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至于,偶尔这儿还能见到青鸟出没得。青鸟喜欢湿地,习惯在湿地居住,隅谷是西南这一片儿最好的湿地,听说青鸟已经在这里住了千年了,应该不会轻易离开这个地方生活。”春喜顿了顿,“您几位是对神鸟感兴趣所以来这儿的么?”
同印随口编了个理由:“噢,我们是来访友的,听说能看到青鸟就顺便想看看,毕竟传闻长得那么漂亮,能长长见识也好。”
“你确定你那友人还住在这儿?”春喜摆摆手,“我看多半已经搬走了,谷地里现在哪还有什么人住啊。”
同印笑一笑:“无妨,都到这儿了,总要去看看的。”
“反正我是提醒过你们的了。”春喜又多交代了几句:“白天往里走走还可以,晚上尽量还是别去。今天晚上若是听到那怪物的叫声,你们也别害怕,把窗户关严实了睡觉就好。它还从来没有跑出来过。”
玄乙拿了点赏钱给她:“多谢春喜姑娘提醒。”
他给的不少,春喜羞答答给他行了个礼:“公子万福。”
她退了下去,同印先将藏牙和昭伯送进房安顿,刚刚把店家送来褥子铺好,一转身就没见到青鸟的影子了。藏牙笑盈盈指了指窗外,同印朝外头看,一只碧莹莹的大鸟停在银杉梢头,在绿叶的掩映下,它并不明显。看来,这是打算今晚就歇在在树上了。
她喜欢那么睡,同印也不想劝。从丁字房退出来,他又去看了马和车,再到厨房里拿晚饭出来,和热水一起端着送上楼:“师尊,吃饭了。”
他推门便是一惊,房间里头哪里还是之前的样子?仿佛他又回到了太初朔晦宫的正殿内室,一应家私器具都是齐全的,连陈设都没有变,红木床头吊着的五彩丝络和不周山景图一一俱在。他退了一步还特地看看房门口挂着的“丙”字房号牌,确定自己没有走错。
玄乙正笑着把手里一只乾坤袋收起来:“外头的人看不出来的,只有仙族才能看见。”
乾坤袋容纳万物,何止一间房,哪怕要将整座太初朔晦宫都装进来怕也不是难事。同印从前虽然听说过这宝贝,但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识。
“有了这个,倒也不拘是住在哪儿了。”他绞了热毛巾递给上神:“师尊先擦把手洗个脸吧。”
晚饭是茭白烧肉,青岩豆腐和盐水煮野菜,店家还送了他们一小碟子糟辣椒。西南地区口味重,烧肉也做成是辣的,汤汁赤油浓酱,茭白吸饱了肉味后香辣鲜嫩,确实是绝佳的下酒菜。同印都有点后悔没有要上一壶酒。
“这些东西倒是新鲜,我还从来没吃过这种野菜。”玄乙难得吃到没吃过的东西,也愿意多夹两筷子,“还不错,汤也很鲜甜。”
同印也是刚刚在厨房里听到厨子和春喜聊天才知道:“这是西南独有的一种野菜,叫凉血藤,好像也是一种药材,祛湿的,因为西南湿气重,所以当地人都喜欢拿这个煮汤。”
“果然是要出门,才能了解世情。”玄乙笑了笑。
同印不仅听了菜名,还打听了去隅谷和化川的路:“厨子说,去化川,最近的道就是从隅谷直穿而过,骑马的话,一个时辰左右就能到。咱们驾车,慢点走的话半天肯定也是到得了的。而且,这条路必经隅谷腹地,应该能够到达青鸟的故居。”
“那倒方便了。”
“要是明日早点出发,快的话说不定咱们中午饭前就能把昭伯送回故居,回来还能赶上午觉。”
“婆婆说,明日她就不跟着我们了,等拜访了友人,再与我们在客栈汇合。”
同印脑子里想的还是刚刚春喜说的那些怪力乱神的故事:“师尊信春喜说的那套么?”
“我看,她说得很细,也还算周全,倒不一定全是唬人的。”玄乙是觉得有趣,“强大的一群妖怪,十年前出现在了隅谷,白日隐蔽,专挑晚上出没,捕食生灵和人类,也有点意思了,嗯?难得出来一趟,要是什么也碰不上多无聊。”
也就是他这位六御上神能够说出这种话。同印以前倒没看出来他也有这样爱玩的一面:“师尊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明日进了谷,或许还能顺手解决了这些妖怪,想必这儿的各族也会感激师尊的善举的。”
“且等明天看看再说吧。”玄乙说。
饭后收拾了碗筷,同印见着上神那张宽大的红木床,抱着一床被褥就准备出去。
“要去哪里?”上神蹙着眉头。
同印不想和他在一间房里:“一个屋子总归不方便。我去马棚里睡,只一个晚上,没事。”
玄乙还要叫住他,龙王已经飞快地卷着被褥闪出去了。
没见到上神追出来,同印松了一口气。他把被褥铺在干草堆上,还算宽裕舒服。玄乙的马和他亲,是他在兽园里喂养了大半年的,坐下来倚靠着他,他就把头枕在马身上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浅,很快他就醒了,月亮还没到中天,算来应该只睡了一个时辰不到。
马在他身边发出烦躁的鼻息声,不一会儿,它不耐烦地甩着头,似乎想要重新站起来。马棚里闷闷的,弥漫着浓重的动物的臊味,没有一点风。
同印蜷着身子没有动,重新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
突然,隐约有利器破空而出的“咻”一声响,一阵尖锐的冷意从身后袭来!
作者有话说:
正式进入第二个副本地图了。因为考虑到他们基本上都是神仙,所以设定上就是去哪儿都很快,不会真的像古人一样走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到目的地。
惊马的嘶鸣终于划破了静夜。
同印侧身在地上快速地滚了一圈,敏捷地躲过袭击,却见原来躺着的地方并非箭支暗器,只有一枚翠色羽毛。
黑暗里,龙王发出低沉的龙啸,皮肤上银光闪闪的龙鳞若隐若现。他反手一挥,从马棚的水槽里掀起一道水柱朝刺客的方向攻去。
水柱在空中幻化出一只手臂,张开五指,精准地攫住了刺客的一只脚。对方被绊了一下,并不惊慌,手上一把羽扇利落地斩断水柱,连退几步重新站稳,面对同印露出一个愤恨的表情。
同印这才看清楚对方,是个蒙面者,个头比他矮些,四肢纤长,一对绿眼,更像个女子。
“我与阁下素不相识吧?”同印不愿意伤人,“为何深夜来袭?”
对方冷笑,果然是女声:“但凡龙族,我见一个杀一个,不相识又如何?拿命来!”
说罢,她抖开手里的羽毛扇,挥动间数片翠色羽毛挟风飞来,左右齐开,封死同印的两侧,白色硬质的羽轴犹如银钉,针尖锋利,直直锁定了同印颈部。
同印抬起手臂,生生挡下最前两片,羽毛刺破衣服,哗啦一声将袖子扯开一个大口子,袖管顷刻裂成布片。皮肤有龙鳞保护,被刺发出“铮铮”脆响,犹如兵刃交锋,终究羽毛不敌世上最坚硬的甲胄,弹落而下。同印担心伤及旁边玄乙的马匹,连续做出几个后翻,从马棚中逃开,躲去了剩余几片羽毛。
但那刺客哪里肯放过他,手中羽扇挥得风声赫赫,带有眼状斑纹的长羽却比精巧的暗器更加锐利,在空中射出一道道绿幽幽的直线,紧追着同印不放。
同印逃到空旷的院落里,就在柴堆旁边见到一口井,他调动意念,手在空中画出两圈,井下一阵轰隆,汹涌的水柱冲击而上,在他身前形成一道水盾,及时击落了所有追来的羽毛。水柱又分开无数支流,反向朝着刺客而去。
那刺客见势不好,足尖一点,纵身腾空而起,跳到院落旁的银杉上,水流追到她脚下,并未截断,而是向上一拐,窜到了树梢,水花冲击枝叶发出婆娑声,树叶大阵大阵地落下来,断枝残叶和着水流淌了一地,仿佛下过一阵雨似的,空气中青叶的味道更加浓郁了。
同印也追了上去。
那刺客知道躲避无用,并不是一味地逃,几次灵巧地抽身用手中羽扇与水流交击,但每斩断一次,就立刻有更多的细流扑上来,她又一惯擅长暗器远攻,到了近战搏击的时候不容易讨到好处,于是十招过后渐渐有了吃力的感觉。
他们绕着树跳上跳下,眼见着水流又一次追近了,她本能挥出羽扇,那细细的蓝色的小手仿佛已经预知了她的下一步,及时套住她的手腕,打断了她挥扇的动作。
刺客双手被擒,咒骂了一声,奋力地挣扎。她没想到这次遇到的龙族法力如此强大,对水的掌控力超出了她的见识。
情急之下,她变换手势默念法诀,背后数道金色光线结成巨大的一枚眼状法阵,巨眼缓缓睁开,光芒大亮,同印只看了那诡异的金瞳一眼,就被定住了身,四肢不受控制,紧接着一阵头晕目眩,四周景物在快速地旋转中逐渐模糊、异化。
他努力地摇摇头,想要甩掉脑子里的眩晕感,不断眨眼调整视线,对面的刺客离他忽远忽近,一会儿怒斥着要他的龙命,一会儿又笑着招手让他过去。
他迷迷糊糊地想要往前走,身上一阵阵发冷,寒意缠着他的四肢,让他忍不住想要瑟缩身体。他做出个抱臂的姿势,低头才发现一青一紫两条蛇正顺着他的腿爬上来,毒蛇发出嘶嘶声,吐着红艳艳的蛇信,张口能见到獠牙上准备低落的毒液。紫蛇攀升到他的大腿,蛇头两颗黑眼冷冷地看着他,突然一口对着他的肚子就咬下去!
同印大叫一声,拼命挣扎,突然听到“咔嚓”一声,身体陡然轻了,坠落的失重感将他从巨眼咒生成的幻境里拽出,他这才看清楚自己实际上是从树梢上掉落了。
银杉极高,掉下去恐怕摔得不轻。
可无论同印脑子里如何挣扎,四肢就是僵硬不动,就像有蛛丝牵制住了关节,只能眼睁睁看着高度不断地降低,背部撞开一道道树枝却没有任何一道能接住他。
然而预料之中的触地并没有到来。
一阵流萤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温和如豆灯大的光点越聚越多,在同印的背后形成一道无形的柔软的风窝,将龙王承接住,坠落的速度放缓了,最终他安稳地落回到地上。
“这是……”同印眨眨眼,四肢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控制中。一只流萤落在他的指尖,细看,并不是萤火虫,只是一团发亮的光点。那光点一闪,又从他指尖飞走。
是星星点灯!
六御上神玄乙天尊的秘术。
光点不断飞舞向上,变换组合形成星系,最终由星系结出法阵,光芒柔和而清淡,一只素色锦鞋从虚空中伸出,六御上神从日月星河间踏风而来。
“师尊。”龙王也被带到了阵中。
玄乙微笑刚好扶他一把:“没摔着吧?”
龙王还没开口,对面的刺客却耐不住了:“你这臭道士,管什么闲事?一边儿去!”
她不认得玄乙,也不知道这星河法阵代表了什么,她好不容易才挣得一点优势,全被对方搅去,连从来不曾失手的巨眼咒,此时也失效,怎么能不恼怒?
说罢,她就重新抖开扇子,将整把羽扇甩出,扇面展开无数眼斑羽毛,空中应时亮出大大小小无数眼睛,轮次睁开,作势要将上神也封印住!
龙王这次有了教训,及时闭眼:“师尊别看那些怪眼,诡毒的很。”
玄乙犹自微笑,一手将龙王护在身后,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手掌往空中一立,作出个停的手势,那扇子竟然自动停了下来。眼睛们睁视着玄乙,却不见对方有任何被牵制住的征兆,它们好像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有的还眨巴两下,显得有些笨拙的可爱。
玄乙再一挥手,那扇子突然调转方向,猛地一甩尾,向着自己的主人袭去!
刺客大惊,怎么也没能预料到有朝一日要被自己的武器追着跑。
然而这时候要跑也来不及了。她也看到了那些睁着的眼睛,咒术生效,她被定在空中动弹不得,一阵阵头晕里,她被自己的羽扇击中,蒙面束发的纱巾划破掉落。
绿发散下,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连同那五官样貌仿佛十分熟悉。
“青鸾一族,自古以来与龙族仿佛没有什么交集……”玄乙终于开了口。
上神洪钟般沉冷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法威深重。
“同印与你,也素无来往,不知是什么原因,引得你要将龙族置于死地?”玄乙走近了被定住的青鸟,“你叫什么名字?又是怎么知道他是龙族的?”
那青鸟冷冷看了同印一眼:“哼,龙身上那股海腥味儿还不好辨别么?”
同印上前把她的脸抬起来,看仔细了才发现,她与春喜有些神似,难怪看着熟悉。
“你认识春喜么?你和她什么关系?”同印觉得她们之间恐怕不止是同族。
青鸟往同印手上啐了一口:“拿开你的爪子,臭龙!你不得好死……”
玄乙眯了眯眼,还在骂骂咧咧的青鸟突然一停,然后伸长脖子作出目眦尽裂的表情,无形中仿佛有一股力道狠狠摁住了她的喉咙,她张大嘴巴徒劳地呼吸,很快就因为没有空气脸色涨得红紫,眼睛里逐渐流露出恐惧的神情。
动物的本能提醒他,龙族身边的这位仙人,要比龙族危险十倍甚至百倍。
但这是谁?为什么会和龙族在一起?天界不是一向对龙族颇有偏见么?一个龙族哪里结实的法力如此强大可怕的仙人?
“天尊请手下留情!”另一只青鸟从不远处飞来,落在玄乙的阵上。
昭伯化成了人形,跪下行了个大礼:“昭伯代同族向天尊请罪。我已经拿下了刺客的同谋,不如一起审过,再做处置为时不晚。”
说罢,她指了指下方客栈院落里被捆起来的春喜、厨子和伙计。显然,这几位是脱不了干系的。
玄乙仿佛考虑了一下,才收回神力,挥一挥袖子,将两鸟一龙带回地面。
刺客青鸟突然回复了呼吸,歪倒着身体抱着自己的脖子用力咳嗽,鼻涕眼泪一下子都出来了,样子狼狈。春喜冲她喊了一声“阿朱姐姐”,露出个悲痛的表情。
“神仙大人恕罪,我姐姐并非故意冒犯,她性子直……”春喜对着玄乙磕头。
“你闭嘴!小孩子知道些什么?”阿朱满脸写着不甘心:“什么神仙?在我青鸾辖境内,欺负我族,算哪门子神仙?”
同印觉得她简直毫无廉耻:“是你先刺杀我,怎么反倒变成我们欺负你了?”
“是你们龙族先侵略我们青鸾,我们是在护卫自己的家园!”阿朱瞪着他
同印从这句话听出了一点别的东西:“侵略?什么意思?”
阿朱还要说话,却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一道冷冷的深沉的目光,她转向了身侧。
是昭伯盯着她:“阿朱?”
阿朱还抱着自己的脖子,刚刚愤懑的表情一转,露出一个笑容,但她呼吸还没恢复,笑着笑着难免咳嗽两声,那笑声异常尖刻:“哎呦,我说这是谁呢?这不是淑芬嘛?真是贵客啊!王母娘娘近来可好?”
昭伯面无表情,只是静静看着她。
“怎么,不认得同乡了?”阿朱也不怕她:“也是,您现在身份尊贵,到了天庭,做了神仙的信使,还取了个漂亮名字,自然是与我们不一样了。不过你从前那些事儿,神仙们不知道,我们可都是知道的。”
“阿朱姐姐,算了,别说了。”春喜着急想要把她拉开。
昭伯终于开口:“没错的话,我刚刚还救了你一次。不是我,你现在已经没命了。”
意思是如果刚刚知道是阿朱,就不救了。
阿朱丝毫没有感激之情,连正眼都没给她,还向同印和玄乙道:“别说我没提醒您几位,这位昭……什么来着?哎呦,我叫淑芬叫惯了,一时改不过来口,咱们这位淑芬小姐,一向是拜高踩低,贪名爱利,当年为了攀王母这个高枝儿可是什么下作手段都使得出来。如今王母获罪遭贬,她在天庭混不下去了,必然上想着另寻仙门依附,比如遇到刺杀抓几个同族邀功论赏什么的……”
昭伯撇开了脸,没有任何回应,仿佛阿朱只是一个泼妇。
同印和玄乙互相对视一眼,问:“你们认识?”
这次没等阿朱开口,昭伯先行了个礼:“天尊,龙王,既然刺客与同谋已经抓获,昭伯先退下了,您请自便。”
她到底是神鸟,有傲气,振翅一飞走了。
龙王和上神不约而同都叹了口气,只怕今夜是无法安生的了。
玄乙将几只青鸟全都带回了旅店,先把阿朱、厨子和伙计安排在柴房里,只将春喜提出来单独审问。
比起嘴快刁蛮的姐姐,妹妹春喜反倒显得沉稳一些。
同印给她倒了茶,没有束缚她的手脚:“给你一点建议,下次马棚里要拴几匹马,你说店里还有其他客人,只剩两间房,可马棚里却没有马,也没有其他停车,在这荒僻谷地,你的客人们难道是飞来住店的吗?”
“原来从一开始,你就警惕了。”春喜没想到是马棚的问题。
“还有你的易容也有问题。”同印指出:“虽然你拿头巾包住了头发,又改换了眼睛的颜色,可皮肤和容貌还是太精致了,这方圆几里地独一家旅店,店家还青春美貌,是个正常人都觉得奇怪的。”
春喜接过了茶,怯生生望着旁边一直没开口的玄乙:“我经营这旅店,不是为了害人!真的!我也劝了阿朱姐姐,可她不听我的……”
同印问她:“你们究竟为什么要刺杀我?龙族侵略青鸾族的家园,又是什么事情?”
春喜看看他,露出个幽怨的眼神,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只有说实话:“最近,西海龙族全体搬迁到化川了。化川属于隅谷,自古以来,隅谷是青鸾的辖境,所以青鸾族才觉得龙族侵占我族的领地。”
作者有话说:
王母信使,三界第一貌美的神鸟,
小名淑芬。
“西海龙族搬到化川,没有提前和你们商量?”同印终于明白了问题的根源。
春喜为难地摇头:“我们甚至是在完成搬迁后被通知的。”
那难怪青鸾族生气,换谁谁能不生气?
同印立刻把态度放低了:“我们来此地,其实就是为了探访西海龙族搬迁的情况。春喜姑娘,此事还烦请你从头讲讲。”
春喜见他态度并不像其他龙族那样跋扈,也愿意坦白:“这几年其实陆陆续续一直有一些龙族来这里住,但数量很少,而且,他们大多数深居简出,平时见不到影子,也不和任何族类打交道。因为不碍着什么事,我们就没想管太多。直到上个月,西海龙王带着全族浩浩荡荡地搬来,我们才意识到不对劲。”
“龙王刚到,就拿出一副帝君的旨意,要和我们划分地界,强行把化川夺走,并且不允许我们再往化川那边去。我们派了使者想和龙王进一步商谈,他也不见,化川边上只有龙族重兵守卫,稍微靠近些就要和我们开打。”
玄乙也坐下来,提问:“帝君的旨意是明旨吗?还是口谕?”
春喜答:“明旨,盖了帝君的官印的,可旨意上只写了同意他们搬到化川,没有写我们怎么安置啊,天庭也从来没有和我们通过消息。所以同族们都觉得被侮辱了,怎么能完全不管我们呢?”
“那你们有没有去找帝君?”
“怎么没去?可他不是说在议政,就是出门去了,不在天庭。去了几次都见不到,我们就知道,他根本不想见,也懒得管我们。龙族这样是他默许的。”
“好歹你们也是仙族,也属于帝君管辖。不该是这样。”
春喜叹气:“我们与天庭本来关系就不近,从前还可以通过王母娘娘来维护关系,现在娘娘获罪了,听说是丢了帝君好大的脸面,想必帝君恼怒王母,大约也迁怒了我们。”
同印理解了:“所以你们就干脆找机会刺杀龙族,希望能借此把龙族赶走?”
“请你们谅解,我们实在是被逼到山穷水尽了。”春喜解释道:“龙族来了之后,地界被划分得极其不合理,不止化川被霸占去,还把几条支流和一大片谷中的湿地也让他们拿了,使得我们没有了重要的水源,部分巢穴被毁掉,大家现在都是躲躲藏藏地挤一起过日子。”
她还不忘为了阿朱辩解:“不过,姐姐的行动并不是族长和长老们允许的,很多同族也不赞同,只是她和一些同族自发的行为。我们知道龙族善武,用武力进行对抗讨不到什么好处,姐姐她们只是实在气愤龙族霸道的行为。”
“隅谷应该不止青鸾一族居住,其他族类也没有提出异议吗?”同印问。
春喜答:“这里居住的仙族只有青鸾,其他族类力量比较微末,而且数量不多。化川中本来还住有一些水族,比如玄龟、南鱼,听说他们已经打算搬走了。”
竟然已经到了这样糟糕的地步。
同印忍不住骂了一句:“混账王八蛋!”他骂的是帝君。
春喜虽然不知道他是北海龙王,但想着他既然是龙族,也许知道的内幕消息更多:“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青鸾和龙族本没有什么仇怨,为什么突然要这么为难我们呢?”
她觉得这件事最大的过错在于龙族。从青鸾的角度来看,她的想法也很正常,是龙族霸占了自己的家园,也是龙族获得了实在的好处,帝君最多是推波助澜。
而且,同印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西海龙族搬迁是受到了帝君的胁迫。所以这个哑巴亏必须是龙族自己咽下去。
“搬迁一事确实有蹊跷。”同印拿出了诚恳的态度,“但已经给你们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我作为龙族,先代我的同族向青鸾道歉。”
他郑重地给春喜行礼。春喜连忙把他扶起来:“也不是你做的,请起。”
同印说了实话:“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搬迁。而且迁居之后,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所以我们才想来探访个究竟。但我想请你相信,不是所有龙族都愿意搬迁,也并非所有龙族都侵凌弱小。”
春喜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信息:“我们有听到消息说,过不久也许东海、南海、北海龙族也会搬过来,所以这不是真的?你们的意见还没有统一?”
“至少我知道的是不统一的。北海和东海都是不愿意搬的。”
“不愿意搬?那就是有人想让你们搬,你们不愿意。是帝君?”
“是。”
春喜思忖了一下:“但你也不知道帝君为什么要你们搬。所以你来这里查。”
同印点头。难怪春喜年纪小却能经营着一家旅店,这脑子比她姐姐好使多了。
春喜又问:“你是......”她看出来他不是普通龙族。
“我是从前的北海龙王。”同印大方地表明了身份。
春喜看看他旁边坐着的玄乙。她知道北海龙王刺杀帝使并退位的事情,那想必身边的这位神仙就是调停战争的玄乙天尊。
她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的小店里有一天竟然得两尊大佛降临。
“这件事发展到了现在,青鸾已经视龙族为仇敌。”春喜坦白,“大多数的青鸾心里是很厌恶憎恨龙族的,族长和长老们日夜都在商量如何反抗和应对。”
“姐姐她们组织了一支自愿军队,由族中一些擅长法术和对习武有兴趣的青鸾组成,她们的规模和武艺肯定都远远不及龙族,可是意志丝毫不比龙族软弱。”
“族长们也在想办法打点与天庭的关系,与从前有善缘的仙人们增进来往,希望能够找到和帝君谈话的机会,或者借助仙人的力量来促成和龙族的商谈。”
同印很佩服他们:“你们的家园被强占了,无论如何,你们都是正义的。”
春喜只是苦笑了一下:“正不正义的,我们也不那么在乎,只是我们青鸾除了貌美,没有多少生存的本领,所以即使被仙人们看中,也只能当信鸟。如今家园遭侵犯,竟然连守土安家都难以做到,又何尝没有我们自我荒废的缘故?”
同印摇头:“守土安家,岂是单纯靠武力就能做到的。”
龙族如此善武,为了守住四海的家,他们不一样吃力?
气氛显得有点沉重。
玄乙这时候伸手握住了同印,终于开口插话:“春喜姑娘,既然谷中寻找不到住处,那么接下来这几日,恐怕还要借住在贵店了。等天一亮了,能否烦请你给我们带带路,去探一探化川的情况?”
春喜却拒绝了:“你们想知道的,我都说了。但是恕我不能给龙族带路。”
同印其实是理解她的,换了他,他也会拒绝。
春喜有自己的原则:“抱歉,我虽然不赞同姐姐这样见了龙就杀,但也实在无法带着龙族进入自己的家。这点骨气我还是有。”
“你不是带我进去,是带他。”同印指着玄乙:“我虽然是龙族,但龙族已经不认我了,所以你可以不当我是龙族,我现在只是玄乙天尊的侍者,来隅谷是陪着天尊探访的。天尊下凡游历,你是带着他进去。”
春喜很好奇他的动机:“既然龙族不认你了,那龙族的事情也和你们没有关系了吧?为什么还要来探访龙族迁居后的情况?”
“他们不认我,但我不能看着他们被坑害。”同印向她保证:“我们不会打扰龙族,也不想动什么干戈,只是去看看。看过了,就走。你不必担心会被龙族报复,或者,对不起你的同族。”
“我可以带你们进去,但我只带到化川边上就走。”春喜给出了条件,“我带完路后,你们能放了阿朱姐姐和我的其他同伴吗?”
玄乙同意了:“那就麻烦春喜姑娘了。”
于是,四只青鸟暂时留在楼下,由昭伯看着,同印和玄乙去准备进谷的事情。
同印不太放心昭伯:“师尊信任昭伯么?”
玄乙有他的道理:“昭伯和春喜姐妹的关系似乎很不好,从前应该有过矛盾,不至于放走她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