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无比在意墨鱼公子方才说的话:“你是这旬的第七个。”
诗楼一层没有想象中的大, 黑漆漆, 空空荡荡,连脚步都有回应。
一层的中间有个旋转楼梯,可以至二楼。
墨鱼公子关上了门,余粥迅速跟他拉开距离,蹙眉道:“你是陛下的人对吧?”
“你看懂了茶面上的暗号,莲。”余粥可不敢在危机关头卖关子,语速稍快道:“我也是陛下派来的人,下旬开战时希望你能够动用兵力支援!”
墨鱼公子发丝宛如霜雪,他静静地听着余粥说完一切,短刀在指尖戏耍,仿佛真是个玩世不恭的富家弟子。
“我有证物。”余粥看出来墨鱼还不信任他,道:“陛下给我了簪子当做信物,但是簪子现在在我同伴身上,你让我去见他。”
墨鱼公子笑出声:“你觉得我很傻吗,凭借三言两语就跟你掏心掏肺?而且——”
余粥见墨鱼公子抬起手对着他,宽大的袍口中是一张寸弩,明晃晃的箭矢瞄准了余粥的眉心。
“而且,”墨鱼公子眯了眯眼睛:“你凭什么说我是芈家的人?恰恰相反,潘丞相和他的傀儡皇帝给我了不少好处,我心自然向着他们。”
余粥在这瞬间是真的慌了神。
墨鱼是潘金龙的人?
不对不对,余粥深吸口气逼着自己冷静。
墨鱼公子淡色的眸子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余粥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人在紧急关头总能高强度思考,白日中姜烈渊和他说的话在大脑中飞速闪过,电光石火间余粥醒悟:墨鱼公子又在诈自己。
“公子自然不傻,您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墨鱼听乐了:“临死前说两句好话求饶?”
“非也。”余粥冷笑一声道:“在战前,他人都在准备物资或寻找安全的容身之处,只有您反常地举办了诗会。但您白天的表现,让我觉得您并非是对诗歌有意思的人,所以您举办诗会的目的只有一个——方便人员流通,与陛下的亲信见面。”
“第二,”余粥因为激动声音有些颤抖,道:“南来北往的诗人骚客汇集于此,时间一长大家只会赞叹您是有情调的文人,而您‘武将’的身份和兵权会渐渐淡出知情者的视野。”
“有第三吗?”墨鱼公子掏了掏耳朵道。
被杀气腾腾的弓弩对准,滋味并不好受。
余粥搜肠刮肚想凑出来第三,可惜早就脑袋空空。
他赌一把,道:“您现在既没有杀我也没有将我交到官兵手里,这便是第三。”
墨鱼公子动了动眉毛,眉毛都是银白之色。
他另一手揉了揉肩膀,余粥不知道他是想发射箭矢还是放下弓弩。
墨铁柱懒洋洋开口:“你……”
“咚!”
声音不大,却在静谧的夜中格外刺耳。
门口传来凿锁声,墨鱼公子脸色一变。
“是我同伴,他身上有信物,别伤害他!”余粥快一步急切道:“您别试探我了,让我去取信物。”
“余粥!”门外果真传来姜烈渊的声音。
墨鱼脸上出现了犹豫之色。
“我没事!”余粥回应道。
姜烈渊没找错地方,他们果真在诗楼。
他心急如焚,听余粥的声音还比较有活力,就是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他想直接破门,可又怕墨鱼伤害余粥。
就在他扬起剑第二下凿锁时,大门从里面开了。
黑漆漆的室内,最里面墨鱼公子用短刀架在余粥的脖子上,冷声命令道:“进来,关门。”
“我没事。”余粥安抚道。
姜烈渊眼神阴鸷:“先把他放开!”
“你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墨鱼公子毫不示弱。
“阿渊,听他的。”余粥怕姜烈渊脾气太倔。
姜烈渊攥了攥拳头照做。
关上门后,他取出了怀中的簪子,摊开在手掌心。
这精美的做工和昂贵的原材料不是能仿制出来的,墨鱼公子再三确认,终于相信他们道:“你们真是陛下的人?那为何你说你是从岭南来的?”
余粥无奈:“您诈我话,我肯定不能掉以轻心啊。”
墨鱼公子放开了余粥,姜烈渊一把将他拉到身后,上上下下看有没有受伤。
“我真的没事。”余粥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余粥有预感,姜烈渊会在下一秒上前去揍墨铁柱一拳。
他拉住姜烈渊的手小声道:“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好吧,误会一场。”墨鱼公子收敛了敌意,鞠了一躬道歉道:“抱歉,但是我要警惕一些。潘金龙一直在怀疑我,还派人监视我的行踪,甚至装成陛下的人来试探我。”
他苦笑道:“来了六个,你这个第七个终于是真的了。”
余粥表示理解,墨鱼公子就在敌人眼皮底下,肯定更危险。
“有些话陛下让我捎给您,咱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说吧。”
墨鱼公子道:“行,你们跟我来。”
说着便蹲下身,在地板上摸索着什么。
突然咔哒一声,脚下宛如地震般晃动,紧接着就像拍电影似的,中间出现了个巨大的裂口,裂口中有楼梯。
“请吧。”
墨鱼公子率先走下去,余粥被眼前一幕震惊住。
地下,原来是个巨大的练兵场!
“我手上兵力也不多,只有大概八千人。不过陛下应该知道的,这八千兵全是精兵,就是一人更比两人强。”
墨鱼公子带他们穿梭过正在操练的士兵。
“白日他们会轮流出去解决吃喝拉撒,就伪装成修楼的工人,没人怀疑。”墨鱼公子沾沾自喜道:“我真是个大好人,还知道让他们晒太阳。”
“不必走远了,就在这里说吧。”姜烈渊倏然停住了脚步,面色依旧阴沉。
余粥正色道:“陛下说,让您尽量多在城门支援即可。”
“我懂,”墨鱼公子收起吊儿郎当的神态道:“也麻烦你们回去禀告陛下,这些天我有派人拉拢其余忠心的臣子武将,兵力的问题不用担心。对了,是一旬后开战对吧?”
“不,”余粥沉声道:“是十日后。”
墨鱼公子一怔,这跟下给潘金龙的战书不一样,整整提前了二十天。
不过,这倒是有陛下的风范。
“也没什么事情了,我们该告辞了,会有货车把我们带出城。”
“行,那后会有期。”
任务顺利完成,墨鱼公子送他们出去。
余粥走在最前,墨鱼公子走在中间,姜烈渊故意放慢脚步,不知道在酝酿着什么。
地道再次打开,他看着余粥上去后,突然从手中掷出一块石子击中墨铁柱的膝窝。
墨铁柱莫名其妙膝盖一疼,从楼梯上叽里咕噜滚了下来,滚到姜烈渊脚下。
姜烈渊关心道:“您没事吧,我扶您起来,铁柱公子。”
墨铁柱:“……”
他一握墨铁柱的手腕,墨铁柱差点以为自己的骨头要被他掐碎了,绝对是赤裸裸的报复。
墨铁柱嘴角抽搐:“你还真见不得你同伴受委屈。算了,本公子大人有大量。”
姜烈渊没有反驳自己是故意的,反而眉心一皱:“谁说他是我同伴的?”
墨鱼公子:“…他自己说的啊。”
“嗯好知道了。”姜烈渊道:“我爱人比较害羞。”
墨铁柱:“???”
一番折腾后终于回到了乌村,余粥看什么都亲切,猫和弟弟妹妹都是圆滚滚的。
余粥只想好好洗个澡然后睡觉,果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刚烧好水,余粥问姜烈渊道:“要不要一起洗澡?”
姜烈渊惊讶道:“天啊,身为同·伴一起洗澡不太好吧?”
“同伴”二字专门咬了重音。
余粥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气笑道:“也不用见一个人就要说‘我们俩是一对儿’吧?”
“是啊。”姜烈渊皮笑肉不笑道:“咱们是同伴呢。”
余粥:“…不洗算了。”
说罢就要关门把他赶出去。
姜烈渊扒着门口不让他关门,清了清嗓子道:“但是身为同伴,一起洗个澡好像也正常吧?”
作者有话说:
姜烈渊:我~们~只~是~同~伴~啦~(粉耗子撅嘴摊手)
【您对伴侣的第一印象】
姜烈渊对余粥的第一印象:惨惨的大美人
余粥对姜烈渊的第一印象:冷酷且不好惹,有点装
【现在印象】
姜烈渊对余粥:瑟瑟的大美人
余粥对姜烈渊:strong
姜烈渊(害羞):夸我吗?
余粥:死装
(如果有蹲点的小伙伴,这段时间不要蹲啦,好好睡觉~更新可能晚一两个小时。以后尽量每章都长一点,加快完结!)
(没关系,多写一个字也算我写长了︿( ̄︶ ̄)︿)
以前住小房子的时候是浴桶, 余粥和姜烈渊只能轮流洗。
现在住的是府邸,洗浴的地方自然也比之前大很多,是容得下他俩一起洗的浴池。
身体浸入热水的那一刻, 余粥舒适地叹了口气, 才真正地放松下来。
水温刚刚好, 微烫,将这些天的疲惫都抹去。
姜烈渊也脱完衣服泡进来, 水面立刻往上涨了几分。
余粥打量着他,就像打量着服装店里的塑料模特。
看多了,清心寡欲, 无欲无求。
想当初两人还未谈恋爱时,介于这厮的身材真的很对余粥的胃口, 余粥还偷偷脸红过。
现在——
余粥嫌弃地踹了踹他:“对面坐着去, 别挤我。”
“行啊,同伴儿。”姜烈渊不忘初心阴阳怪气。
余粥当真被气笑了。
余粥不想让头发打湿,泼墨似的长发被随意绾了个宽松的发髻,碎发垂在耳侧, 脖颈修长, 显得那张面孔愈发精致。
姜烈渊跟痴汉似的盯着他看了好久, 道了句:“粥粥你好白啊。”
余粥跟他对比起来确实白。
热水蒸汽熏上脸, 颧骨附近跟擦了桃花粉似的泛红,眼眸晶亮,顿时玩性大发。
双臂拨开水纹,凑近姜烈渊勾了勾他下巴, 语调轻挑道:“具体哪白啊?”
“牙白。”姜烈渊回答说。
姜选手依旧稳定发挥, 不负众望地破坏了暧昧的气氛, 余粥已经习惯了。
他冷笑一声, 狠狠地拧了把姜烈渊的肌肉:“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做人。”
姜烈渊大掌覆住了他的后腰,嘴角勾起道:“你希望我怎么说,余老师给个正确答案呗。”
余粥想了想,其实作为个男人也不在意别人夸赞自己皮肤是黑是白,牙白就挺好的。
忽然耳畔一热,姜烈渊轻声道了句什么。
余粥猛地推开他,瞪着眼睛,脸一阵红一阵白,咬牙道:“你真敢说的出口啊。”
姜烈渊不为所动,挑了挑左眉,一脸痞样。
余粥恨恨道:“亏我一开始还觉得你、觉得你是个忠厚纯良的好人!”
“我一直都是啊。”姜烈渊撩了把散落在额前不老实的头发,英俊的面孔一览无余。
他的容貌乍一看是英气,
仔细看实则蕴含着无法散去的侵略性。
穿书局不可能找单纯的大帅哥作为杀.戮工具,能找姜烈渊担丧尸本重任,也是看上了他的狠戾。
所以一开始错的其实是余粥,把姜烈渊想太好了。
本质上,其实是榴芒啊。
浴池就这么大点地方,不是你追我赶的舞台,余粥后退能退到哪?
姜烈渊手一勾两人又近在咫尺。
姜烈渊发现余小粥已经半抬头,顿时笑出声:“口是心非。”
余粥吸了口气,微笑道:“你也是,彼此彼此。”
两人都不是啥圣人,天生一对。
这里没有外人,说话可以随心所欲,不用担心任何事情或是人来打扰。
姜烈渊眯了眯眼,拿出正经的口气道:“我发现其实你喜欢听我说这些话,就像喜欢窒息一样。”
余粥闭了闭眼,睫毛沾着水珠。
“同伴”的仇还未报,姜烈渊这种睚眦必报的人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他两指掐住余粥下巴,让他抬头:“喜欢听吗?”
水雾氤氲,空气不流通,余粥大脑晕乎乎的。
抛开他的道德仁义羞耻心,服从动物追求快乐的本能。
余粥迷离,乖顺道:“喜欢。”
“也喜欢像上次一样吃糖对吗?”低沉磁性的声音循循善诱。
余粥像是卡壳了三秒,突然露出个无法言说的笑容,发自内心地欢喜,笑颜灿烂道:“好喜欢。”
这种笑容姜烈渊太熟悉了。
虽然每次他们都没做到最后,但他有的是办法让余粥露出这种至高无上的满足的笑容。
而现在,仅仅是问问他。
姜烈渊舔了舔嘴角。
“坏粥粥是没有糖吃的。”姜烈渊见他脸上闪过一丝茫然,继续道:“过来,亲我。”
余粥手自觉地攀上他肩膀,兢兢业业地亲着他脸颊。
姜烈渊冷脸道:“你还是小孩儿吗?”
余粥张开了嘴,咬上了他嘴唇。
余小粥已经完全苏醒,姜小渊也一样,谁也不比谁好。
“乖乖,喂你吃糖。”姜烈渊道。
余粥不满意,扭了下腰身:“我不要,我要全部。”
姜烈渊理智了几分,凝望着爱人酡红的脸颊,轻轻拒绝道:“重要的事情,不能轻易就做,要做好一切准备我才敢。”
余粥失望极了,但也是意料之内。
“等我打完仗回来,咱们风风光光地办一场。”姜烈渊虔诚地吻了吻他湿漉漉的手背。
余粥忍不住道:“你不要总说这种话,真的不吉利,在我们眼里是be的意思。”
姜烈渊没有反驳,把他抱在怀中道:“先用别的方法忍一忍。”
收拾完时已经傍晚了,余粥蹲在地上收拾了不少蔬菜肉类,准备给杨婶家送过去。
姜烈渊帮他将板车推出来,一筐一筐往上搬着食物。
“差不多了。”余粥揉了揉后腰,感慨道:“其实,我一直很对不起杨婶。”
杨婶就像个无私奉献的母亲,无论是从一开局为他置办荒谬的婚礼,还是在余粥忙的时候经常将弟弟妹妹送去照顾,杨婶为他做的太多太多了。
余粥很愧疚,自己没有去陪陪杨婶。
不过好在,杨婶好人有好报,和小妖母子相认。
“哎呀我的乖乖,带这么多东西来干什么啊?”杨婶急忙帮着拎东西。
天边挂着一抹黄昏,橘色的光线晕染在田地上,照得大家的脸都红扑扑的。
“您拿着吧,别推脱了。”余粥笑道:“小妖呢?”
小妖还是独来独往习惯了,当年受的委屈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化解的。
他还是选择住在可追楼的员工寝房,偶尔回来跟杨婶杨叔吃个饭,今日余粥提前跟小妖说了声儿回来吃饭。
杨婶叹了口气,指了指屋中。
小妖和杨叔关系还是不好,父子俩坐在屋中择菜,脸一个比一个臭。
杨婶打开门无奈道:“你们爷俩儿别闹脾气了,人家粥儿送了咱们好多菜,今晚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吃个饭。”
小妖脸色缓和不少,起身走出去道:“余粥哥哥我来帮忙。”
“你们不知道盐在哪,我给你们拿出来。”杨婶也跟出去道。
屋中一时间就剩下了姜烈渊和杨叔,二人更没话聊,比刚才更尴尬。
串串,在好多人眼中是火锅的低配版。
但实则吃串串的乐趣,就在于握着竹签,将鲜美的食物从上面嗦下来时那种互动感。
签子搓成一把,搓掉上面细小的毛刺儿,放在热水中烫一烫。
姜烈渊走出来,见刀具被大家分完了,他想了一秒,抽出手臂长的佩剑咔咔切玉米。
小妖头皮发麻:“你脑子还正常吗?”
姜烈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继续用那柄佩剑咯吱咯吱切鸡胸肉。
杨叔冷哼了一声,蹲在杨婶和余粥旁边道:“分我竹签,我也会串。”
余粥问道:“杨叔腰伤的敷药还有吗?”
“有,”杨婶手上动作利索道:“前天去镇子上囤了好多,人家医馆现在都免费抓药,不要钱。”
商人捐钱,农民捐粮,每家每户都出力帮忙。
就像是微弱的萤火虫,聚集在一起也能铺成璀璨的星河。
小妖和姜烈渊在切菜,沉默好久,小妖忽道:“你们征兵还招人吗?”
姜烈渊道:“招。”
小妖放下菜刀,看着他道:“我也报名。”
他们说话声音不大,杨婶和余粥又聊得火热,自然没注意到这一点。
姜烈渊瞥了他一眼,这个眼神不友好,导致小妖炸毛道:“什么意思!”
“打仗不是儿戏。”姜烈渊一掌压碎一个大蒜,淡淡道:“你死外面,你父母怎么办?”
小妖伶牙俐齿反驳:“你死外面余粥哥哥怎么办?”
“我不会死。”
“呵,”小妖冷笑一声:“我也不会死!”
“我之前还真没看出,你有这么强的责任心。”姜烈渊睨他道:“什么原因?”
“那是因为你狗眼看人低。”小妖依旧毒舌:“我有我想保护的家人,仅此而已,可以了吗?”
少年翻了他个白眼。
姜烈渊想起,太阳楼着火的那天晚上,小妖冲回杨婶家中和荆阳官兵扭打的事情。
姜烈渊笑了一下。
就在小妖准备开口骂他时,姜烈渊说道:“你不必去,留在乌地,乌地的父老乡亲也需要人保护。”
辣椒是最好的驱寒工具。
大寒已过,前两天下了一场雨,又下了一场雪。
地上又湿又滑,走夜路经常能被冻出鼻水。
屋中暖洋洋的,滚烫的辣汤上面红油漂浮,咕嘟咕嘟地沸腾冒泡。
大家穿好的竹签耐高温,可以放在里面煮很久。
食物虽没有以前丰富,不过没人在意,只要能暖暖和和地吃一顿,比什么都强。
“等你们凯旋。”小妖举起了碗,像是敬酒似的一顿,喝了口热水。
“会的。”姜烈渊平静道。
大家在一起吃过很多次饭,然而这次一聚,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余粥垂下眼。
但是,事已至此,唯有勇往直前。
余粥擦了擦嘴角笑道:“我们苦练了这么久的打铁花祈福,上天会保佑你们的。”
◎掉小珍珠了家人们◎
“大家看过来, 听拍子!诶对,那边的师傅稳住稳住……好!三二一走!”
“啪!”
铁水在空中天女散花,伴着白雪纷纷扬扬, 每个人身上都蒸腾着白气, 余粥气喘吁吁站定, 汗水滑至下颚。
“好!咱们最后一次排练成功,三天后就正式上场, 师傅们辛苦啦!”
“辛苦辛苦!”
“先走一步哈!”
陈小月眼皮一抬,用胳膊肘撞了撞正在收拾东西的余粥。
余粥望去,拱桥边的树下站着一人。
那人有点傻, 树枝光秃秃的挡不住雪,他手中明明拿了油纸伞却不撑开, 不知道站着等了多久。
“啧啧啧真甜蜜啊。”陈小月调侃道:“你先走吧, 我帮你把柳木棒带回去。”
“感谢。”余粥没再推脱,无奈地见那人冲自己露出个傻里傻气的笑,招招手。
“怎么不打伞啊?”
雪片在杏黄的油纸伞上盘旋。
说实话下的不大,而且就一把伞, 根本遮不住两人的身子。
青石街上路过的小姑娘都没有打伞, 他们两个大男人倒是挺懂照顾自己。
姜烈渊悠悠回答:“那当然是我一个人打伞没意思。”
余粥听乐了, 怎么两人一起打伞更好玩?
“把伞收了吧, 雪不大。”
油纸伞收起,扑面而来的雪花像蝴蝶般停在他们的眉睫、衣襟和袖口。
余粥在桥上伫立,用手接住了一片玲珑的雪花,在掌心融化。
姜烈渊也昂首望去这江南水乡。
乌地似乎总有股浓郁的桂花气息, 冬日以前是真花香, 冬日时也不假。
聪明的商贩们总会用桂花来做各式各样的物品, 有桂花酒, 桂花糕,桂花手链。
传说这柄油纸伞,都被桂花熏染过。
长街不再是往日的热闹,这么一看颇有些冷清,每两公里都有士兵站岗。
余粥正看河面看得出神,忽然肩膀上一暖,不知何时姜烈渊给他披上了件朱红色大氅。
余粥刚排练完并不冷,甚至脸上还泛着红晕。
大氅领口处有一圈雪白的绒毛,簇拥着他俊美的面容,一颦一笑更如墨画勾勒般灵动精致,恍若谪仙。
“我不会挑,让裁缝帮我参谋的。”姜烈渊一手搭在他腰上,指头点点道:“裁缝问我要送的人是什么气质,好搭配衣服。我说我夫郎怎么穿都好看,哪怕套麻袋都跟天仙似的,裁缝怒了让我做麻袋去吧。”
余粥忍俊不禁。
“他肯定是嫉妒我,”姜烈渊咂嘴:“啧啧啧,人心可畏。”
“是啊人心可畏。”余粥斜了他一眼。
这时桥边一个士兵跑来跟姜烈渊道了句“报告”,要汇报什么。
余粥自觉走开,在不远处等候。
姜烈渊歉意地看了他一眼,与士兵开始交谈。
余粥望着姜烈渊的背影,脑海中莫名蹦出“古来征战几人回”这种不吉利的话,他连忙摇头忘掉。
三天后,是打铁花祈福之日;
但同样也是他们出征之日。
他们要夜袭荆阳城。
余粥不懂这些战事,只知道小说电视剧里的打仗,要真真正正发生在姜烈渊身上了。
而且他们知道突然袭击,难道潘金龙就想不到吗?
其实在哪余粥都不觉得安全,只有姜烈渊在的地方,他才安心。
他见姜烈渊点头结束谈话,朝自己走来,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顶:“回家吧。”
“我想去老房子看看,陪我吧。”余粥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
老房子一切都是原样,除了被芈莲逃命时借住过一晚,床单有些皱。
余粥推开窗,眼前已是银装素裹,连枯枝上都积了层白雪。
“好久没回来了,柴有点潮。”姜烈渊鼓弄了好久终于生起了火,他们准备在老房子吃完饭再回去。
懒得去河边打水,便直接铲雪放锅中煮化。
看雪看够了,余粥合上窗户,坐在床边伸出手靠近小炉子。
“好怀念。”姜烈渊蹲在他面前也伸手烤火。
余粥勾了勾嘴角,故意刁难他:“你还记得咱们在一起,吃过的第一顿饭是什么吗?”
“胡辣汤,杨婶做的。”姜烈渊不假思索。
余粥怔愣,不死心:“第二顿呢?”
姜烈渊哑然失笑,配合着他无聊的游戏道:“辣子鸡,我从外面买回来的,那天你还被我吓哭了;你给我做的第一顿饭是土豆泥拌面,是我爱上你厨艺的开始;第三顿饭是……”
姜烈渊记得井井有条分门别类,饶是余粥都记不住,只是想随口问问罢了。
没想到关于两人的点点滴滴,姜烈渊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握着余粥的手搓了搓,温暖着余粥还微凉的指尖道:“金拱门的土豆饼。”
回忆席卷而来。
等穿越回去一定要给当地麦D劳送一面锦旗,不仅是两人缘分的初遇,更是靠微笑土豆饼相认的奇迹。
老房子的桌边和灶台角都被姜烈渊裹上了软布,余粥也记得,这是那天自己起身险些撞到头,姜烈渊做的。
所以,姜烈渊怎么会记不住有关余粥的一切?
余粥属实感动,决定坦白一件事:“其实,我一开始觉得你有自.杀倾向才让你蹭饭的。”
姜烈渊:“……”
穿书局的狗屎规定:穿书员返回必须肉.体自.杀才会回去。
“还有什么要坦白的?”姜烈渊气笑了。
“有,”余粥点头诚实道:“我很吃许昭的醋。”
许昭,多么久远的一个名字啊。
两人对视,都默契地笑出声,肩膀一颤一颤。
“那我也有坦白的。”
余粥听姜烈渊说,还以为他要坦白什么搞笑的事情,谁知听他一本正经道:“第一次亲吻,不是你亲我,是我趁你睡着时,偷亲的你。”
这是余粥没想到的,他来了兴趣:“什么时候?”
姜烈渊脸侧也泛红,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很早之前。在你亲我之前,在你跟我表白之前,在……你还没有喜欢上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你了。”
余粥睁大眼睛。
与姜烈渊深邃的眉目对视,余粥好像想起来了。
也是在笑脸土豆饼那天,姜烈渊说自己要走,他舍不得姜烈渊,又联想到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自己,就伤心地哭了起来。
但很奇怪,他竟然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梦中梦见姜烈渊亲了自己的额头。
“不是梦,是真的。”姜烈渊承认罪行:“是我捏了你的睡穴,然后偷亲的你。”
大眼瞪小眼片刻,又不约而同地笑成一团。
“你真是绝世大混蛋啊。”余粥笑骂道,轻轻掐着他的脸颊道:“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确实是我先喜欢的你。在我还是学生时,看的那本丧尸猎人姜傲天,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姜烈渊眼底缱绻,呼吸交织,交换了一个深入的吻。
分开时,嘴角晶莹。
“我喜欢的姜傲天,真的会突破次元来到我身边。”余粥不由得鼻尖有些酸楚,手搂着他的肩膀,在温暖的怀中轻声道:“我好幸运。”
人不可能永远倒霉吧。
余粥时常这样安慰自己。
逃自习去大排档洗盘子的余粥,入公司之处被队友瞧不起排挤的余粥,那个从金主的酒局逃出来的余粥,在妈妈病床前哭的撕心裂肺的余粥……
每个身影都渐渐地汇聚成现在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