辞回去了,医馆医师一走大半个时辰,纪应淮担心有急诊患者上门,药师会应付不来。
他们刚到门口,就撞上了正在关门的安立夏。
“夫君,秦仵作来了。”安立夏顺手揽住朝他身上扑的小芸,朝纪应淮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好,我知道了。”
纪应淮一进屋,仵作就朝他挑眉,道:“纪兄,不巧了,你刚回来我又得请你跑一趟了。”
“怎么说?”纪应淮问。
“徐狗子你还记得吧,人找到了,”仵作敲敲桌子,压低声音道,“死了,死因是中了毒,那人烂得不像话。而且啊,发现他的那一整片林子都飘着毒雾,还是最近才出现的。”
“我和药师都辩不出来是什么毒,所以跟提刑官请示了,想请你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抑郁量表*:知网有相关内容,但量表没找到(也可能我找的不仔细),我的量表是老师发的。
郁证病因病机*:来自《中内》,稍微加了点自己的语言
甘麦大枣汤,好喝(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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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应淮联想到了古代西南边远地区, 那里被称作为烟瘴之地。
气候炎热又逢雨季,且不论动物尸体了,光落叶同地上的植物就很容易在一块堆叠腐烂。丛林茂密, 空气流通不畅, 这些腐臭之气盘旋不散,久而久之就会形成瘴毒。
可,他去过玉儿说的及己生长之处, 那片树林潮湿却并不热,只有二十几度的样子。夏日衣衫单薄,走进去还有点冷。
地上的草叶腐烂程度不高,不像是能产生毒瘴的地方。
同一个县城的林子应该都是一样的吧,这儿又不是很大的城镇, 纪应淮不解,难不成树林还有区域性温度划分的吗?
他高中选修学过地理,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连等高线都忘得差不多了,学过和没学过区别不大。
还是去看了再说吧。
“纪兄,你最好把脸蒙一下,那东西毒得很。”仵作提醒道。
纪应淮点头, 若真是瘴毒,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除了上呼吸道,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得做好保护。
“衙门接触过尸体的捕快有多少?”
“两个。”
“好, 等我一会。”纪应淮去药房抓了些药放到袋里,做了四个香囊, 自己戴了一个, 剩下的交给仵作让他和捕快们自己分一下。
这方子是壮医用来预防瘴气的, 佩戴在胸前, 可以起到一定的防护作用。
他拎上出诊包,干脆让医馆的所有工作人员都提前下班了,叫小芸和安立夏先回家去。
走一趟不知道要在衙门呆多久,省的叫大家干等。
徐狗子的尸体没有摆进屋里,就在衙门偏僻的角落里放着。他在林子里不知道躺了多少天了,可能除了中毒,还被动物啃食过,身上烂得一块一块,连皮带肉地往下坠。
仵作不想自己的工作场地被碎肉污染,干脆让人临时支了个四面透风的棚子,在棚子里干活。
尸身的腐烂程度太高,面口部的血肉都糊在了一块,黄绿色的浓浆在伤口处蔓延。
担心尸水会有腐蚀性,纪应淮戴好面罩,隔了几层布才伸手去检查。
瘴毒的活人表现纪应淮比较懂,对着个死人,没学过法医学尸检内容的他,只好尝试着从自己擅长的角度入手分析。
他努力在一团烂浆里掏徐狗子的舌头,想看看舌下络脉的情况,但只抓住了一团黑臭的秽物。
“……”
纪应淮默默地抖掉最上边的那层布,转手扒开了徐狗子的眼皮。
幸好他的眼睛还算完整。
白睛上脉络多而集中,且近瞳仁处,脉络弯曲增多,弯度也变大了。*
再看他的手指,指甲月痕暴露过多,和正常人一比,能很明显地看出来。由于他体内血液流动已经停止了,更多的分析,比如颜色区分,纪应淮没办法看清楚。
大体上和受了毒瘴的表现基本吻合。
这可不好办了。
纪应淮丢掉手上的布,毒瘴的出现不可能是小范围的,感受过毒气的飞禽走兽,死后都会成为它扩散的媒介。
更何况,现在是夏季,天热蚊虫横行,它们也是传播毒素的主力军。
通过蚊虫叮咬,瘴毒会侵入人体,与人本身的正气相争。一旦人的防御屏障有缺口,就会让它有机可乘,引起机体功能的紊乱。
阴阳相移,天地人三气不能同步,皆可发生瘴病。*
没有特效药或专用方,在古代碰上瘴毒和碰上瘟疫没什么区别,这俩都会导致大面积的病毒传播,并导致大批百姓感染身亡。
“秦仵作,麻烦带我去那片树林看看,可以吗?”
他想实地瞧一眼,若这毒瘴还局限在一处没扩散出去,或者能找到毒瘴产生的原因,将污染源迅速清理干净,那这场可能会引起大面积灾病的祸事还能有回转之机。
仵作应了,立刻叫人备马。马车太慢,恐误了时辰。
纪应淮是骑过马的,只不过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研0的那个暑假,他和几个朋友一起约了毕业旅行,去了很多地方,最后一站是大草原。
年轻人的心里总是向往着高山、大海和广阔无边的草原的。
他在那学了一天骑射,当时还想着以后要是有机会,再来这里跑马呢,谁料再次接触骏马,已经是在书里了。
纪应淮笑了笑,利落地掀起衣摆上马,摸了摸马脖子,没停顿,跟上了捕快们的步伐。
这林子在一处城墙边上,离东城门不远。当时划分县城地块的时候,说要在这儿建一个大客栈,还要修缮漂亮的园林山水,供外来的贵客居住。
可惜经费不足,加上这地真没什么贵客会来,所以一直空置着。
空着空着,生态就自己发展了起来,县丞每次想起来都会说一嘴要发展,然后十几年在他的发展声里一晃而过,待反应过来,这儿就多了片林子。
林子周边没什么人居住,都是空房子。因为这儿离中心市场太远,生活不太方便。
而且……
“而且,这儿以前晚上传出过很凄厉的哭声,也不像是动物的嚎叫,就是那种人被折磨发出的痛苦的叫喊。”
仵作道,“衙门派人查过不少次,都没找到过原因,而且我们偷偷半夜来过,也没听到他们说的那些怪声。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住在这一片的居民听着害怕,老担心树林子里有鬼突然窜出来,住得提心吊胆的,影响了正常生活。逐渐就都搬走了。
纪应淮敛眉,哭喊声,倒说不定真的是有人在被折磨。
因为他做好防护和仵作一起往树林间走,并没有觉得非常湿热,这儿地上的腐烂物也不多。
放眼望去,树林间隐约可见飘忽的雾气,那颜色浓郁几乎要遮蔽前路的毒瘴都集中在中间偏里,靠近城墙那一块区域。
能导致毒瘴产生的原因就那么些个,纪应淮不信在同样的环境因素下,会造成这么大的毒雾区域划分。
飞禽走兽无法控制自己的死亡地点,他们腐烂的尸体不可能会自主堆积在一处,能造成这种场面的,估计大概率是人为。
而且,纪应淮合理怀疑,这毒瘴的催生物,应该是人的尸体。
【作者有话说】
白睛*和瘴病*的参考文献:
[1]曾翠琼,黄汉儒,王奇.黄汉儒教授解毒调气法治疗瘴病临证经验[J].四川中医,2015,33(12):2-4.
去打九价了,好痛,变独臂侠了((ToT))
于是决定对自己好一点,今天日2,嘿嘿嘿!
第30章 又在吃饭前吃零嘴
“纪兄, 你的意思是,”秦仵作的声音被面罩压得闷闷的,“这里头可能埋着死人?”
“可能……这里面还不少?”
纪应淮点头, “不过我也不敢说得太绝对, 毕竟都是猜测。再往里走大概率会中毒,咱们先退出去吧。”
“好。”
仵作跟在他身后,回头瞧了一眼那漫天弥散的浓雾, 想到了捕头带回来的一大兜人骨法器。
还别说,指不准被剃下来的肉就是堆在这儿销毁的呢。
犯罪链的一部分悄悄浮出水面,露在探案人员眼前,但其中的疑点尚有许多还因为缺乏证据而无法理清,仍有待商榷。
不过这些都是衙门的事情了, “出差”结束的纪医师归心似箭,难得早下班, 不能浪费美好的休闲时间。他借了衙门的马,直接回家去了。
他家斜对面那座一直空关着的宅院居然亮起了灯,纪应淮瞧了两眼,没多注意。
天还没黑透,厨房正在做菜, 阵阵香味飘来。估摸着小芸又和阿嬷讲了要吃蒸鱼,满院子都是鱼香味。
纪应淮叫家仆牵马去喂草,吃饭前他得去看看小芸今天的功课有没有写完。
他不在家的时候, 小芸一般不会安安分分地在自己房间待着,她端上小书包就跑去找亲爱的师母了。只要有人在她边上陪着, 小芸就能写很长时间的作业。
走到主卧门口, 纪应淮果然听到了两人的聊天声。
“这个绿的比红的好吃, ”安立夏把糕点盘子转了个圈, 将绿色那叠摆到小芸面前,“吃这个。”
“好!”小芸拿了一块,晃荡着小腿边吃边学习,很注意地没让碎屑掉到本子上。
“吃慢点,别噎着。我新调了脆梨汁,加了你师父说叫迷迭香的草,尝尝看好不好喝。”
安立夏把杯子往小芸那轻轻推了推,小芸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大口,仔细品味了一下,“好喝,比薄荷水还好喝,要是蜂蜜加多一点就更好了。”
“那这杯紫苏汁呢,和脆梨汁比哪个好?”
小芸砸吧着嘴,“脆梨汁好喝!”
纪应淮听得想笑,刻意加重了些步伐,慢悠悠朝屋里走,给里头吃吃喝喝的二位提了个醒。
“师父回来了。”
小芸连忙低头写算术题,但刚才卡哪儿现在还卡哪儿,她心里着急又无可奈何,偷摸往后翻了一页,试图遮掩过去。
安立夏动作迅速地把桌上的吃食全搬到另一张案几上,拍拍手上的饼屑子,清理“作案”现场。然后起身开门去迎接纪应淮,给小芸争取一些再多写点题目的时间。
“夫君,你回来啦。”
“嗯。”
纪应淮看到他,脸上的笑意收都收不住了,伸手拭去安立夏唇边无意间粘上的红豆馅泥,道,“又在吃饭前吃零嘴。”
语气里满是打趣,压根没责备的意思。
安立夏红了脸,“回来时看到了一家新开的饼铺,我想吃,就买了几样。”
“想吃就买,银钱够不够,不够让柱子给你拿。”
原本是想把所有钱都交给安立夏管的,因为小纪是个受过良好男德教育的新时代好青年,他认为上交工资是已婚男人的基本美德。
但安立夏见了大笔的银钱总觉得自己会把它们弄丢,而且他算账的能力不比小芸好多少,只能支持小数目开支,于是柱子就成了这夫妇俩的管家兼账房先生。
“知道的,”安立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蜂蜜就是让柱子拿了钱去买的。”
“喜欢就多买点,蜜在阴凉的地方放着也不易坏,”纪应淮想起他用来做饮品的迷迭香与紫苏,道,“小市场最近好像有活动,要不要去买种子?”
“好,我们三个一块去吗?”安立夏的目光亮亮的,期待地望着他夫君。
“我们两个去,小芸这周可放过假了。”
纪应淮故意提高了一点声音,好让屋里正在竖起耳朵偷听的小芸听到。
“……”小芸丧气地趴在了她的算数册上,和每一个得知不放假的学生一样,顿时失去了快乐。
安立夏抿着唇笑,低声道,“夫君,可别逗孩子了,她回来后已经把今日的医案学完了,算数也做了一整页。”
医馆的医师都放假了,医师徒弟怎么可能不放假。纪应淮揉了揉安立夏的脑袋,“嘘”了一声,跨过门槛走到小芸对面坐下。
“脆梨汁好不好喝?”
小芸正全心全意地惦记着她夭折的假期呢,下意识就答了,“好喝!”
“……”
“师父,”小姑娘反应过来,不等纪应淮说话,她就迅速给自己找补道,“我说这同类项,好合并。”
纪应淮忍俊不禁,“写了多少题了,拿给我看看。吃过饭给你出三道题,若是能答对百分之八十,就给你放假。”
“真的?”喜从天降,小芸高兴得要蹦起来。
“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芸从椅子上跳下来,抓着算数册和写完的医案分析跑到纪应淮边上,像个小狗腿子般把本子都递过去,“师父,您真好,真是好人,天大的好人!”
“下回吃饭前不许再吃零食了。你还在长身体,零食吃饱了不吃正餐,会长不高的,而且会很容易生病。”纪应淮点了点她的脑门,教育道。
“好,师父,我记住了。”小芸乖巧坐下,满脸我超听话,快给我放假。
纪应淮批阅了她目前完成的功课,挺满意,正确率很高。看得出她平日里都是有在认真学的。
不过可能是因为吃东西打岔,被转移了注意力,一道题只写了半道就跳过了,一跳就直接跳到了下一页。
“这题,你会吗?”纪应淮指着那半条问她。
小芸凑过去瞧了一眼,哦嘶,就是她遮遮掩掩的那一道,还是被发现了。她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已知三角形三边长……”
纪应淮扯了张草稿纸给她讲,安立夏也坐了过来一起听。他算数不行,但是在几何方面很有天赋,无论是平面还是立体图形,只要听一遍过程就能懂。
可能是以前给人家做过手工活赚钱的缘故吧,那种被杆子拼凑出来的东西,安立夏一看,脑海里就能把它们拆解开。
小芸年纪小,又不像现代孩子在学习时有模型辅助,跟着纪应淮学医后就没去外头玩过泥巴,雕塑能力堪忧,她对这些东西完全没概念。
不过好在她理解能力在线,很会死记硬背,纪应淮就先让她按自己的方式这么学着,把基础知识先记下来。
三角形公式列了长长一页,纪应淮准备每一章都给她写一个总结笔记,这样以后翻看起来也方便。
虽然,纪应淮也不确定给她教的这些,在她未来的人生中能用得上多少,但万一呢,他是这么想的,万一小芸也会突然穿越去考中高考呢?
这叫让孩子平等的拥有接受教育的权利,让她不输在起跑线上,让她跨越千百年的时空,与现代孩子一起接受相同的知识。
“听懂了吗?”
小芸脸上的神情连续变幻,从似懂非懂,到我好像懂了,到我又不太确定,最后在平静中定格。就这么着吧,我理解了,就当我懂了吧。
纪应淮知道理论很难一下子被吸收,需要实践辅助结合,于是又给她出了道类似的题,“做做看。”
拿着笔的小芸迟疑地先把数据在图上标出来,然后停下了动作,盯着那图看了很久,久到安立夏张口就能把答案报出来了,她才如释重负地把解题过程顺畅地写了出来。
她是有将才的。
纪应淮忍笑,小芸这孩子非得把前因后果全想通了才肯落笔,这个习惯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很难评价。
但认真仔细,考虑周到是很不错的优点,纪应淮不想多加干涉。
都说因材施教,孩子怎么长大,怎么培养,得根据他们的本性来尽心教导,强加干涉很容易导致小孩子叛逆。
应付青少年叛逆期比教什么都不会的孩子都痛苦。
纪应淮想到了现代比较热门的一个梗。
Daddy,他才不是什么穷小子呢。
在他和安立夏的心中,小芸已经和他们的女儿一样了。虽说小芸之前表示过,不想结婚。但如果哪天她想不开,或者被下了降头,带回来一个古代精神小伙,非得和他结亲的话。
纪应淮很难想像那个场面,大概,可能,自己和立夏会当场炸掉吧。
“师父,这,不对吗?”小芸见她师父不说话,以为自己写错了,不大确定地转头看向正沉思未来的纪应淮,疑惑地问。
安立夏也望向了夫君,他算的答案和小芸算的一样,要错的话俩人都错了。但他怎么算都觉得很对啊?
“对的,很好,”纪应淮回过神,给她批了个大大的勾,“先去吃饭吧,厨房的香味都飘到这儿来了。”
“好耶!”
小芸按了按发出咕噜声的小肚腩,高兴地在原地蹦蹦跳跳。
安立夏看孩子的眼神温柔极了,轻轻拍了拍小芸的后背,“走啦,今晚有不少好吃的呢。”
纪应淮跟在他们身后,觉得十分放松。
今晚该给小芸出什么题呢,放放水吧,让孩子高兴高兴,睡觉也好做个美梦。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温馨一家亲!
立夏:(偷吃)
小芸:(跟着师母偷吃)
纪应淮:(双标)小芸不准饭前吃零嘴,立夏随意。
过敏体质真的太痛苦了,九价疫苗也过敏,凄凄惨惨(痛哭)
第31章 东边林子炸了
弯月隐入漫天黑云背后, 雷声与电光在天际翻滚,县城很快就要迎来一场大雨。
气压低得厉害,四处都是低空乱飞的蜻蜓。田地林间被黑色的小飞虫铺满了, 大翅膀的飞蚂蚁与蛾子直往有光的地方钻。
男人喘着粗气, 肩上扛着一只大麻袋,步履沉重地朝树林走去。他的身后,麻袋里滴下的黑水绵延地淌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