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 by江亭
江亭  发于:2024年0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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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身不高,如果没有好的老师指点,很可能摸不清楚门道,杂七杂八的心法都修一点,就很容易出岔子,这在普通仙族里也是常见的事情。”
“但练着练着难道不会觉得气血不对,越练越糟糕?只要不傻,半途应该就能停下。”
玄乙也没完全想好,蹙着眉头露出一个严肃的表情。
同印忍不住想去抚他的眉头,手伸了一半了想起来旁边还坐着一个同泰,改成把那本书抽回来放下:“先吃饭吧,不差这一会儿。要真是自己不小心练坏的倒好了,能治就治,不能治就交还回去。也不关咱们的事儿。”
玄乙埋怨地看他一眼:“现在说得轻巧,一会儿看到人家犯病,急的还不是你。”
同印在桌子底下讨好地蹭他的脚背:“我倒想到另外一个问题。那晚的怪叫声,我和师尊都听见了,我循着声音就找到了边丹。可如果怪物是龙族,那吃人的传说是怎么回事?”
“你确定那声音就是龙族?”玄乙问。
同印还想到了其他的细节:“春喜说,龙族是十年前零零散散就搬过来的,这怪物也是十年前开始出现的。时间也正好对得上。但是我敢打包票,龙不吃人。我从来没有吃过人。”
同泰开他的玩笑:“你不吃而已,不代表你的同族不吃。”
同印拿筷子敲他的头,被他笑着躲掉了。
玄乙挑了挑眉毛:“如果它们疯了,不分敌我地攻击遇到任何生灵,那就不一定吃不吃人了。”
同印表情也严肃起来。龙族吃人的事情如果传出去,声誉就更不用要了。
“而且,这就说明,不止是边丹一条龙有这个症状,它不是个例,”玄乙看着同印,“那就肯定不是它自己不小心练成这样,可能会是一个普遍现象,背后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的阴谋。”
同印再次看了看旁边那本《决疑法要》:“吃了饭,我和你们一起研究。还是要找到它们血瞳发疯的根源才行。”
同泰不好插嘴,只埋头扒饭。同印把鱼肚子最肥的那块肉夹了出来,刺挑出来之后完整的鱼肉放在上神的碗里。
玄乙转移了话题:“阿朱她们有东西吃吧?一会儿还是要去问问春喜的情况。”
“春喜是恢复不了容貌了。青鸾那边还要继续举行选美么?要不师尊干脆借着这个机会回绝了吧。”同印答。
“早上他们的长老过来过一次,说是要延期,并且诚恳地想让我留下进入复赛的另外两只青鸟中的其中一只。我回绝了。”
“师尊是心疼我,兽园那一群崽子就够我忙的了。”
玄乙本来也不想要青鸟:“等春喜的伤势好些,我再去看望一下,礼数上也就算周全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昭伯,我总是不安心。”
“阿朱肯定比我们更着急找她。等着吧。”
“我仔细想,总觉得昭伯缺乏一个强有力的动机谋害春喜。我们可能漏掉了什么。”
同印把回来路上和阿朱的对话简单复述了:“我觉得阿朱可能和昭伯儿时受的伤有关系。我提起伤疤,她那反应不像完全不知情。有没有可能阿朱小时候伤过昭伯,所以昭伯要报复,才毁容春喜的?”
如果害人完全得不到好处,那就只有可能是出于泄愤心理。
玄乙到现在才知道昭伯还受了伤:“昭伯说过是谁伤她的么?”
“没有。她对此讳莫如深,所以我就没问下去。”同印看他的表情一点点沉下去,“怎么了?就算她真的和阿朱是这样的私仇,也只是她们之间的事情吧?让她们自己去解决不就好了?”
“不,”玄乙摇头:“这不只是她和阿朱之间的私仇。阿朱为什么要伤害昭伯?你想过么?”
同印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同泰一拍大腿:“因为昭伯天生不好看!容貌劣等的青鸟在族群里必然受冷待,甚至被欺凌也是可能的。阿朱曾经欺凌过昭伯,致其受伤,所以昭伯铆足了劲儿吃毒药也要变美,当选魁首后再报复!”
同印打了个冷战,他迅速站了起来:“那肯定不只是阿朱欺凌过她......不行,要赶紧找到她!”
饭还是没办法吃完。
他们分头去找青鸟,同泰去找阿朱,玄乙去打听昭伯原来在隅谷的住址,同印则去瑶池。王母获罪后,瑶池就被封了起来,四处都是天界的侍卫值守。仙湖倒映着钟乳石柱,湖边繁花盛开、灵兽栖息的盛景仍在,只是没有了仙子们的歌声和倩影。
因为持有玄乙的令牌,侍卫们识相地没有拦截同印。同印进了王母的寝宫,轻轻地推门进去,里头一盏灯都没有点,昏沉沉的,靠窗边的立着一根包铜祥云纹栖杠,杠上立着翡翠色美丽的鸟儿。
同印是脱了鞋进来的,袜子踩在地板上一点声响都没有,他走到窗边去:“昭伯。”
青鸟没有转过身来,它对面的窗户是已经贴了封条的,但它望着那窗户,就好像还能望到窗外的景色。过了一会儿,她开口:“你比我想象中来得还早些。”
同印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宁愿死在这里是吗?比起在隅谷,还是瑶池更好一点是吗?”
青鸟转过身来:“换了你,你选哪里?”她反问:“长得不好看的时候受欺负,长得好看的时候成为供仙人们赏玩的宠物。换了是你,你选什么样的生活?”
同印没有正面回答:“你没得选,但春喜有。天尊不会收他的,它可以不成为仙人的宠物。”
昭伯“笑”了“笑”。作为一只鸟儿,它本来是很难呈现出“笑”这样的表情的,可她歪着脑袋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就让同印觉得她在笑,是那种漫不经心的笑。
“那只能怪她运气不好了。如果我能为娘娘服务到寿终正寝,也挺好的,可偏偏让我回来了,回来了又遇到了阿朱。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有丝毫变化,一样的狭隘,一样的浅薄......”昭伯露出阴鸷的眼神:“一样地觉得我好欺负。”
这就是等于承认了:“你的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对吧?”
“怎么,阿朱没告诉你,我的伤怎么来的吗?”昭伯从栖杆上飞下来,落在地上,变成人形,翡翠织金的华丽礼服与她美丽的脸蛋相得益彰。她把礼服哗一下褪了:“这样,可以看清楚了吧?”
龙王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女人从胸口到小腹的皮肤上横亘着各种形状的疤痕,大片的伤疤很明显是烧伤,皮肤暗红色,表皮凹凸不平坑坑洼洼,还有的伤疤足有男人的手指粗,长长的密密麻麻的白虫爬满女性的肚子上,就好像那个地方曾经被某种锐器一次又一次开膛破肚。其中一道不知道到底是怎么造成的,从大腿一直蜿蜒到背后,顺着背部绕一圈回到肚子,仿佛是她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脐带没有剪,就这么融入了皮肤。
昭伯两只手顺着疤痕摸下去,她冷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你知道,一只长得不好看的青鸟,在青鸾族里是怎么长大的么?你知道她能够长大需要多大的运气么?你知道为什么青鸾族里所有鸟儿容貌都那么出众么?你知道那些不出众的鸟儿最后都去了哪里么?”
同印走过去,帮她把衣服穿好:“她们长不大,她们会在欺凌中丧生,所以最后,长大的都是长得好看的鸟,这就是青鸾族容貌格外出众的原因。”
他没有想到这后面是这么残酷的淘汰法则。
“是啊。”昭伯叹了一口气,“我本来也应该长不大的。我运气好,遇到了张大夫。但我也运气不够好,因为我变成了一个例外,一个令阿朱和长老们都恐惧的例外。她们每天都在害怕,害怕我会把秘密说出去,把青鸾族的秘密说出去,害怕青鸾族的荣光就败在我手上。”
同印明白了:“所以,你回来一定要报复。因为你不下手,她们也会想着抹杀你。”
“难道我不应该报复吗?”昭伯抬头看他,“换了你,龙王,你不想报复吗?”
同印理解她的心情:“阿朱罪有应得,但春喜当年没欺负你,她那时候都还没出生,即使现在她也才十五岁,只要接受好的教养她可以所有改变,甚至可以带着她们这一代青鸟改变。”
“我还不知道,龙王竟是这样一个仁厚圣人。”昭伯嘲讽他:“不会是在玄乙天尊身边呆久了,也开始相信神仙们以德报怨那一套了吧?”
同印其实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可能真是受了玄乙的影响,但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青鸾族是不会变的。”昭伯觉得他把改变想得太容易了:“千年了,这个族群都没有变过,要是能改变,早就改变了。你觉得龙族会变吗?你的那些同族会因为你的变故有所改变吗?”
同印说:“我在努力让他们改变。”
“好吧,”昭伯不再和他辩论,“那你是来……”
同印说:“你在这里不安全,青鸾族迟早会找上来。我带你回天尊身边。”
“谢谢天尊的好意,”昭伯是摇摇头:“但我不需要你们可怜我,我就在这里挺好的。”
“你不属于这里。”
“娘娘虽然获罪了,但没有剥夺我的身份。我当然属于这里。”
“可如果你的罪行报告到天庭呢?”同印逼问:“青鸾族受天庭管辖,你又是王母信鸟,你谋害同族,阿朱可以把你告到天庭,天庭会受理。罪名落实,到时候天庭必然来捉你,你是觉得在天尊身边比较好?还是落在帝君手里比较好?”
昭伯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仿佛铁石心肠。
同印继续劝说:“你放心,春喜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被毁了容貌。考虑到你在王母跟前为青鸾族贡献多年,想必长老也不会愿意重处你,更不可能公开你的罪行。否则会伤及全族颜面。天尊会出面和青鸾族协商,将你带回太初朔晦,颐养最后一段日子,你到死可以是体体面面的。”
“但是如果帝君知道了这件事,他正为王母娘娘失责而震怒,肯定不会怜惜你的。你现在送上门去,正好还给他一个青鸾族的把柄,他能正大光明把你们全族驱逐出隅谷,给龙族腾地儿。”
“哦。”昭伯慢慢走近他,她看起来比前几天多了点倦意,眼下似乎乌青深了些,使得她的眼神更加阴郁,“那这不是对龙族挺好的吗?龙王应该也乐见其成啊。”
同印觉得她是在装傻:“帝君要是真的出手,到时候青鸾可能面临灭族的下场!”
昭伯愣了一下,继而大笑:“原来你还在担心青鸾啊。”
”同印不明白她有什么好笑的。
昭伯明白了,她露出一个惋惜的表情:“那真是抱歉,你来晚了。”
同印眼皮子一跳,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的背后不远处有了一阵整齐的沉重的脚步声,震得地板都在颤,他冲到窗前把那窗户拉开一条缝,穿着天庭制服的兵已经到了正殿门口,领头的一位仙官腰间缀着“刑”字玉牌。
这些是天庭刑部的部兵。
“你向天庭投案了?”终于还是印证了最糟糕的情况。
昭伯从他身边风一阵的掠过去了,留下甘仁丹甜腻发酸的香气:“可不是我哦,是阿朱。她找不到伤害妹妹的真凶,情急之下向天庭求助,天庭才找到了藏匿在瑶池的我。”
她替阿朱报案,就是要把这个把柄送给帝君,让帝君把青鸾全族赶出隅谷。
春喜毁容只是前奏,是复仇的第一步,只是伤害春喜并不能让昭伯满足。她要报复的是整个青鸾一族,借帝君的手将全族赶尽杀绝才是她最终的目的。
她要的就是让青鸾灭族!
“你怎么能真的......”同印来找她就是想阻止她投案,没想到她还是快了一步。
昭伯仿佛是在笑他傻:“我为什么不能?凭什么她们伤害了我,我还要为她们的利益着想?”她指着虚空的窗户怒斥:“我就是要她们死,全都得死!一个病态的、扭曲的、虚荣至极的连基本生存都保证不了的族类,有什么资格留存下来?早就该淘汰了,早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她们应该感谢我帮她们!”
“反正我是要死的。”她张开双臂,青绿色如同瀑布一样的发丝当空飞扬,“她们就得陪着我一起死!”
作者有话说:
青鸟的故事差不多啦。
然后,这个文会在12月24号入V,V章总共不会超过40章。我尽量早点把它搞完。谢谢大家对它的支持(鞠躬)。

同印急匆匆地往回赶,到达春喜客栈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客栈灯火通明,门口被重兵围得水泄不通。同印没从正门上楼,直接翻二楼窗户进房的,上神立在房门口,看着士兵们上来带走阿朱和春喜。
阿朱不可置信地看着文官手里的案状,摇头:“这不是我报的,我从来没有报过案,是昭伯,是那个贱货!”她尖叫起来,护着怀里的妹妹不肯撒手:“春喜是无辜的,我妹妹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没做过,你们休想带走她!”
春喜重伤未愈,虽然已经用了解药,可伤情本来也有拖延,这时候连站都不能站起来,整只鸟儿靠在姐姐怀里,身上的羽毛已经掉得差不多了,露出满是疮斑的粉色的皮肤。阿朱为了护着她,少不得也要碰到伤口,有些疮口重新破裂又崩出血来,疼得她咿呀乱叫。
士兵们过来拉扯姐妹俩,强行将阿朱扯开,阿朱抖开羽毛扇作攻击状,领头的一个士兵快速地打掉了扇子,阴恻恻地笑了一声——
“阿朱姑娘,我们只是带你回去询问,你是报案者,刑部受理了你的案子,就要向你询问案情。倘若问清楚了,没有你和你妹妹什么事儿,自然会让你们回来的。但你如果不配合我们办事,还要袭击我们的话,那可就不是询问那么简单的了。”
袭击天庭士兵,光是一个对帝君的大不敬之罪,就够青鸾族受得了。
阿朱还不算慌到完全失去理智,这么一说,立刻停下来了动作,那士兵将她扯开,把她怀里的春喜丢给了旁边的兄弟。
春喜离开了姐姐的怀里恐惧而失措:“姐姐!阿朱姐姐!”
“我跟你们走!我走!是我作孽,春喜是无辜的,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放过她,我妹妹她还小,她才15岁,她什么都不知道的……”阿朱哭嚎不止,为了妹妹求情。
士兵们并不领情,拽着两只青鸟从房间出去,哭闹声才渐渐小下去。
玄乙只是立在旁边,既没有阻拦也没有帮忙。
后头一个仙官上来恭恭敬敬对他行了个大礼:“深夜叨扰天尊,实在是不该,只是这两只鸟儿牵涉进了一桩重案里头,帝君十分看重案子,怕拖延太久误了案情。还请您包涵。”
玄乙淡淡地点头:“左右与本尊无关,你们办你们的差事就是了。”
见到后头同印从窗子里翻进来,仙官又说:“说起来,还要感谢您身边的同印侍者,有他带着,我们才知道重案嫌犯昭伯的下落。如此大功,等回到天庭交差,下官必定会在帝君面前表明清楚的。”
同印懒得理会那副阴阳怪气的腔调。
“多谢大人美言。”上神微微颔首:“同印,替本尊送送大人吧。”
那仙官连忙摆手拒绝了:“下官还要去谷中请几位青鸾族的长老,天尊早些休息,告辞。”
这群仙人呼啦啦地离开,同印把房门窗户都关上,经过案前见到刚刚上神抄了一半的书,《齐物论》正抄到“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
他叹了口气:“是我不好,昭伯的事情我一直没上心……”
玄乙自己也没过问:“怪不到你头上,本来也不是为了她才来隅谷的。”
“那师尊要不要救?昭伯的罪名要是落实,青鸾全族危在旦夕。”他知道他是最心善慈悲的。
“其实我不想救。”玄乙坐下来:“但就算我想救,这件事恐怕回寰的余地也很小。”
他都这么说了,同印知道挽救青鸾的希望很渺茫了。
玄乙慢慢地说:“只要昭伯被捕,她肯定会说出青鸾族的秘密,多年来它们如何互相残害、同族相轧,为了保住王母信鸟这一殊荣,保住三界第一美貌的头衔,做出无数丑事……甚至她可能添油加醋,真真假假一起说,往最坏了说。”
“当然了,帝君并不是真心关心这些,他只是要这些丑闻让青鸾族声名狼藉。等外头物议如沸、群情激愤的时候,他老人家再出面,为了安抚各族的不平情绪,他决定重惩青鸾全族,剥夺仙族身份,将它们驱逐出隅谷,流放到冥界随便一个荒芜的死地,任由自生自灭,也算是为三界各族做一个警醒的案例。”
“而昭伯,她那时候或许已经死了,但她能活到今天本来就算是万幸,不仅实现了复仇的目的,而且她死后,会有一个好名声。人们会同情她、理解她、悼念她,她以一己之力揭开了青鸾族长久以来掩盖在华丽外表下肮脏的真面目,她的死是值得的。往后数百年、千年,她都会以英雄般的姿态被人们记住。”
同印不得不承认:“其实听到她说要拉着全族陪葬,我从心底是有一点快意的。”
玄乙笑了:“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
想起看到的那些狰狞的伤疤,同印还能体会到一瞬间涌到胸口的磅礴的愤怒:“你没看到她受了多少伤,我在龙族军队里见过最糟糕的伤兵,除了残废的,也差不多就是她那样了。她不是靠王母的供养和仙族的灵气活下来的,完全是靠意志。”
玄乙想起了前往巨石阵前隧道里的森森白骨,那些鸟类的尸骨,大约就是被戕害至死的无辜的青鸟,是昭伯口中运气不好、没能像是她一样活下来的青鸟。
“不过,我也不是不可以把春喜保下来。”玄乙征询他的意见:“我可以和帝君说,春喜原本是已经指给了我的,帝君不至于这点面子都不给我。春喜可以放在我的宫里慢慢养大,青鸾一族的血脉就不至于完全断了。”
同印顺势把他搂在怀里。他奔波了一天,确实累了。
“她还小,观念还没有完全定型,而且,她和阿朱还是有些不同的,我觉得好好教化是可以改变的。”但玄乙拿不准龙王到底想不想。
龙王用额头蹭他的额头,鼻尖点着他的鼻尖:“你知不知道,今天昭伯怎么说我?”
玄乙露出疑惑的眼神,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扯到自己身上去了。
“她骂我妇人之仁,心肝太过慈善柔软,因为我替春喜说了话。”龙王亲着他的鼻头,“还说,我是和师尊学坏了。”
玄乙有点生气了:“胡扯。我哪有教坏你。”
“自然赖不到师尊头上。”龙王亲他的嘴角:“其实我也懒得理那些鸟儿的死活,反正就算它们倾尽全族之力,也不是龙族的对手,对不对?”
他知道,玄乙要保春喜,无非是为了给龙族积德。毕竟青鸾灭族,明面上直接获得好处的就是龙族,而且有帝君在,这位神仙能保证青鸾到灭族都一直记着龙族一笔,认定灭族背后是龙族助力。但凡以后青鸾没能死绝,留下哪怕一只,没准都要找龙族复仇的。
那还不如现在就保下一只来,好好教着,给龙族省去些危险因素。
龙王想到这里就觉得无比熨帖。他下辈子都不够给这位七窍玲珑的神仙还功德的,他亲吻他的脸颊、嘴角,下巴,缓缓跪下来,虔诚地在他的胸口、小腹和脚背上亲吻,他怎么跪他都是应该的,怎么顶礼膜拜都是不够的,可又想不出来还能做什么。
玄乙被他亲得倒抽气,要把他拉起来,还是拗不过,看着龙王吻在自己的脚背上,隔着袜子,那吻还是能感觉到滚烫的温度。
他双腿发软,一下子一把火从脚心烧起来,脸撇过去,紧紧抿着唇。
“起来。”再这样他站不稳了,说话声音都抖,“你起来!”
龙王小心翼翼捧着他,吻他的面颊和额心,一路亲到头发缝儿,还嫌不够。
玄乙扶着他的肩膀,气息才调整跟上:“脏的。”
他说的是袜子。
“不脏。”龙王满足地嘬了一口嘴巴:“师尊哪里都不会是脏的。”
玄乙嗔他一眼,正事都没说完,莫名其妙就亲:“我也不光是为了你,青鸾好歹是古兽,也是三界的一份子,真要是全族皆灭,对三界来说也是损失。”
龙王点头附和:“是师尊心怀天下,见不得古兽灭亡。”
这样就算是达成了共识,春喜是要保下来的。
“可说好,到此为止,不许再收阿猫阿狗的了。”龙王去打热水绞毛巾给他擦脸擦手:“我还没教化完呢,又来一只鸟儿,整个三界你还能都往园子里揽?也不嫌累。”
上神想横他一眼,兜头一条湿热的巾子打下来,揉面团似的在脸上揉两圈,把额发都揉乱了。他哼了一声,顶着鸟窝似的头发:“你嫌累了?”
真是个祖宗。
龙王觉得他的样子实在太可爱,只能忍着笑:“我是心疼以后接管兽园的同僚,反正我到你身边伺候了,那个倒霉蛋才是要多管一只鸟儿的。”
他把玄乙两条袖管捋上去,从里面抽出纤细的白净的两段小臂,像洗净削皮的莲藕一样漂漂亮亮的,仔仔细细擦了手,又跪下去给神仙脱袜子,再把脚和小腿擦干净。
上神乖巧地坐在床上,陷在一团被子里,雪团里面冒出来一个精灵一样,腿都不必抬一下,从前鹄仙也未必能做得这样精细。
他真的当自己是个孩子一样伺候。
所以,这样贴心的侍者疼一点也是应该的呀。他被温热的毛巾捂得有点发困,迷迷糊糊地想。道行不深怎么了?有自己在,难道还真的用得上一条龙的道行?消极一点就消极一点吧,谁的性格没有点缺点呢?况且,如今也好一些了,以后日子还长,说不定还能改改呢?就是改不了,也无妨,自己也不会叫他吃亏的。
就是每天要亲这个事儿......
算了,也不是不能接受。就算是龙,也总要有安全感的呀,又没有家又没有亲人朋友,要是自己再不多怜惜一点,那就真是孤零零的了。
“困了?”龙王给他换上寝衣,把他塞进被子里头:“折腾了这几日,抱着睡一会儿好不好?”
上神点点头,伸出两只手臂来。龙王欣然将他整个纳到怀里。
以前怎么不知道被抱着睡原来是这么舒服的?就这两、三天的时间总被这条龙裹着,手脚一直暖暖的,从来不爱觉的他都开始贪睡了。
大约还是西南地区湿冷的太厉害了吧?
床头还有一点灯亮着。
“等婆婆从那毒师那里回来了,咱们就回宫吧。”龙王给他掖好被子,把帐子拉下来免得那点亮点刺他的眼睛:“今天晚上这么一闹,帝君肯定要怀疑我们到隅谷来的真正目的,不好再冒进,回去安全点。”
他们本来就是来送昭伯的,现在昭伯的事了了,他们没有借口再在隅谷逗留。
“只不过这一局到底是遂了帝君的意。”玄乙还是有不满:“隅谷现如今完全被帝君掌握了,成为了他的一个秘密。不会有人再关心隅谷,更不会有人注意到化川离隅谷其实非常近。”
昭伯虽然不是故意要遂帝君的意,但她的复仇计划的确帮了帝君很大一个忙。
“事已至此,也没办法。”龙王可惜的是,化川的事情到底没有查出个什么来,只救了一条中邪的龙,“我们可以把边丹一起带回宫里,他身上说不定还能找出些其他线索来。”
想起那条龙,玄乙差点忘了告诉他:“我今日白天传书了几个老友,想请他们到时候到宫里来组织一次会诊,他们之中也有咒术大拿,或许看得更准些,反正多参考些意见总是好些,毕竟是要影响到脑子和神志的。”
“那哪里当得起?”龙王知道,能请到这些“大拿”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为了一个普通的龙族如此兴师动众实在不妥。
作者有话说:
师尊的心态其实也有点毒唯:我们家孩子只剩我了,全世界都对我孩子不好,只有我是真心实意对他好的。

玄乙提醒他:“如果边丹的中邪是帝君的责任,那就当得起。”
同印也很想找到两者之间的关联:“你是想说是帝君害得边丹如此?可我们没有证据……”
“确实没有证据证明是他下的毒手,但可以定他的责任。”
“这怎么定……”
“边丹不是个例,这是群体性患病,且不是西海龙族搬来后才出现的这个问题,而在之前。”
同印一拍脑袋:“对啊!龙族是十年前就出现在这里的,它们陆续中邪,成为了隅谷令人闻风丧胆的怪物,这就证明这个地方根本就不安全,有隐患,也不适合龙族居住。帝君还挑了这么一个地方,他事前失察,自然有责任。”
玄乙分析:“我觉得,帝君本来应该是这样打算的。先秘密地找一群龙搬来化川,小范围地对他的计划进行试验。等小范围的试验进展顺利了,他再召集龙王们准备搬迁。这样他心里先有个底,化川究竟好不好,适不适合执行他的计划;二来,有了一部分龙族先行,只要保证表面上它们在这里住得还行,到时候去和龙族协商大规模迁居也更有说服力。”
“可西海龙族也事先派遣过考察队伍来考察,它们怎么没发现异常?”
“考察队伍巡视都是订好行程的,肯定都是在白天,没有谁会晚上进谷地里吧?春喜也说了,一旦到了白天,怪物们就不见踪影了,要入了夜才会出现。二来,帝君肯定也有所准备,他不会让考察队伍发现那些中了邪的龙族。”
“帝君错不该自己挑化川这个地方。现在只要有边丹在,他逃不了责任。”
这也是玄乙为什么如此重视边丹:“我们先不着急去问他的责。如果能够搞清楚边丹是怎么中邪的,找到帝君在这里面发挥的作用,再数罪齐发,争取一把把他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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