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谷梁瞻听懂这话的意思是说已留情了,想要感激,却又实在挺不住,讲话的声音都不顺溜,“越来越颤。”
“嗯,”弓捷远不骂人也不纵容,“世子的身子骨比我小时候好,抓弓也比我晚,可想我当时得颤成什么样子?那也得熬着。姜叔叔特别狠心,看着我哭也不放过,只说要想学成就得这样。世子可想学成不想?”
“想!”谷梁瞻是个有心气的孩子,累是累的,答得痛快。
“那就行了。”弓捷远点了点头,“弓挽也没良方妙法能将世子一下教成好弓箭手,就只陪着世子便是。过些日子我也要跟人学技艺,也得从入门开始,既然年长了这么多岁,更是无处诉辛苦去!”
“你还要学技艺?”谷梁瞻努力维持着身形,“同谁学啊?”
“先不告诉你呢!”弓捷远不由笑了,“免得你艳羡。”
谷梁瞻生怕情绪浮动越发影响跨姿,叹息很轻,“我还真是艳羡。自己什么都想学,什么都没入门,不像你,好骑术好弓箭,还不满足……你一辛苦父王自然就体恤了。我也只能对你说说,你又不听。”
弓捷远越发笑了起来,“世子老道起来吓人,想耍小孩儿脾气的时候倒又自然。回头你父王来看你练弓,你同他闹娇就是,他怎么就不体恤你?”
谷梁瞻实在挺不住了,咵地放松身体坐在地上,极不甘心地说,“父王体恤我就只会说‘孤知道的,慢慢来吧’这样的话,体恤你就不一样,会给你捏脖子松腿,贴心得紧。”
弓捷远不笑了,垂眼望着地上的人,“世子这话只能没人时候说说。”
谷梁瞻意识到自己失言,人虽仍在地上坐着,赶紧四下看看。
只有弓石弓秩远远站着,文武师父根本不在身旁,大家都怕弓捷远这个暴炭性子没耐性教人,不好使劲儿难为世子就迁怒他们,能躲都躲着些。
孩子有点儿愧疚地仰头望望弓捷远,“你别生气,我是累昏了头,却也感觉出来身边没有别人。”
弓捷远缓缓蹲到他的身边,低声说道,“你还这么小,知道这些事情实在亵渎,可我……同你父王关系匪浅,自然也瞒不住你。世子,你可瞧不起我?”
谷梁瞻摇头,“你这么好,我都喜欢,父王自然就更喜欢,这有什么瞧不起的?”
“我哪里好?”弓捷远虎脸看他,“世子不要哄人。”
“哪里都好。”谷梁瞻非常认真,“好玩,好看,好骑术好弓箭,还有一副好心肠。”
弓捷远快要板不住了,嗖地直起身去,“我心肠可不好,肯定不会给你揉脖子松腿。歇歇行了,起来再练。你还小吗?这么练练就停下,何时能有进益?”
谷梁瞻苦着张脸挣扎起来,一边拉架势一边嘟囔,“刚才还说我小,一下又不小了,反正你是师父,怎么讲都有理。”
弓捷远当听不见,只是沉声喝令,“前腿再向左些,绷紧。脖子对准脚尖,下巴抬起来。”
大孩子使劲儿折腾小孩子,一个不知光阴一个度秒如年。
春庭已经飘了早花香气,谷梁初看久了书,立在窗边透一透气,望见厨下已经燃起炊烟,却还不见弓捷远回来,便出了书房门,往后院来。
西院上空飘着风筝,隐约能够听见谷梁容的娇笑,谷梁初在甬路上驻足凝望一会儿,抬步进了东面院门。
谷梁瞻还在院里龇牙咧嘴,一张小脸晒得通红。
谷梁初见了就道,“没有一天练成的神弓,松了歇歇。”
谷梁瞻没敢妄动,赶紧看看弓捷远。
弓捷远淡哼一声,“我说什么来着?你这父王一来,必然就要装好人的。行了,起来吧!省得再说我个司尉不知轻重,累坏了世子。”
“不累……”谷梁瞻怕他生气,兀自瞪眼讲着假话。
弓捷远给那毫无说服力的声音逗得笑了,“好了,该歇了,世子莫在王爷面前扮可怜。”
谷梁瞻这才收势,缓缓地活动着拉僵了的脖颈四肢,有点儿委屈地说,“什么扮可怜?我又不曾叫苦。”
谷梁初好笑地瞧着二人,夸弓捷远,“司尉好威严。”
弓捷远并不给他面子,“什么威严?不这么练法怎么学好?王爷倒来告诉告诉我?想当慈父就莫动嘴,他的胳膊腿儿疼着呢,你给他揉揉。”
“谷矫……”谷梁初唤人。
“谷矫梁健都不行,”弓捷远立刻打断了他的话,狠蹙着眉头,“那两双大粗手。我信不着别人,揉坏了倒耽误事儿,王爷力道好,就王爷来。”
谷梁初知道他是安心折腾自己,又笑一笑,不再多说,走到谷梁瞻身边去给他按揉肩颈。
谷梁瞻明白弓捷远这是因为之前的话特意帮他讨的优待,很是受宠若惊,“不劳父王……”
“不劳他就劳我,”弓捷远立刻就说,“你个小孩儿,不要偏心。当是日日都能有的好待遇吗?这是奖励你头一天学就有毅力。”
谷梁瞻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谷梁初乐得看着弓捷远装模作样,直到他彻底不吭声了才牵着谷梁瞻的手心往他屋子里走,“你今儿辛苦,父王也在你这儿用膳,瞧瞧厨里可够细心,备的食物能不能滋养。”
谷梁瞻听得高兴,立刻就问,“那太好了。弓挽也在这儿了?”
谷梁初将孩子推在椅内坐着,蹲下身去帮他捏腿,“他当了师父就能不吃饭了?孤在这儿,他当然也在这儿的。”
谷梁瞻眼见谷梁初伸手去捏自己脚踝,连忙向后抽腿,“父王,站得太久都是脏汗,别污了你的手。”
谷梁初瞧瞧孩子,轻轻笑了,“父王不练武吗?像你这么大时父王都跟着你皇祖上战场了。炮车太沉,总爱陷在坑里,你皇祖自己在马上,却要父王跟着军士们一起推,那些淤泥臭汗……你这可差远了。”
谷梁瞻听得愣怔。
弓捷远特别不解人意,咧嘴嫌弃,“哎呀,说得这个恶心。一会儿要吃饭了,安心倒人胃口。世子熬着些酸,赶紧擦洗去吧!”
谷梁瞻应了一声,起身唤人伺候。
谷梁初也直了身,回头笑笑地瞧弓捷远,“生怕我不亲昵他的是你,刚说两句又来打断的人也是你。”
“你要说兰花香草我会打断你吗?”弓捷远蹙眉看他,继续嫌弃,“赶紧洗手去!”
“哦!”谷梁初做出恍然之状,“原来喜欢兰花香草,孤只愚钝,总是准备玫瑰蔷薇。换着容易,今晚是来不及,明后天取回来,先给你闻闻看。”
弓捷远听他说说就跑到邪路上去,气得拧眉毛瞪眼睛,声音却不敢太高,“这是你儿子的屋!”
谷梁初边往净手盆边走边颔首,“是孤的儿子。都十一了,要不了几年就长大了。”
弓捷远恨得咬牙,“挺好的孩子,莫要弄得上梁不正……”
话未说完,还没洗手的谷梁初突然伸来两指,往他腮上抹了一把。
弓捷远立刻跳了起来,“谷梁初!”
一边用袖子狠擦一边呸呸地吐个不停,好像谷梁初那才摸过孩子脚踝的手指不是蹭着了他的脸颊,而是拂过了他的嘴角。
“老实一些。”谷梁初不怕他骂,也不笑了,站在盆边一本正经地洗手,嘴里冠冕堂皇,“孩子的屋吗?讨论什么味道?这样的私事,自然得回寝殿去说。”
弓捷远又想骂他,还没开口,梁健突然跑了进来,有点儿着急地对谷梁初说,“王爷没听到吗?郡主方才在院里放风筝玩,踩脱了脚摔伤了脑袋,好大的哭声。”
谷梁初一听立刻便把拭手的布巾丢了,变色怒道,“她们怎么伺候的?”
谷梁容的哭声已经弱了。
弓捷远耳精,还没走近正殿便听朴清在哄她说,“郡主乖,再让大娘给你滚一滚,这鸡蛋不很烫了,多滚滚省得留了青,小姑娘家的,青着不好看了。”
谷梁容兀自抽抽搭搭,“可是很疼……”
谷梁初谁也不瞧,大步流星穿堂入屋,直接走到朴清和谷梁容面前。
步伐太快,门内外侍应们的禀报声甚至还落了他的脚印一步,“启禀王妃,王爷……到了。”
朴清但见谷梁初如风刮入,连忙正身施礼,神情露了些许紧张。
只怕又是一场发作。
赖在亲娘凝蕊怀里的谷梁容望见父亲,立刻伸出小手索抱,带着泪扁着嘴儿:“父王父王,容儿磕着头了。”
谷梁初眼见女儿额上长了一个青包,虽很扎目,却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伤,心里方才松弛了些,他吸口气,扯起微笑抱过谷梁容去,温柔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容儿跑得太快了吧?”
本在椅内坐着的凝蕊送出女儿方能起身施礼,“妾身见过王爷。”
谷梁初谁也不理,只伸出指,极轻极轻地点了点谷梁容额上的包。
谷梁容皱着小眉毛说,“是跑快了!鞋子勾到花池的沿儿,所以摔倒。父王不要生气,是容儿自己的错,光顾着看天上的风筝……”
“容儿还小。”孩子这么快就知道揽错了,谷梁初不忍心听,抚慰她说,“却需记着,怎么高兴也要知道保护自己,别人都是指望不上的。”
朴清本就忐忑,听他这样说话赶紧告罪,“是妾身的疏忽,没有看好郡主。”
谷梁初仍不看人,脸色却沉的特别难看,“出了纰漏就说疏忽,一院子的人天天都忙什么?只是看不好两个孩子?这是勾着了花池,倘若是水池呢?栽进去呛着肺子,这么小的年纪就给她留个脏腑病根?你们除了做娘,还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干?院子里跪多少都是领月钱拿薪俸的外人,就你和凝蕊,一双眼睛盯一个小儿,便该伤着容儿?孤看你们这前院后院也别种花养鱼,只都平平整整垫些松土,连棵草都不要有的才好。屋子里也是,除了床榻什么也都莫摆,这样还会不会磕着孩子的头?”
果然开口即火,朴清早有预料,螓首微垂默默听着,始终不言不语。
一直轻蹙娥眉的凝蕊则开口说,“恳请王爷消气,没将郡主照顾周全乃是妾身之过。本来是一直紧紧盯着郡主的,正巧家里来了信,妾身看过一时忘形,立刻就禀王妃,所以也分了她的神,闪眼的功夫郡主就磕着了,实在是妾身的错。”
弓捷远以前也未细加留意这个女子,此刻方才好好看看,但见她与公孙优长得相似,脸上虽有懊恼之意眼内却无畏惧,不由暗想她虽屈为侧妃,却不是个特别胆怯的人。
谷梁初的眼睛也不去看凝蕊,仍然盯着谷梁容脑门上的青包瞧,“家里?王妃的家里还是你家里?”
“实禀王爷,”凝蕊回道,“是妾身的弟弟捎来的书信。”
“他才多久没来?”谷梁初淡淡地问,“一个城内住着,有话不能当面说吗?甚么大事需要专门捎书信啊?”
“是他定下了亲,”凝蕊的脸上这才透出一点儿喜悦之色,“托王爷的福,锦衣卫里的同僚帮着他聘定了一位小家碧玉,虽说门户不高,打听着也很贤淑懂礼,该能持家。小优也到了该说亲的年岁了,所以妾身接着这信便很高兴,立刻就禀王妃,因此疏忽了郡主,心里实在后悔。”
谷梁初平静听着,没有说话。
谷矫暗道这干人等效率倒高,眨眼间就张罗出婚事来了。
弓捷远不明就里,听说公孙优要成亲就只盯着谷梁初看,想要瞅清他的反应。
谷梁初撩起眼皮瞥了瞥他,声音仍旧平淡,“男大当婚,这是好事。侍卫大人刚升了职就传出佳音,确实应该高兴,却也没有舅舅要娶媳妇就摔外甥女的说法。做姐姐的为弟弟的喜事开心在情在理,然则人生在世不过婚丧嫁娶,都不是没身份的人,怎该忘了形状?”
凝蕊回得顺溜,“王爷教训的很是,妾身记下了。”
谷梁初不再说话,哄着谷梁容玩了一会儿,只觉满屋子人都只呆站着陪,甚没意思,便就松开孩子站起了身。
“王爷,”朴清见他要走,这才说道,“侍卫大人如今也有一点儿地位,可他除了凝蕊身边并无别的亲人,婚姻大事……”
谷梁初立直了身体听着这话,等了一瞬不闻朴清再往下说,眼角微微垂了,“孤并无钱。你们两个姐姐想替他置办什么只管置办,孤也不拦着。等到良辰吉日,孤做姐夫的,自然亲去道贺,这个不需嘱咐。”
朴清要的就是这话,立刻蹲身行礼,“妾身谢过王爷。”
谷梁初再不啰嗦,大步出来西院,却没心思回谷梁瞻那里用饭了,背着手往书房走,一路都不说话。
弓捷远跟着他走,也不说话。
谷梁初进了书房方才回神看人,“干嘛静悄悄的?”
“别耽误王爷思考事情。”弓捷远心里已经挑了半天的刺儿,得了问立刻就哼。
谷梁初有些想笑,“孤在思考什么事情?”
弓捷远习惯性地扬扬下颌,“那还不好猜么?好内弟要娶媳妇了,虽然有点儿舍不得,还是得认真替他筹备筹备,送点儿什么礼呢?怎么给他张罗呢?许多琐细。”
谷梁初抿住唇角的笑意,“好内弟是什么词儿?还有坏的?孤为什么舍不得?”
“王爷亲戚少,跟前就这么一个宝贝,又能干又有人才,自然是好的!”弓捷远似在一本正经说话,“换了老婆家里弟弟多的,这个欠了花账要来借钱,那个没事做要来谋差,甚至再有一两个倚仗姐夫是王爷欺男霸女惹了祸得去抹平的,可不就是坏的?”
谷梁初听他巴拉巴拉乱说起来,越发隐了唇边笑意,也不接茬儿。
弓捷远自己泄了气,宣告什么地道,“听着两位王妃的意思是要作速纳娶,到时候你贺你的,可别带着我去。”
“不行。”谷梁初竟也一本正经,“你是孤的官派护卫,在府里躲躲懒也就罢了,这样的场面事还想不理?便是心里不乐意也得装装样子。”
“我不高兴个什么?”弓捷远又不承认,“就是不想凑没用的闲热闹。侍卫大人娶亲,我就得喝喜酒么?要不要贴个份子?”
谷梁初煞有介事地点头,“这也是该的。你攒下了多少钱?”
弓捷远立刻皱眉,皱得鼻梁上都起了褶皱,“我有什么钱?你这么大的王爷刚才还跟老婆们哭穷呢!”
谷梁初忍耐不住,把人拽进怀里,伸指搓他的鼻梁,“孤得多大的用度?你在孤这儿白吃白喝了许久,俸银不都干攒?如何这般抠门?”
弓捷远觉得他搓自己的样子和点谷梁容的青包时候差不多,想要走开,“你多大的用度?刚收了六万两银,怎么还抠门?”
谷梁初眼色变幻一下,不答话只诘问,“你还记着这笔银子呢?又是吃醋又是惦着孤的钱,到底安的什么心?”
弓捷远不斗嘴了,推开他,大步走到饭桌前去,伸脚狠踢一下,嗓门老高地吼,“还给不给人吃饭了?都饿死吗?”
谷矫探头看进来。
谷梁初伸掌捂住自己下巴,不言语。
谷矫便又缩回去了。
“怎么又生气了?”吴江在外面听着动静,又看见谷矫大步流星去吩咐饭食,谨慎地说。
“你家主子还有不生气的时候吗?一天不发火也活不了。”弓石甚没站像地靠在廊柱旁,有点儿阴阳怪气。
弓秩横了弓石一眼,“谁家的主子?王爷本来看不上你,听见这话又要责罚,还不是主子给你求情。”
弓石想了一想,站直了些,顺口对走过来的梁健说道,“梁卫长,你也理理咱们的疑惑。我家主子原来可是豪侠少年,甚少计较,你家王爷哪来这般本领,天天将他气得拍桌子打碗?”
梁健冷冷地瞥弓石一眼,不想同碎嘴子一般见识,打了门帘进屋去了。
弓捷远气咻咻地坐在桌边,见他进来脸色越发阴沉。
梁健也不去触他的霉头,只对谷梁初道,“王爷,车驾物品都已备好,饭后就能动身。”
谷梁初点了点头,“知道了。”
弓捷远闻言立刻忘了生气,刷地起身,“上哪儿去?”问完了醒悟到还能去哪儿,又立刻说,“今儿就去庄子?”
谷梁初盯着梁健出去了,“去自己的庄子,还得特意挑个时辰?”
“我还以为这边许多事,且得一阵儿。”弓捷远明显高兴起来。
“这边的事情哪有完的?”谷梁初说,“师父觉得你是块好料子,急着打磨。”
“世子自然跟着去的?”弓捷远眼睛自然而然地弯了起来。
“他已在吃饭了。”谷梁初走到桌边,看着弓捷远放光的瞳仁,压低了声音,“你只这么开心,去庄上可不止是拜师父当师父,还有不能忽略的事,心里可有准备?”
弓捷远想歪了去,脸蛋立刻红了。
作者有话说:
谷梁初的声音立刻促狭起来,“捷远,想什么去了?”
弓捷远的脸颊更烫,强自嘴硬,“能想什么?想吃的呢!”
“有的吃……”谷梁初又捏他的耳朵,话里都是戏弄之意,“不必心急。只是这脸,却得红到什么时候才罢?”
弓捷远任凭那几根手指在脸侧作怪,“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何事要做准备。”
“孤的暗卫,”谷梁初放开了他,神色正经起来,“郭全太忙,孤也不能只在庄里待着,谷矫梁健时常得陪着孤,所以想交给你一段时间。”
“为什么要交给我?”弓捷远不明白。
“他们个个都是师父挑的,”谷梁初慢悠悠地,“武艺和忠诚都没话说,就是不懂配合。每人都有极强的个性,可这不行,将来用起来会耽误事。所以要交给你训着。”
“我怎么训?”弓捷远立刻说,“我也是个性强的,约束不了别人。你的暗卫只该你管。”
“怎么训你自己想。”谷梁初不接谁的暗卫谁管的话,就只说道,“运筹帷幄的人可以有些个性,执行者不行。执行者心里只能有任务,若有太多旁的心思必误大局。”
弓捷远凝神看他,“你可给我个难题。谷梁初,你是王爷,明卫也不少了,还要暗卫做什么用?”
谷梁初回到书案前去坐着,“要做点儿事,得靠脑子心眼,得靠机敏警醒,可这些都是一己之力,真有杀伐决断的时候,捷远,不得有杀伐的兵器吗?明卫都是摆设,指望不上。”
弓捷远静了一瞬又道,“你的兵器你自己磨,我可不管。”
“是谁说的能做什么告诉你,会好好办?只过几天便不算数?”谷梁初缓缓地道。
弓捷远应对不上,嘴巴开合两下才道,“我是怕做不好。你都能将人给调进庄里,还用训吗?既然都是厉害主儿,凭什么要服我呢?”
“南京回来就陪父皇夺权,”谷梁初说,“孤也没有太多时间准备自己的事,人虽都是细选的,独用还成,合力自需训练。至于怎么服你,捷远,你也是带过兵的,那些兵为什么服你呢?就因为你是涤边将军的儿子吗?”
弓捷远拧着眉头想半天,“你这也不是普通兵,再说我带的也不见得就听我的,你看个弓石,只不让他叨咕,他肯听吗?”
“那是打得轻了!”谷梁初顺口说道。
弓捷远觉得这话也有道理,当即一拍桌子,提声吼道,“饭再不来,就把弓石填到灶里去当柴火。”
外间的弓石吓了一跳,不解地嘀咕,“关我什么事?谁说的在世子院里用然后又突然跑回来?厨子得现做,我又没误着,干嘛要烧我啊?”
“就是因为你话太多。”弓秩淡淡地道,“主子着急,要么听着,要么过去催催就完了,非得说这一大堆。”
“哼!”弓石没什么好气地往厨下走,边走边叨叨,“总之我老是个倒霉鬼,谁都能捏。”
用完了饭上车坐着,弓捷远也不理谷矫梁健往后面的车上装东西,只是发呆。
谷梁瞻见状有些好奇,“在想什么?”
弓捷远瞧瞧孩子,直接说道,“世子,这回去庄里却要忙了,又要骑马又要练弓,这两件事都需下力气的。虽然不用叫我师父,也要勤勉,不然我会生气。”
谷梁瞻点头,“我自勤勉,若是哪里做得不好,你也可以生气,或者骂我也成。叫不叫师父都是一样的。”
弓捷远忍俊不禁,“这是贵重人该说的话 ?我还没有世子这等身份,谁要骂我也不乐意。弓箭是姜叔叔教的,他若不讲理,我还是会同他争。”
“那是你总有人宠着。”谷梁瞻说,“倒和贵重无关。”
弓捷远本欲反驳,想着从前确实都被父亲和他两位裨将纵容,到了谷梁初这里之后也没做真正意义的质子,该耍混照样耍混,就没说话。
天气热暖,谷梁初骑着马走,没和弓捷远与谷梁瞻挤车子坐。
谷梁瞻情绪轻松,笑着对弓捷远说,“这回隔得久了些,伴飞的肚子应该胖起来了吧?”
弓捷远点了点头,“应该吧?我也没见过马儿有孕是什么样子。等到冬天你就有小马驹了,趁早想想,取个什么名字才好。”
“还不知道公母,”谷梁瞻说,“如何取名?”
“你是养来骑的,又不是养来繁育马匹的,管它什么公母?”弓捷远脱口就说,说完了不知联想到什么事情上去,又红了脸。
“取就取嘛!”谷梁瞻说,“你急什么?脸都涨了!”
弓捷远心里无奈,暗道自己总是这般,什么情绪都藏不好,还能训练暗卫?不会被拿白眼翻吗?
到了庄内已经夜深,谷梁初吩咐大家安顿睡下,弓捷远只静不成,忙着追问,“师父可来了吗?”
“来了怎样不来怎样?”谷梁初扯过人去帮着宽衣,“他老人家若想立刻见你自然就会找来,不想见你,庄里这么多间房子,也这么晚了,你还要挨个摸着看看?”
“可他要想见……”大衣服已经褪到了腰,弓捷远又给拽住了,“我得注意点儿啊!今晚不能和你住了。”
谷梁初伸掌捏住他的手臂,“你去哪儿住?”
“随便哪里……”弓捷远眼珠乱瞟。
“那明天呢?”谷梁初问。
“啊?”弓捷远没想太远。
“后天呢?”谷梁初眼带捉弄,“捷远,你可想得好,跑来庄内贴上师父,就能将孤甩脱?”
“甩什么……”弓捷远说话没有底气,“我的意思是……从前师父不在就算了,而今……老人家可怎么看呢……”
“师父不管这些。”谷梁初松开攥他的手,继续帮着脱衣服。
“怎么会不管?”弓捷远虽然着急,声音仍旧很小,“就算他以为我给你上夜,也不能总不换人。再说……再说你能保证……悄悄的吗?”
“作甚悄悄?”谷梁初已经将他的大衣服拽掉了,随手挂在旁边的衣杆上,“孤没想瞒着师父。他老人家耳聪目明,骗不了的。”
“什么……”弓捷远惊了。
“没有什么,”谷梁初将他推到榻边坐着,伸手取下缠腿,“孤的意思是师父不会管咱们的事。莫说他也没认你是徒弟,便是认了,便你也是郭全一样的子侄,他也不会干涉。”
春衫轻薄,缠腿一去裤管就空荡起来,胫踝被谷梁初的手掌触着,弓捷远不由自主就打个噤,他有点儿气,更有点儿恼,胡乱说道:“你可想得美呢!难道也做过束缚郭全的绮梦不成?”
谷梁初哭笑不得,使劲儿敲了他的腓骨一下,“混说什么?什么醋都能吃?什么话都能讲?”
弓捷远自己也已觉得不好了,赧颜说道,“实是让你气的。”
“你是皮筏子吗?整天鼓气。”谷梁初湿了布巾来给他擦手擦脸,然后又将足盆踢过来让他泡脚。
弓捷远早习惯了,被人伺候孩子一般伺候个舒坦,安之若素地在水里玩脚指头,望着自去宽衣梳洗的谷梁初胡思乱想:现在习惯他了,使唤起来比弓石弓秩还要趁手舒服,并不真想随便找个屋子去住,可是师父那关怎么过呢?
谷梁初带着一身皂荚香气回到榻边,踢走弓捷远脚下的盆,又丢给他块布巾示意自己擦,而后顺口说道,“你的冠礼就在庄内办,师父既在,不用发愁没长辈了。”
弓捷远闻言又惊,脚也忘了擦,抓着布巾瞪眼,“你怎么知道我要过生日了?”
谷梁初歪嘴笑笑,“你都是孤的人了,还有什么能瞒得住?”
弓捷远不依,“只说你到底怎么胁迫了弓石弓秩,快告诉我。我下了严令不准透漏的,看来这两个人也不能要了。”
谷梁初眼瞅着他的湿脚不管不顾地蹭上了被褥,无奈摇头,“就只有弓石弓秩知道你的生日?你也严令了婕柔和继夫人吗?”
弓捷远瞪眼想想,而后又蹙了眉,“你怎么就那么奸?”
反正人已上榻来了,谷梁初干脆不去在乎他的脚,拽着将人放倒,顺势压上一条腿去,“什么叫奸?不是疼你?”
“可我不想……”弓捷远仰面躺着,双腿却不老实,使劲儿蹬腾着道。
“你不想的事情可太多了。”谷梁初扯了薄被将他覆住,伸手去剥他的里衣。
“明天可要骑马,”弓捷远赶紧就跑,“我可很久没碰不系了。它要不认我了。”
“能骑。”谷梁初把他控住,“不认主人,那是欠收拾。”
生怕闹得太欢惹来注意,弓捷远只往被子里缩,“它是战马不是玩宠,不能随便收拾。”
谷梁初不让人躲,伸手捏住他的下颌,令其没办法藏。
弓捷远想要咬人,刚一张嘴就被谷梁初硬塞进去的虎口堵住,反而合不上了。
谷梁初凝神端详着红艳起来的腮唇,轻声说道,“捷远,孤给你准备了玉冠,上等的脂玉,只有那样的莹润才能配你。”
弓捷远眼如潭水,清波漾漾地看着谷梁初,直等他撤走了大手才说,“莫用金贵东西诱惑我,弓挽可不贪财。”
“你贪什么呢?”谷梁初的声音飘荡起来,显得忽远忽近,“别对孤说,才要及冠的捷远心如止水,什么都不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