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龙的造反军全靠着人数多而堆砌,实则毫无兵法可言。
过程中大家都负了点小伤, 还好没有致命处。
姜烈渊左脸的颧骨处被箭矢擦伤, 留下一道大约五厘米的血印。
“男子汉大丈夫, 受点小伤正常。”陆玉笙从后面一拍他后背,笑嘻嘻地犯贱道:“还是说你怕差点毁容, 余兄看后嫌弃你?”
姜烈渊脸色有些不好。
不是因为脸上擦伤,而是因为如果自己身体再偏一寸,那支箭矢刺入的就是他太阳穴了。
丧尸不会跳起来啃他的太阳穴, 但是战场上的箭矢会刺进来。
擦伤处微微渗血,军医给他简单地包扎下, 颇有些战损的英俊。
但是还好, 他还活着。
姜烈渊攥了攥拳头起身进帐。
他的心跳格外快。
陆玉笙跟用猪血洗了澡似的,如果不是那双标志性的桃花眼,大家压根儿认不出来是他。
“你挺拼命的。”姜烈渊评价道。
“分内之事。”他谦虚回应。
帐篷中除了白毛墨铁柱和芈莲,还有一位熟悉的面孔。
那人在看到姜烈渊时也一愣, 手指抬起:“你是……”
姜烈渊率先问候道:“见过欧阳太守。”
正是宋清庙的老师, 那位耳垂极大爱吃美食的慈祥老头儿。
自潘芳芳的案子出牵扯一系列的问题, 欧阳太守亲自上都城要面圣, 谁知刚好碰到潘金龙造反,他也一直被软禁。
欧阳太守消瘦了不少,却依旧神采奕奕,赞叹道:“老夫就说这么威猛的汉子应该参军, 这不, 升职升得多快啊!对了, 余家那小子呢?”
“他在家, 安全些。”姜烈渊的语气也不禁温和。
欧阳太守捋着胡须感慨:“老夫看是陛下的人,才有机会让书童协助我跑出来,唉……潘金龙这是反了天了!罄竹难书!”
芈莲虽身为天子,却对一位小小的太守作揖,尊敬道:“先生,这些天寡人一直觉得不对。”
“哦?”
少年蹙眉:“潘金龙大部分的兵力都聚集在宫殿门前,寡人不懂这是何意?如果想阻止我们,他不应该在城门口设防吗?”
墨铁柱简洁明了道:“我们进城进得轻而易举,但要是想打进殿里逮他,可能要耗个几日。”
罢了他也忍不住吐槽:“这厮是不是蠢啊?没见过把兵力都集中在宫殿前的。”
姜烈渊压低眉毛。
他虽没在思考这些事情,但是心中一直隐隐作痛,手脚发凉。
“姜兄你出了好多汗,没事儿吧?”
姜烈渊深吸口气道:“无事,大家不用管我。”
欧阳太守眯了眯眼:“陛下,老臣只是推测,您姑且听听。潘金龙在拖延时间,会不会是在等待什么人支援?”
众人脸色凝重。
“他还有什么人支援不是重点,重点是,无论谁领兵潜入荆阳,必须经过的地方就是乌地。”
姜烈渊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心悸。
乌地,余粥可是在乌地。
“无论谁领兵前来,必须经过的地方就是乌地。”芈莲呢喃,片刻后蹙眉:“可是我们已经交代了宋知县,无论如何也不能开乌地城门。”
“啧,老头儿,你说话别绕弯子。”陆玉笙双手环胸抱着剑道:“意思不就是乌地有反贼,可以随时调动兵权吗?”
乌地可追楼
“大家辛苦了,早点回家歇息吧。”
“嗯嗯大家再见…余老板,您关门作甚?”
大家疑惑地朝余粥投去目光。
今日可追楼中人多,因为有很多物资要分配,所以多来了些人帮忙。
大家辛劳一天好不容易可以回家,但大门突然被余粥关上了。
余粥脸色严肃,扫视了眼众人道:“大家,我有些话想说。”
众人面面相觑。
王姐点燃了烟丝靠在窗户旁,注视着他。
“我虽然对地势方位不了解,但也懂得就近帮忙。”余粥微笑:“前天跑来逃难的难民,都是呦呦郡县的人;据我所知,鹿鸣郡,离呦呦郡才是最近的地方,可他们为何专门要跑来乌地?”
陈小月摘下手套思忖道:“可能是乌地比较安全?”
“那为何他们知道乌地要比鹿鸣安全?”余粥保持礼貌的笑意着:“请大家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你们是难民,在没有准确消息的情况下,你们逃命是会去离得近的领土,还是不远千里冒着危险来乌地?”
人群寂静,岭南供应商挠头:“余老板,你说的啥意思啊,我们听不懂。”
“愚蠢,这都听不懂。”小妖嘲讽一笑:“有人给外界天天传消息。”
余粥将那日糕点之事简单地复述了一遍,众人听得也冷汗涔涔。
王姐吞云吐雾,艳红的眼尾一扬:“余粥你的意思是,在我们中间有人当了叛徒。不仅给外界天天传播情报,还引导敌人乔装打扮成难民潜入?”
“对。”余粥承认。
有人当了叛徒。
这短短的六个字,让大家构建的信任几乎瞬间崩塌,身边人相互猜疑,乱成一团。
“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你有没有证据?”王姐走上前冷笑道:“余粥,你现在的行为反而更像叛徒。”
“马上就有证据了。”余粥淡淡道,偏头扬起个无奈的笑:“王老板怎么能怀疑我呢……”
王姐剜了他一眼。
“我懂了!”
岭南供应商醍醐灌顶,大彻大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瞪大了眼睛,招招手示意大家凑近听。
等大家都围过来后,他用人们刚巧都能听得见的音量道:“如果不是余老板发现逃进来的难民,她可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他们了;渐渐的,人越来越多,到后面我们做的努力彻底功亏一篑……是宋清庙,她是最大的叛徒!”
寒风钻进门缝,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
余粥不禁想笑。
他这幅绘声绘色真假参半的样子,倒还真说动了几个人。
王姐皱眉对余粥道:“你不会跟他一样也怀疑宋大人?”
“你要是也怀疑宋大人,那算我看错人了。”陈小月冷笑一声:“那岭南人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
余粥喊冤,不能再卖关子下去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这位兄台,咱们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
岭南人一愣,刚要开口就又被余粥打断:“不过你怎么称呼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应该被怀疑的人应该是你吧。”
话音刚落,众人听见一阵脚步声。
只见从可追楼的旋梯处奔下几个官兵,直接将一脸懵然的岭南供应商拿下。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身深蓝官服的女子负手而下,正是宋清庙。
“你们啥时候上去的?!”王姐瞪大眼睛。
“好像从一开始,给我们传播各种消息的人就是你。”余粥道:“因为我们从未怀疑过你消息究竟从哪来,所以话语权也一直被你掌控着。”
“什、什么啊!”岭南供应商愤怒道。
宋清庙昂了昂下巴,好笑道:“你倒是真能妖言惑众,方才本官都差点觉得自己可疑了。”
“你在乌地大肆给百姓洗.脑,让百姓觉得官府铁石心肠,最后官府不得不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你是这样想的吗?”
宋清庙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大家议论纷纷。
“这厮都不是乌地人,本来就没有盼着咱们好。”小妖啧了声道。
“你们说话要讲证据!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懂!”岭南供应商脸都气红了,不断挣扎。
直到宋清庙在他面前展开一张状纸,上面按了十几个人的血手印,他不再挣扎,渐渐面如死灰。
宋清庙转过身,将状纸展开给大家看道:“大家伙儿可作证,咱们没有平白无故冤枉他!潜伏在咱们乌地的叛贼可不少,上到衙门官吏下到他这种人都有,共计抓获十一人,是他的同伙将他供出来的!”
余粥心中蹦出一个现代化的词语:舆论。
并不是所有战争都是流血硝烟的,也有这种无形的战争,往往最戳人心。
这群“叛贼”手无寸铁,然而最朴素的面孔和不起眼的身份,便是他们最好的防护罩。
岭南供应商嘴唇哆嗦:“叛、叛贼会怎样,会死吗?”
“会。”
“我不是叛贼!我不是!”他立刻慌张道:“宋、宋大人您听我解释,我不是叛贼!只是前段时间有人给我了好多钱,让我这样说……我是贪财啊大人,我贪财该死!可是我真不是叛贼!”
“是谁让你这么说的!”宋清庙厉声问道。
“是、是——”
“报!不好啦!”
可追楼大门被一个士兵猛地推开,吓大家一跳。
然而士兵没来得及请罪,声音颤抖道:“大人您快去城门口看看吧!有、有近乎上万个岭南兵,直言要从乌地借道去荆阳!”
余粥瞳孔骤缩。
“呸,叛贼,臭小子你怀疑谁呢?”欧阳太守气呼呼地敲了下陆玉笙的头。
陆玉笙方才不仅喊他“老头儿”,还浅浅地怀疑了下宋清庙。
“哎呦,”陆玉笙捂着头哭笑不得:“我这不也是猜测嘛。”
“再说了,援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宋清庙也反了,第二种就是有大量兵力逼着乌地开城门呗。”他漫不经心道。
姜烈渊今天一直不舒服,直到陆玉笙说出了这句话,他像是被找到了伤口一样,急不可待道:“第二种情况可能发生吗?”
墨铁柱撩了下白发:“我记得你们乌地四周都是小郡县,应该没有这个实力。除非……从岭南来的亲王?”
说罢他连忙噤声,跟耗子似的偷瞄芈莲。
芈莲睨了眼他:“是在说寡人三叔也要反?”
墨铁柱还未来得及谢罪,就听姜烈渊不怕死道:“那你三叔是要反吗?”
众人:“……”
芈莲无奈道:“墨爱卿提起他的意思是,我三叔手上有兵权,但不代表他也要反。”
就在众人商量着下一步从哪里出兵时,姜烈渊忽然扑通单膝下跪:“陛下,城已经破了,剩下的交给陆兄和墨兄绰绰有余,请您让我回乌地!我…我总有不好的预感。”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在此时拉直,姜烈渊眼底已经涌上了血色。
“呵,你竟然怀疑寡人的三叔要反?”芈莲眯眼,危险道。
“是,我就是怀疑!”姜烈渊抬头,额角上青筋凸出。
“年轻人,你现在也赶不回去啊。”欧阳太守捋须道:“你马儿再快,也得后天清晨才能到。要是岭南王想反,估计这时候已经到乌地了……诶你!”
姜烈渊没再多言,直直冲出军帐跃马飞奔。
“真有人这么相信心灵预感吗?”陆玉笙感慨道。
“岭南人打进来了——”
一声凄厉的高喊划破夜空的宁静,不知谁先冲出的可追楼,挨家挨户都亮起了灯笼。
街上已经有人在携家带口逃窜,可是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大人,他们问你是自愿给他们开门,还是他们直接破城门?”有一士兵跑来通风报信。
宋清庙努力保持着冷静:“咱们有多少兵力抵挡?”
“咱们没有办法抵挡,那可是万人的岭南兵!”那士兵都忍不住慌道。
在场所有人都没经历过,他们一直是被保护在温室中的花朵。
陈小月腿脚发软,喃喃道:“娘,我娘亲还在家!宋大人不能让他们进来!”
“不开城门他们就打进来,结果都是一样!”王姐指尖发凉,眉头锁得深深的。
“先派一队去荆阳请求支援!”宋清庙咬牙道。
“大人,乌地这边我有办法。”
从方才就缄默的余粥忽然开口,他鬓角被汗濡湿,眸光却坚毅:“放他们进来就是,好吃好喝招待,先拖延时间为上!”
“好吃好喝招待…现在谁还有心情给他们好吃好喝的?”
“既然大家都逃不出去,不如大家一起配合!”余粥对着剩下手足无措的商贩们深深鞠了一躬:“咱们只有一次机会!”
岭南王年过五十, 发鬓花白,眉眼细长,有种外人看不透的阴鸷感。
“殿下, 话已经传到了。”下属谄媚道:“殿下不愧是菩萨心肠, 还给这群无名宵小一个选择的机会, 就看他们知不知好歹了。”
岭南王哼笑一声,嗓音沙哑宛如铁锈摩擦:“那边怎么说?”
“哎, 这就去给您催一催。”下属识眼色道。
岭南王身后是乌泱泱的军队,下属一扯马缰,大摇大摆停在乌地城门口喊话道:“再给你们一次回答的机会, 这城门是主动开;还是让我们用铁蹄踏进去!”
无人应答。
就在下属扬手准备发号施令之时,忽地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含笑道:“早知是岭南王您来, 我这乌地的大门也不至于一直紧闭啊。”
这态度讨好至极, 让下属也不禁疑惑:“你是何人?”
“我?”宋清庙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我是此地的知县啊。”
宋清庙演技逼真,扬起的微笑看不出一丝虚情假意。
她一挥袖,对站岗的士兵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开门迎客!”
这可能跟岭南王想象中不太一样。
“咱们乌地啊, 自古就是鱼米之乡。”宋清庙悠然自得地介绍道:“前段时间有个酒楼, 专门开发了好多甜羹, 原材料全是芋头, 说起来芋头还是岭南产的。”
她这幅模样,不像是在跟要破城的敌人打交道,反而宛如跟新朋友聊天似的那么热情。
下属用眼色疯狂示意岭南王,这个地方不对劲儿。
“可追楼。”岭南王吐出这三个字, 眼珠转了转。
“呦, 您知道呢?也是, 毕竟芋头就是他家进的。”宋清庙笑道。
陌生的士兵都打到家门口来了, 乌地依然跟往日没任何区别,商贩开张做生意,叫卖声不绝于耳,门前明晃晃的灯笼随风摇曳,拉长着每个人的影子。
如果不是只有一条街这样的话。
岭南王嘴角勾了勾:“宋知县这么好客,反倒衬得我们这群粗人失礼了。”
宋清庙心底翻了个白眼。
余粥的计划就是拖延时间,尽可能用一切手段来拖延时间。
引狼入室固然冒险,但更危险的则是硬碰硬。
硬碰硬乌地是没有一点胜算。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宋知县不如领我们去看看大名鼎鼎的可追楼?”岭南王眯了眯眼睛,嘴角似笑非笑。
“本王身在岭南,就听闻此酒楼是用糖醋土豆发家。本王还真是好奇,这究竟什么样的味道?”
“来了。”小妖视力极好,在二楼窗口直接眺望那群人的身影。
大家集中在二楼的库房中,宋清庙不在,大家将领导权都寄托于余粥身上。
余粥深吸一口气,眼神清明道:“就按咱们约定好的,我和王姐下去招待他们;小妖你保护好陈姑娘和大家,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开门。”
原本小妖主动要求自己和余粥下去,让王姐留下;
但小妖毕竟还是个心思清澈的少年,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与王姐这个老江湖天差地别。
王姐和余粥下去,更稳当一些。
“好,你们小心。”
“老板,岭南王大驾光临,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全部拿出来,记在本官账上!”
“好嘞。”王姐笑盈盈道:“您几位先坐,我让人招待着。”
如果不是酒楼外站岗一群士兵,可能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好酒好菜一道道上,中央的舞台传来悦耳的吴侬软语,灯光红绸光影交错。
岭南王瞥了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了句:“你们乌地喜甜口,我们岭南喜清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合适呢。”
宋清庙装作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微笑道:“您还需要加什么菜吗?”
“菜倒是不需要加了。”岭南王眉梢一扬:“总得来个伙计,给本王介绍介绍这些菜吧?”
“这好办。”宋清庙道:“真是巧了,我们可追楼的二老板,正是您想见的人。”
“吁!姜兄,姜烈渊!”
夜枭振翅,月色如钩,姜烈渊身下的马儿丝毫未减慢速度。
他听见有人喊他,也分辨得出那声音是墨铁柱。
姜烈渊攥紧了马缰,不管墨铁柱是来逮他回去的还是定罪的,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停下。
“我不会回去!”姜烈渊回首一望,呵斥道。
他速度太快,两个人压根儿互相看不见身影。
只听墨铁柱大喊道:“不是的!殿下怕乌地万一真出意外,让我领兵也跟你回去看看!你等等我!”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姜烈渊没有任何感激的情绪,而是心中的擂鼓越敲越响,心跳声几乎就在耳畔回荡。
他从不相信预感,但更不希望余粥遇到任何危险,宁愿这只是自己的虚惊一场。
“这是我们乌地的特色,讲究色香味俱全。至于您说的糖醋小土豆,是我和我朋友偶然间发现的调味佐料,加入其中回味无穷。”
岭南王的眼神不明所以。
余粥忽视那双不怀好意的视线,一身淡青色长袍,袖口宽大,露出一段清瘦的皓腕。
余粥挨个儿介绍完这些菜品,罢了微微一笑,道:“您还有什么吩咐,都可以喊我。”
宋清庙掩饰不住的厌恶,余粥往她身前挡了一挡。
“你比我想象中要年轻。”岭南王放下筷子,道了句:“不怕吗?”
余粥垂眼道:“您指的是什么?”
岭南王那张面具似的脸上终于露出讥讽的笑意,靠在椅背上鼓了鼓掌,缓缓开口:“只是酒楼里的一个年轻人,在四周皆是驻兵的情况下心不慌脸不红的,你们真当本王傻?”
“我不懂您说的什么,我只知道您是客人。”余粥说道。
“本王顺着你们的心意来,你们既然想拖延时间,那本王就配合你们。”岭南王昂了昂下巴:“本王表现如何,需不需要再听一遍这些菜的介绍?”
宋清庙和余粥对视一眼,表面依旧云淡风轻:“既然如此,大家不妨都打开天窗说亮话。”
“其实你们拖延时间对本王来说也无所谓。”
他笑了一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电光石火间,余粥背后突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头皮发麻,无意中对视岭南王那双幽黑的眸子,只感到手脚冰凉。
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岭南王不是潘金龙的后援,他只是想让潘金龙这个傀儡消耗芈莲的兵力;
等到消耗得差不多了,他再前去一举拿下。
就是说,岭南王根本不在乎,他们要拖延多长时间。
余粥瞳孔微颤。
宋清庙也是一样,脸上神情僵住。
他们派去的传信人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到荆阳,就算到了,支援一来一回早就来不及。
这盘是死局。
“哈哈哈哈,乌地真不错啊!”岭南王仰脖,美酒一饮而尽,咂嘴道:“还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全都给本王呈上来!喔对了,本王听说……”
他舔了舔嘴角,骇人的眼珠一转:“乌地这里貌似男风盛行,你们是不是有种身份,叫做‘夫郎’来着?本王一把年纪还未尝鲜,既然要讨好本王,那就去找几个年轻貌美的夫郎陪本王享乐。”
宋清庙攥的骨头都在咔咔响。
这时,她不可思议地听到余粥咳嗽了一声,温笑道:“殿下想怎么享乐,您看我如何?”
死局之中尚有破局之道,即使鱼死网破,也总归是条出路。
一个时辰前——
就在众人商讨好应对之策,宋清庙准备去“迎接”时,被余粥喊住。
“宋大人,如果情况突变或者有什么意外。”他顿了顿,作揖道:“我愿意去冒险,给大家争取机会。”
宋清庙愣了愣,夜风撕扯着眼前男子的衣角,她哭笑不得:“你也不用这么悲观。”
“不,我愿意用一切代价守住乌地。”余粥释然道:“这不仅是为了大家,更是为了我的私心。”
他的私心能有谁,一个姜烈渊罢了。
古往今来,似乎人们总会做出一系列愚蠢的事情。
以前余粥不理解,那些明明一眼就能料到结局的悲剧为什么还会有人做?
现在他望着镜中的自己,心情复杂。
不知道是该说岭南王太瞧不起他们,还是余粥这张脸太过人畜无害,又刚好长着一张清俊漂亮的面孔。
他说要给岭南王献歌一曲,岭南王眼睛在他身上乱窜,暧昧地笑了声,主动要求去包厢里独处。
可给余粥恶心坏了,但不能表现出来,这让他想起来缺德公司的那个金主。
他怀中揣了柄短剑,浓黑的睫毛轻颤。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岭南王刚进包厢的刹那,余粥拨弦,琴弦震动传来一曲婉转的小调。
他开口唱道:“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
这首曲子很长,他唱得断断续续,琴声也时有时无,悲壮苍凉。
岭南王又不傻,道了句:“是在骂我?”
“本王这一生见过很多蠢货。”他嗤笑了一声,蹲下,平视着余粥道:“你不会成为下一个蠢货吧?”
谁知余粥忽地灿烂一笑,手从怀中掏出短剑,光明正大道:“你已经输了。”
“什么?”
岭南王还未反应过来,忽地从楼下传来阵凄厉的惨叫,马蹄纷乱。
他眉头一蹙迅速跑到窗边朝下看,登时眼睛睁大——方才还空无一人的街道,这时燃起了许多火把,无数荆阳的士兵冲撞而来,势不可挡。
“把他们拿下!”
最前方,是一名白发男子。
“什么,不可能,他们不是去荆阳了吗,怎么可能回来!”岭南王气急败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兵力群龙无首,陷入一阵混乱。
就在他要冲出去时,被余粥揽住。
“滚开!”
“你们已经输了。”余粥平静道。
“好好好,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你们串通好的,放本王进来,再猝不及防地杀个回马枪是不是!”
岭南王拔剑都不稳,直直地要冲余粥劈来。
余粥拦在门口,没有丝毫躲开的意思。
就在长剑要伤及他之时,余粥迅速蹲下;
一只锋利的剑身刺穿木门,擦着他的发顶,埋没进岭南王的胸口。
——你错了,不是陷阱。
破门被粗暴地推开,余粥还未看清来者是谁,自己就被那个温暖的怀抱结结实实地拥在怀中。
“你怎么知道…是我?”姜烈渊声音都在颤抖。
他和余粥并没有约定好。
“因为刚才你的心跳声很大,隔着门,我都听见了。”
——他确实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冒险。
但总觉得,有姜烈渊在,自己不会死。
作者有话说:
就可以理解为两人都有心灵感应吧,余粥确实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谁知心灵感应成真,老姜来了。
呜呜终于写完了这段,后面还有一个“大婚”情节古代戏份就结束了,然后现代有个两三章,正文快完结了。
没错大家阔以点番外了~
后面回归美食文的主旨,也让老姜完成他的诺言风风光光办一场嗯QAQ。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出自高适的燕歌行
忽然间眼前霎现一道白光。
那道白光甚至刺眼,逼着姜烈渊不得不皱了皱眉, 随后猛地睁开双眼——“先生!”
他突然睁眼的动作把眼前人吓了一跳。
姜烈渊愣了几秒,嘴角黏糊糊的。
一抹, 原来是奶油和肉松。
曲里拐弯的小巷子, 路灯时明时暗,他坐靠在路灯的杆子下醒来。
姜烈渊抬眼,怔愣道:“粥粥?”
可能余粥也没想到,自己大半夜裹得跟黑衣人似的还有粉丝能认出来。
不过也不一定, 看这男人五大三粗的样子也不像自己的粉丝, 说不定是金主派来欺负自己的混混呢。
余粥不禁害怕, 后退了两步道:“我救了你, 你晕倒了,你可不能恩将仇报了!”
远处的霓虹灯五彩缤纷,金碧辉煌的奢侈品商场与巷子中的老式楼房格格不入。
空中电轨缓缓驶过,扬起一阵轻柔的风。
姜烈渊才发现, 自己怀中抱着一盒金拱门的土豆饼。
他回到了那天。
他无意中来到二十一世纪, 碰上了吃不到土豆饼竟然落泪的余粥。
他想将土豆饼送给他来着。
“是梦吗?”
余粥见眼前这个英俊的混混笑了一下, 光影下五官深邃。
“不过也不重要。”
姜烈渊起身, 走到余粥面前,余粥退无可退,后背抵在墙上。
“生日快乐,粥粥。”
土豆饼被塞进了自己的手中,余粥有些懵:“你怎么知道…是我生日?”
知道他真实生日的人只有他的父母。
姜烈渊眼底缱绻,手在兜中果然摸到了一个东西——丑丑的钥匙扣,粗制滥造的小熊抱着爱心,爱心上写着生日快乐。
余粥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收陌生人的东西。
但是当姜烈渊递过来时,他下意识双手接过,像是至高无上的珍宝。
夜间的寒气瞬间从二人身上扫荡而开,余粥莫名鼻尖酸楚:“谢谢你。”
姜烈渊感应到了什么,四肢轻飘飘地在抽离时空。
“余粥,天黑了有月光,天亮了有太阳。就算是阴天,只要你抬头的时候,总有阳光为你破云而来。”姜烈渊笑道:“我保证!”
“等等,你是谁!”余粥一手抓住了他的衣角,一手紧紧抱着土豆饼和钥匙扣。
明明是个奇怪的陌生人,还满嘴土味情话,但他要走的刹那,余粥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抓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