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医以为自己的计划成功了,兴奋地睁开眼,却看到了熟悉的捕快。
是上回把他抓进去的那个。
“怎么是你?”
捕快无言以对,问,“你又做什么妖?”
“我干闺女被这医馆的医师摸了,失了清白,医馆难道不得给我赔偿吗?”
“张嘴就要十两黄金?”捕快用新奇的眼神打量着他,挺想知道这人的脑袋是怎么长的。
胆小且又菜又爱玩就算了,居然连讹人这等下三滥的活都做不好,还跑出来大吵大闹,真引人发笑。
仵作回去的时候,给衙门上下都带了礼物,用的是医馆的名头,故而捕快请纪应淮出去时,态度比对巫医要好许多。
“医师,他举报您骚扰良家女子,您有什么要说的吗?”捕快问。
纪应淮笑了一声,道:“我举报他恶意诽谤敲诈。”
“查体部分是由我的徒儿小芸完成的,除正常把脉外,我与他的干闺女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并且,把脉还是在我夫人在场的情况下进行的,这点周围人都可以作证。”
“把脉,你摸了我干闺女的手!”巫医抓着鸡毛当令箭,叫嚷道。
他请的演员跟他说任务完成了,拿了钱就走人,巫医也不清楚这个完成是完成到哪一步。
但照目前看来,那姑娘根本没达标,纯纯骗了他的钱。
巫医心里知道自己这回又要出丑了,气得想骂人,但那坑了他钱的贼已经跑得没影儿了。箭在弦上,又没台阶给他下,巫医只得硬着头皮往下闹。
纪应淮的脸上写了三个大字,活久见。
“若把脉就是骚扰的话,那今后我这医馆也别叫济生堂了,改成怡红院,您看怎么样?”
按巫医这话来算,那从现代到古代,下至黄发小儿,上至垂暮老人,他得骚扰了多少人啊?
这样讲下去,岂不是学中医的个个都得赔人家精神损失费?干脆这行也别叫中医了,改叫采花大盗吧。
把付钱上班落到实处。
捕快也听笑了,“不检查怎么看病,像你那样瞟一眼就看出人家肚子里是男是女吗?”
巫医想起玉儿抽出来的假肚子,以及之前自己信誓旦旦告诉徐狗子玉儿怀男胎的事情,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怀疑他暗中使手段,狮子大开口敲诈过不少人,劳您查证,还我们这些受害者一个清白。”纪应淮对捕快道。
捕快点了点头,“医师您忙,我就先带人回衙门了。”
“慢走。”
送捕快押着巫医上马回衙门后,纪应淮赶忙上诊室去看安立夏的情况。
好在叫醒得及时,他身上的味道已经没了,进入了疲乏期,正懒懒地靠在软枕上,由小芸给他扇风。
“立夏,你梦到什么了,可以跟我说说吗?”
安立夏犹豫了片刻,答应了。
两人找了个借口把小芸支出去,安立夏组织了一下语言,将前后两个片段都和纪应淮讲了。
纪应淮听着听着,皱起了眉。
安立夏可能会以为这就是个单纯的梦境,过去了就忘了这事儿了。但纪应淮是穿书来的,他那么奇幻的事情都经历过了,免不得联想得多一些。
虽然他原著没看多少,但可以依据常规小说进展合理推测。纪幺这么一路科考下去,他的仕途必然会接轨上流社会。见识的东西越多,人的野心也就越大。
想要快速融入一个圈子,依靠贵人作助力是最简便的办法。纪幺作为故事主角,在主角光环的帮助下,肯定会与贵人产生交集。
而在官场金字塔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爷就是最好的贵人人选。
到那时,没有背景没有接受文化教育的糟糠妻子安立夏就会成为他眼中的累赘。
休掉原配,去娶相爷嫡女,纪幺就能获得一个大助力,非常划算。
他之前就怀疑过,安立夏省吃俭用辛勤劳作,供原身读书考试做官,原身发达之后会不会忘恩负义抛弃安立夏。
因为这种桥段太多了,人都是自私的,为了往上爬,可以不择手段。
难道安立夏的这个梦,对应的是故事原本的结局吗?
不对啊,纪应淮翻找着自己的记忆,当时他看这本书的简介,明明写着结局he啊。
他俩要是离了,那还怎么打出圆满结局?
下午坐诊的时候,纪应淮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天色暗下来,风变凉快了,但外面蚊虫也变多了。纪应淮早早收了摊回到室内,医馆里点了特质的驱蚊香,没那么多扰人的嗡嗡声。
小芸帮师父把廊下晒的几袋草药搬回来,路过候诊区时看见椅子底下藏了东西。
她蹲下来好奇地瞧了眼,是一个罩着细渔网的木桶。
“师父,有人在这儿落东西了!”
外面看不太清,纪应淮把桶搬进了屋里,掀开网罩一瞧,是满满一桶张牙舞爪的小龙虾。
“这儿有字条。”小芸眼尖,从龙虾里头扒拉出一张泡得发皱的纸片。
这上面就写了五个字,给小姑娘吃。
“小姑娘,我吗?”小芸有些惊喜。
纪应淮笑道,“医馆上上下下,还有别的小姑娘吗?”
“可是,是谁啊,为什么给我送龙虾呀?”
没有人知道是谁送的,这个桶,它自个突然出现在了小芸的眼前。
纠结什么,既然是送给她的,那她吃了就好啦!小芸高高兴兴地抱着桶上马车,跟师父师母回家。
托了小姑娘的福,一家人晚上加了个餐。
这还是纪应淮在这儿吃的第一顿小龙虾,红烧的,味道还可以。其实龙虾从四五月就开始上市了,但一开始他们没钱吃,后来一直在忙,也想不到吃这个。
吃小龙虾应该做十三香和蒜泥双拼的,配上啤酒,再来点烤串,几个人坐在街边大排档里,随意地唠闲话乘凉。
纪应淮有点想念现代的日子了,他在这呆了一段时间,已经成功戒掉了网瘾,甚至都入乡随俗地早睡早起不熬夜了。
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如果现在让他回归现代生活,他可能还得再重新适应起来。
他给安立夏和小芸一人剥了一碗虾肉,吃完饭直到临睡前,手上都还残留了些龙虾味。
没让安立夏自己剥是正确的选择,纪应淮满意地想,立夏就应该香香的。
微凉的月色落在庭前,纪府的灯灭了,他们安然入梦。
院子里的树微动,有个戴面纱的人影掠上屋顶,她盯着脚下的房间,呢喃道,“是他吗,纪幺?”
“……”
无人回应她,女人却侧着头,似乎在听谁和她说话。她站了一会,飞身朝衙门去了。
牢里,中午还活蹦乱跳的巫医现在蔫得像个腌久了的黄瓜,活着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原本捕快只是以敲诈的由头逮捕他,可下午突然有人来衙门举报,说他违背朝廷立下的宗教规矩,私自传播神明信仰,笼络民心。
这笼络人心的罪名若是落实了,可不是小事,不止官场上官员最忌结党营私,这民间也得避讳。若查不清楚,地方父母官都得跟着受连累。
提刑官正要审问巫医时,又来了一个举报的,称自己是巫医的干弟弟,说他家里藏有与劫匪密谋的信件。
邱成表达的意思其实是巫医和劫匪勾结,掠夺村民的财物和粮食,想让衙门把师兄刺字发配。这样他好挑起两方内斗,让劫匪在巫医发配途中动手杀了他。
他自己没这个能力,但他可以借刀杀人。
结果两条举报信息叠加在一块,打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提刑官与县丞一合计,认为巫医这一出是要联合劫匪起兵谋反。
这可了不得,谋反!
他俩被分到这小县城来做官后,安稳了许多年,哪料得一出大事就是直奔着诛九族去的。
提刑官赶紧叫人把巫医拎去重刑房,并派人去搜巫医的家,他甚至还亲自跑去了狱中审人。
巫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头就被盖了一顶大帽子,被这罪名砸得晕头转向。他想解释,但主要分开来每一样都是他干的没错,他不知从何开始辩驳。
见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提刑官就越发警惕起来,立刻叫人拟写罪状书。
捕快们骑着马在土路上疾驰,火把的光连成一片,硬是把脚程缩短了大半,后半夜就到了村里。
巫医的家被全部抄了一遍,翻箱倒柜间,有人大喊一声,“快过来,看这个!”
【作者有话说】
巫医:我咋谋反了,我干啥了,我没啊?!!
(七万字了 撸起袖子加油干!)
那是一沓卖身契, 二十多块堆叠整齐的金条与它们放在同一个抽屉里。
捕快们眼睛都看直了,好多钱啊!
真叫人看不懂,巫医都有这么多钱了, 咋还不知满足, 跑出去敲诈别人。这要随便换他们中间哪个人来,都得天天抱着这堆金灿灿的宝贝,高兴得每天都做美梦。
不对, 也不一定美梦,很可能连觉都不想睡了,直接跑去花柳巷里夜夜笙歌。
将他们的薪水与这堆金条对比一下,人家那些才叫积蓄,他们辛辛苦苦攒的三瓜俩枣啥也算不上。
果然赚大钱的法子都不在正经路上。
有人打开了边上那个柜子, 脸色骤变,“兄弟们, 不对劲,你们看这东西,这好像是人骨头。”
柜子里的隔板全被拆掉了,底板上钉了许多长钉子,每一个钉子上都挂着不同的骨制饰品, 以串珠为多。柜子下面放了个大藤编筐,里收纳着一堆惨白色的骨头。
捕头听见屋里的喧哗声,不知道他们吵什么, 跟进来探查情况。
他见多识广,看了眼满满一柜的邪物, 就知道这些都是真货。翻翻那沓卖身契, 大部分都是小孩和少男少女, 和这些骨头的目测骨龄差不多大。
好啊, 先是谋反,现在又涉及到买卖人口和杀人案,这巫医真是了不得啊。
捕头和先前的提刑官一样心情复杂。
想他们在县城维护百姓安宁,劳心劳力,底下村落里却悄悄出了这么一个大毒瘤。还好机缘巧合被发现了,若是任由他发展下去,等事情越来越大瞒不住了再被爆出来……
那他们这帮人不仅颜面扫地、帽子不保,指不定脑袋都得跟着被丢到地上摩擦。
他喝道:“别围着了,退开,找个袋子来都带回去,让仵作检验。”
“是。”
屋里搜出来了这种东西,捕头不得不怀疑,屋子周围的地里有没有也埋点什么。
他和十几个弟兄一起举着火把埋头干活,几乎要把巫医家的整片地
全都掘个遍,可惜啥也没有,地里头干净得有些反常。
难不成巫医不是杀人犯,他是二手买家?
无碍,捕头抹了把汗心想,不管他有没有杀人,有没有干剔人骨头的变态活计,单一个谋逆的罪名,就够巫医人头落地了。
找到举报人说的巫医和劫匪来往的书信,捕快们把信和屋里各式各样的神像摆件一并打包了,忙碌中没忘记带上大堆的骨头与金条,还抓了巫医的家眷。
大伙清点一番确定没有疏漏了,才上马准备回去复命。
夜风飘忽,行经村里一户人家时,捕头闻到了异常熟悉的气味。
“停下。”
他翻身下马,捕快们不知道头儿要干什么,但多年的默契让他们都听话地停了下来,从马上跳下围到他边上。
捕头仔细嗅了嗅,确定自己的判断无误,便一脚踹开了院门。
“搜。”
他们兵分两路,几人留在原地看守,剩下的散开在院落里搜查。虽然小捕快没有捕头那么敏锐,但这味道实在是太浓郁了。进了院子,不用捕头多说,他们都知道这儿出的是什么事。
院门一开,空气流通加快,捕快抓紧时间循着味道最浓的方向过去,那地方,是这屋子的偏房。
他拎刀砍倒了木门,闪身避让。一群小飞虫混着灰尘从地上腾起,朝外面扑来。
“过来,这儿有死人。”
是个老太太。
捕快们跟着头儿掩住口鼻进屋,围观过上一次开堂的几人神色微变。
这人闷在屋子里,天气热,烂得快,已经看不清具体模样了。但那衣服和佝偻的姿态,分明是徐狗子他老娘嘛。
他们把那事和头儿说了,捕头叹了口气,说了句,造孽呀。
因果轮回,人做的事,都逃不过苍天的眼。
“派两个人去抓徐狗子,其余人跟我回衙门。”
哒哒的马蹄声一路疾驰,他们握着缰绳,从黑暗迈向第一缕朝阳。晨光微曦,碧蓝的天上一片云都见不着,今天又是个热得离谱的大好天。
只是没啥好事。
纪应淮小心翼翼地起床,十分注意,没闹醒枕边人。他轻轻把手臂从沉沉睡着的安立夏脖子底下抽出来,并拿被子充当抱枕,塞到他怀里。
洗漱完准备用膳时,柱子高兴地跑进来,给纪老爷带来了第一条晨间快讯。
“老爷,巫医被抓啦!”
柱子知道老爷和巫医不对付,巫医隔三差五就给老爷找事。他作为纪家的家仆,自然也对这人抱有敌意。
听说巫医有难,柱子忍不住感到愉快,他把早上在外面买菜时听到的小道消息一骨碌都倒了出来。
“目前据说判的是满门抄斩,不过还有人传,说他谋反,事儿太大,衙门那边不敢轻易下决断,已经往上报了,如果上头发落下来,大抵要诛他的九族嘞!”
纪应淮笑了一声,“好,你倒是信息灵通。”
他给了柱子些许赏钱,叫他以后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儿都可以讲讲,每天早上听听八卦,还蛮有意思的,像读有声报纸一样。
柱子兴奋地应下了。
但等纪应淮到了医馆,首饰店老板就凑了过来,小声跟他说,衙门昨晚上碰上劫狱的了,巫医被人救走了。
“那么多狱卒啊,全部都被放倒了,悄无声息的,”没看出来,首饰店老板竟有一颗武侠心,形容起场面来语调抑扬顿挫,眼神中透着向往,“要我有那本事,早就去劫富济贫了,做什么不好,跑去救这种垃圾。”
纪应淮心里一沉,巫医那边有这种高手相助的话,自己可就危险了。
他思索着对策,不知怎的想到了古代小说里那些身边一堆死士、暗卫的王爷。
这倒是个极妙的主意。
只是,他就是一个普通医师,顶了天了是个举人老爷,一没钱二没权,上哪买死士去。
何况,这个地方百姓私自圈养护卫,好像是违法的。
说起违法,他给小芸和安立夏写的政治教材最近得赶紧烧了,万一巫医谋反的事情被核实,城里的风声很可能就要紧起来了。他怕节外生枝。
哎,纪应淮叹了口气,要怪只怪他自己,怎么连穿书都穿不上高位角色,从今到古都是个平民。
劫狱的事情一传开,紧张的人不止纪应淮一个。邱成送他师兄进去的时候没想过巫医还能出来,他上衙门举报都是实名制的,一点没隐藏身份。
如果师兄想查是谁对自己使坏,那他直接就暴露了。
邱成越想越悔,给了自己一巴掌。下回做事一定要小心点,把自己藏藏好。
人被救走了也不知道救哪去了,邱成现在也不方便直接去找师兄,他在屋里焦头烂额地转了好几圈,决定上慈姑庙找师父问问去。
林间夜露未散,地上湿答答的,树叶直往人鞋底子上黏。
邱成拨开横生的枝丫,满心愁绪,他在自己熟悉的路上走着,忽然听到了一男一女的交谈声。
这地方会有什么人来?
他疑惑地上前两步,躲在树后朝声源处望去,看见了一个戴面纱的女子。她边上还蹲着个人,正抱着脚抽气。
“你不是对这儿很熟悉吗,怎么走两步就摔了?”女人抱着胳膊靠在树上,歪着头轻嘲。
那摔了崴到脚的,正是被劫出狱的巫医。
他见识到了这位姐的惊人本事,屁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脸上堆笑道:“女侠大人,我没吃饱饭,腿脚没力气。”
“还能走吗?”
“能能能,”巫医连忙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给她带路,“您跟我来,这儿离庙不远了,很快就能到。”
邱成远远地跟在两人身后,眉头紧锁,他们的对话隐隐绰绰地传来,只能听个大概。
这是在做甚,那男人好像是他师兄,但他师兄怎么一副通敌叛国奸臣的模样?
越往前走,邱成越觉得不对。他反应过来,巫医要带这女子去慈姑庙。可是,拜入师门时他们分明发过誓的,不得带外人入庙。
除非是新收的弟子。
这看起来也不像新弟子啊,那女子的姿态显然比他师兄要更高傲,哪有师父给徒弟鞠躬的道理?
邱成的脑子高速运转,还没待他想明白,慈姑庙已经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巫医快速上前两步,眼里藏着见到救星似的隐秘的欢喜,“扑通”一下朝着紧闭的大门跪下来,高声道:“师父,弟子求见,请您开门。”
鸟雀被他的喊声惊起,煽动翅膀四散离去,带起几片飘零的落叶,在半空中慢慢落下。
慈姑庙前一片死寂,门没开。
巫医的希望之火灭了,不信邪又喊了一句,庙门还是一动不动。他师父,这会恰巧不在庙里。
“……”尴尬了。
“女侠,庙主他不在,您看这,要不下回他老人家在的时候,我再带您过来拜访?”巫医讨好道。
女子没接他的话,眼神盯着有些破旧的慈姑庙,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玩具一般,勾起唇角,径直朝前走去。
她抬起手,抚上斑驳的门板,又轻轻敲了敲。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后,她摇着头走回来,掸掉手上的灰,哼笑一声,道,“这就是你们的庙?”
“真粗糙,也就只能骗骗没见识的原住民了。”
【作者有话说】
(2023.10.14修)
“女侠, 您,您说什么?”巫医不解,什么原住民。
女子摆手, “听不懂就当没听见。你这师父, 几天出现一回呀?”
“师父他老人家比较随性……”
随性的意思,就是他想在就在,要是他不想在, 那可能几个月都不带出现一回的。
“……”
女子小声吐槽了一句,巫医没听见,他正想问这位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时,女侠发话了,并丢给他一个类似哨子的东西。
“那你就在这儿等着, 什么时候你师父出现了,就吹一下这个。”
巫医“哦”了一声, 抓起那玩意研究,余光瞄见女人转身就走的潇洒背影,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连忙跛着脚追上去。
“女侠留步,您让我留在这, 那我吃住怎么办呀?”
他现在是衙门的重点抓捕对象,要是自己出去找饭吃,估计一露面就会被逮, 被绑起来扭送进牢里。
女人敛眉,脸上写满了“真麻烦”, “我会让人来给你送一日三餐, 你自己去林子入口处取。睡哪你自己想办法, 这天又冻不死人。”
巫医在牢里受了苦, 养尊处优的习性早被磨得差不多了,有吃的就行,他感激地点点头,恭敬地送他的大恩人离开。
邱成瞧见女人走了,这儿荒天野地只剩他和巫医两个人。巫医在明他在暗,而且师兄不知道他也在这。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他师兄傍上了金大腿,连狱都能劫,想要借用劫匪的力量杀他大抵成功率也不高。不如就在这里送师兄上路吧?
邱成盘算着,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行。
他师兄赚大钱后,接二连三地娶漂亮姑娘做小,酒色当前,身子早就亏了。
而他因为贫穷,天天扛着货物走街串巷,还帮亲手人家操办白事。因为请不起帮手,他只能自己扛着把棺材搬到人家家里去。长年累月下来,练就了一身腱子肉。
单论武力值,他能直接碾压他师兄。
只是,他来得匆忙,身上没有带什么利器,赤手空拳直接上去就是干,那也太莽撞了。
邱成发着愁,身上的肌肉不自觉地紧绷起来,他的眼神定定地落在巫医身上,活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凶兽。
至于被他盯着的“猎物”本人……
“嘶——”巫医摸着自己肿起来的脚踝,倒抽一口凉气。
他以为就是崴了一下,没想到地上的碎石头把他皮给划破了,他手上不干不净的还沾了汗水,一把碰上去,和伤口撒盐一个效果,疼得他龇牙咧嘴。
缓过一阵后,他撑着膝盖直起身,这附近有一条河,他记得,应该不远。
出血的伤口要是不及时清洗,等感染化脓了就老受罪了。
巫医拎着裤腿,慢慢地朝河边蹭。
他身后,邱成不远不近地跟着,找时机准备下手。
其实邱成想杀这位师兄,不只是因为听了师父说的话,想完成任务。
他俩作为同期被招揽的弟子,不知怎地,师父就偏心他这个师兄。什么好东西都给他。
巫医说要法器,师父就给他法器,甚至连自己手上制作法器的渠道也透露给了他。巫医要那骗人的药方,师父也给了他,给他东西就算了,还教他骗人的话术。
几乎是手把手给他喂饭吃了。
有了老头的全力支持,巫医在村落里发展得顺风顺水,还搞起了神明信仰,让村里人都敬重他、倚仗他。有钱有权,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有滋有味。
可作为师弟的他呢?
经营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白事生意,没有任何新发展。他想要找一间店铺好好安顿下来,还得去低声下气地求这位师兄帮忙。
花了钱送了礼不说,这巫医师兄信誓旦旦的,没想到他这么菜,技不如人,店铺竟被别人弄到手去了。
说着帮他报仇,帮他抢回来,一番骚操作打出去,给自己整进牢里了,还有脸让徒弟来叫他帮忙。
被搅黄了事业,又垫进去了大半家产,邱成想着,等师兄出来了,回到家,他总会把钱还过来的吧。毕竟那是为了救他才花的呀!
可巫医一字未提,甚至想糊弄过去。
邱成心里早就闷了气,不爽极了。听到师父说要放弃师兄,他心里高兴极了。
没了前头挡着的,以后所有的资源就都能轮到他了,他要发达了!
得知有人劫狱救巫医时,邱成很紧张,既是紧张巫医会不会报复自己,又紧张巫医要是死不掉,自己还能不能一招翻身把歌唱。
怎么师兄的命就这么好,有那么多贵人赶着上来帮助他。他愤愤地想,帮他的人都瞎了眼了,盯着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可劲折腾。
要他能有人帮他,他早就把白事行业发扬光大了。
他在后面看着巫医一步一步走到河边,坐下来,清洗伤口,眼里的杀意浓厚到将要溢出。
动手吧。
这机会多好啊,师兄一死,就没人和他抢资源了。
快动手吧,杀了他,杀了他一了百了。
邱成被怒意驱使着,俗话恶向胆边生,不错的,现在他的胆量在疯狂上涨。
“谁——”
“救命啊——”
一双手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用了十成的力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使劲朝河里掼。
巫医挣扎着,他能察觉到这人是想把自己弄死。
冰冷的河水从他的鼻腔、耳朵里疯狂灌入,他和所有濒死的人一样,张开嘴试图获取一些空气。但入目之处,全是水。
巫医眼前发黑,他无力地伸着手,试图掰开脖子上的桎梏,但窒息让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他的挣扎对于凶手来说,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沦入混沌前,最后浮现在他眼前的场景是什么呢?
巫医看到了他床箱里的大笔钱财,那是捕快们抄家数遍都没能发现的宝贝。
他愉快地,和他金灿灿的积蓄,一同下落,没入了黄泉。
“……”
“哈哈,死了,哈哈哈,死了!”
邱成头回杀人,没什么经验。他怕一下子弄不死师兄,特地多掐了许久。直到虎口开始发酸,手臂支撑不住重量才松开了手。
巫医的身体重重地倒下去,摔进水里,溅起了一大片水花。他身上的温度在迅速流失,脸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了下去。
邱成将他推进河里,推到水比较深的地方,让他随着水流飘走,免得在这儿发烂被人发现。
清澈的水波推着尸身慢慢朝下游去了,它渐渐地沉入水面,又将在不久后漂浮上来。像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被带去未知的角落,永远失去音讯。
所谓神明的使者,死去的时候,也没有引来谁为他唱响哀歌。神明甚至都没现身,见一见他的“传讯者”。
等面纱女子发现巫医不见了,她会怎样以为呢?
大概会认为巫医跑了吧。
她会不会失望自己帮助、救出来的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呢?
邱成心情松快地朝外走,他丝毫没有因为手上沾染了鲜血而感到恐惧,反而体验到了一种神奇的愉悦。
他背对着慈姑庙朝林子外走去,脸上带着贪婪的笑意。
与徒弟看到的野佛,如出一辙。
衙门都快乱套了,捕快们倾巢出动去找巫医,试图从昨晚关押他的牢里找到点蛛丝马迹。
但什么也没有。
这人好像是凭空被人带走的。
牢门锁得好好的,钥匙也好端端地在狱卒身上挂着,牢里也没有任何用过迷药的痕迹。
来人是怎么把看守的人放倒的?
在没有用钥匙、没有暴力破坏牢门的情况下,又是怎么把巫医带走的?
捕快们搜查了半天,死活理解不了,急出了一头汗。
没办法,他们只能四处去查,封锁城门,张贴告示,满县城找人。
仵作验完了现场,他就没什么事儿要做了,闲着也是闲着,他想着去找他新认识的弟兄纪应淮,讨论讨论案情,指不定纪兄能有什么好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