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衙门门口,仵作恰好见到了县丞大人。县丞正叫人扶一位漂亮小姐上马。
仵作站边上瞧了两眼,不是他看着长大的县丞的女儿。按大人那恭敬的态度,好像这位小姐比他的身份地位还要高。
这县城里还有比县丞大人地位还高的人?
难不成是被京城派来当知县的?自从上一任知县告老还乡之后,他们这儿都许多年没派过知县来了,一直是县丞大人代行知县权力。
可这模样娇滴滴的,说是待字闺中的大家小姐还差不多,瞧着就不像是女官。
仵作不喜欢官场阿谀奉承那一套,他能躲则躲,见着两人上车走了,他才从角落里出来,抖抖袖子,悄咪咪溜出衙门,朝医馆去了。
医馆里,一如既往的忙碌。
沁人的驱蚊香从小小的香炉里飘出丝丝缕缕的细烟来,诊室内外仿若完全隔开的两个时空。
外面街上吵闹非凡,小贩在叫卖,捕快在巡逻布告,卫兵在严守城门。
而里头安安静静,纪应淮听着病人的倾诉,垂眸把脉,右手握笔在纸上写方子,时而抬头跟患者或小芸讲两句。
穿堂风吹过,带来夏日难得的清凉,岁月静好的氛围放松得让人直想犯困。
仵作在外头坐了一会,等病人都走了才进诊室。
“医师,你说这世上有神鬼吗?”他眯起眼,笑着问。
【作者有话说】
巫医下场(愉快发盒饭)
写得好像有点bt 别怕作者是好人(无辜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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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突然谈到玄学上来了。
“分情况吧, ”纪应淮本来想说不信,但又觉得不能说的太绝对,于是改口道, “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
仵作点点头,评了句在理,而后把劫狱的细节都跟他讲了。
“我去看了, 这人竟能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场一丝痕迹都没留下,怪哉,怪哉。衙门现在一筹莫展,纪兄聪慧, 你听下来,对这事有没有什么头绪?”
纪应淮搁下毛笔, “狱卒都被放倒了,他们怎么知道钥匙没有被动过?”
“钥匙是分了好几个人保管的,管巫医那间的狱卒说,他把钥匙藏在了袖子里,不解开护腕是拿不出来的。而且, 他的护腕没有被松动过。”
若是从鬼神角度来讲,确实能做到穿墙带走一个人。但,什么鬼神会去救巫医啊?
他造出来的那个神明吗?
纪应淮觉得不太可能, 这本书的标签上没写灵异,它是本格啊, 哪来的神神鬼鬼。
他试着从他熟知的唯物主义角度去思考, 发现也说不通。
莫非, 这古代世界有什么移形换影阵, 或者遁地穿梭的咒术?
还是,巫医跟他一样,失踪穿越了?
“想不明白,”纪应淮越想越偏,他及时停止了自己发散的思维,“我猜他出来后可能会回家,衙门派人去他家守着了吗?”
以前看电视的时候,他经常在普法栏目看到作案后因为回家而被逮住的罪犯,人的本性都差不多,说不定守株待兔能逮到他。
“派了,但他家都被抄空了,他还回去做什么?”
纪应淮想了想,“他可能,会不敢置信,想亲眼回去看看?”
如果巫医还活着,他确实会跑回去。钱就是他的命根子,狡兔三窟,他藏钱的地方多着呢,抄了一个家,他还有其他小金库。
只是,他这会都已经在水里泡皱了。
邱成推他进河的时候,没想到下游有一段很窄的河道,巫医的尸体被水流冲到了边上,搁浅了。
他都没被带出县城。
发现巫医的是个孩子,他跟着父亲出来捕鱼,玩着玩着跑远了,看见有个人躺在芦苇丛里。
小孩子对生死没什么概念,他看见巫医身边有个形状像田螺的小东西,就高高兴兴地跑过去,捡起来研究。
这里头没肉,但是很好玩。小孩看着“睡着”的巫医,拿着东西就跑了。
“滋——”
马车里,县丞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茫然抬头张望。
他问身边的漂亮姑娘,“小姐,您有听到什么吗?”
“没有。”
姑娘阖眼靠在铺着凉席的软垫上,由着侍女给她扇风。
“……”
县丞不敢多说,咽下疑惑,就当自己年纪大了幻听。
他们在一座宅子前停下,县丞先下马车,躬身去扶姑娘。
“小姐,这是城里最好的一处院落,里头都叫人打扫过了,您放心住。”
县丞一个眼神扫过去,门口的侍卫获意,齐声向新主子问安。
“劳您费心了,”姑娘的心情瞧着还不错,“待我回京,一定会和父亲说明这段时间您对我的照顾的。”
“这都是小臣应该做的,岂敢揽功。县城比不上汴京,小姐您不嫌弃咱们这穷乡僻壤物资匮乏,待得舒心,就是对小臣最大的肯定了。”县丞嘴上说着客套话,眼里的喜悦却是藏都藏不住。
把这位大小姐招待好了,京城那边一高兴,在折子上给他捎带那么一言半语,他这升官就有望了。
姑娘摆摆手,“我乏了,伯伯回去忙吧,再会。”
县丞连忙点头,叫人带她去卧房,自己在门口又和侍卫们叮嘱了两句,这才乐颠颠地上车离开。
“青玲,我出去一趟,别放任何人进来。”姑娘进屋就掩上了门,对侍女轻声说。
青玲知道她小姐又要出去办事了,乖巧地应下,去门口守着。
轻薄的面纱从绫罗广袖中抽出,姑娘熟练地将它戴在了自己脸上。
任谁也想不到,县丞的贵客会跑去接巫医的单,去医馆找事。
她三下两下就避开侍卫出了府,动作轻巧如燕,在错综复杂的小巷子里穿行,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对这县城很熟悉。
循着巫医吹哨的方向过去,她越走越觉得不对,这怎么看都不是去慈姑庙那片林子的路吧?
“……?”
姑娘蹙眉,怎么回事,这人是不是试图逃跑,然后迷路了,想找她求救?
她揣着疑问一路疾驰,却跑进了某个与城外相连的民宅区。
县城大部分地方都铺了砖路,而这儿还是泥路,地上、墙上斑斑点点全是污渍,肉眼可见的脏乱差。
姑娘毫不在意地重重踏过污水,她的裙摆在地上拖行,却依旧整洁干净。仿佛周边的事物与她之间,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她从路人身边经过,只留下一缕幽香,似花非花难以形容,总之是种很妖异的草木味。路人感受到凉风吹过,顺着行迹望去,却不见人影。
“许久没走过这种城中村了,倒是怀念。”
姑娘看起来在和谁聊天,她听了对方的回应,愉悦地笑了起来,“是呀,回来了,这回谁也别想把我当棋子。”
“我要做布局的人。”
“滋——”
她口袋里,那奇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哨子被吹响了,她能察觉到,巫医就在这附近。
身侧的木门突然被推开,有个小孩嘴里叼着东西,蹦蹦跳跳地跑出来。
姑娘一愣,哨子,她不会认错的,这哨子怎么会在小孩手里?
“小朋友,你这东西,是哪儿来的呀?”她快步上前,拦住小孩问。
小孩警觉地瞧了她两眼,含糊地问,“姐姐,你是谁呀,你不是这儿的住户吧?”
“这是我的东西,我只是来找它的。”姑娘指了指他嘴里的哨子,道。
小孩摇摇脑袋,往后退了两步,“胡说,这是我在河滩上捡的。你是不是卖小孩的,快走开,我要喊爹爹来了!”
“哪个河滩?”
“东边那个。”
姑娘点头,没再和他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小孩盯着她直到身影消失,他跑回屋里,抓住了爹爹的袖子,“爹,今天又有陌生人来了。”
“让你别乱跑,你怎么又出去瞎玩,”他爹给了他的脑袋一巴掌,“在河滩上也是,乱走。”
“你姐姐下落不明,要是你也被抓走了,你娘可就要彻底疯了!”
【作者有话说】
小孩不要捡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哦!
改了个文名,自觉很好笑(我那奇怪的笑点hhh)
明天考试,今天就两千了,考完看情况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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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晓得了, 爹。”
小孩垂着头,难过道:“姐姐还能回来吗,我听说劫匪都是无恶不作的家伙, 被他们抓了去的, 没几个能剩口气。”
他爹又给了他一巴掌,“去,拿抹布擦擦嘴去,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许说这种丧气话。”
“哦。”
小孩瘪了瘪嘴,听话地去了。
他爹叹了口气,劫匪凶残,这城里谁人不知。可现在还没见到闺女的尸骨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见不着, 就可能还有生还的希望。
他们这儿离城郊近,方便货物运送,住的大多是靠卖货为生的小贩及家人。白天小贩们出去叫卖,孩子们就在家附近玩,到饭点回家吃饭。
闺女失踪的那天, 他们一直没等到她回家,还以为小孩贪玩,准备等她回来好好说教一顿。待天都黑透了, 两个做父母的才察觉不对,提灯出去找人。
他们挨家挨户地问, 发现一直同闺女一块玩的几个小姑娘也都没回家。
最后见过她们的一个孩子说, 有不认识的很高的叔叔把她们叫走了。
她爹想起最近城里传言劫匪拐小孩的事, 联想起来, 大惊失色,连忙叫上其他几个姑娘的父母,连夜就去衙门报了官。
但至今也没找到孩子们的下落。
他们没办法,只能提醒各家照看好自己的孩子,上哪去都把孩子带在身边。
他爹看着手拿抹布往脸上呼的儿子,忧虑重重。
孩子他娘因为闺女失踪,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精神很不好,一会哭一会笑,跟她说话她都不太能听明白。
他想带媳妇去医馆看看,据说城中那家济生堂开药便宜,治得还好,普通百姓能负担得起。
无论孩子找得回来还是找不回来,日子都得过下去,一个家两个人撑着还好一些,要是倒下一个,那未来就更难熬了。
东边的河滩上,姑娘看到了直挺挺躺着的巫医。
这季节,日头毒得很,泡着冷水尸体都开始发臭了。
她没靠近,自言自语道:“脖子上有掐痕,尸体的脸色发紫,大概是窒息死的。他从昨夜到早上都没进食,但肚子是鼓起来的,大概喝了不少水。”
“谁会尾随他,把他杀了呢?”
没等谁回应她,姑娘转身又朝她口中的“城中村”走去。
“人为的凶案,没必要浪费力气去查,这点小事,就算是县城的衙门,也该能做好吧?”
“怎么不多睡会,现在还感觉累吗?”
纪应淮和仵作一边聊天一边整理病案,听见帘子被掀开的声音,以为有患者来了,抬起头却瞧见是拎着食盒的安立夏。纪医师连忙停笔起身,接过东西让他坐铺了席子的太师椅。
“不累,睡不着了,想找点事做做。”
安立夏看到诊室有外人在,觉得坐在夫君看诊的位置上不好,局促地想要起身。
纪应淮把他按回去,“你坐着,这位是衙门的秦仵作,不是来看病的患者。”
“秦仵作,您好。”安立夏礼貌道。
他和小芸上了一个月的思想品德课后,最显著的收获就是学会了现代人的打招呼方式。
并且,他俩最近热衷于和每个人问好,表示自己的善意。
包括但不限于早上对纪应淮说夫君/师父您早上好,见到柱子端菜对柱子说您好,等等。
纪应淮听多了,总觉得自己在听相声,您好,您二位好,您也好。他都有些想教他俩说您吉祥了。
仵作不懂这新奇的打招呼用语,但他非常能入乡随俗,起身礼貌地喊了句嫂子,说:“您……好?”
“秦兄要不要留下来一块吃一口?”纪应淮道。
他快憋不住笑了,立夏认认真真把别人带偏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看得让人想一把揪住,把他揣进怀里呼噜毛。
仵作摇摇头,“不叨扰了,你们吃,我就先回去了。”
虽然回去也没什么事,但总比呆这儿吃狗粮好。秦仵作孤独地想,他也到年纪该去找个伴了。
但谁家好姑娘愿意嫁给一个天天和死人打交道的呢,他想,实在不行,养条狗解解闷也不错。
仵作离开了,安立夏放松了许多,脸上不自觉露出的局促也消失了。
纪应淮把饭菜都端出来,安立夏吃过了早午饭,还不饿,就坐在一边给他夹菜。
“夫君,今天厨房做的清蒸鱼很好吃,你尝尝。”
“夫君,这蒜蓉生菜也很好吃。”
“夫君,后院种下的香料已经有一批成熟了,你说的那个薄荷草,我剪了一些,加蜜调成糖水,小芸喝了一大碗。”
今天按纪应淮的日历排下来是周日,他给小芸放了假。小孩子嘛,还是那句话,教育要松弛有度。
医院周日还不用见习生去跟师呢,到了古代,当然也得保持劳动与休息的平衡,不能压榨童工,要对小徒儿好一点。
小芸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喝了师母给的甜水,又去柱子哥哥那里领了自己的零花钱,这会已经由家仆带着出去逛街了。
纪应淮听着安立夏那一水儿的“夫君”,人都要听化了。立夏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埋头苦吃。
哥儿过了疲乏期,会变得特别粘人,这是正常现象。
而且,说不上哪里变了,安立夏明明在正常说话,说的内容也很正经,但就是像带了钩子,哪哪都勾得人不自主地心神荡漾。
我是个老实本分,根正苗红,不占便宜,不贪美色的现时代社会主义优秀好青年。纪应淮低着头给自己洗脑,却感觉比上回还难了。
上回还是在床上,有亲密接触,情有可原。可这回,这回什么不该出现的情节都没有,就吃饭、聊天,他都要绷不住了。
纪应淮含泪咽下一口香甜的薄荷水,完了,好青年,你要栽了。
“夫君,你的耳朵怎么红了……咦,脸也红了,”安立夏紧张地伸手摸上那发烫的皮肤,“这菜不辣呀,莫不是过敏了?”
“没,没有。”
纪医师轻轻抓住那两根乱动的手指,将它们放到桌上,“你看看那边方子上的药材这儿有没有,我吃完了就继续看诊。”
“哦,好。”安立夏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走了。
诊室里的暧昧氛围一下散去,纪应淮偷偷松了口气,连忙加快速度干饭。
就在与他们相隔的两条街外,嘴里叼着糖葫芦的小芸一脸茫然地站在巷子口。
“奇怪,狗狗呢?”
她瞧见了一条通体雪白的小狗,毛很蓬松,跑起来像朵云。追着追着,突然与家仆走散了,这巷子弯弯曲曲的,总觉得有什么会窜出来。
小芸慢慢蹭到边上,用背贴着墙,心里有些慌张。
她害怕这种安静、四下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考完了特别好!
太困了一觉睡到天黑,成功又把加更变成了达不成的flag
明天回归日三
(立夏比心)(小纪比心)(作者爬行)
响亮的犬吠声在墙后响起, 听起来近在咫尺,但小芸停在原地,不敢继续追了。
家仆发现她不见了, 应该会来找的, 师父教过她,这种情况就地停下不自己瞎走是最好的选择。
“人呢?”
小芸听见一个沙哑的男音在低声说话。
“不知道,好像跑丢了。”另一个人回答。
沙哑男“啧”了一声, “跟条狗都能跟丢,那小孩是个傻的吧?”
“指不定是,”另一人附和道,“大哥,那咱还要再等等吗?”
“等什么等, 老头说要年轻聪明貌美的,那小丫头除了年轻, 剩下两样都不占,没必要等着浪费时间,换一个吧。”
交谈声远去,小芸害怕得腿肚子都有点抖。
她扶着墙,小小地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人家嫌她又丑又笨。普通是有普通的好处的,小芸对平凡的自己满意得热泪盈眶。
钻进巷子里来的时候, 她的眼睛光注意狗去了,压根没记路, 这下跟无头苍蝇似的, 兜兜转转, 绕了半天都没绕回原路。
往前走了许久, 她看见了一座私塾。这儿的学校没有午休,上到申时就回家。现在还没到下学的时候,私塾的门紧闭着。
门口有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举着一卷写满墨字的本子,有规律地绕着圈子小声嘀咕,似乎在背书。
小芸想着,会念书的大概率不是坏人,她就上去问路了。
“这位哥哥,您好!请问你知道济生堂怎么走吗?”
走散的地方离济生堂不远,她准备先回去找到师父师母,再让师父去找家仆。
师父在城里上门看病,走过的路比她多,找起来会快一些,不至于摸不着头脑瞎转悠。
书生停下脚步,看了小芸一眼,“不认识,这是什么地方?”
“是城里新开的医馆,”小芸眼珠子一转,张口就来,道:“我娘身子不舒服,叫我去请医生,但我不认路。哥哥您能告诉我怎么出这条巷子吗?”
“……”书生没说话,给她指了个方向。
小芸礼貌地朝他一躬身,“谢谢哥哥,您是个好人!”
书生漆黑的眼瞳一瞬不转地盯着小女孩跑远,他嘴角扬起一抹笑,“好人?”
纸张翻动,那上头写着的哪是科考学生学的文章,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名。
瞧着已经被红叉覆盖的大片名字,书生漫不经心地又落下一笔,“怎么还缺一个……”
小芸顺着他指的方向快速向前跑,说不心急是假的,一个人孤立无援在外头走了那么久,小芸迫切地想回到人多的地方去。
一直跑,一直跑,跑得她都要抬不动腿了,小芸慢了下来,她开始怀疑对方指的到底是不是这边,她是不是走错了。
正搜索着记忆呢,她一抬头,人都麻了。
这竟然是一个死胡同!
一生要强的雄鹰般的女人绝不向现实轻易屈服,小芸揉着膝盖,咬牙回头往反方向走。
迎着微风,两行泪水从小姑娘的颊边刷地一下滑落,“呜呜呜,师父师母,晚上不用给小芸留饭了,小芸迷路回不去家了,哇……”
她实在憋不住眼泪了,只好安慰自己,哭是因为太累了,小孩子哭是情有可原的,她才没有心理崩溃,她是个情绪稳定的坚强女孩。
坚强女孩一边哇哇大哭,一边吸溜鼻涕水。
“刚吃完糖葫芦,算饭后……嗝,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这儿的岔路多的很,小芸随机挑了一条转进去了。
她没回私塾去,人家指路是人家好心,指错了可能是人家记错了,她作为问路的,自认倒霉把苦水咽进肚子里就好了,不能道德绑架人家。
小芸低着头,一抹晃眼的白色飘到她的眼底下。
噫,小狗儿!
小姑娘心里一喜,张嘴就要唤它时,猛地意识到不对,蹬蹬朝后退了几步。
坏了,这漂亮小狗是和坏人一伙的。
“小妹妹,你哭什么呀?”沙哑男在她身后说。
“我哭我命苦,哇……”泪珠儿泄洪似的,混着汗水全往领子里钻。
沙哑男又“啧”一声,小声吐槽,“哭起来更不好看了,要不是缺人,真不想把这家伙带走。”
“叔叔叔……你怎么这么不礼貌啊,嗝,你做什么老骂我……我丑,我又没让你看。你这是人身……人身攻击。”小芸委屈道。
“礼貌?”沙哑男利落地拎着麻绳捆她,“小妹妹,骂人还要礼貌的吗?”
师父说过,当遇到危险的时候,尊严和钱财都可以放在一边,保命是最重要的。留得命在,犹如留得青山,才能有本钱去谈其他的。
小芸秉持打不过就先认怂原则,任由他绑自己,甚至还主动伸了伸胳膊。
“你应该说,您好,对不起,您长得真冒犯人。”
沙哑男被她逗笑了,“行,冒犯人的小东西,你真有意思。”
可能是心情好,人心情好了话自然就多,见小芸闭嘴了,沙哑男另起了个话题,道:“小孩子一个人在外头瞎跑什么,你没听过坏人专门抓落单的不听话的小孩吗?”
“我……”小芸气闷,这不是被狗狗吸引了才跑丢了嘛,归根结底,是坏人们把她骗进圈套里来的,他还好意思说!
她是有仇当场就报的性子,借着刚哭过、还通红着的眼睛,小芸扮出一副悲伤欲绝的神情,“我娘病了,下不来床,我去找医师,我不是瞎跑出来的,只是不识路。”
“……”沙哑男默了,“你爹呢,他怎么不去?”
小芸眼角落下一滴泪,哽咽道,“我们一家是逃难时来的县城,我爹早些年就没了,现在不知在哪个乱葬岗呆着呢……总不能叫他爬出来去吧?”
沙哑男缓了半天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那啥,妹妹,节哀嗷,对不住嗷。”
小芸一边嘤嘤嘤,一边小声说没事。脸上悲痛欲绝,心里却爽极了。
让你无缘无故就挤兑人,这么大年纪了都不知道礼貌对待小姑娘,不懂礼貌的人就该半夜惊醒,顿觉良心有愧,然后扇自己巴掌。
沙哑男嘴上道歉归道歉,手里的动作是一点没停。同情是人的本能,但绑架是他吃饭活计,两厢对比,还是吃饭比较重要。
“叔叔,你要带我去哪儿呀?”
沙哑男轻轻松松把她拎起来,“别管。”
“我还能见到我娘吗?”
别说你娘了,连你爹都能见,指不定你们一家三口都快能团聚了,沙哑男诽腹道。但他面上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只是笑着拍了拍小芸的脑袋,“能吧。”
小芸听着这大概的语气,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完啦,死定啦,不会真的回不去了吧,她还不想英年早逝啊,呜呜呜。
一大一小走出巷子,来到一条偏僻的路上。
前面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应该就是他们的运输工具。
小芸皱眉,城门还封着,目前城中心查车辆查得很严,他们用马车是要把人带到哪里去?
靠近城郊的地方吗?
正思索着,前面来了一对驾牛车的中年男女。女的病怏怏的,倚靠在男人身上,男的半揽着她,脸上挂着忧虑。
小芸瞧着,觉得机会来了,立刻挣扎起来,并大声喊,“娘,救救我,娘,有人绑架我!”
女人闻声抬头,她涣散的眼神看不清小姑娘的长相,只觉得那声音像极了自己失踪的闺女。
她浑身的肌肉绷紧,嘴里呢喃着女儿的小名,摸索着就要跳下车去救人,被男人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你坐着别动,我去。”
他从牛车上拎了把锄头下来,冲着沙哑男道,“放开这孩子,你们这群该死的劫匪!”
“娘,救我。”小芸一边喊,一边试图解开自己背后的绳结。
“你不是说你爹没了吗,这是谁?”
小芸毫无心理负担,瞎说道,“这叔叔喜欢我娘,要做我后爹,怎么,我娘不能改嫁啊?”
那男人也是个狠角色,想着自己闺女可能也是这么被绑走的,怒气就冲上了头,红着眼睛高举锄头就过来了。
沙哑男眼见形势不妙,犹豫了一下,选择放弃。他把小芸丢到了地上,掉头就走。
“小姑娘,算你走运,以后别乱跑了。”
小芸被男人从地上扶起,这位叔叔帮她解开了绳子,还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
“孩子,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叔叔救我!”小芸礼貌地冲他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这是真的劫后余生啊,小芸无以为报,只能拼命鞠躬。
“孩子,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去。你父母找不到人,会着急的。”男人道。
小芸谢过他,说:“麻烦叔叔带我去济生堂,我师父是济生堂的医师。”
男人笑道,“这倒是巧了,我正要带我媳妇去济生堂看病嘞,快上车,咱们赶紧去。孩子你还没吃午饭吧,车上有干粮。”
“谢谢叔叔,我不饿。”小芸爬上牛车,坐到女人身边,也道了声谢。
女人仔细地瞧了瞧小姑娘,眼里漫上了泪光,拍了拍她的脑袋,把她揽在了怀里。
就像抱自己的闺女一样。
家仆比小芸先到了济生堂,孩子失踪的事情纪应淮和安立夏两人已经知道了,立即叫人报了官。
巫医失踪,他和劫匪又有联系,纪应淮很难不怀疑他们是不是要杀小芸泄愤。
但在找到孩子之前,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传到了衙门。
巫医死了。
凶手不明。
【作者有话说】
遇事喊娘/妈确实能获救
亲身经历作证(但是作者比小芸宝贝能跑哈哈哈)
巫医的尸体被拉到仵作面前的时候, 仵作默默给自己加了一层面罩。
他一看就看出了这是场谋杀案,按尸体呈现的情况,应该是在水里泡过一段时间。仵作让捕快们赶紧去循着河流去上游找有没有搏斗过的痕迹。
提刑官摸着下巴, 在书案前皱眉深思。
是劫匪发现事情败露, 为了避免引火烧身,就先下手把巫医杀了吗?
可是谋反的事情大家不都知道了,就算巫医死了, 官府也不会放弃剿灭他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