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 by江亭
江亭  发于:2024年0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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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不好奇阿朱说的昭伯的丑闻?”
“那是她自己的私事,如果与龙族无关,就没必要打听。”玄乙指着身边的一只坐垫,“你坐下来。我看看刚刚有没有伤到。”
同印差点忘了自己打了一架:“没事,我现在有法力和龙威,阿朱伤不到我。”
玄乙没说话。
龙王体会到了上神的威压,乖乖地坐到了垫子上。
上神捋开他的袖子和裤腿,仔仔细细查看了,又看了背上和胸前,要解开腰带的时候终于被按住了。
同印讨饶:“真的没事。就是被那个奇怪的眼睛定了一下,也没摔着。这些鸟儿武力的确不强,却没想到会这么诡异的咒术。”
玄乙解释:“那是眼斑咒,由青鸾羽毛上的眼状斑纹形成的,是她们最拿手的咒术,轻则使被施咒者头晕失神,重则能够产生幻觉,倘若被施咒者灵力不高,或者是普通凡人,心志不坚定者可能因为一次被咒,就沉沦在幻境中,从此疯癫如狂,丧失心志,精神被击垮。”
同印听得连连皱眉:“这么厉害?”
“也不算厉害吧,不是有失灵的时候?”
“对师尊,自然是失灵的。”
玄乙因为他的嘴甜微笑:“春喜没说谎,青鸾天然没有什么擅长的技艺或者法术,使用飞扇和眼斑咒,都还是后来跟着王母修习来的。而且,青鸟并非每只都会修习法术,阿朱的水平在族中大约已经是上等了。”
“所以他们平时的精力都拿来维护容貌?”
“容貌出众,自然最在意容貌。”
“但说容貌,能做到每一只都那么漂亮也不容易,而且容颜不老。就算是仙人,大部分也都是会老的吧,要维持长生之姿要很深的道行。”同印觉得美貌也算一种本事。
玄乙纠正了他的一个误区:“只是容颜不老而已,青鸾的寿命其实比凡人长不了多久。”
“原来如此。那王母不是要频繁更换青鸾?”
“是,王母每百年就要更换一只。等青鸟的年纪大了,渐渐就负担不起长途飞行的辛苦,王母就要把它送回来,再由青鸾族遴选新的信鸟送到天庭去。像是昭伯这个岁数的,已经算年纪大的,只是单看她的容貌,看不出来。”
同印是同情她们的:“说到底,是龙族的不是。挨她们一顿打,也是应该的。”
“那也不是你来挨打。”玄乙语气严肃起来,“而且,她是想杀你。”
“她杀不了我的,那些羽毛根本动不了我的龙鳞。”同印不太在意。
玄乙淡淡地挪开脸,不说话了,只是帮他把衣袖和裤脚都捋好。
同印趁机把他拉到怀里哄:“好了好了,哪有那么娇气的?我在战场上受过的伤不知道比这严重多少倍的都有。况且,自来天界,这也才算第一次吧。”
玄乙听前两句已经听得心惊胆战。
他的目光正好落在龙王肩膀上一处很淡的圆形伤疤上。他不自觉地摸了摸那个疤:“这个也是?”
“嗯?”龙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
“这个……也是你打仗的时候受的伤?”上神的语气不自觉放得很低。
龙王覆上他的手,像是在回忆:“噢,这个啊,这是几年前和冰夷族打的时候,被它们头领的角刺穿的。”明明是惨痛的重伤,但他回忆起来很酣畅:“我当时驱逐着它们的主队到了北海边境,头领极其难缠,我与它连过两百招没分出上下,它那对冰角十分凶悍,把我直接钉在了冰柱上。”
“我当场掰断了它的那只角,从肩膀拔出来插进了它的眼睛。”那是峥嵘岁月,他还是豪迈勇武的龙王,“我是刻意留了这个疤,也算留个纪念,那可是冰夷头领!”
玄乙即使不在当场,也能听出他的自豪。他想象着骁勇的龙王大战冰雪怪兽的场景:“疼吗?”
同印已经不记得了:“还好。”
上神附身轻轻在伤疤上亲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师尊现在开始不是龙族的事情已经没兴趣了。

他当然知道龙王不在意这点痛,但他心疼的也不只是一块伤疤。
这条龙原本应该是叱咤一方的霸主,统御北海,号令万千,他是属于战场的,从一出生被训练出来就是要上战场的,只有在战场上,他才自由、痛快、干净。他可以昼夜不停地行军赶路,可以在疲惫的午夜随时起身抵抗偷袭者,可以和一头怪兽连续过两百招……受伤也好,失败也好,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能上,能上战场就有希望,他有希望,龙族就有希望。
可现在呢?到了天界,守着重重的规矩,一步一个礼仪,一句一个辞令,原本是那么骄傲的一条龙,从来不把任何神仙放在眼里,帝君的使者说行刺就行刺,大不了就打!但在玄乙这个神仙面前,一次次毫不犹豫地跪着,为了他的颜面当众被嘲笑也不生气,什么杂活都愿意干,忍着情热,忍着脾气,忍着一份希望不明的生活……只要能讨得他高兴,只要能换来他一点点的喜欢和青睐,整副身心都已经剖出来给他了。
那到底当初调停战争是不是真的对这条龙好呢?
所谓的保全,到底是保全了这条龙,保全了龙族的未来,还是只为了保全玄乙自己的一点私心?如果放龙王回到战场上,哪怕战败,是不是他心里更舒服自在些?他会不会想念战场,想念过去,他想念自由和荣耀?
他真的觉得,失去曾经的骄傲是值得的吗?
想到这里,上神心绪难抑。
龙王被他恻然的眼神吓了一跳,好好的这是怎么了:“都说了不疼了,怎么了?我说错话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伤早就好了啊。”他以为玄乙还在为今晚的事情担心:“我保证,以后不随意冒险了,好不好?今日是我错了,是我大错了,我给你赔不是。”
玄乙更愧疚了。他看着那枚伤疤失神地呢喃:“如果你真的想走,我可以放你走的。”
同印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你要是想回北海,想回去过从前的日子,我可以……”纵然舍不得,但是如果他真的想,那也是可以舍得的,“我不再束缚你了,好不好?”
同印终于明白他在想什么了:“那你呢?你怎么办呢?”
玄乙低垂着眼睫毛,没有说话。他想说没关系,但说不出来。
龙王失笑:“我不是想回去,刚刚说那些也不是因为想打仗了。”
上神抬起眼睛。他们目光相撞。
“不管是龙还是人还是神仙,难免还是会怀念过去的。只是怀念,不代表一定就想回去。”龙王刮了刮上神的鼻子,“在这里也很好,在你身边,我也很满足。”
“可这不是你喜欢的生活……”上神想让他过他想要的生活。
龙王握紧他的腰:“可这是我喜欢的神仙。”
玄乙皱眉:“喜欢,就那么重要吗?”
“为什么不能这么重要?”
“喜欢我,应该是一件很折磨你的事情吧?”是龙王自己说的,他的心为了他备受煎熬,“我不能给你回应,你还要诸多忍耐……”
这个傻乎乎的神仙到底又想岔到哪里去了?
同印让上神坐在自己的腿上,露出一个很严肃的事情:“抬头,看我。”
上神听话地环着他的脖子,看他。
“师尊,喜欢就是受折磨。”龙王郑重地说。
“喜欢一个人,就是愿意为了他痛苦伤心,即使得不到回应,即使难过煎熬,也还是控制不住想要他。你明白吗?”龙王说:“不是因为喜欢,所以忍受痛苦,而是宁愿痛苦,也要喜欢。”
智慧贯通宇宙时间的上神露出一个半知半解的表情。
“就像师尊刚刚明明舍不得,明明难过,还是要放我回北海。”龙王听他那么说是高兴的:“这也是一种喜欢,虽然是师傅对徒弟的喜欢,但你不会因为自己难过就不疼我,对吗?”
上神点头。
龙王觉得他不是不明白:“那我也是一样的心情啊。”
上神明白这个道理。但有一瞬间,他还是被多种复杂的情绪同时捕捉。
他好像最近变得有点情绪化了,他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很久没有这样起落过。他想得过多了,因为这条龙,好像遇到关于这条龙的事情他变得容易思虑过重,这不是好事,他本来也不是这样的性格,他可能有几百年没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经历这么多的情绪。
他觉得有一点脱力,像是身体连起码的呼吸和心跳都无法负荷。他闭着眼睛软倒在了龙王的怀里。
“别多想,我们的日子还很长。”同印看得出他情绪有点不对,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头发。
这句话令上神心安,他从鼻尖发出了一声类似叹气的“嗯”作为回应。
龙王轻轻拍抚他的背部,把周围的灯灭掉,只留下床头的一盏,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到床上:“你今天是累了,离天亮还有一会儿,我抱你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玄乙确实觉得有点累,他来不及想为什么会觉得累,作为神他是不应该感觉到累的,可能是龙王的怀抱太温暖了吧,他迷迷糊糊地想。
他点了点眼睫表示同意。
他们休息了一会儿,玄乙竟然真的睡过去了,到了外头日光发白的时候,才醒来。
师徒俩赶紧换衣服准备出门,藏牙过来给他们道别,她要去会友,暂时与他们分别。
同印本来还担心让藏牙一个人走不安全:“婆婆身边怎么也没个服侍的小医女?”
“她没事的。”玄乙还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婆婆一直都是游医,四处行走已经是很习惯的事情,要是需要帮忙,她一定会向我开口的。”
同印有点好奇玄乙和藏牙的渊源:“我从前以为婆婆这个人只是一个传说,关于她的过往渊源、人物手段都太过玄妙,却没想到当真有这么一个人,还和师尊交情这么好。”
“其实也没什么。”玄乙回过神来:“她曾经有过一段低谷期,我碰巧对她施以援手,婆婆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后来我的身子就一直由她照看了。”
“越是天才,恐怕越躲不开命运的跌宕沉浮。”
“做大夫的,一向和生死打交道,更是这样了。”
他们下楼去找青鸟们,只见到阿朱和厨子他们仍然被绑着,没有见到昭伯,春喜用眼神指了指店门。同印推门去看,就见院子里整整齐齐跪了一地翠服貌美的青鸟。
哗,好大的阵仗!
领头的一只见到他身后的玄乙,行了个大礼:“天尊驾临贱地,青鸾有失远迎,还请宽恕不敬之罪。”
身后跟着的青鸟们全伏倒在地。
同印皱了皱眉头。没看明白这是要干什么。
他让开身,请出上神。上神淡淡地抬了抬手:“请起。”
青鸟们仍然跪得一动不动。
昭伯站在门边解释情况:“天尊,这几位是我青鸾族的族长和长老。因为阿朱夜半刺杀您的侍者,还对您有所冒犯,族长是特意过来请罪的。”
玄乙走过去亲自扶起青鸾族长:“我与侍者都无碍,族长不必请罪。”
青鸾族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都是我们管教无方的缘故,才纵得阿朱闯下大祸。虽然天尊仁慈,可我们不能失了规矩。请您挪动尊驾到主巢,我们准备了致歉的礼物,万望勿拒。”
玄乙没想把事情搞得这么大:“我此来隅谷,只是为了周全王母娘娘的愿望,送回了昭伯,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就不方便耽搁了。”
“您有任何事情要办,我青鸾都愿意效力。”族长又要跪下。
玄乙托着她没让她跪下去:“您不必担忧,阿朱那孩子的事情我已经了解了,她并非故意冒犯,我也能理解她的心情。致歉实在是不必,我是不讲究这些虚礼的。”
“您来到隅谷,住在这简陋的地方,本来已经是我们招待不周,还被孩子们闹得不安宁,叫我们如何心安呢?”族长言辞恳切:“您放心,不耽误您很多时间的,只是想请您去坐一坐,看看孩子们,她们都非常仰慕您,您若是肯点拨两句,就是她们三生修来的福气了。”
她说得这样卑微,玄乙不好严词推拒。他平生第一次觉得六御上神的这个位置很麻烦,到了哪里少不得都是应酬交际,要是这一趟不去,那青鸾族恐怕真的会以为得罪了他,往后就更没完没了,但要是去了,谁也不好说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他看了看背后的龙王。同印不愿意他为难:“要不,师尊就过去看一看吧。”
玄乙这才对族长点头:“那有劳族长了。”
于是行程临时变更,取道青鸾主巢。
本来青鸾还准备了华丽的步撵,准备八抬大座把这位六御上神请进去,但玄乙看到那个缀满宝石珠子花里胡哨的撵抬,摇了摇头,说了句“太招摇了。”同印把他的马牵了来,龙王化为龙形,趴在上神的肩膀上,由青鸾们前后簇拥着浩浩荡荡往谷地里进发。
进了林子后,湿冷气更重了,树叶、草芽上都结着露珠,从林道穿行而过斗篷上和鞋袜上都沾了水汽,一会儿就渗透到了袜子里头,把脚指头浸得冰凉。泥土因为饱含水分也是软烂的,马蹄踩在上面没有一点声音,但在青鸾的引导下,他们顺利地避开了好几处沼泽。
地势不断下降,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他们进入谷地深腹。阔叶植物出现了,橡胶树大片大片遮蔽如盖的叶子从头上垂下来,苔藓顺着泥土爬上树干,结成黄绿色如同菌丝一样网,密密麻麻地将整个树干覆盖住,又四面八方地在地面不断扩散,所到之处皆是这样深浓如同痰液一样的颜色。不远处能听到水流声,像一条大河。
同印看着树干在地面的投影计算着时辰,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后,他们在一处溪流旁边停下来,稍作休息。同印用水壶取了点水,弯腰打水的时候,他一步没有踩稳,脚尖磕到了什么东西,他用脚把盖得厚厚的落叶和湿泥拨开,现出一副鸟的骨架。他皱了皱眉,又把落叶拨了回去。
拿着水壶回来的时候,春喜正在和玄乙谈话。
春喜介绍说:“过了前面那口山洞就到了,山洞中有一处分叉,左边是通往主巢的,右边通往化川,如果从右边出去,就能看到龙族的暗哨,明天我再带你们去那边。”
她没有趁机中途跑掉,玄乙就已经觉得很不错了:“多谢春喜姑娘。”
他们很快就见到了她说的山洞,外头一片浓雾笼罩,望不见里头到底有多深。
“想必您已经从春喜那里听说了龙族搬迁的事情。因为龙族的打压,我们不得不把主巢迁移到了更隐秘的地方,这口山洞算是主巢前一处防卫布局,龙族是不知道的。”族长指引着青鸾们点起火把照亮通道,“只是这里从前本来是个废弃的地方,所以疏于打理,近期才重新被启用。您留意脚下,地上脏污不好走。”
玄乙挥了挥手,有光点纷飞而来,围绕在他们四周,还有一些在前头探路,火把与光点将浓雾和山洞照亮,马才敢往山洞里面走。
寒气更重了,丝丝的凉风扑在同印脸上,从头顶的山壁上不时低落一些水滴,星光照亮的山壁上也结着厚厚的苔藓,还有蘑菇连串地围绕岩石生长。马蹄声回荡,一匹马走出了行军队伍一样的声音,同印不由得紧了紧衣襟,只感觉这山洞太骇静了。
他看着脚下,鞋子上沾得满是湿泥,这些软烂的泥土又粘稠又脏污,泥土下方不时裸露出一些白色的骨头,从进入甬道开始,一直一直延续到甬道的深处。
他看得心惊,抬头和玄乙的目光相撞,上神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白骨累累的通道。
“族长,青鸾是不是以土葬为主?这儿不会原来是你们的墓地吧?”龙王忍不住开口问。
族长向玄乙解释:“让天尊见笑了。您可能不知道,我们青鸾族不重葬仪,鸟儿如果过世了,一般就将遗体抛在山洞或溪流边。所以谷中各个山洞都不免有些遗骨埋存,因为从前,我们也没想过会把主巢迁过来这里,重新启用这里后,还没来得及打理。”
凡间的族类不像神仙那么讲究,也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不同族类习俗各异,有的会保留一些原始的、在神仙们看来可能不是很文明的“陋习”,像是这种不重白事的,也是有的。
玄乙微笑点头:“我来西南不多,此次也算见识了不同的风土。”
他们越往深处走,雾也越是浓郁,一开始火把还能照亮前头十步的地方,后来就只能照亮三步,再然后,同印只觉得连一步距离之间都难以分辨清晰。到了春喜说的分叉口,他们走进了左边的通道,再走不到五十步,隐隐能见到外头的光亮。
从山洞里出来,景色完全不一样了,树木不那么密集,视线开阔起来,到处可见的恶心的苔藓消失了,露出土地原来的颜色,一些巨大的怪石错落站在山坡上。青鸟们嘶鸣着从头顶飞过,它们的数量很多,向着山坡齐飞,还有些化了人形的也匆匆往同一方向走。
族长领着他们上了山坡。巨石形成一个怪阵,这些石头的形状很难分辨出事后天经过雕琢的还是天然的,有的中间挖空形成环状,有的瘦长犹如人形,中间那块最高大最壮观的成一棵松塔状,圆座尖顶,高耸直指着云端。
青鸟们停在石头和草地上,当它们见到了上神和龙王,纷纷侧目行礼,有的露出惊异目光,像是很惊讶为什么会有龙族进入这里。
作者有话说:
师尊开窍第一步:情绪化

第31章 选美盛会
玄乙被安排在距离中心的松塔巨石最近的座位上,青鸾族长和长老们分坐两侧,同印和昭伯坐在他们身后,青鸟们包围在四周。有侍者将阿朱和春喜她们带了下去。
当族长走到松塔巨石下,场面安静了。
“今日,是我青鸾族百年一次的选美会。本来按照惯例,我们会从二十名候选者中间遴选出一名优胜者,成为本届选美会的魁首,代表青鸾一族送入天庭,成为王母娘娘的信鸟,为我族延续荣光。”族长顿了顿:“但今年情况不同了。大家都知道,娘娘获罪被贬,我们没有了信鸟的职位。所以,今日举办选美会只是延续一个传统的形式,并不是为了给天庭选出信鸟。”
“不过,请大家不要保留,发挥所长。我们今日有幸请到了三十六重天六御上神玄乙天尊亲自来观礼,倘若有谁能得到他老人家的认可,这名参赛者将会被赠予天尊,以表青鸾对天尊的敬意。能成为天尊宫里的灵兽,也是一份莫大的荣耀,各位务必展现出应有的风采。”
他说完,向玄乙鞠躬行礼。
同印这才明白他在客栈外头说的“致歉礼物”究竟是什么。虽然预料到了走这一趟会有幺蛾子,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现下当着所有青鸟的面,玄乙肯定不好直接说不,但是如果真的接受了这只青鸟,往后恐怕就都不得安生了。青鸾这哪里只是想送一只鸟儿赔礼道歉,它们是打算用这只青鸟和玄乙搭上关系,好让上神成为青鸾族在天界的依靠呢。
想到这里,同印的脸就黑了下来。
这些鸟儿打得好算盘,先让阿朱行刺,然后打着致歉的名义来送鸟,实则为了攀高枝。他都要怀疑昨晚的行刺到底是阿朱的自发行为,还是族长们默许的了。
这个所谓的百年一次的选美会怎么就刚巧在他们进谷的这一天举行呢?恐怕也是早就安排好了的。说不定,在他们知道玄乙要送昭伯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在策划这些事情了。主意打到了六御上神的头上来,真是不知死活。
“呵。”有人发出了一声冷笑:“还是这么上不得台面。”
同印转头看了看昭伯:“你别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有什么骂不得的?”昭伯不以为然,“他们以为能算计得了上神,把神仙当傻子,自己不要脸,难道还不能被骂?”
同印有点好奇她的态度:“好歹也是你的同族,况且,她们是被逼得急了才出此下策吧。毕竟,再不找一位神仙做靠山,自己的家都要被入侵者占了。”
“自己的家,难道不应该由自己来护卫吗?找靠山,就一定守得住?”青鸟反问。
同印点点头:“可惜,不是所有青鸟都明白这个道理。”他问,“对了,这个选美会真的是你们的传统?为什么要这么选?”
“今天这场肯定是特意安排的时间,不过选美会的确是青鸾最重要的传统。”昭伯神色鄙夷:“青鸾族是以容貌来衡量一只青鸟的族群地位和价值的,所以,每只青鸟生下来就会相看体态、五官、羽毛......由大族长挑选天生更美丽的青鸟着重养护,养大的这些青鸟每百年再进行一次选美,最美丽的一只胜出后送到天庭。”
“但是美这个东西,没有什么特定的标准不是吗?我可以觉得你最美,他觉得另外一只最美,这怎么评选?”同印很好奇。
昭伯摇头:“所以,首先要做的事情是统一标准,建立一个所有青鸟都认可的标准。当然了,这个标准也要让神仙们大致上是认同的。”
同印皱了皱眉。他不是很喜欢这个说法。
“就像仙女们虽然各有风韵,可总体还是有一个标准的,”昭伯继续解释,“身形要窈窕,不能过于丰腴,也不能太过瘦弱,皮肤要干净,四肢要纤长,五官方面,大眼睛总是比小眼睛好看的,挺鼻子总比塌鼻子好看。”
“青鸟也是一样的。羽毛颜色越接近翡翠色越好看,要丰盈有光泽,杂毛少自然更好,翅膀的大小比例也有讲究,过于庞大显得壮硕,太小又会显得头大,尾巴的斑纹要清晰、精致,尾羽数量也要适中,历年的魁首尾羽一般在113根到121根之间......”
“113根和121根差别很大吗?”
“121根以上尾羽会过于累赘,113根以下就不够丰盈。”
“8根而已。”
“当一个族类的所有个体容貌都很美,选起来自然就精细繁琐。”
同印实在忍不住讥讽:“西南还是环境太好了,养得你们一个个吃饱了撑着没事做。都拉去北海呆一个月试试?保证除了捕食生存,其他事情都想不起来。”
昭伯竟然也没有反驳他的话:“所以才说上不得台面,整个族群都不把心思放在正经的营生上,靠旁门左道来生存,上位者甚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大肆鼓励这种作风。这样的族群还存在了千年,实在是可笑至极。”
同印笑了:“你才是最没资格说这种话的吧?你不是上一届的优胜者吗?”
昭伯没有回话了。她的表情阴沉沉的。
他们的前方,只听负责主持选美的青鸟吹出一声口哨,停在左侧一堵巨石上的5只青鸟振翅高飞,环绕巨石阵一周,优雅地落在停在玄乙面前,昂首挺胸排成一条整齐的横队。
这些青鸟在同印的眼里其实差别不大,只有羽毛上翠色的分层有不同,当它们把尾羽展开成扇形,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讨论声,是青鸟们在比较不同的候选者之间的特点和优势。
“这要怎么选?谁来选?”同印觉得每一只都挺好看的。
昭伯解释:“选美一共分为初选、复选和终选三个环节,先由全族投票,从20名候选者里面选出8名进入复选,然后由长老复选出3名进入终选,最后应该是天尊指名魁首。”
场下,主持开始依次介绍5只青鸟的名字和它们的外貌特点——
“第一名候选者秀娥,是来自溪头部族的青鸟,芳龄14,高7尺9,双翼展开8尺2,尾羽118根。秀娥的眼周有靛蓝色绒毛点缀,眼睛在日头下看也有靛蓝色泽,完美地传承了溪头部族的优势。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秀娥的尾羽斑纹为金色,且是色泽极佳的赤金色,请各位细看。”
说到这里,一号候选者秀娥抬了抬下巴,骄傲地提着一只腿独脚站起,尾羽一抖,哗啦散开,那金色的眼状斑纹绽放,折射出金灿灿的光芒。
有惊叹声落在了同印的耳边。
同印又问:“金斑青鸾,很稀奇吗?”
昭伯显得心不在焉:“在青鸾里面,斑纹的颜色越明亮灿烂,意味着姿色越出色,金斑确实已经不容易,但现在金斑青鸾的数量慢慢也多起来了。再往上只有彩斑了,不过那是千年难遇的,上一只诞生的时候还是女娲娘娘在世时。”
“那就是说,今年这个......秀娥中选的可能性也很大咯?”同印不喜欢那些斑纹,他看着头晕。
昭伯摇头:“斑纹不是评价的唯一标准,秀娥的双翼尺寸和身高的比例并不是最佳的,双翼过宽大了,再看看其他金斑青鸾吧,她们还有比试的可能。”
同印的重点不在这些细节上:“你们青鸾好歹也是仙族,怎么起的名字都这么的乡气?这个秀娥还好,你不会真的就叫淑芬吧?”
“是啊,这就是我从前的名字,”昭伯倒是很大方地承认了,虽然听到“淑芬”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脸还是扭曲了一下,“不过,我不喜欢它,不是因为它乡气。”
那是因为什么?同印下意识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妥当,就没有问出口。
他的目光落在昭伯的袖口,不由得想起了那道狰狞的伤口。
当时昭伯说的什么来着?那是儿时受到的伤。究竟是什么能造成那么大的伤疤?为什么一只幼年的青鸾会受这么大的伤?是意外还是有什么不能说的隐情?按理说,昭伯是族中最美的青鸾,不应该从出生开始就受尽宠爱和保护吗?又怎么会能出现意外呢?
这道伤是不是隐藏了她一段不愿意提及的过去,所以连同代表过去的名字也成为了一个伤口?这段过去和阿朱口中的丑闻又是否有关联?昭伯和阿朱、和整个青鸾还有什么过节,以至于她如此冷眼看待自己的同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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