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 by灰谷
灰谷  发于:2024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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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莼道:“津海卫提督是我,罪自然是我的。皇上已知此事,只说树大有枯枝,如今发现得早,也只损失些货品,尚且未动到兵器,赶紧管起来是正经。”
“只是此事务必要快,从重、从快,以免消息才走漏出去,又招政敌攻讦。”他想起庄之湛,叹道:“如今侯爷我,是一个偌大的靶子,人人都想着踩着我好上位……”连死谏都差点出来了,何至于此呢?
他当日凭着一股热血走上此道,又有九哥一路托举护航,并不曾知道自己做的事如此之大事,竟然是要让天下世家士林都要侧目而视的事业……上千年的三纲五常,他一开始只不过是希望九哥开心,给九哥挣钱而已。
贺兰宝芝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一笑,美得不可方物,一眼看到一旁的盛长天呆呆看着自己,忍不住又对着他一笑,虽则此事是一场误会,但说明盛长天古道热肠,待他们兄妹是真不错。
她与盛长天笑道:“既侯爷有交代,我们不如且下去商量一番,这边定然也就这几日交货了,我们顺藤摸瓜,料想我这边也未必干净了。利禄动人心,只怕他们可能也以为是临海侯这边要留些货单,收了不干净的钱,便也含糊着了,我还未细审,因着担心打草惊蛇。合计清楚了,雷霆一下,一次全都捉拿清楚,这才能连根拔起了。
许莼道:“不仅如此,便是与此案无关的,也要将其他走私的、以公谋私、敲诈商民的兵船都给查清楚了!此案落地后,便立刻通令津海卫上下十三营,如有行这些不法事的,如数上交,则可宽恕赦免部分罪责,若是执迷不悟,则查出来必当重罚!”
盛长天和贺兰宝芝都应了。
许莼才和盛长天计谋定了,果然夏潮过来报,灯盏胡同那边来了信,古董铺那边送了信来,说今晚就可交货了,必须带现银,不要银票,一手交钱一手验货,要先见到现银验过了,才带去看货。
许莼冷笑和盛长天道:“这是和你们同一天到的,想来是怕夜长梦多,拿到那马克机枪了立刻便要交货,也可不能等,钱落袋为安呢!”
盛长天道:“此事危险,我带人去吧,你不必亲自涉险。”
许莼却想了下忽然忍不住笑了下,对盛长天道:“不必,你点了人马备着。我自有主意——我派人去请了二表哥过来,您先和二表哥吃个饭吧。”
盛长天不解,但也知道这个表弟如今威严日重,不容违逆的,便也应了。
他又和贺兰宝芝道:“我娘也难得见您,请您留在府上用晚膳吧。”
贺兰宝芝笑道:“不必侯爷叮嘱,本就有些生意上的事要与夫人商量的。”
许莼却走了出来,找了定海去宫里传话:“去和陛下禀报,就说灯盏胡同那边鱼儿上钩了,我今晚去看看。人马都齐全,身上也带了家伙,安全无虞,有长天陪着我,让九哥不必担心。”
定海:“……”
他看着许莼:“不若我安排人易容妆成侯爷样子去吧,侯爷何必涉险?”让我去皇上跟前禀报,那不是找不自在吗?定海愁肠百结,这些年下来,他已全然知道眼前这尊大神,谁的话都不听,只有武英公、沈梦桢大人还能略劝上几句,只有在皇上跟前百依百顺。但此事若是禀到皇上跟前,需要皇上来劝解,就已是他们的失职和无能了。
更何况皇上一沉下脸来,谁顶得住!便是苏公公也没敢在皇上生气的时候说什么。更何况他们这些本就不擅长说话的暗卫!
许莼:“……”他道:“你去便是了,就和皇上说对方要求先验银子后才带人去看货,货肯定不在那店里,不是我本人去只怕打草惊蛇了,无妨的,他们利益熏心,一心只想着银子,不会有事的。”
定海无法,却是先调了一回虎贲卫的所有暗卫都先到了国公府,又细细叮嘱了一回春溪,这才自己入了宫去面禀。
谢翊尚且还在文德殿和内阁欧阳慎等人议事,看到苏槐好好的拿了前日刚得的岫玉猫儿手把件上来放在案头,便知有事,几句话打发了欧阳慎,这才问苏槐:“什么事。”
苏槐道:“定海过来有急事禀。”
谢翊传了进来,听定海禀完,果然有些不悦:“你挑个身型和许莼差不多的扮了去不就行了?何必非要他亲自涉险?火器无眼,若是有个万一,对方狗急跳墙,玉石俱焚,如何是好?便是那庄之湛一个文弱书生,都能靠着火雷逃出生天。如今不比从前,他是何等身份,你们也陪着他犯糊涂?”
定海知道果然皇上要不高兴,仍硬着头皮又将许莼说的说辞说了一遍,又道:“我看侯爷很是恼怒此事,必定是要亲自查个水落石出的。盛长云、长天两位大人也在京,手里也有不少兵将,虎贲卫所有在京城的暗卫我都已调齐了,定保侯爷无恙。”
谢翊也知道许莼那是一股犟脾气,不许他去也容易,一道口谕留他在宫里便罢了,但这未免便伤了他们之间的情分,若不是自己,其他人也劝不住许莼。
他想了想便道:“你先挑人,朕来想办法。”

第219章 同去
许莼命人从钱庄调了五十万两白银现银来, 竟也花了许多时间,最后还是盛夫人听说了,紧急从国公府的银库了也调了些, 这才凑够了五十万两白银, 沉甸甸的, 装了几辆大马车。
而国公府的家将,盛家请的护卫, 以及凤翔卫、虎贲卫尽皆全到位了,人人都全副武装,满脸严峻。
裴东砚都忍不住和祁峦私下说:“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许多现银, 押运库银都不曾见过这许多。”
祁峦悄声道:“恐怕如今国库里都没这许多现银呢……正是刚刚又拨款给各州县的时候……我看户部尚书都愁容满面, 听说都不见人了。”一时两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却见里头许莼已换了身鲜亮的绯袍玉冠, 腰间佩玉, 手中摇着一把扇子,扇子下的坠子正是前日买的玛瑙凤纹坠,俨然一个纨绔少年儿。盛长天和盛长云两兄弟也走了出来, 两人也都一身鲜亮袍服,三兄弟站一起真都英俊非凡,站在二门处等着马车过来。
许莼一边和盛长云说话:“也不知长洲表哥如今如何了, 好些日子不见他了。”
盛长云却并不理他,只道:“幼鳞, 听二哥一句,今日这事不行。长天只由着你胡闹, 我却不能看着你这般, 我就不信皇上能由着你亲涉险地?听我的话, 我和长天去就行了, 你还是留着。”
他恼怒瞪了眼盛长天, 这人是傻的吗?若是眼前这人有什么闪失,盛家天崩地裂!敢倒卖军火,这些人就是亡命之徒!早就被钱财迷了心了,怎能由着幼鳞去冒险?
盛长天无奈,长云没和长天出征过,哪里知道这人是不听劝的。更何况,许莼是他的上司,这是将令,他能不遵吗?横竖上边有皇上呢。
许莼只是笑嘻嘻:“二哥,都说我是福将,你要相信,换人不保险,那店主那日和我、九哥交谈了许久,对方如今肯定是如惊弓之鸟,不是我们去,他们定然逃了。”
盛长云还想要劝,却见二门那边定海和春溪已亲自护送着一辆垂珠银顶、天青重沿的马车过来,他忧心忡忡,心道平日自己虽然不上朝,但也算面圣过几次,这位皇上缜密细致,从无疏失,怎可能由着幼鳞这般任性?难道这是也被幼鳞给迷得失了智?
只见马车定了,旁边护卫将踏脚凳放好,许莼看了天色,正着急,也不等人掀车帘,自己直接掀了帘子便要上,结果才踏上脚踏,帘子揭开,却见里头赫然已坐了一人,定睛一看却是九哥穿着一身月白便袍,在里头微微笑着看着他。
盛长云盛长天已大礼拜了下去:“见过皇上!”
谢翊命他们道:“不必行大礼,朕是微服,不要惊动了地方。”
许莼脸色都变了,几步已进了车内,帘子垂下,盛长云盛长天面面相觑,只退远了,也不敢听他们在内说什么。
许莼坐到了谢翊身旁:“九哥您怎么出宫了?”
谢翊道:“我听说鱼上钩了,很是高兴,那日那店主本是我与你一同见到的,今日也当你我一起去交割买卖,如此对方才不会疑心。正好我也觉得宫中无趣,此事颇有兴头,正好闲着,便和卿也去看看罢。”
许莼急了:“不行!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为了钱都已没了廉耻忠义,连机枪都敢染指偷盗,可知已无法无天了,万一手里有炸药什么的,知道事发,玉石俱焚怎么办?九哥乃是九五之尊,身系万民,岂能轻涉险地!”
谢翊看着他不说话。
许莼被他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盯着,渐渐心虚起来,面也越来越热,头一低,小声道:“我知道九哥担忧我……但若是让人假扮,我是怕那店主看出不对来。”
谢翊道:“小事。”他微微扬声叫道:“定海,叫甲二、甲三出来。”
许莼诧异,见谢翊掀了车帘示意他看,却见另外又赶了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过来,从里头下来两人,竟都穿着他与九哥一般的衣裳,冠靴腰带,以及佩玉扇子,看着都很像。
两人遥遥对着这边行礼。
许莼惊讶地跳下了车,走过去看,就连站在屋檐下的盛长云和盛长天都很有些吃惊。
许莼走进了看他们,果然见他们面庞应是画了妆,粗粗一看很是厮像,但仔细看还是看得出些许差异,但须得十分熟悉的人了,再问他们:“你们都是暗卫?”
两个都躬身道:“禀侯爷,都是暗卫。”
许莼听声音也像个七八分了,越发震惊,转头看谢翊走到他身后,惊叹道:“真是神乎其技!”
谢翊道:“甲二一贯在朕身旁伺候,观摩朕的言行举止,日日训练,以求一般无二,甲三是前几年才挑上来的,也到你身边伺候几年了,只是你没注意罢了。”
许莼:“……”
许莼看着他们道:“九哥的意思是让他们扮演我们去交货吗?”
谢翊知道他青年人好刺激,若是直接便替换了,恐怕他心中多少不爽快,便道:“交货的地方必定不在店里,他们也不敢露面,我与你先在店里与那店主交谈,验了银子,等上车后,便是他们出发去交货验货了。”
许莼道:“好,这样确实稳妥些。料想在京城店里,他们也不敢如何,必定也怕有诈,因此店里不敢做什么手脚。”
谢翊微微颔首。
两人果然一同上了马车,带着那五十万两白银的车子慢慢到了那日的古玩店中。
天色已全黑,他们一队马车被护卫护着,被引到了后院中,那店主已在门口迎候,上来看到他们两兄弟又是一起来的,再看那马车车辙极深,马也都是健马,虽然护卫比那日见到的又多了许多,但这可是五十万两白银啊!怎可不深重?他也不疑此,一时心中大定。
那日他们最后又派人来买走那对扇子,越发让他心里踏实,都说闽州南风最盛,这一双男子看着风仪非常,姿容过人,果然没看走眼,但这偏也证明了他们应当不是什么官府中人,果然是商贾纨绔之流,否则岂有不顾前程的。
之后打听得那胡同确实也是闽州的范姓商人所落脚,房子已置办了许多年了,这才放心传了信息,果然才过了几日,那边便传话,有货了,可以交接。
一想到做了这生意,他按规矩能拿一成的利润,那就是五万两啊,他心里火热,上前作揖道:“范兄,在下不辱使命,到底是弄到了货,然而对方谨慎,却是要先验银。”
许莼笑着还礼道:“老板真乃能耐人也,请验银吧,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那枪不对货,不好意思,银子我原样带回,同时你这店,恐怕也要给我点利息了,我兄弟俩也不是好戏耍的人。”
店主只是赔笑:“自然是,自然是!”
说完已有人上前去验了银子,花了不少时间回来,果然一一回报,五十万两白银,确实是真的,而且都是极好的成色。
店主心下越发大定,又作揖:“还请两位客人上车,我们去港口。”
许莼和谢翊对视一眼,知道果然是如此,必定是交割了银子,立刻上船,河海四通八达,必定也是军船,无人敢查,如此说来,这人在军中的职务,必定不低了。
一时两边作揖各自上车,出了店门,马车轧轧,那一边已经悄无声息的换了马车,暗卫们出去了。
这边谢翊和许莼却回了宫中,谢翊总算将许莼平安带回来,心中愉悦,面上不免透出了轻松来。
许莼看九哥如此,心虚之极,只能没话找话说,将今日盛长天和贺兰宝芝的事说了,低声道:“此事到底还是因为两家人,表哥以为是贺兰将军想要截些货,又是贺兰小姐千里带来的,留一些也正常,且也不涉及军械火炮,便大意了。而贺兰小姐那边又以为是我这边要留些货,因此也没在意。我表哥从前行商久了,见多了这样的官员,习以为常,又待下宽厚,而且此前多是些不重要的货对不上,因此疏忽了。”
谢翊道:“官员中确实多有此事,倒也不必太过自责。如今早发现了早点规矩起来才是好事。朕猜他们确实本来也不敢染指军火,还是你这五十万两白银,动了人心,让他们敢冒此大险。”
许莼道:“今日我能用五十万两打动他们,明日他国奸细也能如此,此风决不可再涨,我已和表哥说了,此案结案后,必定引以为戒,通令津海卫各营,若犯有此类的,退出赃银,又且认罪,则可从宽发落。”
谢翊道:“不必等结案,等都捉拿后,必定上下闻声惶恐不安,正是心虚之时,你此时便通令全军,可出首检举此不法事,都可重重有赏。然后才说自首并情愿退出赃银的,可从宽发落。这般他们担忧被检举举报,才会主动出首。这是所谓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许莼道:“九哥果然圣明。”
谢翊微微一笑。
许莼看他神色,心中越发内疚,低声道:“九哥,此事终究还是我治军不严,损了朝廷的清明,也辜负了九哥交给我这重任,这才立意想要亲自去捉拿这些悖逆,并不是我不顾自身安危,实是心中有些羞愧。”
谢翊伸手握住他手腕:“朕知道,朕也没不许你去,只是愿意和卿卿同去罢了。便有什么,朕与卿一并受了,再说,卿卿可是福运无敌,朕倒不怕的。”
许莼低声道:“我怕,九哥比我性命重要多了,我岂敢拿九哥去冒险?我知道九哥待我的心了,今后再不敢了。”
谢翊知道他全然明白自己一片苦心,含笑不语,只握了他手,心道:便是出了事,朕与你同生共死,也算此生圆满。

第220章 上朝
是夜许莼没怎么睡, 只听到声音就问是不是港口那边有消息了,谢翊知他年轻未经过事,忽然发现治下腐败, 却不知有权力之处必滋生腐败, 譬如阴影总与阳光随行一般。
许莼与盛长天这几年日以继夜的奔忙, 一个人拆成几个用,学堂、工厂、海军基地, 无论哪一桩让别的官员来做,都是要以十年为计的。
这帮年轻的孩子们却只凭着一股热血做到如今这般大的事业,又没有足够的人来制约, 出现腐败是难免的。而为君为上者, 若是集中精力在办大事上, 就不得不对这种如附骨之疽的蛆虫暂时忽略。
这也是他将许莼抽回朝廷的原因, 他一直在地方,目光就只落在那一小方天地而已。如今能发现腐败窝案,也是对他的一个警醒。御下, 从来都比办事要难太多,平衡各方利益,分润手下又要注意控制下边人的贪欲, 都需要阅历。
谢翊心疼许莼,见他始终不能集中注意力, 索性便拿了本《资治通鉴》出来,一一与他说些从前的掌故, 以及本朝的一些名臣往事。
许莼原本已许久没与谢翊一起读书了, 此刻见谢翊温柔款款, 耐心细致, 不似从前要求他背诵, 也不强说什么道理,只慢慢说着些旧事,不知不觉便听了进去,两人靠在罗汉床上,两人都身高腿长的,未免局促了些,许莼伸了伸腿,大胆搭在了谢翊腿上,嘀咕道:“九哥,您可是皇帝,这罗汉床未免太小了,太省俭了些……”
谢翊:“这是从前朕惯用的……明日让造办监做个大的来换了,你喜欢什么样式的,和苏槐或者和安延年说去都行。”
许莼好奇问道:“您该不会登基到现在就没换过床过吧?”他慢慢抬高腿,搭在谢翊腰上,原本他靠在谢翊怀里看书的,如今却微微抬头看着谢翊。
谢翊尚且还低着头看书页,修长的眉睫,黝黑如黑水晶的眼睛带着点忧郁,听了许莼的话,他抬眼皮看了许莼一眼,不说话。
他没回答,许莼越发兴味起了:“必定是吧?九哥于这上头没留心吧。”
谢翊承认:“确实没留心,都一样。”
许莼却兴致勃勃:“我给九哥挑个床,保证又稳固又舒服。就南洋那边的黄花梨木床,九哥不喜奢华,我们就弄个架子床就好啦,天热了挂个绡帐,凉快得紧。”
谢翊倒很给面子:“你喜欢就好。那边花坞的床用的龙凤拔步床也不错,你喜欢换那张过来也行。”
许莼漫声应着:“嗯,花坞那个……不记得了……”伸手抱紧谢翊的腰,手臂垂在谢翊身后,慢慢一节节摸着谢翊的脊椎骨:“九哥,您喜欢硬床吗?你去我那边,睡我的软床觉得如何?”
谢翊道:“……都行。”
许莼却道:“九哥之前经常睡不好,说不定就是因为这床太硬了,还配了玉席,天热虽然舒适,但也还是硬,下边加点儿软褥就好了……嘿嘿嘿,就像戏文里唱的,高床软枕美人儿,最是消磨英雄志。”
谢翊握住他胡乱作乱的手腕:“等等。”
许莼面上犹有红晕:“九哥……”声音里带上了些撒娇,谢翊好笑:“外边来人了,应该是有消息了。”
许莼已立刻坐了起来,双眸清亮,听着外边动静,只见果然五福在外殿帐外轻声禀报:“陛下,定海统领进宫了。”
许莼连忙一迭声道:“快请快请。”
一边忙忙地整了衣袍,百忙之中竟也还替谢翊掩了下衣襟,然后穿了鞋便走出来了。
定海果然在外边,禀报道:“人都捉住了,船也扣下了,盛三爷正在连夜审理,怕皇上和侯爷牵挂,命属下进宫禀报。”
许莼松了一口气,又问道:“可捉到认识的将领?”
定海摇头:“属下不认识,看起来品级都不高。但他们认识盛三爷。”
“听盛三爷审问,似乎是从前秦提督亲信的人,秦提督回京后,他们大概觉得侯爷不重视他们,便生了怨。且因着咱们的人随军出征,都有了军功,这几年总得重用,他们又总疑心军需他们缺,因此才内外勾结着套些货。”
许莼怒了:“我待他们一直一视同仁!”
定海道:“侯爷身边的亲卫一直是宫里带出去的,他们不知道,只以为您只用自己的人……不信任他们。”
许莼语塞:“……”这倒辩无可辩。
谢翊安抚道:“为将者自然要用自己最信重的人为亲兵,更不必说他们自己必定也知道和亲卫的差距在哪里,无非不过是事发了找借口罢了,好减轻心中愧疚,以图逃脱罪责,不可上当。”
许莼道:“可还问了什么?牵连了多少人?”
定海道:“我只听了一会儿盛三爷就让我先进宫回复了。只听到他们说了主要的货来源,也是去年才开始。”
“是觉得侯爷连贺兰将军带的边军都给了许多好处,他们什么好处都没有,因此才含含糊糊地误导了盛三少这边的属下,说是那边留着的,又反问侯爷没交代过吗?”
“因此盛三少才误以为是事先侯爷和贺兰将军那边协商好的。整船队十几艘船的货,和货单对不上的货看着不多,零零星星也显得少。他们又很小心,分开每样少一些,也没敢动军械的主意,盛三爷忙,也就失于觉察。”
“这一次也实在是没想到这枪竟然能有人敢开这么高的价,他们本来也担心是金人,后来打听了说是闽商,这才放了心。交代说是在工厂里拆了这许久,很快就能做出来了,和从前一样,但凡咱们做出来了,必定要跌价,不如趁着如今还值钱先卖了,赚一笔大的……”
许莼道:“这是积少成多,胆子越来越大,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谢翊笑道:“这样高价,还都是现银,也难怪他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朕看奸细也未必拿得出这许多钱来行贿。”
许莼白了他一眼:“皇上难道还怪臣钓鱼不对?”
谢翊正色道:“今日能为财所动,明日就可能一退再退失了廉耻忠义之心,此风断不可长,不可不防微杜渐,严加议处。”
许莼道:“都是满口狡辩的,只怕不会供出多少人来,嗳,可惜贺大哥去了扬州还没回来,不然可以请教他如何审理。”
谢翊道:“应该也就这几日了,等他和子兴回京,让他们两人去审,更公允一些,也省得来日静安伯挑你的理,说你偏袒自己人。”
许莼道:“此事我确实有责任,皇上该怎么发落还怎么发落。”
谢翊道:“监管不善?你现在不是及时发现了吗?各州县的亏空户部尚且都问责不过来,哪里轮到你这点子洋务走私?且先查清楚吧,你自己军中治军的事,你自处置。”
许莼道:“秦杰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谢翊道:“他如今应该是更怕被牵连进去才是。”
许莼一怔,谢翊看着他微微一笑:“许侯爷对如今自己在朝堂中的地位有些看不明白啊。”
许莼还在疑惑中,谢翊却已问定海:“还有什么吗?”
定海道:“属下无事要奏了。”
谢翊便吩咐他退下,看许莼仍陷在思虑中,点了点自己心口戏谑道:“临海侯简在帝心,还担忧什么?”
许莼:“……”
谢翊伸手拉他道:“安歇罢,朕给你担保,这消息一旦传出去,必定是静安伯先派人给你送礼,秦杰上门给你剖白,第一见要紧事便是撇清干系。你还没怎么入朝,尚且不知道什么叫趋炎附势……什么叫墙倒众人推。”
他想了想又笑:“明日你也要上朝了,等你入朝后,日日见到的哪一桩事都比你这事儿大,学学内阁大臣们安泰若山,也不至于慌脚鸡一样了。”
许莼满脑子想着明日如何回去问清楚案情,如何应付秦杰,也没理会谢翊这笑话他,谢翊只能揽了他进帐,却又从床头摸了那把桃夭扇来与他共赏,这才又重新鼓起兴来。
第二日许莼便也该上朝了,一大早他陪着谢翊用了早膳后,便换了一身一品侯的簇新朝服,谢翊看着他这般英武,也十分满意,又亲手给他佩了玉佩,这才命裴东砚等人护送他乘了马车从南边的东内苑内宫门出去,绕到前边午门那里上朝。
许莼这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参加大朝会,十分新奇,加上一夜得了谢翊宽慰,也忘了昨夜的憋屈事,一直到了午门下了马车,看到大臣们全都在那里候着上朝。
看到许莼下车,许多人都上前作揖攀谈,他有些诧异,许多官员,有些见过有些没见过的,都上来与他作揖,一路他走着,含笑向他问好的不少。
“侯爷好。”
“侯爷什么时候回京了?”
“侯爷,本月家父寿辰,还请侯爷赏光,已送了帖子到国公府上了。”
“侯爷,工部这边有些事想要请教您,不知您什么时候有空?”
他也只好一路作揖应酬着,没想到他态度谦和,越发引来了更多的问候,层出不穷。所幸方子静叫了他一声,那些要上来攀谈的官员才止住了脚步,他才算得了空,带了些狼狈走了过去,方子静点了点指点他道:“前边这是军机处和内阁侯朝的朝房,你下次不必理会太多,下了车直接进来便好了。”
许莼微微擦了汗:“我也没想到……好些官员都不认识……不是都说文官士子们都讨厌我吗?”
方子静笑了声:“你如今可是炙手可热,人人都想着从你手上讨差使、生财。再说了……哪怕今日马上就要参劾你大罪,人家照样能和你笑脸相迎,这就是做官的要义。”
许莼忍不住笑,却听到有人语气不善唤他:“许元鳞,听说你之前在津海卫那边,又编排了一回老夫?”
许莼转头一眼看到果然正是李梅崖黑着一张脸看着他,他脖子不由一缩,不好!竟忘了这桩公案了!怎么梅崖大人竟然回京了!不是说去巡察河工了吗?
九哥怎的也不提醒他一声!

第221章 参劾
许莼走过去深深作揖:“李院使好, 听说大人去巡察河工了,什么时候回京了?不曾上门拜访,惭愧惭愧。”
李梅崖冷哼着:“怎么, 不是抬出老夫来教训庄家那少年状元教训得很顺手吗?现在知道尊老了?”
许莼嘿嘿嘿窘迫笑着, 多少知道自己有些不对, 又知道李梅崖不会和自己认真计较。毕竟……他可是和李梅崖一起逛过花楼的!亲眼见过李梅崖骂人的!
他作揖道:“李大人秉公磊落,令堂德高, 教子有方,仆是真钦佩的,御前论辩, 不慎引了大人为例, 自是希望效仿大人, 请大人海涵。”
李梅崖看他神态谦和, 心中舒坦,呵呵一笑,点了点一旁的椅子:“坐着罢!总和武官混一起做甚么, 你可也是正经监生肄业,读书人!过来,老夫正有些事请教侯爷。”
许莼歉意看了看方子静, 方子静却哪里还理他,又已与其他人说话去了, 他便陪着李梅崖坐了笑道:“大人有什么事只管交代。”
李梅崖道:“没什么大事,庄家那事我听说了, 你须得小心后边有人效仿, 最近少接近文人和文官, 以免人家故意来触怒你, 借这由头博点刚直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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