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您头发上有东西......我可以替您拿下来吗?”秋澜试探着问道。
南宫明赫“嗯”了一声,得了应允的楚秋澜抬手覆在南宫明赫的发间,而南宫明赫也适时的垂下了头。
落日西陲,半边红霞染红了半边天,红霞璀璨,流光似金皆落在桃林下的娇美的少女与俊秀的少年身上,美得像一幅画。
只是这样的美景,却落到了匆匆从宫外赶回来的辰安眼里。这无异于天崩地裂,电闪雷鸣......一把无形的弯刀自辰安的头顶落下,直将他人神分离,痛彻心扉。而南宫明赫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更像是一把利刃直插入他的胸口,破膛而入,细细密密的将他的血肉一点点的消磨殆尽......
然而来势汹汹的悲痛转瞬间就成了滔天的怒意,胸中如有一只狂暴的凶兽在四处冲撞着寻找出口。一波又一波的杀气从他的天灵盖中溢出,心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杀了她,杀了她......
但当指尖触碰到腰间的佩剑时,那冰冷的剑柄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忍住,忍住......辰安拼命压抑住铺天盖地袭来的杀意。他一再告诫自己,若是现在冲动杀了楚秋澜,那南宫明赫怒火他是否承受得住,况且他真能在南宫明赫面前一举得手?看来,只能另寻他法了。
辰安大吐了口气,却是松的这一下,手中的同心结玉坠“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谁?”
“怎么了?”楚秋澜问南宫明赫。
南宫明赫摇了摇头,“没什么,大概是听错了。”他对如今的广阳殿还是有信心的,至少无人敢来偷听他们说话。
楚秋澜点了点头,扔掉方才在南宫明赫头发里挑出的落叶的叶屑,而后说道:“现如今楚家对我看得极严,若不是今日洛宁长公主要在宫里见我,恐怕是都没机会来寻殿下。”
楚秋澜看了看天色,心知方才浪费了不少时间,再不出去楚家的人就该起疑了,于是说道:“殿下,我偶然探得楚家在玉溪山会有大动作,您凡事小心。”
“这事本宫已知悉,已派人过去探查。现如今,你先保全自己,以你的安全为重。至于这些事,你放心......有本宫。”南宫明赫沉声说道。
楚秋澜嫣然一笑,“既如此,秋澜就先告退了,省得让人抓住把柄。”
楚秋澜朝南宫明赫略一福身后转身离开,南宫明赫看着楚秋澜离去的背影,不觉得唤了一声,“秋澜......”
“嗯?”楚秋澜回眸疑惑的看向南宫明赫。
“快到及笄礼了罢,无论如何你的安危为重。”
“好。”
......
辰安忍受着自胸前传来的阵阵刺痛,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桃林尽头,那里站着一个人,愕然是广阳殿大总管——张游。也不知他在此处站了多久,又看到了些什么。
辰安捏了捏拳,本已碎掉的玉坠扎在他的掌心,鲜血争先恐后的从伤口处流出。辰安将手藏在了宽大的袖袍中,负手看着他身前的张游。
“咱们殿下和秋澜小姐真是一对璧人,郎才女貌,看着就叫人打心底里舒服。你说是吧,辰副统领......”张游笑呵呵的对着辰安说,像是一点也没发现辰安身上的异样。
辰安抿着唇没有接张游的话,张游也不着恼,继续说道:“端看殿下对这位秋澜姑娘的在意程度,想来再过不久,咱这广阳殿好事将近。瞧这秋澜姑娘的仪态气度,皇子妃的位置她也不算高攀。”
皇子妃?!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辰安的胸口上,险些呼吸不上来。辰安稳了稳心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镇定了下来,“秋澜小姐的确很好。”每说一个字似乎都有上千只毒虫在啃食他的血肉,但他似乎已经麻木。
张游得了他的肯定,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离开了此处。
辰安也迈步走向了后庭,他本想去质问今日值守的两名禁卫如何就将人放进来了,推开门却见两人各自俯趴在榻上。
“怎么回事?”本欲质问的话语转而就变了语气,其中的生硬尚被疼痛折磨的两位并未发觉。
“属下按您的命令拦了那楚家小姐,被殿下罚了十板子......”
什么?!
辰安闻言禁不住后退了一步,似乎一时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方才重新垒起的堡垒,轰然倒塌,连根拔起。他竟然为了那个女人罚了如此忠心耿耿的下属。辰安压抑着心中浓烈的怒火,从怀中掏出一瓶伤药放在桌上,“殿下如此对待楚家的这位小姐,想来是有他的考量的。吩咐下去日后她来广阳殿,不必再拦,以免又让她抓到话头,让你们受皮肉之苦。待殿下利用完她后,自会为你们出气......”
辰安短短几句话就颠倒了黑白,不论楚秋澜日后以何种身份入广阳殿,都不会得到宫人们拥趸了。
两名殿下神色一凝,齐声道:“副统领放心,属下明白。”
辰安又宽慰了两人几句,方才离开。
辰安将方才受伤的手包扎好后,就去了南宫明赫的寝殿。今日出宫之事还未来得及同南宫明赫说,现下那女人应该离开了罢。
辰安踏入南宫明赫的寝殿时,张游也正从旁伺候笔墨,这些事从来都是他在做,竟不知何事都换成了张游。但辰安只是不着痕迹的将视线从张游身上滑过,躬身拱手对南宫明赫说:“殿下,今日属下出宫......”
辰安才给起了一个话头,就被南宫明赫打断,“好了,辰副统领,你今日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这事不急,明日再说也不迟。”
如今已夜深,南宫明赫只想快些让辰安离开,并没有注意到自己随口的称呼与话语里的严厉。自从识得了情、欲的滋味,又知晓了两人之间的情意,他再不敢在深夜里与辰安单独待在一处。他怕他自己会忍不住,他怕他的放纵会毁了他一向敬爱的大哥。
辰安会一直是自己的大哥,日后更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自己并肩。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让他被天下人瞧不起,也是时候斩断这没来由的情丝了......
而这样轻飘飘的一两句话落在辰安的耳朵里却又是另一层意思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不唤自己“大哥”,不唤自己名字,只如此冷淡生疏的唤他“辰副统领”。是因为今日才见了那个女人吗?是因为知道是他下令拦住楚秋澜不让她进广阳殿而恼怒吗?
这些辰安都无暇顾及,他只知道这是明赫第一次出言赶自己离开他的寝宫。
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受伤的手,若是从前......
“怎么,听不懂本宫的话了?”南宫明赫皱眉厉声道:“还不快下去。”
“是。”辰安垂下了头,躬身退了出去。他都对自己搬出了皇子的派头,自己还如何赖着不走。
南宫明赫望着辰安离去的背影,搭在膝盖上的手不知何时已握成了拳。他感受到辰安身上浓烈的悲伤,他也差点就忍不住将人留下来。但心底里的声音告诉他不可以,他不能放纵两人这样下去。就让他来——斩断他们之间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罢。
......
“殿下,殿下......出事了。”有宫人连滚带爬的闯进了南宫明赫的书房。
南宫明赫正欲呵斥,广阳殿里何时有这样不顾尊卑礼仪的宫人了?但却在宫人下一句话说出来时,一时忘了将要说出口的话。
“太子殿下带人围了康大人的府邸......”
“吏部尚书康正信康大人?”南宫明赫不敢相信的问了一句。
“正是康正信康大人。”宫人忙回答道。
“什么缘由?”
“贪赃枉法。”
南宫明赫正兀自愣神,就听见熟悉的清冷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属下辰安求见殿下。”
想来他这几日的冷淡尤其是昨夜的话语定是伤了他的心了,如今的他站在门外小心谨慎,依足了礼数。
什么时候,你我之间,竟疏离至此——但,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又如何怪得了别人。
南宫明赫无声的叹了口气,对着伏跪在地上的宫人挥了挥手,而后出声道:“辰副统领,请进。”
辰安面色焦急,大步地朝南宫明赫走来,及至几案前便停了脚步,“太子殿下已然开始出手,请殿下速做决定。”
南宫明赫望着辰安眉宇间隐隐透露出的疲惫与忧伤,那脸上藏也藏不住的倦容,大概能猜出他昨晚睡得并不好。南宫明赫这才注意到,辰安本来圆润的下颌如今已削了尖,想来这些时日奔波在外受了不少苦,回来又......
辰安越来越着急,南宫明赫却岿然不动的站在那儿不知道想着什么。倏然,只见他神色一凝,看向辰安说道:“辰安,随我去一趟相府。这一次,南宫楚河没人会帮他了......”南宫明赫说完嘴角勾了勾,也不对辰安多做解释,只提步朝大门处走去。
到宫门处换乘马车时出了些小状况,辰安没像从前那般自觉的与南宫明赫同乘一辆马车,而是要了马匹径直跨坐了上去。南宫明赫只深深的看了辰安一眼就放下了帘布,隔绝了外面的一切视线。
南宫明赫从偶尔扬起的车帘缝隙中窥见策马行于他车架旁的辰安,他心中没来由的一阵阵痛。
他难言的苦笑了一声——这样也好,彼此都保持距离。自己不随意亲近,他也不随意僭越,只保持君臣之间的关系就好了。如此,他还是那个风华绝代的辰安,无人可及。这样的辰安不是谁的娈宠,不是谁都可以指指点点的存在……
他有他的傲骨,他是独一无二的他,不用依附任何人而存在。
他在车架中悄然望着他,在谁都不知道的地方他亦心悦着他。悄无声息的,是最好的结果,对谁都好......
有南宫明赫同行,自然是顺利的见上了李怀和宿辛。
“什么?殿下再说一遍......”
李怀得知消息震惊的程度并不亚于南宫明赫,一向知礼他都忘了对南宫明赫说一个“请”字。
南宫明赫也不着恼,倒是又平静的叙述了一番。
此时,相府的后园子里站了金尊玉贵的好几人,却是出奇的平静。
直到宿辛“咔嚓”一声捏断了手中逗猫的树枝。
南宫明赫才又继续道:“谁人不知康大人最是清正廉洁,而南宫楚河却用贪赃枉法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堂而皇之的将朝廷重臣的宅子围了。这样冠冕堂皇的罪名,只是谁说谁有理罢了。南宫楚河仅仅是因为吏部不再对他言听计从便如此行事,李相若您再袖手旁观下去,下一次指不定他会将这刀子悬在谁头上!”
李相闻言一怔,就连宿辛都看向了南宫明赫。只是他视线一转,越过南宫明赫看向他身后的辰安,但仅仅只是一个眼色就让辰安明白了,接下来的话不是他该听的。因此,辰安默默的退了下去。只是眸光一直凝在背对他的那个人身上,但那人并未曾发现身边少了一人。
一直到辰安退出后园,南宫明赫都没有转过一次身,偏过一次头......
“没想到陛下如此疼爱殿下,就连这样的隐秘都已悉数告知于你。”
李怀说话不紧不慢,但语气中的气势让南宫明赫这样的习武之人都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一介文人竟有如此的威势,这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该有的气魄。南宫明赫深知,他与辰安在这方面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这话语中隐含的不满,南宫明赫是听出来了。
第三十三章 得失(五一加更)
面对李怀如此威势,南宫明赫依旧面色不变。只在李怀的视线下微微一笑,拱手行礼,也不对他的疑问多做解释。这般误会,他乐意看到。
李怀生生受了南宫明赫这礼,待南宫明赫直起身后,才道:“陛下的心思......既如此,殿下为何不去寻陛下,反倒先来告知老夫?”
南宫明赫笑意不减,“父皇与他到底是担了个父子的名头,李相作为康大人的上峰出面,许多事情事情也许还有些转圜的余地。”
南宫明赫在李怀面前收了不该有的小心思,在这样的人面前,实话大概更有用,尽管这样说也免不了得罪人,但至少“真诚”二字不会出错。
李怀冷哼了一声,略带了些愠怒,道:“殿下的意思,这得罪人的事合该老夫来做?”
“明赫殿下这是要老夫和太子殿下对着干啊。”
李怀说这话时觑了一眼坐在一旁悠闲逗猫的宿辛,宿辛只与他对视了一眼,便又移开了视线。
南宫明赫闻言笑了笑,没敢接这话。
李怀又道:“康大人是个不可多得的能臣,在任这些年也做了不少实事,就算有点什么,那也是瑕不掩瑜......”
南宫明赫微垂着头挑了挑眉,这是李相在点他先前说的那句“......康大人最是清正廉洁......”。这官场里“水至清则无鱼”,每个人都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只是或多或少罢了。康正信显然没有南宫明赫说的那样干净,不然也不会被南宫楚河抓住把柄。
“不能让老臣们寒了心,这事是太子殿下做得不地道。康老眼看也到了致仕的年纪,便让他自己告老还乡,也能沐几分圣恩。”
这算是李怀给南宫明赫的答复,康正信为官之路大概走到这里就是到了尽头了,如今离开,李怀还能许他个好名声。这件事他与南宫楚河,也不知谁能更胜一筹,端看这新任吏部尚书的人选会是谁的人?
......
望着南宫明赫渐行渐远的身影,宿辛起身走到李怀身旁站定,“你这次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他了?”
李怀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到石桌前坐下,好以整暇的给自己倒了杯茶,细细品来,与平日里倒是多了些不同的味道。宿辛见李怀不说话,也走到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李怀抬了抬眼,说道:“这次太子殿下做得太过了,原本皇位之争,不过是他二人的争斗,太子却将朝臣卷入其中,还掀起这样一番风浪,平白让各大属国看了皇室的笑话......”说到这里,李怀顿了顿,而后冷笑了一声,这皇室可不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似乎也不多这一桩了......这些年让人看的笑话还少吗?
“不过太子如今做事确是越发没了规矩,他自来也没有容人之量,行事乖张。他这条路走得太容易,也该受些教训了。倒是这明赫殿下待人做事皆有章法,也不是个拒谏饰非的主儿,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李怀抚着瓷杯的杯口,若有所思的说道。
宿辛看了李怀片刻,说:“很少见你夸人。”
李怀轻笑,“是吗?”
......
“殿下要顺便去一趟康府吗?”辰安忍了半日,终于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
南宫明赫站在相府外回头看了一眼相府的牌匾,对身边的青年说:“不了,李相既然应下了就不会食言。如今去康府也没有意义,有南宫楚河的人在免不了起冲突。能不能见上人还两说,就算是见上了如今说什么都只是空话,不如等事了了,再去探望康大人。”
辰安闻言抿唇不语,他哪里不知道这其中的机锋,只是忍不住想同他说一句话罢了。
南宫明赫扫了一眼安静侍立于一旁的辰安,动了动唇,终是说了一句,“回宫罢”,旁的没再多说一句。依旧如来时一般,南宫明赫独自坐马车,辰安骑马行于车架旁,期间两人未说过一句话。
只是下马时,辰安的掌心起了几条红痕。仅仅数个时辰他就如此焦躁,若他真的成了亲自己还不知会发疯到何种地步?辰安望着不远处与宫人交谈的南宫明赫,如是想着。
南宫明赫回宫后并未回广阳殿,而是去了千秋殿。
南宫明赫入殿时,南宫皇帝正在练字。南宫皇帝将最后一笔稳稳的一提,欣赏了片刻自己的大作,而后挥手让人将这笔墨收了起来,这才抬头看向南宫明赫,“从李相那儿回来了?”
“什么都瞒不过父皇。”南宫明赫笑着应道,抬步上前扶着南宫皇帝往软榻上去。
待南宫皇帝坐定后,他一抬手,南宫明赫就在他对面坐下。有宫人呈上热茶和点心,而后躬身退到殿外。
南宫皇帝给南宫明赫递了块点心,说道:“倒也不笨,李怀这步棋让你走对了。”
南宫明赫闻言舒了口气,这事他当时也想过先来千秋殿,就怕父皇多想,但最后还是先去了相府。他知道父皇无论如何都会站在他这边,但李相不是。
“多亏父皇教导有方。”南宫明赫笑着说道。
南宫皇帝挑了挑眉,“朕可不记得教过你贫嘴。”
南宫明赫一愣,而后两人相视一笑。
“接下来你作何打算?”笑了一阵后,南宫皇帝问南宫明赫。
“经此一事,皇兄在朝中虽不至于成为众矢之的,但朝臣心里估计也会有所计较,这便是儿臣的机会。”南宫明赫入朝晚,到如今都还只在边缘徘徊,也是时候该更进一步了。
见南宫皇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南宫明赫继续说道:“而且这吏部尚书的位置不能让给皇兄。”可以不是他的人,但一定不能是南宫楚河的。
南宫皇帝笑了笑,“有李怀在,他的手伸不了这么长。”如果说是以前李怀也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不一定了......
南宫楚河这步棋毁就毁在他不知道常年赋闲在家的李怀能有如此大的手笔,他不知道他的身后一直推着他的是李怀而非南宫皇帝,但,现在这只手的主人现在想要将它收回了。
......
“什么?!弹劾孤?”南宫楚河一脚将来人踹到在地,而后拂袖道:“滚!”
宫人连滚带爬的退到了殿外,南宫楚河站在大殿中叉着腰气得又踹了几把椅子。本来因为康正信在他严密的监控下还递出了信就让他气得不能自已,现如今群臣竟开始弹劾他了,好大的胆子!
康正信那封信字字泣血,写他为官数年鞠躬尽瘁,写他已过知天命之年却要受如此侮辱......这封信不知誉抄了多少份,除了送到南宫皇帝御案上的内容无人可知外,永安城中的大小官员均收到了这封信。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就让南宫楚河不得不撤掉围在康府外的人马,这让他如何不气。
如今,更是群臣联合上书要弹劾于他。
南宫楚河转头看向站在上首站在座椅旁的寒介,冷声道:“你也觉得孤这步棋走错了?”
寒介没说话,没承认也没反驳,南宫楚河觉得他就是这么想的,大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扔倒在了地上,怒道:“连你也敢这么想,你凭什么?!”
没等寒介坐起身,南宫楚河又欺身过去按住他的肩。寒介没有挣扎顺势又躺了下去,南宫楚河撩袍在寒介腰间坐下,晃了晃手而后猝不及防的给了寒介一巴掌,寒介的头瞬间就偏到了一边,等他再转过头来,方才被南宫楚河扇的脸颊已经红肿了起来,破裂的嘴角上触目惊心的红痕一下子刺进南宫楚河的眼里。
时间缓缓划过,南宫楚河脸上的愠怒慢慢的散了开来,取而代之的是眸中盛满的痛苦与愧疚。
南宫楚河倾身靠近寒介,他试探着伸手覆在寒介受伤的脸颊上,拇指轻柔的滑过寒介破裂的嘴角,擦去那道让他胸口刺痛的血迹,轻声问道:“疼吗?”
寒介艰难的扬起笑意,抬手覆在南宫楚河的手上,安抚般的拍了怕,摇头道:“不疼。”
“撒谎。”南宫楚河弯身在寒介的额间落下一吻,“对不起。”
寒介捏了捏南宫楚河的手,“属下永远不会怪罪殿下,无论殿下做什么。”
南宫楚河将头靠在寒介的肩上,细嗅着寒介身上如冷松一般的气息,整个人毫无防备的全身心的覆在寒介身上,似乎方才暴怒的不是他,如今竟是换了个人一般,如此温顺,如此柔和。
寒介伸手揽着南宫楚河,任由他趴在自己身上,掌心轻轻划过南宫楚河的脊背,无声的安抚让南宫楚河的心防一再溃败。
南宫楚河安静的靠在寒介怀里,闭了闭眼,也只有在寒介身边他的内心才会有如此平和的时候。
寒介跟了南宫楚河这么些年,知道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南宫楚河心中的火方才已经发了差不多了,如今有些话也该说了。这偌大的临华殿里也许只有寒介最不惧南宫楚河的怒火,他不会在南宫楚河盛怒的时候火上浇油,但会在合适的时机谏言,寒介的话南宫楚河一般来说都能听得进去。
当然,除了在太子妃的事上......
“殿下,属下并不是觉得你这一步棋走错了,而是觉得你太冲动了些......”寒介低声对南宫楚河说道。
南宫楚河“嗯”了一声,指尖挽着寒介散在地上的黑发,回道:“是冲动了。”
“但是寒介......”南宫楚河仰头看向寒介,“孤何时受过这般折辱,那康正信竟敢背着孤投到那南宫明赫门下。你说,孤如何能忍?”
寒介沉声叹了口气,望着南宫楚河仰起的脸上浓浓的委屈,一时间心软了几分。是啊,他的殿下如何能受这般委屈,他的殿下就该高高在上,让所有人俯跪。那康正信竟让他的殿下受这般折辱,真是该死!
南宫楚河仔细观察着寒介的神色,知道他心中的天秤又一次往他这一边偏了,满足的笑了笑。这个男人是他的,身心皆是。
南宫楚河移开视线,又靠回寒介的怀里,“不过孤会如此行事不单单是因为这个,最重要的是,这朝堂太安静了,总得制造些动静出来,让这水里的鱼动一动了。这样......”南宫楚河看向远处,但视线并未聚焦,“才能辩忠奸,总要在铲除南宫明赫的同时把这朝堂一并清理干净了,以免日后朝局不稳。”
只有寒介才能让他这般认真的解释......
寒介闻言,脸上一闪而过的懊恼并没有瞒过南宫楚河,南宫楚河笑着又低下了头。
寒介抿唇不语,但抚着南宫楚河的手并未停下,南宫楚河不再多言,只安心的窝在南宫楚河怀里。
不知过了许久,寒介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声音很轻,但南宫楚河听到了。
南宫楚河请哼了一声,“竟敢如此误会孤,孤有这般蠢?”
“不过这次就原谅你了。”
“谢殿下。”
南宫楚河又在寒介怀里靠了半晌这才起身,他坐在地上看着依旧躺在地上的寒介,说:“起来罢,地上凉。”
得了允准,寒介这才单手撑地坐起了身。
寒介脸上的伤不但没消下去反倒是越来越肿了,南宫楚河皱了皱眉,说:“快起来罢,孤给你拿药赶紧涂上,若是丑了孤可就不要你了......”
不知是哪句话触动到了寒介,南宫楚河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被寒介一把揽到了怀里,南宫楚河刚准备启唇就被寒介低头含住。湿软的舌尖毫无阻拦的滑进南宫楚河的唇舌之间,他只来得及“唔”了一声,而后这大殿中就只有唇舌交缠而带来的腻人的水渍声。
大殿的门不知何时被人推开了一个门缝,也不知站在门外的人看了多久。直到殿内的两人唇舌交缠在一处,才有人出声道:“太子妃......”
阿好刚漏了音就被太子妃晏灵兮制住了,晏灵兮深深地看了眼殿内的两人,而后伸手将门轻轻掩上。
“太子妃,他们......”
“住嘴。”晏灵兮看了一眼阿好,低声道:“回去说。”
第三十四章 灵兮
阿好兀自在那儿生气,倒是晏灵兮一脸淡然,还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侧身倚在窗前,瞧着园内的好景。但初秋已至,哪有什么好景,不过徒留萧索罢了。
“娘娘,您怎么一点也不生气?那寒介和殿下,竟是,竟是......”阿好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形容,今日所见已超过她这些年来所有的认知,她竟不知同为男子,竟也可以......某些东西似乎在顷刻间轰然倒塌。
晏灵兮握着手里的茶盏笑了笑,视线投到墙边的博古架上,那上面整整齐齐摞着的是琳琅满目的古书典籍,温声说:“让你平日里多读读书,你偏不听,这点事就让你慌里慌张了?出去可别说认识我。”
阿好嘟囔道:“可也不是谁都像娘娘一般博学多识......”阿好话说一半突然反应过来,她险些被她家娘娘绕了进去,怎么就说到读书的事了,明明是在说太子殿下和那寒介呀,“可是娘娘再怎么博学,遇到这样的事您就没一点膈应?”怎么像没事人一样,还和她探讨这些有的没的,她家娘娘不会是读书读傻了吧......
“有啊。”晏灵兮轻声说。
“啊?”阿好不知为何她家娘娘会突然这么说一句,这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晏灵兮将手里的茶盏放在顺手处的雕花立柜上,伸手接住了一片飘落的秋叶,“这世上博古通今的人多得是,而我就想像这片秋叶,微不足道,兀自零落无人知晓。”
阿好瞧着晏灵兮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忧伤,一向伶俐的她却在此刻不知能说点什么?方才那件事与她又有何关系,最受伤害的应该是那如空谷幽兰一般的女子。她有着最尊贵的头衔,却从未得到过夫君的一丝怜爱。
“笃笃”,清寂的房中响起了短促的敲门声,在晏灵兮的示意下,阿好抬步前去开门,躬身站在门外的是一名年纪尚小的侍从。阿好看清来人错身让人进了门,然后才将门关上。
致远一向敏锐,一进门就发现了室内不同寻常的气氛,朝阿好看了一眼,却并未看出什么端倪,这便收回了视线,恭恭敬敬的朝晏灵兮行了礼。只见这殿内都是心腹之人,致远便直接说了来意,“娘娘,那红叶又出现了。”说着就将藏在袖中的红叶拿出递给了晏灵兮。
晏灵兮一怔,未及细看红叶上的小字,只轻握了握叶片收到了掌心中,“在哪儿发现的,可有人注意到?”
“还是上次娘娘您捡到红叶的那棵大树下,是一位洒扫的小宫女发现的,她还以为是谁把蔷苑的枫叶丢到这边来了,正生气。我一听就跑过去拿了过来,她还没发现红叶上有字。只同她闲聊了两句以做安抚,就让她打扫去了。”致远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