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会搞权谋啊—— by一林修竹
一林修竹  发于:2024年0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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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外围还有训练有素整齐排列的禁军、府兵和营军。这么大阵仗,真的是生怕严仞在城外直接造反。
陆屏心中凉凉地自嘲,而后一抬头,看到了天边飘扬的旌旗。
他不禁伸长脖子。
大风刮起,一匹白马从远处奔腾而来,马上的人在身后成片的乌泱泱的大军之前显得格外高大,身上重重的铠甲比天上的日光还要耀眼。
更近了。
陆屏似乎认出来那是长大之后的人间风,是严仞的马。
他急忙爬下轿辇,在达生的搀扶下走出几步。与此同时,马上高大的身影勒过缰绳,人间风一阵嘶鸣而后停下来,马蹄扬起一阵烟尘。
陆屏被搅得看不太清楚,直到那人翻身下马走近两步,干脆利落地抬手解下自己的头甲,才露出一张清晰的面孔。
陆屏的身体被钉在原地。
那是严仞,却也不是熟悉的严仞。
也许是时隔三年,严仞的脸在陆屏心中会渐渐模糊而后变样,也许是严仞真的变了许多。他的眉眼比三年前更深邃了些,脸庞上的棱角犹如经受过风沙洗礼摧磨一般,变得更加分明,下巴分布着细细的胡渣,仿佛是日夜兼程忘记了剃。
他镇定地直视陆屏,嘴唇紧抿,全无一丝笑容。
鼓声和吹乐声交织在两拨人的中间。
陆屏内心慌了。
他为何不笑?
他为何那么严肃?
鼓乐声停止。
陆屏看到严仞往前走了几步,单膝跪下,盔甲触碰到地面:“臣严仞,拜见陛下。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遭雅雀无声。
陆屏脑袋一片空白。
他终于久别重逢地听到了严仞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听,却如此陌生,说出来的话也如此陌生。
何其怪异。
“臣严仞,拜见陛下。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严仞重复。
陆屏咬紧牙关,没有回答。
大臣们开始察觉不对劲,纷纷往这边探头,达生小声提醒:“这里风大,陛下眼睛被吹疼了?”
严仞抬起头。
陆屏急忙眨眨眼睛,努力转动视线让寒风吹干眼眶里的湿热,艰涩开口:“严将军……请起。”
顿了顿,严仞终于站起身。
好像又高了一点,陆屏想。
他听到身后的文武百官齐声大喊:“恭贺严大帅凯旋而归!”
他抬头,见严仞的表情也是不悲不喜,不咸不淡。
严仞后方还有一匹马,马旁的人此时走上来掀起衣摆行礼:“乌桓使臣阿乔勒参见陛下。”
那是一个身穿西域服装的女子,高鼻深目,眉眼俊朗英气,气度不凡,身上带着一股草原的风的味道,她是乌桓使臣阿乔勒。
陆屏扯出一个笑容,应声让阿乔勒起身。
梁瀚松拄着拐杖走出来,笑着问候:“严大帅。”
严仞的目光闪过几丝迟疑,沉声开口:“梁大人。”
梁瀚松笑道:“严大帅一路风尘劳顿,实在辛苦了。等会儿大帅随陛下入宫述职,这十万镇北军便随高大人一同前往镇北营安顿吧。”
高融应声走上来,却皱起眉头很是为难:“镇北营恐怕容不下这么多士兵,依下官看,还是留九万在城外安营吧,剩余一万入城,这样妥当一些。”
闻言,梁瀚松缓缓点头,而后转身问陆屏:“陛下以为呢?”
一唱一和的,像是事先商量好的一般。
陆屏抬眼看梁瀚松,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不必。”
一声果断的拒绝乍然响起。
梁瀚松和高融吃惊地看向严仞,大臣们也都一脸不可置信,所有目光都汇聚到严仞身上。
四周寂静。
严仞冷冷直视与他对峙而立的这群人,道:
“十万镇北军,全部随臣一起入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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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48 朕能应允将军什么
陆屏像陷入了无尽的深渊中。
他浮浮沉沉,时而清醒地应对周围的人事,时而放空着任由眼前的人影和耳边的声音渐渐变模糊。
太极殿上,严仞当面对他述职,自陈这三年来北疆的每一件战事。
“正志八年秋十月,臣父带领臣及其他部将共二十万大军与突厥战于漠南,被困七天……”
大殿空旷森冷,仿佛天光隔绝,周围没有一个大臣,陆屏僵坐在高堂龙座上,远远望下去,幽深的地砖上只站着严仞孤身一人,孑然独立。
“元象元年春,臣派亲兵百人突袭敌军粮仓,截获突厥粮草,士气大涨……”
他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空,一本正经,毫无感情。
长长的一段自陈结束后,他才微微仰头直视陆屏。这不远不近的距离,陆屏看得到他的眼睛,却看不清他的的眼神。
严仞的脸还是很好看,眉眼之间俊朗轩昂,和往常一样,出门便能令启安城的姑娘们一见倾心,但是少了轻佻,多了风霜,变得深邃沉稳。
陆屏咽下喉底的酸涩,开口试探:“严卿……这几年在北疆,是不是很辛苦?”
他担心自己的声音太小,想再重复一遍,却见严仞微微欠身,朗声道:“为大晟效力,驱诛胡虏,是严氏和臣毕生的使命。”
陆屏蹙眉。
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严像变了个人似的。
客套,礼貌,疏离,犹如铜墙铁壁。
记事的官员忍不住放下笔,上前道:“陛下可还有什么要问严将军的?”
陆屏想问严仞胖了还是瘦了。
但他最终没问,摇头道:“严卿打了胜仗,又行军数日,无需在御前劳神了,出宫回家休息整顿吧。”
严仞略有迟疑,却还是单膝跪地拜谢:“臣谢陛下体恤。”
而后他起身后退几步,转身望太极殿外走。
“等等!”
严仞回身拱手,礼仪周到,垂首等陆屏发话。
陆屏鼻子一酸,被刺激得眼眶湿润起来,艰难道:“……严老将军和严夫人合葬在翠华山,你有空便去祭拜他们吧。”
严仞身形一顿。
“谢陛下。”他弯腰俯首,声音极力克制,却还是有了一丝变化。
陆屏望着他一步步走远的背影,从蔽日的大殿走到天光大亮的殿门外,融入日光之中,渐渐变得透明,消失不见。
陆屏站起来道:“我也该回去了。”
严仞的十万镇北军安札在启安城东郊镇北营中,据严仞禀求,北疆暂时不需要这么多人了,这些士兵应该陆续放还故里,解甲归田,或者充入禁军和府兵中。
陆屏允了这个请求。
翌日,乌桓使臣阿乔勒入宫觐见陆屏,述说此次求和的目的。
乌桓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在大晟以西北的草原腹地深处,中间隔了龟兹、于阗、小宛等国,本来不与大晟接壤,从前也鲜少有来往,大晟朝廷对乌桓也并不熟悉。
阿乔勒不仅是乌桓的使臣,还是乌桓可汗的女儿、太子的妹妹,更是乌桓最骁勇善战的女将军,听说为人果敢刚毅,聪明又有抱负,在乌桓民众中备受崇敬。
“突厥北归阴山以北,南边不渡,东边是高句丽强国,他们必会往西侵犯我乌桓领土,掠夺我乌桓的草原和牛羊。望陛下助我乌桓,乌桓上下子民必将感恩戴德,奉陛下为天可汗。”
阿乔勒的汉话说得十分标准。
归顺称臣,便意味着要朝贡,阿乔勒承诺会每年进贡给大晟丰足的西域名珍异宝,希望大晟能调兵镇守乌桓东境。
“臣还有一事求陛下应允。臣想替兄长求娶一位大晟公主,结交秦晋之好,将来为我乌桓国母,全国臣民敬仰爱戴,百世流芳。”
求娶公主,前朝也不是没有先例。
朝后,礼部誊抄好各公主和宗室的名册,送到陆屏案前。
陆屏翻来覆去,头疼欲裂:“西域苦寒,有哪位公主会愿意和亲嫁到那边受苦?”
礼部尚书百里休却不这么认为:“乌桓求亲态度谦卑,公主嫁过去肯定是尊贵无比,将来生下的儿子也是乌桓的储君、未来的可汗。怎么能是受苦呢?”
陆屏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嫁过去一定是享福?”
百里休道:“陛下,文帝昭天九年大理国来朝求娶,文皇帝从宗室女中精心挑选出陆芫郡主,封熹和公主,凨諵风光送嫁,这是何等荣耀!”
话里的意思是,从名册上挑一个郡主或者县主,抬为公主而后和亲,那位宗室女肯定是感恩戴德,痛哭流涕了。
陆屏合上名册,不忍心再看。
翌日,陆屏两仪殿的书案前又多了两个人,吴纮元和陈晙。
陈晙道:“陛下,听闻严仞这几日在东郊镇北营整顿军队,欲将剩余士兵填入禁军和府兵。若是这些新禁军在宫城内随意走动,岂不是个祸害?严仞想要谋逆易如反掌!”
吴纮元道:“这厮种种迹象,不难让人猜测这是谋反的前兆!”
陆屏目光扫过那二人,厌烦道:“朕已经准奏镇北军填入禁军了。”
闻言,吴纮元和陈晙皆大惊失色:“陛下三思啊!”
他们还想说什么,门口躬身走进来外头传唤的太监。
“陛下,镇北侯严仞将军求见。”
严仞要来?陆屏欣喜地放下奏疏。
吴纮元和陈晙脸上又是担忧又是害怕,仿佛严仞是个恶魔一般。陈晙道:“严仞不知道会耍什么心眼,又不知会对陛下做什么。陛下一定要谨慎小心,处处提防才行啊。”
陆屏欣喜的心情瞬间消散殆尽。
他恹恹道:“朕知道了。”
等了不久,门外传来脚步声,严仞跨槛而进。
这是严仞回来后陆屏第二次见他,他不再穿着银灰色的盔甲,而是换上了平常的衣服,发髻高高梳起,一袭绀青色圆领袍衬得人更加修长挺拔,即便不穿盔甲,仍然气场强大。
“臣严仞参见陛下。”严仞行过礼后便起身,仍旧面无表情,嘴上直接开门见山,“臣求见陛下是为一事而来。请问陛下能否找到三年以来通政司呈报的北疆递上来的奏疏?”
陆屏愣住,问:“北疆递上来的奏疏有什么问题么?”
严仞道:“臣要先看奏疏。”
陆屏点头,立刻叫达生下去通传通政司办事。
等待期间,宫女奉上来一盘茶点,陆屏看严仞站在那里干等,便主动问:“严卿要吃茶点么?”
严仞目光落在书案的茶点上,沉沉道:“谢陛下,臣不饿。”
陆屏:“……”
过了许久,通政司带着一批奏疏来到两仪殿,陆屏让严仞一封一封地看。
最终,严仞放下最后一本奏疏道:“这其中少了四封臣父写的奏疏。”
陆屏大惊:“怎么会少了?奏疏上写的是什么?”
严仞看了他一眼,回答:“那四封奏疏,全都是请求先帝调派粮草增援北疆。”
调派粮草?
陆屏立即站起来,在案前走来走去。他笃定道:“今年年初我收到你的奏疏,就马上让户部着手调运粮草了。通政司,去年和前年的怎么会遗漏?”
通政司应声跪下大喊:“陛下明鉴,通政司每次都是认真接下探马的呈报,原封不动送到御前的呀!或许是先帝按下没有写批复呢?”
一旁的吴纮元道:“严将军稍安勿躁,也有可能是探马的失职疏忽。”
严仞目光落在吴纮元身上,似乎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两个大臣。他喉结滑动,冷冷道:“臣这两日追查过,不是探马的问题。”
不是探马的问题,不是通政司的问题,先帝更不可能按下不批了,那会是谁的问题?陆屏脑袋像一团浆糊,只问:“严仞,北疆是不是一直都缺粮草?”
严仞却没有回答陆屏的问题,转而道:“年初运到北疆的粮草,有一半是腐烂损坏的。”
四下安静,没人敢出声。
陆屏发觉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他扔下奏疏:“严查,必须严查!来人,去把大理寺卿叫过来。”
“陛下请慢。”严仞道。
陆屏看着他。
他道:“臣请陛下恩准,让臣亲自全权查理此事。”
当然可以。
陆屏正想点头,吴纮元忽然道:“严将军,这不合规矩。”
陆屏皱眉。
严仞道:“粮草是行军打仗的保证,朝廷迟迟不调粮,一旦调粮又都是陈粮,陛下却不知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放心交给别人查。”
陈晙道:“别人?同是天家忠臣,同为朝廷效力,大理寺怎么能是别人呢?严将军把大理寺视为别人,那视自己为什么呢?”
严仞冷笑,没有回答。
陆屏不想再听到陈晙说话,摆手:“朕准严卿主理此事,大理寺从旁协助。”
陈晙又道:“陛下,还是让三司主理、严将军协助吧。严将军在旁边看着,三司总不会怠慢了吧?”
陆屏:“……”
吴纮元也道:“老臣觉得可行。”
陆屏看着吴纮元,一颗心渐渐沉下去。
两仪殿内的每个人都如此陌生,包括严仞,也包括陆屏自己。
陆屏缓缓点头。
许久,他才听到严仞的声音:“谢陛下。”
陆屏脱力地坐回案前。
“臣还有一事。”严仞又道。
陆屏回过神:“什么?”
这次,严仞终于抬眼直视陆屏。
陆屏微微怔住。
严仞的目光谈不上有多少神采,却尤其认真:“臣在家中赡养着一位叫宗嬷嬷的乳娘。”
陆屏的心又沉入深渊。
“前日回到家中,下人告知臣,陛下将宗嬷嬷接入宫中游玩闲住几日。”严仞拱手弯腰,“臣替乳娘谢陛下大恩。”
吴纮元和陈晙面对着陆屏,脸色开始变化。
只听严仞继续道:“陛下垂怜,但宗嬷嬷是臣的部将宗昀的生母,宗昀戍边归来,十分想念老母亲,故求臣请陛下恩典,接宗嬷嬷出宫,母子团聚。”
陈晙开始对陆屏挤眉弄眼,请求他不要答应。
吴纮元道:“这没什么,原本是陛下体恤,宗嬷嬷在宫中住着也舒心,不比侯府差。既然儿子回来,那么便请宗将领入宫同宗嬷嬷团聚吧。”
严仞立刻道:“臣请陛下恩典,不是请吴大人恩典。”
“你……”吴纮元梗住,涨红了脸。
陆屏脑海中响起这些日子以来大臣们的言辞——
京中再无可以牵制严仞的亲眷,他才敢兴兵回朝……
陛下能保证严将军仍然同以前一样,还是纯真无暇的赤子少年么……
陛下,人都是会变的……
一旦放宗嬷嬷出宫,严仞便再也没有可顾忌的了,启安城的皇宫内,再没有他牵挂的人。
他想做什么,都能放开手脚做了。
想着,陆屏喃喃道:“好……”
“陛下!”吴纮元和陈晙同时大呼。
陆屏喉咙干涩,接了下去:“宗嬷嬷眼下正在太妃娘娘宫里,朕允宗昀进宫一日,看望宗嬷嬷。”
两个大臣的脸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严仞却低下头,再也看不见神情。
陆屏很想立刻逃离两仪殿,躲到没有人的地方去。
他能应允严仞什么?
无论是全权主理粮草案,还是放宗嬷嬷出宫,好像哪一条都没法应允。
那么,严仞想造反也于情于理。
陆屏不得不相信,严仞好像要造反了。
【??作者有话说】
两个孩子都受了很多苦,需要花时间重新靠近。
咱们都是上帝视角,都认定严仞不会造反,所以不能完全体会陆屏的处境,就是那种“他不会造反的——万一他真要造反呢——我得做点防御措施——完了,我做了那么多坏事,他肯定要造反了”的矛盾心理。
不过,我在想或许番外可以搞个if线——“假如严仞造反了”,带兵长驱直入,把陆屏锁在宫里绑在床上,然后酱酱酿酿,嘿嘿嘿……(我就随便说说)
◇ 第49章 49 朕要成人之美
从那日起,陆屏便时不时听到有关严仞的传闻。
比如,他最终将五千镇北军编入禁军,虽然分散到龙武军羽林军等四军当中,但每只军队还是至少有一千人。这些人明面上已经不再听命严仞,实际上不得而知。
这似乎是谋反的前兆。
传闻中,严仞只是碍于乌桓使臣还在京中,又因为乳娘还在宫里,才暂时按兵不动,只要找到机会,必定会翻天覆地地来一场比去年吴王兵变还恐怖的屠杀。
陆屏在宫中胆战心惊,连续几晚睡得都不好,经常做噩梦,每每起床后仍旧感到浑身疲乏,没有力气。
膳司局送来清淡的早膳,陆屏有气无力吃着,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喧闹。
他皱眉:“怎么了?”
说着,秋水便匆匆跑进来道:“长公主要求立马见陛下,奴婢说陛下刚醒在用膳,不便打扰,她……她还是强行闯进来。”
还能是哪个长公主,敢在皇寝外面大吵大闹的,也只有陆蔷了。
“长公主,长公主使不得啊!”
陆屏放下碗,见陆蔷在一堆人的遮拦下闯进了寝殿内。
本来还气势汹汹的,一见陆屏果然在用膳,陆蔷的气焰又消散了一半。
陆屏无精打采地道:“是谁惹皇姐生气了?”
闻言,陆蔷眼泪涌满两个眼眶,嘴巴瘪成一条扭曲的苦瓜,控诉道:“听说你要把我嫁去乌桓!”
“……”陆屏无奈地放下调羹,“你听谁说的?”
陆蔷大声道:“还用听吗?宫中上下人人都这么说!陛下你还是对以前我欺负过你而心存芥蒂,正好这次乌桓求娶公主,你便抓住机会,偏不从宗室女中挑,定要让我去和亲!”
陆屏丢了个白眼给他。
她却开始发疯一样走来走去:“我不去!乌桓是个什么地方,穷山恶水,除了草还是草,冬天又那么冷,我死也不去!”
本来就没睡好,她又实在吵得人头疼,陆屏恶向胆边生,道:“对,我实在烦透了你,不想再见到你,决定让你远远地嫁去乌桓。早就跟你说过感业寺缺姑子,你又不去,现在好了吧?我已经同大臣商议好了,你不肯也得肯。”
两行清泪从陆蔷眼里流下来:“你、你果然……”
接着她大哭起来,急道:“我自己想办法,绝对不会让你送我去和亲的!”
“你有什么办法?”陆屏道。
陆蔷擦掉眼泪,恶狠狠瞪了陆屏一眼,转身道:“我去找人帮忙!”
说着她便向外走去,来如一阵风,去也如一阵风,完全毫无顾忌。
陆屏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陆蔷会去找谁帮忙,总之随她去吧。
秋水和至乐上前撤掉早膳,达生问:“陛下当真打算让长公主去和亲?”
陆屏摇头:“乌桓不如中原,陆蔷这个性子去那里肯定不能长久,我从未想过让她去。”
达生懂了,又问:“那陛下打算如何遴选合适的郡主呢?”
陆屏想了想,道:“上元节快到了。”
达生道:“是。正月十四是陛下的诞辰,礼部已经准备好歌舞宴了。”
“这两年的生辰过得没意思。”陆屏道,“上元夜我想办个夜宴,宴请阿乔勒和在京的所有宗室女。希望能找到一个愿意去乌桓的姑娘。”
达生点头。
“还有……”陆屏微微蹙起眉,“我想把宗嬷嬷放了。”
过了几日,陆屏终于找到梁瀚松不在两仪殿的机会。
他趁机立刻叫人传唤严仞,把严仞从镇北营找到皇宫里来。
此时旁边再无其他大臣,但严仞进门的时候,神情依然紧绷着,不见一丝笑容。
陆屏心如捣鼓,面上和蔼可亲地道:“我今日请你来,是想让你接回宗嬷嬷的。”
严仞眼睛亮了一点,脸色终于有所变化。
但他很快又恢复戒备,迟疑道:“陛下说的可当真?”
陆屏忙道:“真的不能再真了,眼下宗嬷嬷已在承天门前的马车上候着,你等会儿出宫,经过承天门的时候将她带上,我已经吩咐好了。”
严仞看了陆屏一眼,半跪下来:“臣谢陛下恩典。”
陆屏看着他起身,心中舒了口气,试探道:“既然朕把宗嬷嬷放了,那你能不能……”
“什么?”严仞问。
能不能不要造反了?
想了想,陆屏还是没说出口,讪讪地笑道:“没什么。”
“陛下可还有其他事?”严仞问。
陆屏欲言又止。
眼下殿内没有其他人,严仞没有什么话想对他说么?看来他还是急着出宫,急着接回宗嬷嬷。
陆屏问:“可有去祭拜过老侯爷和夫人?”
严仞顿了顿,回答:“有,墓座修葺得很好看,多谢陛下。”
陆屏点头。
他想了想,又道:“你刚回启安,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除了造反,其他的都好说。
严仞回答:“一切都很好,没有什么需要的,多谢陛下。”
陆屏又找了个话题,道:“那个,后日上元节,我准备在甘露殿宴请阿乔勒。你是两国交好的首要功臣,便一起去吧。”
严仞不说话,令人看不透情绪。
陆屏生怕他有其他事要忙,又添了一句:“……有时间么?”
严仞抬眼,拱手弯腰:“有,臣遵旨。”
又是一句君臣之间客套的话,陆屏涩然。
他摇头:“那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严仞后退几步,转身离开大殿。
到底是什么让他们之间只能这样讲话?是早已变样的关系么?
从前他是皇子,严仞是勋爵世子,彼此并无太多枷锁,如今却是一个君,一个臣,严仞说什么他都要揣摩三分。
但又好像不是因为君臣关系。
陆屏想得出神,忽然见传唤的太监进门而来。
他知道又有人要求见了。
太监道:“陛下,朔方营统领傅轶求见。”
傅轶一进门,陆屏问他:“你进来的时候可是和严仞碰面了?”
傅轶道:“是。”
陆屏问:“可有聊几句?”
傅轶迟疑片刻,摇头:“没有,就互相打了招呼而已。”说着他才拱手行礼道,“我这次求见陛下,正是为了严仞的事情。”
陆屏微愣:“他怎么了?”
傅轶有些不自然地道:“他带回来的十万镇北军,五万放归启安和州县家乡,两万分别填入禁军、监门卫、城中府兵和我的朔方营里,朔方营一共充了六千人,数目实在不小。况且……”
他见陆屏依旧认真地看他,才继续道:“况且他还时不时召这六千人回去检阅练兵,仿佛他们还是镇北兵,朔方营只是暂时住的地方。”
两仪殿内静默下来。
陆屏低头沉思:“你也觉得这样做不妥。”
傅轶道:“当然不妥,我都觉得过了,您觉得禁军和折冲府能没有意见么?”
陆屏撑着手臂起身,在案前踱步,皱眉道:“傅轶,你是不是也觉得他要起兵谋反了?”
傅轶犹豫片刻,才道:“陛下别忘了,眼下镇北营还有三万兵力,一个能抵十个娇生惯养的禁军士兵,北疆还有剩余的三十万,严仞现在手握军权,如果想起兵,一切都不是难事。”
他的话像棒槌,在陆屏心里敲出一道沉闷的钟响。
除了那些大臣以外,就连严仞最好的朋友也猜测他要造反。
陆屏看着傅轶,想起三年前严仞出行前夕,也曾跟傅轶和何新柏叙别。他好奇地问:“严仞回来之后有没有同你们聚过?”
“……有。”傅轶点头,但眼神又很快变得失落,“他像变了个人一样。”
陆屏微愣。
原来不止自己这么认为,傅轶也这么认为。
傅轶道:“我们三个在玉人楼重聚,子铿变得不苟言笑,话少了许多,问他在北疆都有哪些可以吹牛的功绩,他也草草带过。何新柏很开心,一点也察觉不出异样,喝了酒便过去抱子铿。”
“然后呢?”
“子铿突然把他推开,力气很大。我吓了一跳,何新柏直接摔到毯子上,酒醒了,整个人躺在地上发愣。”傅轶道。
陆屏心头仿佛被什么梗住。
“子铿像一只刺猬。”傅轶叹了口气。
刺猬浑身长着刺,别人碰不得,一碰便会张开尖利的武器把人吓退。
“之后我们便再也没聚过了,只是偶尔去他府上叙话。”傅轶顿了顿,又道,“有时能碰见陆蔷公主,她似乎天天去。”
“陆蔷……”陆屏喃喃。
这几日他确实听宫人说陆蔷每日都坐车出宫,原来是去找严仞了。也对,严仞回京,她肯定很高兴。
傅轶继续道:“我听说,陆蔷想要严仞娶自己。”
陆屏僵住。
“……什么?”
傅轶知道陆屏听得清楚,没再重复。
人退下后,陆屏坐回座上发呆。
他才想起陆蔷之前说的,去找别人帮忙防止自己不被派去乌桓和亲。原来她是想找严仞帮忙,想让严仞娶自己。
也对,毕竟陆蔷喜欢严仞,是启安城近乎人尽皆知的事。
陆屏呆坐了许久,被太监通知御史大夫陈晙来了。
“……”
怎么回事,是谁这么耳报神,严仞刚接宗嬷嬷出宫,陈晙后脚就从自己家里跑进皇宫了。
“陈大人可有急事?”
陈晙是个聪明人,大概知道事情无法挽回,也没问陆屏为什么让严仞接走宗嬷嬷,只是恭谦道:“陛下,臣想到一个可以牵制严仞的办法。”
陆屏心不在焉:“陈大人请讲。”
陈晙道:“城内最近有关严仞和华薇长公主的传闻很多,说是公主日日去往严仞府上,二人情投意合,相互爱慕。不如……不如顺势而为,使用怀柔,为二人赐婚,用公主来牵制严仞。”
陆屏一时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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