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翊为了让我有活下去的念头,来找我,告诉我他也喜欢我,”李棫目光放得很轻,很温和的回想着这个人,“所以我又多了一个继续活着的理由。其实他自己过的很不好,但他还是傻傻的伸手拽着我,不想让我靠近天台不希望我跟别人打架……甚至在被你发现之后,他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想要我干干净净地摘出去,真是个傻子。”
“你最近要公考了不是吗?你想让我怎么样,我主动去做,省着你动手留下把柄。”李棫轻声道。
安荣盯着他瞅了半天,说道:“这么说也是。很简单,你们分开,然后你有多远走多远去。”
李棫用力握紧拳头:“别再为难我身边的人。”
安荣嘲笑道:“你们这些下等人是只有这些情意了吗?动你自己你不怕,动你邻居阿姨你就担心成这样,真是没出息!你放心,只有你乖乖听我的走开,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我都懒得动。”
“先送安翊去医院吧,”李棫摇晃着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安荣厌烦道:“烦死了你,说几遍了?我说了没必要没必要,他之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李棫没站稳,小腿磕在了茶几角上,痛觉好像一个开关,李棫堆积已久的情绪突然爆发,红着眼眶伸手砸掉茶几上的东西。盛放水果的水晶盘在安荣脚边碎开一地,安荣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推退了一步。
李棫转头看向安荣,问道:“之前都是?他是你弟弟还是你养的什么东西你这样对他?”
“他是你弟弟啊!你不疼他,还不允许你们的父母疼他,关他禁闭打他还不给他去医院,就是路边捡的也不会这么残忍吧?”
安荣斥道:“你起什么劲?!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有本事你也和他在一张户口本上啊,有本事你带他跑以后对他好啊,可你没本事,你除了会说话以外,什么都不会——哦不对,你数学挺好的,不出意外的话能进全国奥赛国家队吧……但是很可惜,你甚至连参加冬令营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棫闭着眼睛用力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关系的,只是进不了奥赛而已,总有别的可以走……
高联的成绩……应该就快要出了吧。
不过出与不出,对自己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不过,”安荣拖长了语调,用着和安翊三分像的眼睛看向李棫,“你该受的惩罚还是得受的。还记得你那恨不得和你家老死不相往来的爷爷奶奶吗?他们正在楼下等着你呢。”
不知道被关了多久了,安翊再次见到亮光只觉得有些恍惚。
手机被好好的放在枕头边,他翻身抓过手机,牵动了手上的点滴针头也浑然不觉。
未读的微信消息实在太多了,左下角的未读提醒早已一串红点,安翊进入界面直奔置顶的聊天框。
来不及细看之前李棫都发了些什么,安翊有些慌乱地打字说道:“对不起,我回晚了。”
李棫那边秒回:“疼吗?”
安翊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全身都在疼,如果李棫在这里的话,安翊一定会告诉他自己真的好疼。
“不疼。”
李棫看着这两个字,眼眶一酸,掉下眼泪来。这傻逼一定还以为自己不知道呢。
李棫胡乱地抹了抹脸,却不小心按到破了的嘴角,毫无防备的痛触发了眼泪的开关,只这一瞬,他已泪流满面。
“我好想你,”李棫在泪眼模糊中打字告诉他,“我真的每天都在想你。”
“我很喜欢你,安翊。”
“如果哪天我走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忘记我?可不可以等我回来找你?”
安翊拔掉手上的针管就翻身下床往外跑,问道:“你要去哪?”
“你在哪?”
“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我只有你,李棫。”
门被人锁上了,安翊丝毫不在意自针孔处横流的鲜血,用力砸着门。
腿还疼着,安翊拖着腿在房间里四处搜寻,最后竟徒劳的发现,这其实就是将密闭窗户的木条打开了的禁闭室。
窗户很高,又装有防盗窗,几乎是断绝了安翊所有逃跑的可能。
安翊无力地靠坐在墙边,仰头望着高处的窗户,打开手机看李棫发来的消息。
“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别着急。”
“你好好歇着吧,我最近跟着景诗阿姨去临市帮忙调测绘数据了,忙得很。”
“跟你联系上我就放心了。”
“对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冷了,记得把李刀刀的狗窝铺厚点。”
安翊不敢往深处去想,如握住救命稻草一般松了口气。如今被困在这里什么也不知道便只能李棫说什么他信什么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安翊打字的手有些发颤。
李棫回复道:“别那么黏人,起码得一个月呢,等你养好了,我差不多就回来了。”
安翊打字道:“我没事,不用养,现在就很好的。”
李棫那边歇了一段时间才回道:“那也不行,安生等着吧。”
因为李棫这样一句话,安翊慢慢冷静下来,伸手按住右手还在流血的针孔,又拖着腿慢慢回到床上躺下。
李棫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一定会回来的,他不会骗人的,一定不会的。自己只要好好等着就行,他会回来的,肯定会的。
门突然从外面打开,安荣带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看见安翊醒了,说道:“再去给他看看,是不是真的残了。”
医生看了眼安荣莫向烟盒的动作,提醒道:“病患的房间里不宜吸烟。”
安荣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又不是在医院,哪讲究这么多了?快点看,看完赶紧走,烦死了!”
医生不再出言,走到床边看了眼被安翊按住的右手,拿起一旁的药水瓶,换了根新的针管重新给他扎上。问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安翊怔愣着与他对视,说道:“有点喘不上气。”
医生环顾光秃秃的四周,说道:“这里也没办法做血常规和心电图……你心跳的有些快,是怎么了?”
安翊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觉得难受,尤其是心口那里难受的要命,他伸手按了按胸口,觉得心率应该不至于失常,看向医生说道:“帮我看看我的腿断没断吧。”
“放心,只是淤伤堆积太久,我给你拿瓶红花油,等输完液自己揉一揉。”
安翊迟缓着点了点头。
安荣吐着烟圈问道:“他怎么傻了似的?脑子坏了?”
医生收拾着东西,说道:“那得去设备齐全的医院里检查才行。”
安荣自喉间吐出一口浓痰,不屑道:“谁有那闲工夫带他去,你检查完了就赶紧走吧,我有话要跟他说。”
安荣在房里扫视一圈,嗤笑道:“手机藏起来了?我既然给你了就不会再拿走,反正你现在也出不来这个门,就留着给你打发时间吧。”
安翊沉默着闭上眼睛,缩在被子里的手用力握紧手机。
“跟他联系上了?”安荣又点上一支烟,说道,“有告诉你他在哪吗?”
安翊睁开眼睛看向她。
安荣隔着烟雾,继续道:“看样子,倒像是他对你用的心更多点……”
“这是什么意思?”安翊突然出声。
安荣冷哼一声:“能不能有点出息?好好睡着吧,别辜负了人家对你的这片心疼。”
安翊皱着眉缓缓坐起来,说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他让你对他做了什么,你会愿意找医生给我?”
安荣问道:“怎么?告诉你了,你就能去找他?就能救他于水火?你现在连这个门都出不了。”
“你只是在同龄人中稍稍超群一些就把自己想的无所不能,但其实,在我面前你依旧是个屁都不算的小东西。”
“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平庸?那只能怪你们相遇的太早。如果你再晚个十年、二十年和他在一起,说不定还有一点和我抗衡的能力,起码不会像如今这样为了他而乖乖地任我摆布。”
安荣喋喋不休着告诉自己的弟弟这些所谓的事实,安翊盯向天花板,脑袋放空着思考李棫这次到底是不是在骗自己。
“李棫,你不能再骗我了,我受不了的。”安荣走后,安翊拿出手机给李棫发消息。
却是等了很久都没再等到李棫的回复。
说不定只是太忙了呢,李棫也说了这个月他会很忙的。自己应该安分点等着他忙好不给他添乱。
腿上淤伤散得差不多时,安荣将房门打开,默许安翊出入自由。
安翊打了车,一路狂奔着跑回李棫的家,客厅里的行李箱摊开在地面上,一副要出远门的准备模样。安翊不声不响地将行李箱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好,又将行李箱塞回房间。
阳台上的小桔子树有些干了,几片枝叶干得快要打卷,安翊给它浇了水。总觉得树上少了些什么,一时又想不起来。
李棫房间里的被子也没有叠,安翊走过去细心地将被子叠放整齐,又收拾了落了些灰的微乱书桌。
这段时间微信里的几个群聊总是吵吵闹闹的,还有钱斯伯时不时的发消息过来问情况,安翊一律没有心思回复。
他只想等李棫回来。
李刀刀去哪了?安翊突然想起他来。
去了之前李棫去过的那家宠物店,安翊找到了李刀刀。
以为被丢弃了的李刀刀委屈极了,黑溜溜的小眼睛直直地盯着安翊身后,却没有看见另一个熟悉的人,李刀刀更委屈了,背过身子对着安翊,一副见不到李棫就不走的模样。
“走吧,我也在等他呢,”安翊轻声道,伸手将李刀刀抱出来,“你很棒,等了我们这么久,我来迟了。”
高联出成绩了,何澹和数学老师一路有说有笑地走来宣布李棫获得了进入冬令营的名额。如果冬令营的成绩突出,进入数学奥赛国家队不会有任何问题。
李棫是从安荣那里知道自己成绩的,她把成绩截图发给了自己。
李棫平静地看着图上的成绩和名次,闭着眼睛仰起头。错过这次,大概率……是再也没机会进入国家队了。
太久没联系上李棫的凌双和赵修很快找上门来,问李棫怎么不在家,安翊却给不了他们准确的答案,只颓然地说道:“让景阿姨去报案吧,虽然可能没什么用。”
赵修猛地站起来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李棫在哪是不是!”
凌双也心急,但还是拽住了赵修让他先坐下,看向安翊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安翊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刚一讲述完,赵修就一拳挥了上去。
“你明明知道你家里是个什么样,又为什么要开招惹他?”
凌双拉住赵修,说道:“赵修!你别再……”
一个没拉住,赵修对着安翊的脸又是一拳,语气怒意满满:“如果李棫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和你姐!”
凌双无力地坐下,说道:“不可能有事的。”
安翊生生挨下了这两拳,被这么打了一顿心里堵着的那团浊气似乎消散了一些。
“李棫会回来的,”安翊坐起来,说道,“他不会骗我的。”
赵修遇着关于李棫的事根本冷静不下来,立刻准备抄家伙去找安荣算账。
“他娘的敢动李棫,我看她就是活腻了!”赵修在客厅里踱这步骂骂咧咧道,“老子宰了她!”
凌双坐在安翊身边,用着平静的语气说道:“我没想到李棫喜欢的人竟然是你,如果早一点知道的话,我一定会阻止他和你在一起。虽然不是你的错,但确实与你有关。”
安翊无力道:“抱歉……”
凌双苍白着脸,摇头说道:“李棫那次差点就自杀成功了,是你救了他。现在这样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后来我发现,他似乎将自杀这个行为变成了自己潜意识里的一种习惯,看见高楼就想跳,看见刀刃就想拿着戳自己。直到我转学来这边,发现他这个症状明显好了很多,应该是你的功劳吧。”
“赵修他遇着李棫的事是冷静不了的,刚刚下手重了些,你要是生气等李棫回来了让李棫再揍回去。不过……他短时间内应该是回不来了,你们家的实力在整个南区都是数一数二的,更何况你姐姐的性格又是这样,就算报警也没用的。”
“也只有慢慢等了。”
凌双一顿冷静分析,结果给自己分析地难过掉起了眼泪,赵修又慌忙地过来给她擦眼泪,愤恨道:“等老子考到挖掘机证,第一件事就是去把安荣家的水管和天然气管给挖断!”
李棫靠墙喘着粗气接起电话,简要道:“嗯,没到一个月,你该……”
安荣打断道:“放心,安翊已经回学校上学去了,你走吧。”
李棫自胸膛中狠狠吐出一口气,另一只手握成拳用力锤了一拳墙。疼痛逼回几分理智后说道:“好……好,我会把他的联系方式全部删……”
“不需要。”
李棫一愣。
安荣说道:“你不需要删掉他的联系方式,你要好好保留着,不光是他,其他人的联系方式你也要好好保留着。但是,你不能回应他们,一分一点都不能。”
李棫恨恨地说道:“你这是在折磨他……”
安荣笑道:“我是在折磨你们俩。赶紧走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
这就是安荣的惩罚。
保留着联系方式却也只能保留着,让安翊有所期待但得不到李棫的任何回应。让李棫深陷无法告知亲朋好友自己的下落和境况的愧疚中,更是让他能看着安翊每天给自己发的消息却要忍耐着不去回应。
知道李棫在意身边的人更多便对身边人下手,以此来逼走他。让他自己选择是跟重要的人团聚在一起还是让留在他们身边却让他们接连不断地在生活中碰壁。
更是摸清了李棫的底,知道他怨恨自己的爷爷奶奶,用自己父母的死亡保险金为筹码让他们俩出现自己面前,并用这怎么也斩不断的血缘关系将自己送来这个鬼地方……
李棫暗灭已经被挂了电话的手机界面,回头看了眼因为救护车到来而乱起来的学校,咬紧牙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课间,少了李棫,徐天越都不怎么活跃了,蔫蔫的趴在桌子上问天问地想知道李棫什么时候回来带自己抄数学。钱斯伯这段时间总跟任雪夭凑在一起嘀咕个些什么,还时不时回头看两眼安翊。冉歆然很少来串班了,因为看不到他大哥的安静写题的美颜,还会撞见总是对自己冷着脸的安翊,干脆不再过来。庞元明总是在群里问李棫,也来过学校几次,找不到他棫哥使他极度缺少安全感。
安翊置身事外的安静坐着,他又在翻他和李棫的对话框。
自己被关着的那段时间里,李棫每天都会发消息来,这些消息安翊看得几乎会背了也没增添出新的。
23天前开始,李棫发来的消息开始变少,而且大多是半夜发来,这个样子维持了五天。再后一天,自己醒了,李棫秒回了几句消息便再无音讯。
安荣说,李棫受不了被针对所以跑了。不管安翊信不信,她都是这副说辞。
事到如今,安翊也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做错了。如果当初没有来找李棫,缠着他让他喜欢自己,那李棫就不会喜欢上自己,就不会被安荣发现,也就不会走了。
“安翊。”任雪夭郑重其事地坐在对面。
“学霸。”钱斯伯一脸严肃地拖来板凳坐在安翊身旁。
安翊关掉手机,眼神询问他俩有什么事。
任雪夭叹了口气:“你别伤心。其实你们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李棫这小子是个极度不负责任的东西。”
钱斯伯也跟着叹了口气,附和着道:“虽然我不爱听你说我棫哥坏话,但不可否认,我棫哥确实是个渣男。”
安翊:“?”
任雪夭:“他之前就死都不承认你和他的关系,摆明了就是想玩玩。”
钱斯伯:“也不是玩玩吧……说不定棫哥只是爱而不自知呢……”
任雪夭一巴掌呼过去,斥道:“爱而不自知就能干出一声不吭就玩失踪?”
钱斯伯立马摇头,幅度太大直接扭着了脖颈,斯哈斯哈地伸手揉,说道:“那必然不能!”
任雪夭皱眉犯愁道:“其实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做出一声不吭就跑路的事……你们之间能有多大事——”
任雪夭脸色猛地一变,钱斯伯不解道:“怎么了?”
安翊也看向她。
任雪夭不可置信道:“安翊你不会是……怀了吧?”
钱斯伯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啊……啊?啊!”
安翊收回看向她的目光,垂落在书本上,不是很想说话。
任雪夭一拍手掌:“这就对了!只有这个理由说的通了。你怀了,李棫他接受不了而且不想承担责任,就只好逃之夭夭,为了不被找到还跟身边所有人断了联系!通了!这下解释通了!”
安翊将书本翻了一页,说道:“李棫不是这样的人。”
任雪夭不可置信道:“都这样了你还袒护他?!”
安翊不再说话,看了她一眼,任雪夭见势不妙还是决定先顺着已经开始生气的安翊:“也是,李棫只是长得有点渣,本质还是好的。他肯定会回来的,会给你和孩子一个家,但是在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好好珍重自己,保全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这样才能……”
“可是,”钱斯伯反应过来,弱弱问道,“男人也能怀?”
任雪夭自信道:“当然能!我昨天看的小说里就是个男的怀了孩子,还生了俩呢!”
一道晴空霹雳自头顶将钱斯伯整个人劈了个外焦里嫩,他傻愣了许久许久才艰难地点头接受道:“好吧……长见识了……那学霸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身体啊,对了你现在肚子里有孩子一定要按时补充营养,我妈炖汤可好喝了,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带补汤,好让你养足力气,生的时候顺利点。”
安翊淡淡道:“不用了,我没怀。如果真的怀了,李棫就算走也会带我一起。”
任雪夭啧道:“嘴硬。”
钱斯伯跟着点头:“可以确定了,比我棫哥还恋爱脑。”
安翊没功夫理他们,只默默翻看着和李棫的对话框,放学了就回李棫家去喂狗,按时写作业也按时吃饭,就是睡眠又恢复了之前那样彻夜失眠的情况。李刀刀自己将狗窝移到了门前,整日睡觉都睡在门前,等着会不会突然有个人推开门走进来再问自己一句:“刀刀小朋友今天有没有乖乖听话?”
微信突然有一声新消息提醒,安翊立马拿出手机查看。
是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安翊点击通过,对面手速飞快地发过来一大堆消息。
“我是江洲。”
“最近联系不上李棫,他怎么了吗?”
“哦对了对了,你知不知道景弦被开除学籍了?”
安翊一顿,回道:“不知道。”
江洲打字说道:“这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几天跑去夜店里蹦迪喝酒,听说还惹了不该惹的人。反正最后学校是把他学籍开除了。”
安翊不冷不淡道:“嗯,知道了。”
江洲发了个问号,十分不理解安翊这样平淡的态度。
安翊退出聊天界面,平静地关掉手机靠在沙发上。
没什么好惊讶的。安翊又不是傻子,稍微动动脑子就能猜到为什么以及让他退学的人是谁。
早在返校的第一天,安翊就将景弦拽去了厕所不由分说地揍了一通,还被何澹撞见了,事后是写得检讨还是怎么来着安翊甚至都不太记得了,没有李棫在身边,他的世界里又恢复了之前冷冷的黑白调,没有色彩的喧嚣落不入他的眼睛里。
就快要进入十一月,天气在乍冷乍热中反复无常着。想起李棫的叮嘱,安翊将李刀刀的新窝铺厚,又将原本放窝的地方打扫一通。
最底部垫着的垫子被李刀刀啃出很多小破洞,他还总喜欢叼来除了玩具之外的各种奇怪的东西来垫子上玩,上头聚了不少脏东西。安翊将垫子抽起抖落掉脏物准备卷起拿去卫生间继续清理。一张被折得很薄很小的临摹纸从一个小洞里飘落而下,似乎还有字在上面。
地毯直接丢在一边,安翊蹲下身捡起这片临摹纸小心翼翼地打开,熟悉的字迹随着纸张的展开出现在视线里——
「安翊,别担心,我只走这么一小会。你要是实在想我,就给我发消息吧,我每一条都能看见的,但是我没有办法给你回复,安荣在你的手机上装了东西,能监控屏幕也能窃听声音,你要小心。
不过她总有松懈的时候不是吗?你先在见不到我的日子里忍一忍,我知道这很辛苦,但仔细想想这其实也不算糟糕到无可挽回。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里我会好好活着的,我会按时吃一日三餐、会早睡早起、会在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立刻查看。只是很可惜,我没法陪你过十八岁生日了。不过我们都会长命百岁的,十八岁不能一起过,二十岁、三十岁……直到一百岁我们都要一起过。
别来找我,等我回去找你,好不好?我会回去的。
你之前总是给桔子树浇水,应该对树枝上挂着的那一小节红绳有印象吧,那是我小时候我妈在庙里给我求到的姻缘绳,自从你住进我家,我才把它拿出来挂着。但是,你一直没问我。我把它塞进你枕头里了,去找到然后想办法戴上。戴上之后就不许去掉,等我回来检查。
客厅茶几左边的抽屉里有一把钥匙,你拿着它把主卧打开吧,里面有我刻意藏起来的过去还有我的日记。我的男朋友理应看一看我的过去,以及,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
安翊,我喜欢你,不论我在哪我都喜欢你。
记得想我。」
第50章 李棫的日记1
安翊跑进卧室毫无章法地将自己的枕头扯开,找到李棫说的红绳时他伸手想要拿起却失败了好几次。
怎么戴呢?戴在哪呢?
安翊茫然地看着红绳,这是李棫妈妈给他求来的姻缘绳,他很早之前就想给自己的吗?可是……为什么呢?只是因为自己说了喜欢他,让他心疼了,所以……他就想把这条红绳送给自己吗?
在茶几抽屉里找到主卧的钥匙,安翊抖着手打开了这间被密封已久的空间。
许久没有人进来过了,房间空气里浮着一层薄灰,随着安翊走进来带入的风在阳光下掀起阵阵微澜。
这里的一切都很陈旧。像是一枚被定格在很多年前的时光胶囊。数不清的照片和相框堆放在壁橱里,厚厚一层灰停滞在表面上,安翊稍微用了些力气才擦去灰尘。
安翊坐在地上看了一下午的照片。李棫的爸爸妈妈很有仪式感,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拍的时候李棫是笑还是哭的原因都写在了背面。一行不羁的行书后面会接上一行端正的楷书,偶尔还会有李棫的字迹出现,随着照片里的人的长大,逐渐从稚气变得和他母亲一般飞扬飘逸。
与性格不同,李棫的长相更像他的父亲,不笑的时候显得冷厉。但李棫小时候很爱笑,总是弯着眼睛望着身边的一切。那时候李缘执很是头痛,有个这样的妻子已经很令人操心了,结果又来了这么个小冤家。程闲倒是没什么所谓,觉得自己儿子就是掉进烂泥坑里也是全天下最帅气的小男孩。
这些过往记忆真的太美好了,安翊不敢想象李棫曾经有多么幸福。
无论有多么幸福,李棫都已经失去了。太好的过往和回忆会在失去的这一瞬间化为刚烈凶猛的毒药,在后来的每时每刻里毫不留情地侵蚀着骨髓,让人痛不欲生。
适应了黑暗的人不会觉得生活在黑暗中需要忍受。只有自光明中跌落的人才需要忍受黑暗。
如果不曾遇见李棫,安翊大概永远不会向往阳光。如今这缕光消失了,自云端后坠落的失重感太强烈了,安翊越是往下坠就越是抗拒那孤孤单单的没有阳光的荒岛。
安翊将这间屋子里的东西整理了一通,将灰尘擦去,拿起被放在壁橱边角上的日记本,靠坐在地上翻看起来。
日记开始的时间很早,早些年的李棫总是很可爱的记录着自己的心情和每天发生的趣事,安翊一边看一边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眉目温和的看着小李棫留下的稚气满满的字迹。
看着看着,安翊很快笑不出来了。
2017年4月9日
哎,这就十四岁了,妈妈今年送了我一辆山地自行车,但是我想要大摩托。爸爸给了我一棒槌说小孩子不能开摩托。
气死我了。
我都十四了还说我是小孩子!我要爸爸冷战整整一个晚上!
晚上的时候才发现爸爸送我的是我想要了好久的乐高!我想了想,还是不跟他冷战啦!
2017年4月18日
今天和又又姐、赵修去看了电影,爸爸妈妈时不时就给我发消息问我在哪,烦得我都没法专心玩了!也不知道我单独出来玩一天有什么好担心的。
又又姐好聪明,明明只比我大一点点就会那么多英文,整场电影都是靠她翻译给我听才能看得懂。
2017年5月13日
又又姐的妈妈走了。
言辞阿姨好漂亮好温柔的一个人,总喜欢对着我们笑,给我们做好吃的甜点……
我真的好讨厌离别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残酷的事情!
我和赵修陪着又又姐,可是她一动不动地缩在角落里,不说话也不吃饭,赵修都急哭了好几次。
我一想到又又姐以后没有妈妈了就忍不住得哭……
听说言辞阿姨是因为去雪山里考察什么冰层,结果遇上了雪崩,整个考察队一个都没回来。真讨厌,雪山上为什么要有雪崩!
2017年5月15日
我爸妈和赵修爸妈聚在一起陪着又又姐,她终于吃了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