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只是皮够厚,阴气近不了身。”檀斐冷笑一声。
“啧,不要揭穿我嘛。”尉川叙瞅了一眼导航,“怎么越开越偏僻,老檀,你的小蝴蝶到底要飞往哪里……”
冥火蝶带着他们绕了半个帝都,从东边开到了西边,最后来到另一处远郊,停在了一个外观上看起来几乎已经废弃的疗养院门口。
下了车,尉川叙拿着DV,只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坐裂了:“还好半夜不堵车,不然换了白天,我们还堵在四环,杜一早跑了。”
“你以为杜一就不堵车?”檀斐瞟他。
“……也对哦。”
冥火蝶晃晃悠悠地飞回了檀斐身边,檀斐抬起手,让冥火蝶落在了他的指尖上。
巫辞留意到,现在,冥火蝶已经微弱到几近透明。
他心头一紧。
这是不是意味着,檀斐此时的情况,并不是那么乐观?
在巫辞担心的时候,冥火蝶扑腾了两下翅膀,在檀斐的指尖熄灭。
“我灵力又没了。”檀斐攥紧五指,抬眼看他们,眉尖轻蹙,“接下来要靠你们了。”
巫辞严肃地掏出一把桃木剑:“包在我身上。”
尉川叙严肃地掏出一把转轮手.枪:“包在我们身上。”
巫辞:“……”
巫辞:“你什么时候带的枪???”
檀斐:“……尉川叙,我们是杀鬼,不是杀人。”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这是我托人在鬼市买的,专门杀鬼用的。”尉川叙一手拿着DV,另一只手得意地转了一下手里的枪,“当神学与科学相融的时候,我,将是无敌的。”
檀斐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疗养院:“我感觉到了周嘉逸的气息。”
“杜一呢?”巫辞问。
如果他猜得没错,被檀斐释放出来的冥火蝶吸收了母子符,也就相当于檀斐吸收了母子符。
冥火蝶虽然消失了,但檀斐依然能同时感应到周嘉逸和杜一的气息。
“杜一现在不在附近,但他来过这里。”檀斐的回答印证了巫辞的猜测,他微抬下颌,眯着眼,望向不远处那座黑黢黢的疗养院,“走。”
巫辞和尉川叙一左一右跟在檀斐身边,在他的带领下进入了疗养院。
这座疗养院十分矮小,只有三层,从外观上看,至少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产物,陈旧的装修和建筑散发着一种腐朽的死亡之气。
整栋大楼里面空荡荡的,连灯都没开,很像一些恐怖片最喜欢设定的故事地点。
进了门,尉川叙一手持枪,一手紧握DV。
他一脸警惕地看着深邃幽远的走廊,生怕尽头会突然蹿出个什么东西:“哎老檀,你点个打火机给我们照下路。”
“……打火机?”檀斐侧过脸看他,有些疑惑。
“就你的手指啊,那火苗不是一下一下的吗,不是打火机是什么?”
檀斐额角的青筋已经压不下去了:“你让我拿幽冥鬼火给你照路?!”
“嘘。”巫辞竖起食指,贴着唇,示意他们不要吵架,以免打草惊蛇。
他拿出一张符纸,卷成筒状,轻轻一晃,符纸无火自燃,跃动着暖橘色的光,微弱地照亮脚下的路。
巫辞把燃烧的符纸卷筒递给檀斐:“给。”
跃动的火苗映在檀斐的眼眸中。
他垂下眼,伸手接过巫辞递来的符纸卷筒:“好。”
循着微弱的气息,檀斐继续带路,走廊里回响着三个人的脚步声。
檀斐不紧不慢地迈着长腿,闲庭信步,伴随着他的步伐,一头银发在身后轻轻荡着,惬意得完全不像一个刚中过蛊,又受了刮蛊之痛的人。
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巫辞忍不住想,神就是神,即便丢失灵力,自愈能力也还是那么强。
不过,越往里走,巫辞就越觉得诡异。
别说值班守夜的工作人员,这里可能除了周嘉逸,连一个人都没有,放眼望去,四处都是荒废的模样。
周嘉逸在这种地方待了十年吗?
檀斐带着他们来到三楼,径直走向走廊尽头。
随着距离的缩短,巫辞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异样的响动。
声音模模糊糊的,好像就是从尽头传来的。
但他并没有感觉到,附近有邪气或是怨灵的存在。
终于,檀斐在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门口停下脚步。
而巫辞先前听到的动静,也越发清晰起来。
他辨认出来,自己听到的,是痛苦的□□声。
檀斐手里的符纸卷筒彻底燃尽,他把手中的纸灰一扬,没有给尉川叙做心理准备的时间,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
“哐!”
随着房门的敞开,诡异的一幕出现在他们眼前!
没有开灯的病房里,窗帘敞开,月光冷冷地洒了进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趴在地上,口中发出痛苦又模糊的□□:“好重……好重啊……”
一个几乎和真人一样高的纸扎人趴在男人的背上。
像是觉察到了不速之客的到来,纸扎人抬起头,一张煞白的脸冲着门口三人的方向,脸颊两坨夸张的酡红像两圈夕阳,僵硬的嘴角扯出诡异的笑。
巫辞瞬间抽出桃木剑。
怎么又是纸扎人?!
尉川叙肉眼凡胎,看不见那具纸扎人,借着月色,他反而看清了男人的脸,脱口而出:“周嘉逸?!”
虽然已经干瘪成了一个小老头,但依然可以从眉眼间看出,这个男人,就是失踪了十年的影帝周嘉逸!
“好重,好重……”被这具纸扎人如五指山一样压在背上,周嘉逸脑袋几乎贴到地上,根本直不起腰来,“好重啊,我背上有个人,我喘不过气来……”
“你背上哪里有人啊?”尉川叙咝了一声,旁边两位大佬不动,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把手里的DV扶稳了点,“周老哥,你这脊柱侧弯有点严重,得趁早动手术了啊。”
“他背上真的有人。”巫辞冷静地说,“你看不到,是一具纸扎人。”
尉川叙:“啊???”
“纸扎人,纸扎人……”周嘉逸喃喃地念着这几个字。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暴起,拼命挣扎着,想要甩掉背上的累赘:“就是有人!下来!给我下来!我好累啊!!我连睡觉也得驮着他!!啊——!!!”
巫辞将剑尖对准纸扎人,一双杏眼沉静地盯着周嘉逸:“叙哥,后退。”
尉川叙本来还想炫一下自己的杀鬼枪,闻言立刻后退,乖乖躲到了巫辞身后。
在这过程中,他还不忘体贴地伸手招呼檀斐:“老檀老檀,快过来,别给小天师碍事。”
檀斐抱着胳膊,话都懒得回,漆黑的眸盯着那具阴森森的纸扎人,话却是对巫辞说的:“自己能对付吧?”
“能的。”巫辞笃定地回答,“相信我。”
檀斐这才后退一步,把场地让出来,以免妨碍巫辞发挥。
巫辞手持桃木剑,眼睛紧盯着正在地上疯狂挣扎的周嘉逸,大脑飞速运转。
对付纸做的东西,最好的方法就是用火烧。
但显然,这个纸扎人常年累月地压在周嘉逸背上,吸食着他的精气神,早已经跟他融为了一体。
如果贸然将纸扎人烧掉,周嘉逸也撑不了多久的。
思索片刻,巫辞忽然想起阿茹娜喷火的场景,脑中灵光一闪而过。
他将桃木剑插回剑鞘,从怀里抽出黄符纸,凭空用法术在纸上写下一道火符,随后将符纸衔在口中,再次抽出桃木剑,冲进房间,一个闪身,绕到了周嘉逸身后。
那具纸扎人只是被人施了法术的低阶邪物,没法扭头,看不到巫辞在他们身后干什么。
巫辞趁机伸出手,一把掐住纸扎人的脖子,用力往后一扯!
周嘉逸顿时发出刺耳的尖叫:“啊啊啊啊——疼啊!!!”
尉川叙看不见纸扎人,只能看见巫辞蹿到了周嘉逸身后,凭空一抓,周嘉逸就突然惨叫起来。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旁边的檀斐却看得一清二楚。
在巫辞将纸扎人拽起来的那一瞬间,他看到,无数红色血线跟着被拉起,密密麻麻地连在纸扎人和周嘉逸的后背之间。
和关瑞秋后脑上的黑色蛊虫还不一样,这是周嘉逸的魂魄与精气神,已经被纸扎人吸食了大半。
巫辞提起桃木剑,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地将那些粘连在一起的血线斩断。
黑色血雾瞬间从二者的接连处喷薄而出,巫辞松开手,而周嘉逸和纸扎人同时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呀啊啊啊啊啊啊——!!!”
在血线被斩断的瞬间,一直稀里糊涂旁观的尉川叙突然发现,自己能看到了!
纸扎人惨白怨毒的脸吓得他毛骨悚然:“卧槽!!!”
挣脱束缚的纸扎人猛一旋身,面对着巫辞,原本阴笑的表情增添了几分怨毒。
它张开血盆大口,朝巫辞飞来!
尉川叙迅速将杀鬼枪往兜里一塞,缩到檀斐身后,一手拽住檀斐的衣摆,一手举着DV,大喊:“小天师小心!”
檀斐被他拽得趔趄了一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出息。”
巫辞倒是冷静得多,在纸扎人朝自己飞来的瞬间,他直接伸出手,一把掐住纸人的脖子,将它控制住。
巫辞再一甩头,口中衔着的引火符霎时间焚成熊熊烈焰。
一旁观战的檀斐眯眼:“三昧真火?”
萨满女神棍阿茹娜的拿手绝活,巫辞什么时候学会的?
不对,他什么时候跟阿茹娜加上微信的?!
巫辞将三昧真火喷向周嘉逸的后背,血线遇火即枯,缩成团团焦黑。
同一时间,他迅速用桃木剑在空中画出封印符,一个迸发着金光的“封”字出现在半空中。
巫辞并拢双指结印,低喝一声:“一一如太上老君口敕律令,封魂!”
符咒立刻飞向周嘉逸,贴上他的后背,将还在散发着缕缕黑气的焦黑血线团钉死在他的身上。
周嘉逸大汗淋漓,面色惨白,整个人虚脱地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精彩!刺激!今晚到底拍到了多少素材!
尉川叙拿着DV,激动得像被郝芒附体一般。
知道巫辞收拾完了,檀斐抬腿朝周嘉逸走去,在他身边停下。
他半蹲下身,伸手掀开周嘉逸的病号服上衣。
常年被纸扎人吸食魂魄,周嘉逸面容枯槁,头发花白,完全不见当年风采。
瘦骨嶙峋的后背上,一道道黑色脉络纵横交错。
见状,檀斐松开手,站起身:“他没事了。”
“他背上那些血线是什么?”紧跟在他身后的尉川叙发问。
“是他被纸扎人吸出来的三魂七魄,如果直接斩断,周嘉逸也活不了,刚才小辞用封魂符封印回去了。”
尉川叙又问:“那被抽走的魂魄也回去了吗?”
“回不了。”檀斐从周嘉逸背上收回视线,转眼看向被巫辞提在手里的那具纸扎人。“周嘉逸现在的魂魄是残缺的,可能会变傻,但好歹保住了一条命。”
那纸人长年累月吸食周嘉逸的魂魄,眉目如真人一般栩栩如生,竟然还有几分神似周嘉逸本人。
只是它的表情妖异狰狞,带着几分怨毒。
“檀斐,这个怎么办?”巫辞提着纸扎人,看着檀斐,征求他的意见,“我用三昧真火把它毁了吧?”
少年的手腕看起来精巧纤细,力气却不容小觑。
此时,这只漂亮的手正死死地掐着纸扎人的脖子,如果它是个真人,估计能直接被巫辞用物理的方式送走。
“别。”檀斐却出声制止。
他上前几步,在巫辞面前停下,伸出手:“我来处理。”
“好。”巫辞乖乖将纸扎人交给檀斐。
檀斐可没有巫辞那么温柔,他直接用力抓住纸扎人的脑袋。
纸扎人的头瞬间塌了下去,原本怨毒的表情现在看起来无比滑稽。
尉川叙:“……”
还好平时檀斐没这么对他。
尉川叙默默掏出手机:“这样,我先打电话报警,然后叫个救护车——”
话没说完,一只干瘦的手冷不丁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
尉川叙大骇,差点把手里的DV甩出去:“啊啊啊!!!莫挨老子!!!”
他浑身冷汗,低头一看,抓住自己脚踝的,竟然是周嘉逸。
按理说,周嘉逸现在魂魄不全,不是傻就是疯。
但现在,他却好像恢复了意识,松开手,仰头看着他们三个,喃喃道:“帮我……帮我报仇,求你们……”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巫辞问。
“你们……”周嘉逸的眼神逐渐变得迷茫,“是救我的人。”
檀斐轻嗤:“你既然知道,怎么还敢对我们提要求?”
“我……”周嘉逸一时语塞,眼睛跟着黯淡下来。
沉默片刻,他艰难地喘了口气,忽然问:“你们之中,有巫师?”
巫辞眼神一凝,但没有表现出异样。
虽然没有人回答自己,但周嘉逸的眼睛却重新亮了起来:“杜一!他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檀斐扬眉:“哦?你知道我们想要什么?”
“相信我!找到杜一,你们自然会明白……”
“那你想怎么报仇?”檀斐漫不经心。
周嘉逸虚弱地喘着气,煞白的脸上冷汗密布,提到杜一,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阴毒:“这十年来我所遭受的痛苦,我要他加倍偿还!”
檀斐笑了一声,调子里带着点儿戏谑:“那么,你打算拿什么跟我交换?”
尉川叙在一旁咂舌:“老檀,你可真是个恶鬼界的周扒皮啊……”
“我,我没有什么可以给您的……”周嘉逸趴在地上,仰头望着檀斐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像是被勾了魂一样,眼神逐渐失焦,“我剩下的灵魂,可以献祭给您……”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檀斐轻嗤一声,垂眸看向手里的纸扎人,“把你被抽走的魂魄给我就行。”
周嘉逸一口答应:“好!”
“你要人家的魂魄干吗?煲汤吗?”尉川叙忍不住问。
檀斐没理他,只是一捻指尖,如同拉丝一样,从纸扎人的头颅里抽出一缕淡淡的黑烟。
他抓着纸扎人,在空中随便甩了两下,原本立体的纸扎人变成了一张纸。
“……”尉川叙目瞪口呆,“老檀,你这是将人家打回原形了?”
“那是周嘉逸被纸扎人吸走的部分魂魄。”巫辞指的是那缕黑烟。
檀斐没有解释,三两下就将纸重新折叠成一个巴掌大的动物形状,然后把刚才被自己抽出来的那缕黑烟弹到了折纸小兽上。
被黑烟附体,折纸小兽的眼睛突然一亮,竟然活了过来。
它从檀斐的掌心跳下来,摇头晃脑地跑到巫辞脚边,像条小狗一样围着他转圈圈。
“这是……”巫辞弯腰捡起折纸小兽,托在手心里,惊讶地抬眼看檀斐,“食梦貘?”
在上古传说中,食梦貘是一种专门吞噬人类梦境的妖兽。
“嗯。”檀斐说,“那张纸吸了人的生魂,已经有妖性了,烧了可惜,折个纸给你玩。”
“谢谢您。”巫辞捧着纸貘,闻言忍不住露出笑脸。
被晾在一旁的尉川叙:“……”
所以,这是,定,定情信物?!
他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这里,看到他们有多甜蜜。
作者有话说:
恶鬼的定情信物都是拿冤种路人的生魂做的(不是
处理完一系列的事情,天都已经亮了。
巫辞把檀斐送的纸貘小心地收了起来,打了个哈欠, 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先去吃个早点?”
他早就饿死了, 整整一天连轴转, 昨天连晚饭都没吃完,又是开祭台又是对付纸扎人,要不是身体素质还不错,哪里扛得住。
尉川叙正在捣鼓DV, 一大早郝芒就打来电话询问他们的情况, 他简单说了一下, 然后把昨天录到的东西陆续传过去。
听到巫辞的提议,他抬起头,习惯性地推推眼镜:“那杜一……?”
“他跑不出帝都的。”檀斐抬起手,扶了扶脖子, “用不着我们亲自找他, 让人在关瑞秋的医院蹲点就行。”
尉川叙镜片下的眼睛闪过一道得意的精光:“昨晚杜一跑了之后,我已经让人守在医院了,我猜他肯定会回来找关瑞秋的。”
“嚯,脑子还没生锈嘛。”檀斐连夸人都阴阳怪气。
“……你每天不骂我两句就不痛快是吗!”
“那在我们家附近吃吧,那里有很多早餐店。”巫辞提议,“这样檀斐吃完方便回家休息一下, 换身干净衣服。”
“嗯。”听到巫辞的说话声,檀斐转眼看向他,应了一声。
他倒没有什么饿的感觉, 只是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 头发又沾着自己的血, 难受得不行。
就像巫辞说的,他现在只想回家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行。”尉川叙把最后一条视频传出去,“走着。”
达成一致后,三人重新回到车里,开车驶向巫辞家。
“檀斐,您为什么会同意跟周嘉逸做交易?”在车上,巫辞终于忍不住,提出疑问,“他怎么知道我们想要什么?”
“就算魂魄不齐,周嘉逸也是半个人精。”檀斐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杜一身上的确有我感兴趣的东西。”
巫辞顿时意会:“您是说,纸扎人?”
从他们第一次见杜一开始,直到现在,一共出现了三具纸扎人。
管家Jack,周嘉逸背上的那具,以及关瑞秋身边的陈助理。
“嗯。”檀斐应了一声,回过头,目光落到巫辞脸上,“准确来说,是帮他在地基下埋祭坛,请来地母神娘娘,帮他下蛊,并给他纸扎人的那个人。”
巫辞默默点了一下头。
杜一背后那位高人道行很深,除去周嘉逸背上那具低阶纸扎人,Jack和陈助理都惟妙惟肖,和活人几乎没区别,一开始连他都被骗了过去。
而且,巫辞有点在意的是,周嘉逸口中那句“你们之中,有巫师”的疑问。
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对,我们光把周嘉逸救出来还不行,这件事情还没完呢。”尉川叙一边开车一边说,“老檀说,地基里那两具骸骨是被人用镇魂钉活活钉死的,杜一身上还背着两条人命。”
“一旦确定骸骨的身份就是关瑞秋的前夫和孩子,那我们看到的坠楼新闻就是假的,等等看化验结果吧。”巫辞抬头,看向后视镜,“而且,《剑无霜》剧组当时也死了好几个工作人员,很有可能都是被牵连的。”
只有找到杜一,顺藤摸瓜揪出他背后的高人,才能解答他们的疑问。
一块吃了点早餐,把巫辞和檀斐送到楼下,尉川叙就开车回家了。
回到家,巫辞和檀斐轮流洗了澡,换上了更舒适的家居服。
檀斐还是穿着巫辞的衣服,正在卫生间里用吹风机吹头发。
巫辞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檀斐短一截的裤腿,忍不住说:“我已经在网上给您买了合适的睡衣,这两天就能到了。”
“嗯。”檀斐关掉吹风机,拔掉插头,把它放回柜子里。
做完这些,他注意到,巫辞依然站在卫生间门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檀斐伸手关上柜门,转头看巫辞,挑眉:“怎么?”
“没什么,就是……”巫辞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垂,“我能为您检查一下背上的伤吗?”
檀斐一顿,道:“已经愈合了。”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
见巫辞坚持,檀斐也没再说什么,一扬手,直接脱掉了上衣。
脱了,也没完全脱,还有一半套在他的胳膊上。
檀斐懒洋洋地转过身,将后背对着巫辞,语气大方:“看吧。”
双臂被衣服束缚在身前,这个姿势让檀斐漂亮的肩胛骨更为明显地凸起,漂亮的肌肉顺着脊柱下陷出一道窄窄的沟,线条一路延伸到裤子里。
巫辞盯着他光滑无瑕的后背,喉结不由自主地滚了滚。
要是可以摸一下就好了。
他还记得那个手感,紧绷的肌肉,紧致的肌肤,这就是神的触感吗?
像是觉察到了巫辞灼热的视线,檀斐回过头,银发也跟着垂落,他挑起唇角:“看够了?”
啊啊啊,怎么突然回头!
巫辞心里一虚,赶紧把脑子里突然冒出的渎神的想法赶跑:“看完了,您真的没事了吗?”
“能有什么事。”檀斐把衣服套回去,转过身来,“睡觉?”
“啊好。”怕他看出自己脸上的心虚,巫辞赶紧转身,快步往房间走,“我去铺床!”
看着他急匆匆的单薄背影,檀斐低声哼笑一声。
因为太疲惫,没有人再提什么分房分床的事情,两个人一左一右地躺在床上,盖着同一条被子,中间空着一小截。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就在檀斐以为巫辞睡着的时候,身边的少年忽然轻轻开口:“檀斐。”
“……嗯?”檀斐微微侧过脸。
犹豫两秒,身边的人小声说:“谢谢您。”
檀斐一顿,把视线转回来,看着贴在天花板上的符:“谢我什么?”
巫辞也看着天花板,想了想,回答:“很多啊……谢谢您替我挡下蛊虫的攻击,谢谢您陪我参加节目,谢谢您教我法术。”
檀斐低低嗯了一声。
沉默须臾。
檀斐感觉到,躺在身边的人轻轻地翻了个身,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也跟着动了一下。
巫辞侧身朝檀斐躺着。
意识到这一点,檀斐不由自主地转过脸,对上了那双灵动清澈的大眼睛。
两个人对视着,没有人说话,但气氛却被沉默烘托得逐渐暧昧。
巫辞鼓起勇气,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他伸出手,小心地抚摸了一下檀斐散落在床上的银发。
觉察到了被触摸的感觉,檀斐没动,只是一直用漆黑的眸看着巫辞,任由他动作。
“还有就是……谢谢您能出现,檀斐。”巫辞轻声说,“我好开心。”
还有一句话,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口。
那句话是,“我好喜欢您”。
如果换作刚认识的时候,巫辞绝对能毫不犹豫地对檀斐说“您真好,我好喜欢您”。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情感,总是很积极地表现出最热烈的一面,尤其是对神祇,更是毫无保留。
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巫辞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没法坦然地将这句话说出口了。
身为一个巫师,他似乎,对神,动了一些不该有的私心。
听到巫辞鼓起勇气才说出口的感谢,檀斐没有说话,而是把视线转了回去。
巫辞的情绪突然开始莫名地往下沉。
得不到回应,他的心情有点失落。
就在巫辞以为,他不会理自己的时候,檀斐忽然开口了。
“嗯。”檀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记住你欠我的东西。”
巫辞一愣,手上动作也跟着停下。
马上,他就意识到,檀斐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自己为檀斐拔除蛊虫时,允诺的那些话。
巫辞的心忽然怦怦地加快了跳动。
檀斐说的,是那句“买糖吃”,还是“哄您”?
因为心跳得厉害,巫辞突然觉得有点慌乱,手指下意识地在檀斐的头发上摩挲着,光滑的触感自指尖传来:“……好。”
檀斐没有再说话,而是闭上了眼。
巫辞并不知道,檀斐的心情也很复杂。
他在想……自己要不要说。
一觉睡到下午,巫辞被手机振动吵醒了。
打电话来的是郝芒,巫辞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躺在床上的檀斐,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轻轻关上门,到阳台去接电话。
郝芒已经看完了所有的录像内容,估摸着巫辞也该睡醒了,便迫不及待地打来电话,询问情况。
尉川叙已经说了大部分,巫辞又补充了一些细节,郝芒干脆直接录音,方便整理。
打完电话,巫辞看了下微信,这几天都在忙着调查周嘉逸失踪的事情,很多散活来找他,可他都没有时间接。
就连香烛店的妙老板都给他发了几条语音,问他最近是不是很忙。
巫辞回掉那些消息,看了下时间,估摸着也该准备晚饭了,便下楼买菜去。
檀斐起床的时候,巫辞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
他倚在房间门框上,一头银发睡得有些乱,视线穿过厨房门,能看到黑发少年系着围裙,背对着自己,正在忙碌。
檀斐定定盯着巫辞的背影,出了会儿神。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回过神来,檀斐站直身体,走到厨房门口,停下脚步。
“巫辞。”他顿了顿,开口叫对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劲,“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呀,您醒啦。”巫辞正在切菜,没有回头,自然而然地问了一句,“什么事?”
檀斐沉默两秒,声音有些干涩:“我不是什么神明,我是骗你的。”
说完之后,他一直盯着巫辞。
终于将隐瞒的真相说出口,檀斐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随后而来的,是莫名的紧张。
檀斐甚至已经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巫辞可能会做出的反应,意识到上当受骗后,那张清秀单纯的脸上,会出现怎样的神情呢?
是恼怒,生气,还是失望和伤心?
不管是哪种反应,檀斐都决定坦然接受。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他承认自己撒谎之后,巫辞的动作只是停了一下。
从背影看过去,巫辞挺直的肩膀与脊背看起来有一种少年独特的羸弱感,被罩在普通的T恤下,看起来脆弱又坚韧。
“嗯。”巫辞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打开了水龙头,伴随着“哗哗”的流水声,他继续背对着檀斐洗菜,“您又跟我开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