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修士们实在太虚,挤个血还带着喘虚气,听得人误以为在干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谢星尘老脸一红,不由自主想到那晚,他羞愤得不行:“疼也不能停下。”
真的是,没有一点边界感。
给他整害怕了。
修士修为越高,听力越强。
远在百里之外的祁寒之,耳聪目明,将这一切听得分明,持剑的手一点点收紧。
林中鸟被寒气惊吓,扑腾着翅膀抖落树叶飞走,打破短暂寂静。
“……”
修士放完血,嘴唇发白如纸片,看来的确是虚得厉害,得大补。
不过好在这符纸还是有用的,勉强够支撑两分钟,但是也仅只两分钟。
魔君已经进入狂暴模式,一柄长长的弯刀,每一下都重重地劈在密密匝匝的符纸上。
又劈了两下,魔君恶狠狠咬着牙根,正要蓄力最后一劈,倏地,目光一瞥,刹那间顿住。
里面那个青年,穿的是雪白衣衫?那不是祁寒之的服饰吗?
再抬头看去,那青年不是他小师弟是谁?
“谢星尘。”魔君咀嚼着这三个字,在他叛出师门后,就听说过祁寒之又收了徒弟。
他当时背叛了师门,厌恶极了祁寒之,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态,去打听祁寒之新徒弟的身份。
想知道是哪家傻子,拜入了这个死变态峰下,羊入虎口。
后来,打听得知傻子名叫谢星尘,出生一个落魄的名门世家,还算是有点身份。
只可惜,大概是爹不疼娘不爱,送上了玉仑宗祁寒之峰下,不顾谢星尘死活。
魔域的天骤然暗沉了下来,狂风携着细雨扑打树叶,空气潮湿寒冷。
被雨水打湿的符纸飘浮在半空中,在修士身边围成了一个大圈,泛起金色的光芒。
既遭受了雨打,又经魔君攻击,符纸金色光芒正在一点点殆尽。
“谢道友,你师尊怎么还没来?”修士捂着指腹上的口子,不让雨水淋湿,急得原地打转。
谢星尘盘腿坐在树下,淡淡道:“不急,我师尊会来的。”
“谢道友,相信你师尊会来的,可这符纸就快不行了,来不来得及,是个问题啊。”
谢星尘睁眼一看,那符纸的确快从空中栽下来了,祭出本命剑:“是个好问题。”
见他祭出本命剑,年轻的修士怕他不自量力,不忍道:“谢道友,十成胜算,你就别送死了。”
雨水打在谢星尘眼睫上。
他笑了笑,瞳眸仿佛蒙上水雾,闪过几分狡黠,道:“那是骗你们的,其实胜算五成。”
“你!”
谢星尘不爱骗人,但偶尔开玩笑逗一逗比他年纪还小的修士,还挺好玩的。
苦中作乐的滋味还不错。
细雨蒙蒙,连缀成一张细密的网,将一切生机都笼罩。
谢星尘持剑站起,闯进雨帘子中。
他步履轻盈,踩着打湿树叶,几步之间,飞掠而上,抵达魔君身前。
“二师兄。”谢星尘虚行一礼。
魔君冷漠又生硬,道:“别试图跟本君套近乎,本君如今叛出师门,不是你的二师兄。”
谢星尘:“噢。”
魔君啧了一声,瞥了一眼底下修士,问谢星尘:“你一个人上来,是想跟本君单挑?你觉得你能够打得过?”
谢星尘摇头,诚实道:“不能。”
魔君又啧了一声,“那你上来干什么?不该和那群贪生怕死的修士抱团吗?”
谢星尘朝身后看了一眼,悬在空中的符纸,承受不住魔气与魔域的雨水冲刷,最终不堪重负地栽进了泥地里。
“符纸坚持不住了,所以我上来了。”
魔君想不通,这谢星尘在说什么废话,而自己竟然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了起来?
魔君:“所以你上来干什么的?”
谢星尘抬手挡住眼前雨水,不让雨水入眼,雨水顺着指尖滴落。
他望向远山,低眸想了想,顿了两三秒,还刻意拉长声音:“我……”
“是来……”
魔君耐心告罄,手背青筋直跳,这人说话磨磨唧唧,打断道:“行了!本君不想听了,管你是来干什么的,没有本君允许就闯入暗牢劫狱,都得死。”
就在他愤怒说完,一刀劈来时,谢星尘避开这刀,笑道:“我是来拖延时间的。”
紧接着,谢星尘转身,笑容马上消失,换上一副委屈模样:“师尊!我在这,弟子被魔君欺负得好惨!”
雨依旧在下,打在谢星尘眼睫上,水光潋滟的,仿佛真受了欺负哭了一样。
魔君先是骂道:“厚颜无耻!”
随即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祁寒之来了?意味着什么?他的结界又被破了!!
想到修补好没多久的结界,再次驾鹤西去,魔君胸腔气血翻涌,气极,偏头吐出一口黑血。
“不愧是祁尊者,还没开打,魔君就先吐血了。”
“还得是祁尊者。”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永远在山上。”
魔域的细雨绵绵,祁寒之依然很讨厌下雨,他一手持剑,一手持白玉伞骨,翩然而至。
雨水在伞面斜出,丝毫未沾到祁寒之衣衫。
寒霜剑被打出,裹挟寒气,直朝吐血的魔君追去;而魔君见剑冲来,忙着狼狈后退劈开,无暇顾及谢星尘。
祁寒之站在伞下。
根根分明的手指持着伞柄,素白的指腹点了点,他抬眸,朝谢星尘伸手:“怎么淋成这个模样?故意惹为师心疼?”
年轻的修士们自觉转身,当作看不见。
谢星尘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他踏着树叶飞跃下来,握住祁寒之的手,也进了白玉伞之下。
谢星尘边拧干袖子,边道:“不是故意的,是弟子实力太弱,打不赢。”
祁寒之盯着湿透的谢星尘,看他拧得费劲,替他掐了个诀,去除了身上雨水,“打不赢会找师尊,也不算太弱。”
谢星尘被他这个逻辑逗笑了,“那弟子不就成了只会靠师尊的废物了?”
祁寒之倒真希望他成了只会依赖他的小废物,这样他就不会不安,害怕失去谢星尘。
祁寒之挑眉:“本尊倒希望这样。”
谢星尘亲了亲他唇角:“师尊,弟子可不想成为废物。”
祁寒之吻了吻他眉心,“好。”
一番旖旎过后,祁寒之目光越过谢星尘,看向远处当背景板,尽量减少存在感的修士们,忽然道:“转过来,本尊有这么可怕?”
修士战战兢兢,僵硬的身子,几乎同手同脚地转身,笑得比哭还难看:“祁尊者。”
这雨水凉,心更凉。
祁寒之不管他们是否害怕,逮着问道:“哪个门派的?”
“清……清风派。”
祁寒之轻笑:“改日本尊登门造访。”
谢星尘不懂:“师尊,为何要去清风派?”
祁寒之冰冷的指尖,摩挲着白玉伞柄,一下下地,“自然是拜访一下多年未见的好友,叙旧。”
谢星尘假笑,他才不信。
谁信谁傻。
第91章 睡了 碎了
一行人从魔域离开时,已是暮色四合,发现修真界恰巧也是细雨绵绵,山河朦胧。
挑灯抵达宣玄宗时,众人身上带着潮湿气,谢星尘走上前,跟守山门的弟子沟通。
守门弟子听完点头,又同谢星尘道了句稍等,然后撑了支竹节小伞,一路小跑着去禀告宗内弟子。
不一会儿,就有宣玄宗掌门的亲传弟子,迎着他们入了宗内。
亲传弟子闻淑玉,剑眉星目,腰间佩戴特制玉佩,举手投足皆是有礼有节,端的是公子有方。
在吩咐好其他弟子,递给清风派弟子伞后,闻淑玉快步走到祁寒之身前,给他安排客房:“祁尊者,这边请。”
祁寒之身份特殊,属于宗门长老级别,暂住的居处,也不会和清风派弟子一起。
“不必了。”
祁寒之拒绝了。
闻淑玉一愣,看了一眼与祁寒之同撑一伞的谢星尘,似乎知道了什么。
他也没多问,只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晚辈就不强求了。”
闻淑玉想起祁寒之等人的来因,面色一下子惭愧了下去,眼睫低垂。
隔着雨幕,他声音有些轻,但却听得分明:“祁尊者远道而来,却是为了我宗那走火入魔的凌千鹤,羞愧至极。”
“多谢祁尊者,至于凌千鹤之事,今夜我定会转告掌门及各位长老,明日会给修真界一个公道的。”
祁寒之似乎笑了,却是讥诮道:“如今凌家已没了威胁,本尊自然相信你们会大公无私。”
谢星尘在旁捏了把冷汗。
祁寒之说话就是能噎死人,一点不给人留面子。
闻淑玉闻言面色一僵,尴尬道了句,“自然。”
早些年凌家权势大,在宣玄宗只手遮天,惯的凌千鹤无法无天,得罪了不少别宗的人,宣玄宗上下都睁着眼睛当瞎子。
祁寒之可还记得先前,凌千鹤来玉仑宗,不知闯下了多少祸端,还撺掇谢星尘去偷灵植。
而凌千鹤最终却一鞭没挨到,全然无恙地回宗了。
宣玄宗虽实力不算最强,但却是出手最大方阔绰的门派,不然不好去堵住那些受害者的悠悠众口。
就连安排给其他宗门弟子暂时居住的客房,都是上好的。
客房内点了好几盏长明灯,琐窗宽敞,床榻舒适,还有张四四方方的八仙桌和四把雕花木椅。
谢星尘褪下外衣,在柔软床榻上滚了个来回,滚完,四仰八叉地躺着。
抬头,见祁寒之还在屋内,他问:“师尊?你不回去睡吗?”
祁寒之坐在雕花木椅上,手里把玩着白瓷茶杯。听到这句话,他指尖轻轻一敲,白瓷茶杯裂开一条狭窄的小缝。
“……”
谢星尘没得到回应,侧着身子,支起下颌,问:“师尊?你什么时候走?弟子就要睡了。”
与“睡了”二字一同响起的是,茶杯碎了的声音。
谢星尘:“……”
他说错话了?
空气凝滞了一瞬,谢星尘猛拍了一下自己脑壳,他怎么就突然蠢了?
祁寒之分明已经拒绝了闻淑玉的招待,没有居所可住。
现在来他屋,不就是表明想要和他一起睡吗?
谢星尘眨了眨眼,盘腿坐在床榻上,捏了捏指骨,道:“师尊,对不住,弟子忘记了你没去处了,要不然和弟子睡一屋吧?”
“嗯。”祁寒之点头,将碎成片的茶杯,沿着裂缝一点点拼接,试图拼合。
谢星尘见他答应了,翻身下了榻,坐在祁寒之对面椅子上,道:“那今夜师尊睡床,弟子睡椅子上。”
“啪嗒——”
还没拼合好的茶杯又碎裂了。
祁寒之盯着他,冷得能冻死人,“这么不愿意和为师一起睡?怕为师吃了你?”
谢星尘抓起祁寒之手指看,见他指尖出了点血,皱眉道:“不是,只是这床实在太小,容不下两人。”
说完,谢星尘自己先觉得这话好像有些熟悉,他之前在孤寒峰的时候,好像就和祁寒之说过。
当时,祁寒之还是无视他的话,最后两人还是睡在了一张床上。
祁寒之保持怀疑态度,抽出手指,“徒儿这理由未免太敷衍了。”
谢星尘还惦记着他手出血。
他从乾坤袋中抽出一盒药膏,想着给祁寒之涂抹上药,但祁寒之不肯,他只好好声好气哄着,“好好好,师尊,弟子今夜和你一起睡。”
一灯如豆,谢星尘这才把祁寒之的手托到灯下上药。
祁寒之的手生的好看,素白又长,因为冰冷的缘故,不仔细看,看不出血管颜色。
而灯火下照着,才能看清一点血管颜色。
翻转手掌,茶杯的白瓷碎片,划破他掌心、指腹,留下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口子,触目惊心。
祁寒之就算不怕疼,也不该这么折腾自己的手。
自残行为不可取啊。
谢星尘深吸口气,他拼了命苟活,祁寒之拼了命不想活,“师尊,你这手生的这么好看,要是留下疤了,多可惜。”
灯火下,谢星尘的脸很温柔,说话的语气都柔柔的。
祁寒之心里一阵阵发涩。
曾经在龙城时,他弱小无助。经常被其他龙打得半死不活,而谢星尘会将他捡回家,语气柔柔地给他上药。
但他并不会听从谢星尘的话,减少与其他龙族厮杀的次数。
在龙城,唯有绝对的实力才能活下去,他一次次受伤,却也一点点强大。
好在最后在一场巨大而残酷的厮杀场中,他拼尽全力,吊着半口气等来了谢星尘的救治。
而他的眼睛,也是在一场场厮杀中,被挖走,现在这双再次生长的半瞎的眼睛,只能依靠这冰绡视物。
祁寒之低笑道:“也就你会心疼为师了。”
谢星尘垂头给他上药,抹药膏的手指在伤处打圈,闻言抬头笑道:“那当然,师尊难道不是只有我这么一个乖徒吗?”
他抹完药,前倾着上半身。
凑近祁寒之的唇,却不亲上去,反而盯着祁寒之,眨着眼问道:“难道,师尊还要再收几个乖徒?”
祁寒之克制不住,唇角溢出笑意,“当然不会。”
话落,手掌扣住谢星后的脑勺,重重地吻了上去,唇齿交缠,气息沉重又紊乱:“为师只心动你一个。”
“唔,师尊,手!注意你的手!”
“断了也无碍。”
“……”
翌日,清晨熹微,太阳光芒跃于叶间,折射出一线温暖。
闻淑玉装束整齐,站在屋外犹豫了一下,抬手敲门问道,“祁尊者,谢道友,醒……”
话未说完,祁寒之开了门。闻淑玉行了晚辈礼:“祁尊者。”
他没看见谢星尘,问:“谢道友,还没起吗?”
祁寒之抬起食指比在唇峰处,示意闻淑玉和他去远点的地方说话,不要打扰谢星尘。
走远了一段路,闻淑玉才敢说话,道:“祁尊者,掌门和各位长老都决定在峡谷对凌师弟进行审判,我是来为两位引路的。”
祁寒之:“嗯,等下。”
他撂下这句话,就掐着诀闪身进了屋内。
屋内,谢星尘才穿好衣服,束好发带,眼神愤然。闻淑玉敲门之时,他还是一丝不挂的。
——暂宿他人之处,行这种事多有不便,祁寒之便只能看不能吃。但还不死心,偏要把谢星尘剥得精光,两人坦诚相对地睡。
身后脚步声响起,祁寒之道:“怎么不用为师给你的发带?”
谢星尘:“那条发带,弟子不小心弄丢了。”
祁寒之没怪他,“丢了也罢,为师送你条新的就是。”
他走上前,用一条雪白发带,揽起谢星尘的墨发,“这条可别丢了。”
谢星尘:“为何?”
难道这条有什么特别之处?
祁寒之:“这条有为师的一缕神识,确保关键时候,为师可以及时来救你。”
谢星尘听了,却不是很高兴。
一缕神识?照修真界这设定,一缕神识不就和灵魂的一部分差不多吗?
祁寒之:“不是为师现在抽取的,这缕神识早就不听为师话,不愿与为师融为一体。”
谢星尘点头,他发现祁寒之对他实在太好,好得有些过分了。
这要是在他原来的世界,两人闹不愉快要分手,他大概率是还不起祁寒之。
谢星尘想了一会,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才在一起几天,就想着分手。
谢星尘有些心虚,他牵起祁寒之冰冷的手指,道:“师尊,走吧?闻淑玉还在外面等着呢。”
一路上,闻淑玉都是笑着的,但这笑却不让人觉得假,应该只是一个人很多年的习惯,让人感觉和蔼。
他忽然靠近谢星尘,笑着问道:“谢道友,昨夜睡得可安好?”
谢星尘不知道是否有其他用意,警觉地偏头,“挺好的,谢谢关心。”
“那就好。”闻淑玉收下笑意,忽的顿住脚步,望向前方道,“这就是峡谷内了,问罪处就是这了。”
峡谷两山夹峙而立,中间一条幽深的河缓缓流淌,河上横亘一道索桥。
走过索桥,便到了问罪处。
问罪处暴露在阳光之下,此时聚满了宣玄宗的人,而清风派的弟子也挤了进去。
清风派的弟子,站了个不错的围观位置,见谢星尘来了,兴奋的朝他挥了挥手,“谢道友!这里!”
谢星尘也挥手向他们打招呼,脚步迈出了一步,想了想,终是又退了回去,“不了,我跟师尊一起。”
清风派弟子懂他,没敢再劝谢星尘和他们一起。
谢星尘随着祁寒之入座。
宣玄宗不像玉仑宗,他们阶级森严,座位论辈讲究,掌门独坐高台,而其他长老只能落座在更低一点的位置上。
掌门是个仙风道骨的老头,手脚纤细,瘦得皮包骨,眼里闪烁着精光。
见祁寒之落座,他挥袖压下场中喧哗,声洪如钟:“把那孽障带上来。”
话落,便有两个宣玄宗弟子走来,拖着衣衫褴褛的凌千鹤上台,上台后,一左一右站定。
昨夜,闻淑玉把一切都已告知掌门,并把凌千鹤从前所犯下的罪状抄写在了宣纸上,交给掌门。
掌门捏着一纸罪状,狠狠甩在凌千鹤面门,开始发作,怒道:“孽障!我宗何时教过你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你对得起你师伯吗?对得起宗门教导?”
因果轮回,这回轮到谢星尘看凌千鹤受罚了,他简单地挑了下眉。
这掌门说话真有意思。
短短几句话,就把曾经凌千鹤犯罪,而他身为掌门包庇的事,忘的一干二净,撇得干脆。
谢星尘心里冷嗤完,转头看向凌千鹤。
凌千鹤被带上台,手脚筋已被挑断,无力地趴伏在地。那一纸罪状打在他脸上“啪”地响,但他只是嘴唇抖动了一下。
看起来既狼狈又可怜,只可惜好像没人可怜他。
掌门觑着祁寒之神色,见祁寒之始终一言不发,捉摸不透什么态度。
他继而再次发怒道:“今日各位在场做个证明,我宗门这孽障,潜入玉仑宗杀了一位小弟子,还嫁祸那小弟子是魔族,罪无可赦!本掌门决定就地诛杀!”
“掌门英明!”
“宣玄宗掌门,还真是大公无私!”
“不愧是修真界楷模啊!”
这下人群沸腾了,议论声如热锅煮水,不绝于耳。
“凌千鹤那种恶人,就应该千杀万剐!”
“就跟当年的龙族一样!应该诛九族!凌千鹤他一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应该都杀了!”
说到当年的龙族,群愤被激起来了,曾经被凌千鹤欺负过的,甚至偏激到要杀了凌千鹤九族。
“掌门,且慢。”
一道如清风明月的身影,倏忽而至。叶温枝在众人疑惑、异样的眼光中,走上台。
“是叶尊者,他怎么来了?”
“早就听闻叶尊者和凌千鹤那厮走得近,两人之间不知关系好到哪一步了,他不会是来求情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叶尊者真是不知好歹!那凌千鹤有什么好的?值得他修真第一美人求情?”
掌门蹙着眉,低声呵斥:“温枝,你伤还未好,不适合来问罪处,早些回去休息。”
叶温枝不顾掌门劝阻。
他步履维艰,在一名弟子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这才走到凌千鹤身旁。
趴伏在地的凌千鹤,落魄至极,手脚筋脉皆被剑挑断,流着血,他成了一个彻底的废人。
叶温枝不忍再看,他收回目光,看向掌门,“掌门,我想和千鹤最后再说几句话。”
掌门迟疑,半晌后还是点了点头。
“原来不是来求情的。”
“这叶温枝要和凌千鹤说什么?”
“无非就是今生无缘了,下辈子还做道侣之类的,都老掉牙了。”
“还有种可能,叶温枝可能要表白,然后等凌千鹤死了,他再殉情!”
“……”诸如此类的猜测,源源不断,甚至越说越离谱。
叶温枝不顾他人议论,他得到允准,半蹲下身子。
而凌千鹤大概知道难逃一死,想在死前听听这个他曾经爱过的人,要和他说些什么。
他费尽全身力气,像条虫一样一点点挪动,试图离叶温枝近点。
终于,他爬到了叶温枝雪白的靴子旁。
与以往任何的笑都有所不同,凌千鹤露出了源自心底的笑。他这一笑,嘴里弥漫着血气就冒了出来,怪渗人的。
叶温枝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之间才能听见的语气,缓缓勾唇笑道:“凌千鹤,我回来了。”
凌千鹤的眼珠瞬间瞪得老大,一脸的怪异,他像是在看怪物似的看着叶温枝。
叶温枝又道:“既然你都要死了,那我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真正的叶温枝在昨日就因在暗牢受折磨过多病逝了,我想,这大概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在里面。”
“噢对了,之前在月夜杀你的人,其实是我。”
听完,凌千鹤目光死死盯着眼前令他感到陌生的叶温枝。倘若眼神能化刀子,那叶温枝此时千疮百孔了。
凌千鹤怒喝一声,满嘴的血咽在了喉咙中,呛得他剧烈咳嗽,身上哪一处都在疼。
可心脏处最痛,一阵阵钝痛,如万蚁噬心。
凌千鹤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这一辈子活得太过失败,想要守护好一个人,到头来却是自己害了他;
想要报复,可却错把一切伤在了自己爱的人身上,现如今,仇人还在他面前活蹦乱跳,甚至冷嘲热讽。
这时,他才明白。
没了家族,没了拥护,他好像什么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肆意玩弄他于股掌之间。
凌千鹤哭得很惨,但没有人会同情一个恶人。
台下看客皆是嘲讽他竟然哭了,那刺耳的笑骂声传入耳中,如针扎一样。
他曾经最引以为荣的荣誉,权势,地位,此刻烟消云散,他只是个阶下囚。
“我要杀了你!”凌千鹤红了眼,咬着血齿,气急攻心,被两个弟子摁在地面剧烈挣扎。
“凌千鹤竟然疯了?”
“他还要杀人,快把他杀了!”
叶温枝故作受惊,后退两步,一脸无辜。
他一双漂亮的眸子闪着天真,忽又难过道:“千鹤,我不过劝你下辈子要善良,别再作恶了。”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凌千鹤却是不知好歹!”
“叶尊者这样好心,他竟然还好心当成驴肝肺!”
“真是该千刀万剐!!”
群众不明所以,发表着他们心中的正义,纷纷急着说,要杀了罪无可赦的凌千鹤。
谢星尘快听不下去了,也看不下去了。
凌千鹤固然罪无可赦,但那台上的叶温枝说的话,不该是“劝他善良”这么简单。
否则凌千鹤根本不可能会对主角受发怒还扬言要杀了他!
逻辑对不上!
不然就算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还要说上一声离谱。
祁寒之瞥他坐的不安分,时不时蹙眉一下,“觉得不对?”
忽然说话,谢星尘愣了一下,很快反应道:“对,弟子觉得,凌千鹤应该是受了刺激,不然不会要杀叶尊者。”
祁寒之单手支颐,微颔首,“本尊徒儿,果然聪明。”
说完,他又支颐看了一遍在场的人,用最平静的语气,讥诮道:“跟这些愚昧无知,只会重复人话的不一样。”
谢星尘心道:祁寒之就是祁寒之,表面不动声色,实则知晓了一切。
祁寒之勾了勾唇角,“徒儿,想让叶温枝身败名裂吗?为师现在就能做到。”
他从前对这些揭人老底的事情,索然无趣,但现在倒是喜欢上了。
看着曾经接近谢星尘的叶温枝,身败名裂,暴露虚伪狡诈的本性。
而谢星尘会对叶温枝失望,再也不会与他往来。
想到这个,祁寒之忽然发现比单纯的杀人,更让人感到心情愉悦。
“好。”
出乎意料,谢星尘竟然同意祁寒之了。
祁寒之眼神眯起,手指微探。
很快,手掌间出现一块影石,那影石很小,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也发现不了是从凌千鹤身上探取的。
谢星尘惊叹祁寒之的狡猾。祁寒之手指轻动影石,影石里便传来叶温枝得逞而嘲讽的话。
“凌千鹤,我回来了。”
“既然你都要死了,那我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真正的叶温枝在昨日就因在暗牢受折磨过多病逝了。”
“我想,这大概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在里面。”
“噢对了,之前在月夜杀你的人,其实是我。”
这一番话突兀地插进来,打断了众人的谩骂,无疑给维护叶温枝的修士一个巴掌。
气氛陷入一片死寂,仿佛被人狠狠扼住了喉咙。
叶温枝得逞的笑容僵硬:“……”
尼玛,他就不该回来的!
这变故太过迅速,叶温枝脸上笑容险些挂不住,他恨祁寒之牙痒痒。
走的时候,就因为祁寒之想掐死他,迫不得已,而现在才回来,祁寒之又直接开大。
看祁寒之的眼神都淬了刀子,还连坐了谢星尘,咬牙切齿,“妈的,一对狗男男。”
谢星尘听到了,“……”
嗯,很无语。
好了,这下他确定这人根本不是主角受了,影石里的话大概都是真的。
而真正的叶温枝,大概也如他所说,死在了昨夜。
谢星尘轻叹一声,世事无常。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都没想到叶温枝不是来求情的,而是来冷嘲热讽的,温柔清冷美人形象骤然崩塌。
“这叶温枝什么意思?”
“什么叫真正的叶尊者死了,难道他不是叶温枝?被人夺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