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宋一宁像个被掐了声带的尖叫鸡,闷声不吭地生着气。然后,他和那名女生,以及女生的好朋友一块报名了省队选拔。
在那个无限接近他梦想的地方,宋一宁栽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跟头,他输给了一个半路复出?的选手,他的师兄败给了一个看似“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业余爱好者。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他对那位业余爱好者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近感,挪一步、再?挪一步,他不知?不觉挪到?了柏延身侧。
“明年再?来嘛,小朋友!”
那人?微笑着拍他的肩膀。
宋一宁高兴得在心里炸烟花。
因?为这些新认识的人?,他学会了回头反思自?我。张清驰说得很对,他的确是个顽劣的模仿者,在这条赛道上,模仿者永远闯不出?自?己的天地。
宋一宁呼吸略微不稳,他调整着步伐,反手将球击挡过去。
他和刘锐的局分是一比三。
令人?窒息的数据。
宋一宁眯了眯眼睛,他会拼尽全力?的,哪怕……
哪怕他将止步男子1/4单打决赛。
柏延这边战况胶着,他和李煦的局分保持着持平的水准,走到?了三比三这个尴尬的赛点。
突破口?在哪呢?
他像闯入精密大阵的孤军,试图突围数次,最终一一无功而返。
刘锐输给李煦过吗?
柏延更偏向于?“没有”,刘锐不像耻于?公开输赢的人?,在他那里,赢就是赢,输就是输。
李煦与刘锐都?是身经百战的运动员,但他们?比穿来之前的柏延大不了几岁。
他们?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
柏延想起他和刘锐的第一场,也是唯一一场比赛,在刘锐的战略里,他看到?了许多人?的影子。那些很多年前在国际赛场上一战成名的前辈们?化成了无数道淡淡的影子,浮动在他的一举一动间。
他试着去拆分李煦的打法。
体力?得到?大幅度提升的柏延总算有勇气跑动起来,他感觉他的大脑在快速运转,与此同时,他挥舞的每一拍都?经过了精确的思考。
“狐狸”在隐隐后退。
柏延不打算放过李煦,他目光盯死在李煦身上,他的身后拉开了一道无形的弓箭,弓弦逐渐被拉成了满月状。
他们?的比分在不停地跳动着,柏延始终处于?领先地位,现在他要做的,是彻底将李煦的反杀机会扼杀在摇篮里。
他需要一次连胜。
弓弦拉满,乒乓球在拍子上回弹的瞬间,一支笔直的箭羽在长啸中划破了紧张的空气,柏延的比分往前跳动一分。
四?比三,他结束了比赛。
在此之前,他长久地处在紧绷状态里,以至于?松懈下来的那一秒,他耳边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
柏延下了场,和李煦简单地握了一下手,走到?宋一宁那边的时候,他发?现葫芦包也结束了比赛。
柏延问他结果如?何,宋一宁沉默几秒说,他输了。
他能淡化“输”这个字带来的负面影响, 但宋一宁却?不一定。
没有人不想一步跨到底,尽管打?进全运会决赛不是终点,只是他们漫长旅途的节点之一。
柏延揽过宋一宁的肩膀, 无声地抱了抱他。
陆意?洲那边尚未分出胜负,柏延带着宋一宁坐到休息区的座椅上,刚一坐下,他身旁传来宋一宁闷闷不乐的声音:
“柏延哥,我是不是不够好, 没那么适合打?乒乓?”
宋一宁失落地垂着脑袋, 顶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发旋。以前柏延觉得他像棵仙人掌, 不用精心地浇水施肥就能?长得很好,但现在的宋一宁向他传递着一个强烈的信号。
该浇浇水、施施肥了。
宋一宁的头发剪短了,揉着有点扎手,柏延抓小鸡似的薅了两把, 玩笑道:“你不打?算继续了?”
“怎么可能?, ”宋一宁急忙反驳,他双手捧着脸颊, 嘴唇被挤得微微嘟起?, “我只是,我……没有不想打?的意?思。”
“我知道。”
跑动的球鞋与pvc塑胶地板摩擦产生的声响回荡在场地上方,柏延寻找陆意?洲方位的时?候, 不巧与准备离场的刘锐对?上目光。
他朝刘锐打?了下招呼, 继续道:“我赢过他一次,但我不保证我之后?不会输。”
“一宁,在往后?的每一场比赛里, ”柏延看着宋一宁的眼睛,语气认真, “你会遇到和刘锐一样,或者比他更强的对?手,如果你失败一次就要怀疑自己一次,那你会将?自己贬得无处遁形。”
自我质疑是他们躲不掉的命题。
他看宋一宁,仿佛在看很多年前的自己。柏延右手搭在他脖子上,笑着勾了一下:“相信我,你适合,特别适合。”
宋一宁抬头时?,柏延莫名生出一种“他的眼睛加了流泪荷包蛋特效”的错觉,葫芦包咬着下唇,嘴唇颤抖着,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这时?,一只大掌罩在宋一宁头顶,与柏延的抓小鸡手法如出一辙。
陆意?洲下场没多久,嘴里喘着粗气:“打?得怎么样?”
“输了。”
宋一宁复述了一遍,陆意?洲正要安慰,他释然摆手,小脸带着一股严肃劲儿:“我没事,下次再来?。”
与柏延短暂对?视的几秒钟,陆意?洲弄清了由来?。
【你把他安慰好了?】
陆意?洲疑惑地挑了挑眉。
【嗯。】
柏延轻轻颔首。
【难怪他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心态不错。】
陆意?洲肩上压着一条擦汗巾,他双手抱臂,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你怎么样?”柏延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
陆意?洲渴得厉害,他仰头喝了几大口,喉结伴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他垂眼看着柏延,眼底亮亮的。
“你猜呢?”
哪来?的开?屏雄孔雀。
柏延不买他的账,指着宋一宁说:“我猜你待会儿要被小葫芦包拉去做陪练了。”
陆意?洲抖了抖嘴角,下一秒,宋一宁向他发起?“憧憬星星眼”攻击。
“……”
晚上的全运村灯火通明。
张清驰和王飒的女双同样打?进了半决赛,女单的进度迟一些,目前才?到第六轮。
吃饭的时?候,柏延被张清驰问起?宋一宁的情况,由于他沉默的时?间过长,张清驰已经猜到了他结果并?不乐观。
“他人呢?”
柏延:“这会儿还在训练场。”
张清驰“哦”了一声,埋头吃饭。王飒察觉到她兴致不高,侧头逗了她几句,顺着话题问道:“陆哥也不来?吃饭啊?”
“他给一宁当陪练去了。”
宋一宁的地步点在模仿陆润霖的打?法上,虽然后?期改变了风格,他的招式里仍然残存着一丝前辈的余韵。陆意?洲在帮他纠正,或者说,帮他做进一步的提炼。
“欸,算算时?间也快过年了。”
跟张清驰在一起?久了,王飒被她同化许多,说话前下意?识地弯弯眼睛已经成为她的习惯之一,活脱脱第二个张清驰了。
柏延挺乐意?看到她这一面的。
他吃完餐盘剩下的几颗蔬菜,说道:“到时?候队里放假,你们有打?算吗?”
“从前都是回乡的。”
王飒腼腆地笑了笑,说:“和家人一起?,买一大袋子的烟花,在除夕那天?找个地方炸了,再然后?大吃一顿、守岁、领红包。”
一说到与玩乐沾点边的,张清驰的精气神速速回归,她抽走王飒手中的筷子放置一旁,握着她的双手,表情虔诚:“我——”
“我可以申请加入你的回乡队伍吗?”
王飒无奈道:“住宿环境很差哦……”
“我不介意?,”张清驰激动道,“只要你让我炸两大袋烟花,我愿意?为你睡大街!”
尽管张清驰不下百次地做出出乎人意?料之外的事情,柏延每次见了,都会忍俊不禁。
说起?来?,他在原来?那个世界是不过春节的,就他一个人,没多大意?义。
不过今年应该有所不同了。
柏延打?包了一份晚餐,走到训练场馆门口的时?候,陆意?洲刚好从里面走出来?。
“一宁还在练吗?”
“你说小祖宗啊,”陆意?洲被宋一宁折磨得不轻,连带着昵称也换了,“他嫌练度不够,又加了半小时?。”
路上时?不时?会碰见几名同行的运动员或者媒体人,柏延没跟陆意?洲挨太近。走到没人的地方了,陆意?洲一下子贴了过来?,压着声音问:“怎么不问问我呢?”
他拎着晚餐手提袋的那只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拨动着柏延背包上垂下来?的短带:“好吧,我没有很累,也没有很辛苦,你别问我了。”
陆意?洲太喜欢说反话,柏延心想。
这哪里是不许他问的意?思呢?明明是在暗示他,告诉他不仅要问,还要连接不断地问,问到人满意?才?好。
柏延笑着摇摇头,幼稚。
无可奈何之下,他最后?说了很多句陆意?洲爱听的话。
夜间柏延站在洗漱间里刷牙,他看着陆意?洲进进出出好几次,似乎有话要讲,于是他漱净嘴巴里的牙膏沫,尾音上扬地“嗯”了一声。
“没什么,我在想春节的事情。”
陆意?洲从背后?抱着他,下巴搁在柏延肩窝:“原本得回本家过年,今年不想去了。”
柏延口腔里充盈着清凉的薄荷味,他转头挨着陆意?洲的唇角吻了吻,道:“为什么不去?”
“因为很无聊。”
陆意?洲:“每天?见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有时?候碰见没礼貌的小辈受气了只能?自己憋着。”
“这么隐忍啊?”
柏延试着联想了一下,最后?发现他完全无法想象陆意?洲受气的样子。他想起?尹随山之前的朋友圈,说道:“隐忍是你们尹家人的祖训吗?”
陆意?洲:“听谁说的?我们祖训才?不是这个。”
柏延微微惊讶:“尹家真有这玩意?啊?”
“当然,”陆意?洲坦然道,“但我们祖训不多,就四个字。”
“精忠报国?遵纪守法?”
柏延想得天?花乱坠。
陆意?洲摇摇头,揭晓谜底:“尹家祖训是——”
“做个好人。”
柏延:“……”
这就是豪门世家,平成顶流吗?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男单半决赛和决赛将?在明日举行,睡前,柏延的单人床上多了一个手脚比他长出一截的“大型抱枕”。
1/4决赛,他淘汰掉了鹿阳的种子选手李煦,陆意?洲赢了刘锐的队友鹿决明,而?他有段时?间没关注的喻淮息也挺进了八强名单。
柏延分析明日的对?战策略,须臾,他耳畔吹来?一股温热的风。屋里没开?窗,帘子全拉上了,柏延眼皮下的瞳仁动了动。
“柏延。”
“嗯?”
陆意?洲:“过年的时?候我们去看看青姨吧,要是有空,再叫上章教、朱教,还有黄一楠他们,去燕大新开?的一家餐馆吃个年夜饭?”
“你全计划好了吗?”柏延说道。
“没呢,”陆意?洲搂着他的腰身,往柏延脸上蹭了蹭,“怕你不高兴,没和全部人说这事。”
他轻轻地问:“所以你……反感吗?”
“我为什么要反感呢?”柏延不理解,“我从来?没有参与过这样的活动,一大桌子节假日在一块吃饭、团建、私人影院,这些是我没体验过的东西。”
柏延疲惫地叹了口气,上半身缩在陆意?洲胸口,额头抵着他练得软韧的胸肌:“说起?来?我也很好奇,和一群人聚在一块吃饭到底是什么感觉?”
“热闹,”陆意?洲道,“除了这个,图不了其他东西了。”
陆意?洲的心跳声每一下都很用力?,像远古的钟声,厚重?而?悠长,柏延静静听了一会儿,以为陆意?洲早就睡了,不料他翻身的时?候,腰侧被陆意?洲压了一下,又回到原位。
“平成下雪吗?”
柏延喜欢雪,在他穿来?之前,他每逢假期就要到一个正下雪的地方小住几天?,也不出门,仅仅是坐在大庭院里看落雪罢了。
“薄薄一层,”陆意?洲比划两下,说,“下不了多久雪就会停。”
“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下很大的雪。”
柏延:“哪里?”
陆意?洲报了一个地名。
第46章
柏延曾在某个专放纪录片的频道听过他说?的地方, 地域辽阔,昼夜温差极大?,景色美不胜收。
却也因?为?跟不上时代的发展, 鲜少被人提及,网络上但凡有人提及,必定会在标题里加上“冷门”二字。
他很好奇陆意洲为什么知道这个地方。
“我妈就在那儿。”
陆意洲的声音很轻,像片羽毛在他心上刮了一道。
尹家有一座墓园,处在平成的边界, 挨着山林和一个小湖。他们这样的大?家族多少有点?迷信, 依赖风水之说?, 死后?也要求一个安稳的地方寄托肉身?。
但尹凝却是唯一的叛逆者。
陆意洲说?,他妈是一个很草率的人,无所谓什么风水不风水,她的安身?之所甚至是临死前抓阄抓的。
“她写了封遗书放在青姨那里?, 过了几年, 青姨才?肯拿出来。”
柏延静静地听着,陆意洲的三言两语好似一支画笔, 轻而易举地在他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潇洒恣意的形象。
陆意洲几乎没怎么跟他谈过尹凝, 今天却收不住地说?了很多。
“或许是病得没力气了吧,那封遗书没多少字,”陆意洲敛着眼眸, “第一个是交代青姨, 不能让尹家以及陆章带走她的骨灰;第二个是让青姨好好活着,少抽烟、少喝酒。”
柏延:“青姨抽烟太凶。”
“她戒不掉,”陆意洲复杂地笑了一声, 既在说?烟,也在说?人,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戒掉。”
得到的东西,可能不再喜欢,可能转手?丢弃。
但失去?的,能让人刻骨铭心地记一辈子。
尹凝对于尹青青来说?,正是后?者。
陆意洲呼吸匀长,道:“最后?一个,我妈在遗书里?说?,她祝我健康、快乐、自由。”
“没有了吗?”柏延问道。
“没有了。”
在尹凝的遗书里?,陆意洲这个亲生儿子反而排在了末尾,连对他说?的话也是整封信中最少的,可柏延不觉得尹凝不爱陆意洲。
那句祝福语,每一个字都透露着一位母亲的遗憾和期许。
“柏延。”
“嗯?”
陆意洲的指尖勾着他的发梢,绕着弯地转了几圈,他迟疑道:“你……想见我妈吗?”
柏延的手?机就在枕边,他输入陆意洲提到的地名,指着搜索结果?第一条的那张雪景图片,下颚微抬:“去?这里??”
他摁住锁屏键,将被子往上提了提。
“平成再次下雪的时候,我陪你看看阿姨。”
一个轻柔的吻回应了柏延的话。
男单和女双的决赛在同一天进行,决赛的前一天,柏延赢了一名来自广通的选手?,而刘锐在1/2决赛中险胜陆意洲,与柏延争夺最后?的全运会冠军奖牌。
“又见面了。”
刘锐和李煦在某一方面很像,他们都爱赛前拉着对手?闲聊,哪怕被裁判出示黄牌警告也无所畏惧。
这天到场的媒体人翻了几番,显然是冲着即将诞生的冠军来的。柏延拉伸着大?腿,于一众高举相机的人群中找到了他哥。
柏庭一身?正装,脖子上打了条深蓝色的领带,还“装模作样”地戴了副金边的平光镜,柏延想朝他哥打个招呼,余光却扫到门神?般立在柏庭身?侧的男人。
他不爽地皱着眉,尹随山竟然也跟来了。
“你看什么呢?”刘锐好奇道。
柏延:“没什么,看到个晦气的东西。”
刘锐当他在开玩笑,从?前往后?地捋了把比指甲盖还短的头?发,他耳垂中央插了根小黑棍,不仔细看容易错认成一颗黑痣。
“我想问个问题。”
“你问。”刘锐弯腰系鞋带。
柏延:“上届全运会,你是亚军。你为?什么拒绝国队的邀请?”
寸头?青年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模样认真地思考了几秒,答案不似作假:“赚钱。”
“我想多赚点?钱。”
柏延:“那你——”
场上的裁判举起第一张黄牌,柏延收回剩下的话,向他的位置走去?。
走到一半,刘锐小跑着赶了上来。
“我可能要拒绝第二次了。”他不咸不淡道。
场上安静得出奇,仿佛听得见针落地的声音。上一次与刘锐对阵是在几个月以前,柏延的手?掌弯成小船状,打出了风格截然不同的一球。
刘锐的回击同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柏延不由得想起他刚进国队,被几位师兄压着打的那段时光。一开始,各种大?大?小小的比赛他基本没赢过,被血虐下场后?,他一连好几天陷在郁闷的情绪里?。
有次他站宿舍的露天阳台上吹风,碰巧遇见上来晒被子的师兄,吓得师兄以为?他想不开,被子也不晒了,拉着他谈了几个小时的心。
“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小延。”
师兄语重心长道:“这么急功近利不好,你要平和。”
对,平和。
柏延膝盖前弯,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将球反扣回去?,与此同时,他的局分变动一分。
“长江后?浪推前浪嘛,到时候我们这批运动员退役了,国队就靠你们了。”
师兄怀里?抱着宛如花卷的被子,他顶顶柏延的肩头?,眨眼道:“别想不开哦!”
面容稚嫩许多的柏延点?了点?头?,表情复杂:“我只是上来透透气。”
师兄“啊”了一声,自顾自地把被子晾到架子上,碎碎念了句“哎哟,今晚肯定尴尬得睡不着了”。
这场比完,柏延整个人像失足落水后?刚被人打捞上来,发丝、脖颈以及短袖,透着浓烈的湿意。
刘锐坐他左侧,跟柏延隔了一个空位。
“真不进国队了?”柏延一点?点?地擦着脸上的汗水。
“难说?。”
刘锐板着脸,配上他那头?毛寸,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我不好惹”的气息。他歪头?看了眼正在擦汗的柏延,说?:“次次你赢,好没意思。”
“我又不会赢一辈子。”
柏延躺倒在休息区的座椅上,身?上的每一次肌肉都在向他发出过度运动的信号。
打赢刘锐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从?不觉得赢了刘锐就代表他实力更胜一筹。
“也是。”
刘锐:“说?不定下次就是我赢了呢。”
柏延友善提醒道:“你不进国队,我们短时间内很难有‘下次’。”
“而且我真的想不明白,”他说?,“你为?什么打算拒绝第二次?你就这么不想追逐一下更高层次的奖杯吗?”
刘锐缓缓摇头?。
运动过后?,他的嗓音变得沙哑:“我家里?人生了场重病,我需要钱。”
须臾,刘锐补充道:“很多钱。”
他不如喻淮息有名气,喻淮息接一次宣传获得的酬金,比他一整年加起来的都多。赞助赛来钱快,但有时候总碰上一些乌七八糟的人。
“进国队照样可以赚外?快。”
这个世界不一样,是允许运动员私下接广告的。
刘锐看着他,笑道:“每天有训练啊,哪有那么多时间?”
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就要拿出什么样的成绩。诚然,国队是允许运动员赚所谓的外?快,可你不能因?为?个人原因?耽误队里?的进度。
“冒昧问一句。”
柏延道:“你家人患的是什么病?”
刘锐沉默几秒,道:“血癌。”
他陡然起身?,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柏延开口道:“国队见。”
“什么?”
刘锐第一遍没听清。
于是柏延又说?了一次:“我说?,我们国队见。”
刘锐背对他摆摆手?。背影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
与刘锐告别之后?,柏延被告知今晚有好几个采访等着他,章翼在和国队那边对接,柏延打电话问他能不能把采访全拒了的时候,章翼嘴瓢地应了下来。
“真的啊,章教?”
章翼没反应过来:“什么真的假的?嗯对……延长的延,今年刚打进省队。”
柏延挂了电话,阳奉阴违地推了所有采访。王飒和张清驰的女单需要打上好几天,陆意洲一整个下午呆在训练场馆当陪练,房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舒舒服服地窝在被子里?,困意袭来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这么早回……哥?”
柏延哈欠打到一半,立马合上嘴巴。柏庭脱了西装外?套,拎着一塑料袋的水果?,露出一个不甚友善的微笑:“小延,不是说?给你哥加绩效吗?”
“绩效?”
柏延侧身?让柏庭进来,门扇关紧发出的一声闷响敲醒了他的记忆。
绩效……采访。
难不成他拒掉的采访里?,也有柏庭的一份?
他心虚地瞥着柏庭咧开的嘴角,心想这个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装着水果?的塑料袋底部?压了几张打印纸,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字迹,柏庭把几颗苹果?放到垫了纸巾的桌面上,笑容不减:“没事。”
“在房间接受采访是一样的。”
柏庭:“你不会拒绝我吧,小延?”
“……嗯。”
柏延无端地感?受到一丝压迫感?。
柏庭的采访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将柏延说?得口干舌燥的。好不容易结束了,他端来两个茶杯,给他和他哥各自倒了半杯矿泉水。
“跟你说?个事。”
柏庭把纸张收拢,每一条边对准桌面磕整齐:“这次国队收的人不多,大?概四五个的样子。”
“喻淮息也在名单里?。”
“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惊讶。”
柏延起身走动几?步, 边走边活动酸痛的脖颈。他捶打着肩部绷紧的肌肉,道:“意料之中的事,没什么好惊讶的。”
“对了, 哥。”
有桩事他惦记了许久,不问个结果心里总有点痒痒。
柏延道:“陈志佳那件事的后续,你方便告诉我?吗?”
“唔……不好说?。”
柏庭松开交叉的手指,神色倦怠地抽出一支烟,他含着?烟嘴走到窗边, 手里端着?一个玻璃烟灰缸, 打火机“啪嗒”一响, 橙红色的星点明灭闪动。
“这件事牵扯到了很多人,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了结得了的,”柏庭摇摇头,说?道, “调查组查到的东西不少, 是我?这个级别没法接触的内容。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当?年关于王枫的所有证据全部属实, 陈志佳不会有好下场。”
柏延以为他哥没抽烟的习惯, 至少从前他不这么觉得。
看柏庭抽烟,就?好比撞见次次拿全年级第一的好学生翻墙逃课,没由来得叫人感到违和。
“哥。”
“诶。”柏庭答得很快。
柏延:“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柏庭轻轻眨眨眼, 轻快道:“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他刮了刮拇指指侧, 弹掉了一截烟灰,面朝窗外吐了一团烟云:“没办法,你要体?谅从事我?们这种工作?的人, 随叫随到不说?,还得满世界地跑, 一次采访磨好几?个通宵。”
“以及,”柏庭夹着?烟身,另一只?手虚虚抱着?侧腰,“被一个磨人精粘着?,耽误我?的工作?进?度。”
“你跟尹随山和好了?”柏延问道。
“没。”
也是,柏延心想,尽管这个世界的主剧情发生了巨大的变动,主角之间进?展却不一定受到影响。一两百章才修成正果的感情线,怎么可能说?和好就?和好。
柏庭:“我?下周出差,飞加仑塞纳。”
柏延对他哥繁忙的行程见怪不怪,只?问他这次去多久。柏庭伸出一根手指,顺手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中:“一个月。”
“尹随山嫌时间太久,说?陪我?一块去,”柏庭看着?很头疼,“我?果断拒绝他之后?,他的精神就?有些不正常了。”
柏延听了满耳朵乐子,饶有趣味地追问:“哪里不正常?”
“昨天,他一大早把我?摇醒,神经?兮兮地说?他不想当?华刻CEO了,”柏庭皱眉道,“他说?他想辞职在家给我?烧饭暖床。”
柏延听完评价道:“可能他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吧。”
“压力是没有一点压力的。”
柏庭指着?自己眼底淡淡的青黑:“连着?缠了我?好几?天,他看着?像是压力过大吗?”
“纯粹有病,恋爱脑,我?让他赶紧滚回公司加班少天天在家里晃悠,趁着?这几?天有工作?安排,我?打算在这住到全运会结束。”
“意洲没回来?”
柏延看了看时间,他应该是快了。
下一秒,柏庭拉着?他往门口走,开门的时候陆意洲站在门外,手上拿着?一盒蒙了雾气的打包盒,表情很是茫然。
“你们去哪?”陆意洲道。
柏庭:“我?有事儿找小?延聊,今晚他睡我?房间。”
柏延接收到陆意洲询问的目光,于是朝他点点头,示意柏庭说?得没错。
“你打包了什么?”他下颚隔空点了点陆意洲拿的塑料盒。
陆意洲:“烧鹅,记得你爱吃。”
他把打包盒递到柏延手中,抿了抿唇:“饿得话当?夜宵吧,你早点……嗯,晚安。”
柏延笑了声,也说?了句晚安。
柏庭的房间在另一栋楼,上电梯的时候遇到两个记者打扮的男人,其中一位拍拍柏庭的肩膀,打趣问他怎么把人冠军拐过来了。
柏庭那抹无奈的笑容里夹杂着?几?分骄傲,道:“你没发现我?俩一个姓吗?”
“对哦!”
男人看看柏延,又看看柏庭:“你俩都姓柏,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