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伯太太…是个好人。”顿了顿,宇文颢的声音也有些低沉:“她不仅是我的邻居,也是我的朋友……或许,也是唯一的。”
无声的凝视中,都有种难言的情绪在彼此眼中辗转、流连,良久,鲍皇叔微微点了下头,语声低缓、沉稳:“放心,你不会只有一个朋友的。”
多伦多的夜,渐沉渐黑,不远处的天边,星光越发闪烁、明亮。
早已过了十分钟,可谁也没催谁,在这秋风乍起的寒夜里,家,近在咫尺,可心,却流浪在这异国他乡的午夜街头,碰上了,便是彼此互耀的一点星光。
第18章 走为上策
迎着略带寒峭的风,鲍皇叔默默地抽完了一支烟,刚要丢到地上,又觉不妥,宇文颢隔着车窗伸出手来:“给我。”
将烟递过去,指节相碰,触手生温,男人专注地看着男孩将它掐灭在座驾边的烟灰缸里。
“诶,时间差不多了,你……不陪我进屋看看?”鲍皇叔望了眼自己的房子,又看看宇文颢。
“我可是到家了。”宇文颢按了下车钥匙,自家的车库门隆隆地升了上去。
鲍皇叔抿着唇,有点不确信地看着宇文颢,丫不会真不管我吧?
“你不是来一个按一个,来两个按一双吗?”瞅着有点呆立的男人,宇文颢的表情看上去极其认真。
鲍皇叔指指腰子:“成心气我?我现在这样,按个马桶都费劲。”
“知道就好。”
鲍皇叔鼓了鼓腮帮子,那句小兔崽子,终究是没敢骂出口。
跳下车,宇文颢从后备箱里取出一根棒球棍,鲍皇叔呵了一声:“可以啊,家伙够齐全的,还有吗,给我也来一根。”
“没了,你以后最好也在家里备着点,床边、门口……你腰好了?”宇文颢似乎发现了什么,打量着在后备箱里一边寻摸一边摩拳擦掌的鲍皇叔。
“哦,好点了。”鲍皇叔笑了笑,手又扶到腰上去,一副隐忍的样子。
宇文颢瞅了会,随即点了下头,砰地关上了后备箱:“餐厅里再备个刀具架,别放在太显眼的地方,放在自己知道又顺手的地方就行。”
“国外治安是特么差!”
“那你还来。”
“你当我乐意啊……”
宇文颢打眼看去,鲍皇叔瞬间将目光漂移了……
进了房,打开所有的灯,楼上楼下查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客厅还像上次那样,到处堆着书和杂物,餐厅里果然摆着个咖啡机,还挺新的,便宜这家伙了,威尔先生看来很欢迎对面这个新邻居。
楼上的房间都是鲍皇叔自己查的,宇文颢拿着棒球棍等在楼梯边,从前库伯太太在的时候,也不曾邀请过,老外待客的地方,基本都在楼下,不会轻易请客人参观自己的寝居。
俩人又来到地下室,这是宇文颢第一次见到库伯太太的地下室。
果然,地下室似乎重新整修过,远比自己家的要整洁、干净的多,鲍皇叔刚搬来,杂物也不多,显得空荡荡的,墙角堆着几个没拆包的箱子,估计这人也懒,买了这么漂亮的房子,顺了哥们家不少东西,却不肯花心思布置。
箱子上躺着那个正太娃娃,顺着宇文颢的目光,鲍皇叔忙走过去,又将小正太往角落里塞了塞:“哥们开玩笑,我又没地方搁,只好扔这了……”
宇文颢没搭理,看样子侍寝的不是小正太,那丁丁套就另有其人了……
打开一旁的锅炉房,高大的锅炉隆隆的工作着,一目了然,除了落地衣架上搭着几件衣服和大裤头,凸撅撅的地方洗的有些发白。
鲍皇叔又忙不迭收衣服,几个裤头卷在里边,嘴又开闸:“真不知道这帮老外怎么想的,不让在院子里晾衣服,烘干机再好使,哪有大自然的风和日丽好,在国内衣服晒完了,都能闻见一股阳光味……”
“行了,该查的地方都查了,我回去了。”宇文颢头也不回地迈着楼梯往上走。
鲍皇叔扶着腰追上来:“不喝点什么?”
宇文颢懒得再说话,回到一楼,径直向大门口走去。
“诶,那孩…那个我说。”身后的鲍皇叔唤着他。
宇文颢回过头。
“今天,真的,亏着有你,谢谢了。”鲍皇叔发自内心地说。
宇文颢无动于衷地提醒着:“你还欠我520元加币,记得后天还,晚安。”
大多移民海外的华人,还都以各种方式保持着与故土的联系,即便举家移民,国内几乎没了什么亲戚朋友,但依然保留着与国内同步的平台,以备不时之需,俗话说,砸了骨头连着筋,一棵大树再怎么移植,部分根须还在土里埋着,铲不净的。
宇文颢躺在床上,举着手机,难得的打开微信,困的睁不开眼,累,的确累,捡了大半天垃圾,跑去医院,拖着个累赘,夜半三更的举着棒球棍抓小偷……别说,自从来到多伦多,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过的如此“充实”。
手指还在下意识地滑动,通讯录上多了个红艳艳的头像,点开大图,几颗黄色的小星星,鲍皇叔的头像妥妥的中国红。
嗤,这么爱国吗?那还来加拿大干什么?扯了扯嘴角,也觉得自己有些苛刻,难道移民就意味着不爱国了吗?自己不也在这里享受着不该享受的一切的吗?
点开朋友圈,不知鲍皇叔设置了什么权限,反正里边空空如也,什么都看不到,就像自己的朋友圈一样,不用设置权限,里边也空空如也,就连头像都是一个圆圆的白。
手机慢慢滑落,基德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溜进屋,聆听床上的动静,轻微的鼾声渐渐起伏有致,眯了眯猫眼,蹭地一下跳上床,动作灵巧干脆,没有发出丝毫的响动,熟练地在宇文颢的腿弯处,一趴,开始培养睡意。
这个世界,一到夜晚,总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悄然而发,而且,很可能和白天里的认知是略有不同的。
也许不该做那个梦,也就不会凌晨醒来时,发现基德压在自己的腿上,重如泰山。
难怪夜里被鬼压,还是一个胸前有毛的缺德鬼,喷着烟雾,压在身上,连踹带踢的都不能撼动他分毫,直到那混合着烟草与吉利水味道的嘴唇,霸道地贴上来时,宇文颢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摆脱了禁锢,惊惶而醒。
基德昨天等宇文颢回家,也睡得晚,反应略迟些,常在河边走,终究是要湿鞋的,天还没亮,主人猛然坐起,喘着气正望着自己,基德瞬间懵逼,然后,一个枕头毫不留情地砸了过来,伴随着一声怒吼:“谁叫你上我的床的?自己有窝不睡,胆儿是越来越肥了……妈的,想跑,你给我回来……”
这个规矩不能破,宇文颢连鞋也顾不上穿,捡起枕头,光着脚,继续追赶一溜烟跑向楼下的基德,咚咚咚,一大一小两只,震动了整个楼板。
人猫追逐,最终以宇文颢失败而告终,带毛的家伙果然没几个省油的灯,想在补个回笼觉,却也没了睡意。
坐在餐台边啃着三明治,没来由的气闷,打开通向院子的落地门,清凉的风拂面吹来,院子里的花草也没了往日里的娇艳,在经过前日那场妖风后,凋零败落。
溜达到院中,正寻思着要不要在甬道两边种几棵耐寒的小矮松,圣诞节的时候,还可以挂点彩灯点缀一下……
一扭脸,基德不知什么时候尾随而出,瞄着宇文颢,远远地蹲着,不敢靠过来。
宇文颢嘴里叼着三明治,眼睛扫了扫,弯腰捡起花坛里的一块小石子,再一抬眼,基德已经跑回落地门旁,不敢再踏出一步了。
想起昨夜的那个梦,不禁抬头瞅了眼鲍皇叔的房子,百叶窗都关着,估计是还没起呢,他倒好睡,也不知怎地,宇文颢忽然有种新仇加旧恨的冲动,手上的石子脱手而飞,越过围墙,直奔隔壁院落砸了过去,又快又狠……
“啊——卧槽,这特么谁啊?!”
围墙那边突然一声爆喝,宇文颢瞬间呆住了,隔壁的院子里,这么早居然有人?!
鲍皇叔的低音炮轰隆轰隆连续发射:“谁干的?说话!是不是你,白又亮?!大早上的抽什么风,干嘛往我院里扔石头?”
宇文颢下意识地想往回跑,脚底下又挪不动步,倒不是多害怕,而是思绪有点乱,接下来该怎么办?石头虽然不大,但万一砸的是脑袋……理亏人怂,就算没砸伤,又该怎么解释,向邻居丟石头这一2B行为?
稳定心神,宇文颢还是可以的,虽然声音并不怎么稳:“没,没砸中吧?”
“废话!”
“砸,砸着了?”
“砸特么我膀子上了。”
“哦。”宇文颢舒了口气,还好,那家伙膀子上都是肌肉。
“干什么往这边扔石头?”
“哦,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别忘了还钱……”
“卧槽,你丫是不是特么穷疯了?就520元加币,至不至于的?这要砸我脑袋上,肯定开瓢了!”
“对不起啊,我上课去了,拜拜。”
“拜你个头啊,小兔子崽子,你给我回来,把这事说清楚……”
说你妹啊,宇文颢蹭蹭几步跑回屋里,清晰而又大力地撞上了玻璃门,靠在门上,拍了拍胸口,心慌的一批,事不宜迟,走为上策。
是以,宇文颢成为当天学校除住校生外,第一个到教室的勤勉学生。
第19章 你看见我的猫了吗
坐在教室里的宇文颢,右眼皮总是跳,心里也阵阵发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种感觉过去也有过,在被通知要移民的头几天,夜里睡不好,睡着了也总是做恶梦,晃动着许多人的面孔;库伯太太去世前,他从加东开车回多伦多,那种迫不及待往回赶的慌忙,也很说不清。
也许是过于敏感,昨夜的怪梦和早上随手丟掷的石子,都叫人莫名的不安。
揉了揉眼睛,宇文颢打了个哈欠,上午的课,终于结束了。
一张字条递过来,一个白人女生,栗色长发,淡蓝色的眼睛,热烈地望着宇文颢。
宇文颢连忙捂住半开半合的嘴,还没反应过来,女生飘走了……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他好几眼,巧笑嫣然,一丝羞赧。
打开纸条,上边一行英文:嘿,你是我见过的最帅的中国男孩,如果有时间,可以和我一起看场电影吗?
落款,克瑞斯,后边附着一个电话号码和一颗小桃心。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收到女生的小纸条了,宇文颢照例将它丢进书包里,收拾东西走人,后边的课也没心思上,一股强烈的愿望催促着他——应该回家看看。
房间里空荡荡的,亦如从前。
不对,不对,宇文颢丢下书包,在空荡中四处游走,已经很久了,没这么空荡的感觉了。
每天回家,基德有时候会守在楼梯口,宇文颢开门后,第一眼便能望见它,有时候就蹲在餐台的最尽头,遥遥地,与他相望,偶尔也会从地下室跑上来,追着宇文颢屁股后头,要吃要喝,那肯定是宇文颢早上疏忽了,忘记添加新猫粮,饿着它了。
可今天,宇文颢楼上楼下四处转悠了一大圈,仍然没有瞅见基德。
基德、基德的喊着,宇文颢放弃了室内,打开落地门,来到院子里,从门口一直找到对面的工具房,所有的花坛草丛灌木下,都看了个遍,然而,始终不见基德那肥硕的身影。
站在院中央,宇文颢开始出汗了,早上的一幕幕刷刷地划过心头,终于想起今天疏忽了什么,丢完石子,忙着逃回屋,根本没顾得上基德当时在哪里,也许回屋了,也许……把它锁在了屋外,一上午,如果基德一直浪荡在院子里,没吃没喝,而这个时候,多伦多室外的温度,已经不暖和了……
基德,基德,宇文颢扯开嗓门,急忙在院中进行新一轮搜索,每个角落都不放过。
“对不起,基德,我错了,你快出来,给你喂妙妙鲜……”
宇文颢举着一条妙妙鲜,那是小零食中的王者,基德一个月也就能享受到几口,希望基德灵敏的嗅觉能得到它的召唤,快点现身,结束这令人心慌而又焦灼的躲猫猫游戏。
一个多小时后,宇文颢举着妙妙鲜站在玻璃门前的台阶上,茫然而无助,基德真的不见了,他把库伯太太最宝贝的基德,弄丢了。
骑上自行车,沿着街区再去找,喊着、唤着,渐渐地,声音里带出一丝哭腔来,他甚至去敲了威尔太太家的门,毕竟基德曾经在那里住过几天,然而,威尔太太摇着头,并没有看见基德,又拉着她的小女儿,锁上自家的房门,跑到街上帮着一起找。
对面拉美人一家,也被威尔太太敲了门,又跑出两个小孩来,他们都认识库伯太太的那只猫,骑着自行车,也分头在这片社区里寻找起来。
鲍皇叔的房门敲不开,这家伙不知又跑哪儿去了,也许腰伤厉害去了医院,宇文颢发了个信息,问他看没看见自己的猫?虽然基德爬不过去那道围墙,但如果逼急了,也未可知,宇文颢甚至想,如果鲍皇叔能帮助找到基德,那520元加币,他也不要了,只要基德能回来。
鲍皇叔一直没有回信息,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天黑了,找猫的队伍从逐渐壮大,到最后,又剩下宇文颢一个人了。
一步一拖地回到了家,屋子里过于安静,连半点动静都没有,望着基德丢在地板上的一只玩具鼠,宇文颢渐渐蹲下身,将头深深地埋进膝头,一点一点的,开始抽泣。
夜半三更,手机微微震动,鲍皇叔回了信息:别着急,我养过猫,猫是认识家的,只要它愿意,就一定会回去的,你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
宇文颢没有回复,他现在,谁都不想理。
两天过去了,基德还是没有回来。
通向院子的落地门,宇文颢每天开出一道缝,用铁链将门栓搭紧,纱门的下边也剪开一个口子,这样做,其实毫无意义,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将纱窗剪得稀碎,随意进出他的家,顾不得那么多了,希望真如鲍皇叔所说,基德会回来的,回家的时候,不用在外边挨饿受冻。
又到了周末该除草的时候了,这可能是今年最后一次除草了,草色已见微黄,露出土色的地皮,再过些日子,院子里就会秃蒙蒙一片,就像此时此刻宇文颢的心情。
一只松鼠在院中跳来跳去,忙着捡拾掉落在地上的草籽、松果,准备冬藏,见到宇文颢推着除草机过来,忙不迭逃走,一溜烟地扎进围墙底下,不见了。
松鼠向来爱往高处爬,树枝、围墙,经常能见到它们欢脱的身影,这只松鼠却往地里钻,去哪儿了呢?
宇文颢丢开除草机,慢慢走过去,扒开那片草,围墙下的土不再平整,倾斜出一道浅浅的下坡,半露出一个极小的洞,松鼠就是从这个洞口钻到了隔壁的院子里。
宇文颢连忙蹲下身,把遮挡的草全扒开,抓了几把土,土质远比四周都松软,几下里一刨,洞口渐渐扩大,围墙埋在土里的部分,原本也没多深,下边的木板参差不齐,上边布满了爪痕,刚才那个洞只能钻进一只松鼠,现在,土被刨净,露出洞口的真容来,宇文颢的整个拳头都能探进去,再刨几下,足可以容纳基德那样的身材。
猫不仅是爬树的一把好手,它们还很会打洞,宇文颢从来没给基德剪过指甲,可基德的指甲也好像没长过,总是那么光秃秃的,肉垫上也黑的看不出底色来,每次到院子里玩,它总是在围墙边上的草丛里,钻来钻去,宇文颢很少留意它,时间到了,放风结束,一块小鱼饼,一招呼,回屋去。
难怪基德显得很顺从,它是怕宇文颢发现这个秘密。
呆呆地望着那个洞,答案呼之欲出,围墙太高,基德放弃了攀爬,却始终不肯放弃回家的执念,因为宇文颢的家,不是它的家,它的家,在隔壁。
心里一阵凉,一阵热,宇文颢不知道自己望着那个洞口,究竟蹲了多久,洞口被土重新掩埋过,不是自然形成的,这分明就是人为的,吸了吸气,整理所有的思绪,一个被忽略了很久的念头忽然间地冒了出来,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炽烈,像把火,燃烧着所有的毛孔。
又是按了很久的门铃,才听见里边有人应答。
门开了,鲍皇叔穿着个跨栏背心,健硕的胸大肌都要跳出来了,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张嘴就犯贱:“哟,想我了?”
“我想我那520元钱了。”宇文颢冷言冷语冷面孔。
“直接发信息不就行了,免得您老人家还腿这儿一趟。”
“要钱还是当面要的好,免得您老人家没时间看信息。”
鲍皇叔一笑,露出左右两边的尖牙,侧身相让:“那您请进。”
宇文颢这次没客气,压根也没想客气,迈进屋来,往里走,依然站在两厅交界的地方,冷冷地看着趿拉着拖鞋、漫不经心抽出一颗烟的鲍皇叔,点上,吸一口,又特么很装逼地甩了下那一头的小波浪,懒洋洋地说:“等着,我上楼给你拿去。”
宇文颢的声音凉凉地响起:“鲍玄德,你看见我的猫了吗?”
第20章 私闯民宅
鲍皇叔叼着烟往楼上跑,做了个你稍等的手势,嘴里还唔唔地应着,不知说了什么,宇文颢一直盯着他消失在楼梯,这人腰看来是好了,好的还真快!
眼睛四处巡视着,轻轻唤了几声基德,瞄着鲍皇叔的院子,想往里走,这个时候,鲍皇叔已经拿着钱包下楼来了。
数出520元加币,鲍皇叔递给了宇文颢。
接过钱,宇文颢还是那句话:“你看见我的猫了吗?”
鲍皇叔走到水池那里,捻灭了烟,不咸不淡地问:“还没找到猫?”
宇文颢的嘴角悬起一抹孤冷:“是啊,没找到,所以过来看看。”
鲍皇叔挑了下那该死的浓眉,抄起桌上的一个杯子,转身又去倒咖啡:“你到我这找什么猫?”
“你说呢!”宇文颢的目光钻皮入骨的盯着鲍皇叔每一个表情。
鲍皇叔品了口咖啡,似笑非笑地:“我没什么可说的。”
“你偷了我的猫。”宇文颢犹如一根定海神针,戳在鲍皇叔家两厅之间的明暗交界线上,一半阴,一半阳,就像被摄影师精心创作的一幅黑白作品。
鲍皇叔缓步接近光源照不到的阴面,似乎想看清男孩那一面的表情究竟是怎样的,男孩随着男人的近前,微微侧了下身,整张脸都失去了阳光。
鲍皇叔呷了口咖啡,回答的很悠然:“我可没偷,你说话注意点。”
宇文颢终于笑了,怒极而笑,一抬手,唬了鲍皇叔一跳,下意识地去捂自己的胸大肌。却只见男孩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从跨栏背心上,捏起一根细软的毛,灰白相间,虎斑纹的,微微地晃动在男人的面前。
鲍皇叔连忙低头一看,卧槽,背心上不止一根这样的毛。
“这是胸毛,我早上刮胸毛来着。”男人面不改色地说。
宇文颢半眯的眼瞬间扩张了,有点不敢相信,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眼前的这个男人还能将无耻和下作,进行的如此彻底!
“鲍玄德,把猫还我。”
“我说了,我没偷——你、的、猫!”鲍皇叔一字一顿,两眼直盯宇文颢,人也犀利起来。
基德——基德——宇文颢放弃了与人社交的打算,开始在屋里喊着基德的名字,望了眼楼上,咬了咬牙,豁出去了,一抬脚,迈上了楼梯。
鲍皇叔连忙放下咖啡杯,追了过去:“你干什么?”
“找猫。”
“凭什么在我家找猫?”
“让开。”宇文颢甩开拦在身前的鲍皇叔,蹭蹭几步往楼上跑,鲍皇叔紧随其后:“白又亮,你过分了啊。”
基德,基德——宇文颢就像一阵旋风,刮开楼上所有的房门,鲍皇叔左挡右拽的,都被愤怒的男孩推开了。
“宇文颢,你这是私闯民宅。”
“那你报警吧。”
“妈的,小兔崽子,跟我这撒野是吧?”
“对付你这种缺德玩意,就该这样——基德,基德——”
走廊的尽头是卧室,宇文颢一掌轰开紧闭的房门,超大的床上,堆着凌乱的被子,衣服、浴袍,散乱、随意的不成样子。
“出去,你听见没有。”鲍皇叔也有点急了,想去抓闯进浴室的宇文颢,被宇文颢一推,撞在门上,身后的门把手一下子戳在腰眼上,鲍皇叔顿时扶住腰靠住门板,倒抽了口气。
然而,楼上也没看见基德。
正当宇文颢再想直杀地下室时,忽然被浴台上某个竖立的杯状体抓住了目光,这玩意瞅着眼熟,想起来了……网上见过,自己也曾经挑来挑去的,但终觉得没意思,不如左兄右弟更合人心意,便没买。
丁丁套之谜瞬间破解,原来是为了配合丁丁杯啊……
宇文颢下意识地去看鲍皇叔,鲍皇叔面红耳赤,突然一声爆喝:“滚!”
宇文颢的面皮也跟着发烫,眼皮一耷拉,正往外走,猛然间,脚步停住了,目不转睛地望向鲍皇叔凌乱的床。
也许被刚才俩人间的肢体过招和鲍皇叔那声巨吼所惊动,堆在床上的浅灰色的被子,中间的部位,一动一动的……
宇文颢上前一步,掀开被子,正在潜伏的基德,顿时缩成一团,抬起头,瞪着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望着突然驾临的前任铲屎官。
宇文颢转过头,也狠狠地瞪着鲍皇叔,肯定刚才他敲门时,鲍皇叔匆忙把基德盖进了被子里。
鲍皇叔面色的红潮还没完全褪去,只是语声很轻淡:“滚出我的家。”
“你偷了我的猫。”宇文颢重复着这句话,眼内升起一抹悲哀,这个男人,前几天还站在午夜的街头,跟他说,他不会只有一个朋友的……
“你丫烦不烦啊,就会说这一句?我再说最后一遍,你丫给我听清楚喽,我、没、偷!”
望着宇文颢眼里的那抹悲哀,似有所触,鲍皇叔忽然间泄了底气,从里到外都柔软下来,语声也透出几分无奈:“是它自己钻过来的,我……我就帮了点小忙。”
宇文颢冷冷地望着这个满嘴谎言的男人:“所以你就把它回家的路给堵上了。”
“是我干的,怎么了?”
“我四处找猫,你也一直都知道,对不对?”
“对啊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不用着急,它会回去的。”
“鲍玄德,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藏起别人家的宠物,缺不缺德啊!”
鲍皇叔嗤地笑了下,将缺德进行到底,还振振有词地:“原来你还知道自己养的是宠物啊,那我可得说说你了,你宠它什么了?你看看你,把猫养成啥样了?还好意思说,天天放院子里玩,弄一身土,也不给洗澡,你知道它身上打了多少毛结吗?我弄断了两把梳子才给它通开,洗了澡,剪了指甲,指甲上都是血嘎巴,哼,估计你也从来没留意过,还有啊,你是怎么喂猫的,吃的这么胖,再这样下去,会得肥胖症的,你这是养猪呢还是养猫呢,知不知道猫要是过于肥胖,会得很多疾病的……”
宇文颢看了眼基德,似乎是有些不一样了,毛色原来可以这么亮?除了神色有些惶惶,整个喵显得干净、蓬松,精神抖擞的。
“那它也是我的猫,我爱怎么养是我的事,跟你屁关系都没有。”
“我就受不了这么对待小动物的,你对它不好,它愿意来我这,这叫弃暗投明,现在知道着急了,晚了点吧?”
多一句都不想听,宇文颢转身去抱床上的基德,手还没碰上,就犹豫了,基德趁此时机,滋溜一下跳下床,撒丫子就跑,而且没跑远,只是躲在鲍皇叔的身后,溜着墙边,警觉地望着宇文颢,随时准备再跑。
“基德……”宇文颢空着两手,愣在那里,他养了它三个月,缺德鬼只养了三天……猫果然是奸臣,喂不熟的。
“我敢打赌,你从来没有抱过它。”鲍皇叔冷嘲热讽地。
“闭嘴。”宇文颢的小宇宙开始爆发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是宇文颢在加拿大史无前例的至黑时刻,只要他一追,基德就跑,但又不跑远,冷冷地望着他,宇文颢但凡再想靠近些,它就呲着牙,发出嘶嘶的警告。
“跟我回家!”宇文颢火了,冲着基德大叫,基德的毛都炸了起来。
鲍皇叔压根不帮忙,任凭宇文颢一个人与基德搏斗,还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诶,我说,能温柔点吗,你吓到它了。”
温柔个屁,这么不给老子长脸,还敢私逃出境,越想越气,越气越急,宇文颢狠了狠心,张开两手,扑向躲在墙角的基德。
鲍皇叔忽然叫了声:“当心。”
基德的猫爪根根闪着锐利的光芒,扑打着宇文颢的手,瞅着时机,猛地一刀,宇文颢啊的一声,手背顿时两道爪痕,钻心的疼,血珠冒出来,基德自己也吓到了,嗷呜一声,蹿出卧室,跑得无影无踪。
宇文颢不敢再追了,身上微微抖着,两腿也开始发软。
鲍皇叔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我都说了,它要想回家,早就回去了,不回,那就是不想……”
宇文颢的目光寒冽冽打在鲍皇叔的脸上,鲍皇叔视若无睹,一把抓起宇文颢受伤的手看着:“你等会,我给你抹点药。”
宇文颢愤愤地甩掉他,脑子根本冷静不下来,将那只手迅速藏进兜里,碰到了几张纸币,想都没想,掏出来,就在鲍皇叔一抬头的光景,520元加币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
鲍皇叔被砸的面上肌肉一颤,直愣愣地望着宇文颢。
宇文颢用最喜闻乐见的英语骂了一句“Fuck you!”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宇文颢去了跆拳道馆,对着沙袋一直猛踢。
望着好久没来光顾的宇文颢,教练终于看不下去了,拽住摇晃的沙袋,阻止宇文颢停止这样无休止境的宣泄,再这样下去,沙袋没废,腿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