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 by灰谷
灰谷  发于:2024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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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正卿有些犹豫:“女巡抚?”
户部尚书之前明明反对女土司的,此刻却欣然道:“果然皇上圣明,事急从权,先封了又如何,既然不是世袭,她能做多久?总有老的时候。此事大善,开风气之先,若是其他土司也效仿之,大一统指日可待。”
一时众人都有些振奋,就连雷鸣也拍大腿:“还是皇上高明啊!这省了多少事!若是俸氏那边的侄子听到风声,也送一封书信来,那就更妙了。”
方子静失笑道:“瓦氏没有子孙,自然愿意放弃世袭,俸氏偌大家族,怎可能舍得放弃世袭土司?这一招还真是这瓦氏走对了,我看也不必等了,建议即刻调兵支持瓦氏,并带朝廷旨意前去,同意俸东星所请,岂不妙哉!”
雷鸣道:“是极了!”
许莼看几位大臣风向转得极快,又是各种颂念九哥英明,心道果然九哥说不必解释,九哥……果然是真圣明。
一时众人拟着,今日值日的官员仍然还是赵毓,他奉命进来拟折子,很快便草出了一张折子来,众人传看过修改了一些细节,然后加了军机大臣的印章,命司礼监的内侍送进去给皇上。
如此一番今日之事也了了,缄恪郡王只道自己还忙宗室的事,起身先走了,军机处的各位大臣们又都陆续回各自衙门去了。临走前雷鸣倒看了眼许莼说道:“从前有人说临海侯是员福将,我还没理会,今日看来,好似还真有些福运在,心想事成的。”
许莼嘿嘿笑着。
方子静在一旁听了,难得倒也没嘲他,只和许莼交代了几句,又说要去带儿子去赶庙会,也抬腿走了。
许莼看了看天色也还早,迫不及待出来也往内宫去,正见了谢翊刚从翰林院回来,连忙几步抢上前:“九哥果然料事如神!今日那瓦夫人的信您也看了吧?这就是九哥在等的结果了?”
谢翊看他精神抖擞,也莫名开心:“哪有什么料事如神,只是略拖一拖看局势变化了,凡事怎可能尽如人意,只是随机应变罢了。”
他牵了许莼的手,两人在御花园旁的锦鲤池旁游廊坐下了,许莼趴着栏杆一边顺手薅了根狗尾巴草在水里撩着那些肥壮的锦鲤,锦鲤看到人影只以为有人来喂,纷纷云集过来,五光十色,斑斓如霞,煞是好看。
许莼将今日大臣们议事情状说了一回,谢翊含笑道:“卿卿身上确实是有些心想事成的福运在的。”一边却从身旁内侍手里拿了包鱼食递给他。
许莼连忙撒了一大把进去,只看到锦鲤全都踊跃跃出水面争抢鱼食,水面翻涌不休,犹如沸水也似,许莼感慨:“名利真是好东西,这许多人争抢不休……”
谢翊伸手替他整了下腰带上的玉佩:“也未必是名利,有时候也是为自保。”
许莼转眼看他,谢翊却没有说下去,只命内侍就摆午膳在观鱼阁内,一边问他:“下午有什么事?”
许莼道:“回去看看李大人给我送来的都察院的大人们审得怎么样。”
谢翊道:“嗯,贺知秋和子兴也回来了,你可以去找找他们,讨个主意。”
许莼兴奋:“那太好了!”他一边撒着鱼食,一边念叨:“难怪子静大哥今天这么快就走,想来是急着回去见子兴哥。”
谢翊笑而不语,心道和顺公主今日进宫,应该也见过谢骞了,如此说来他们封号都有个顺字,还真是缘分。

方子静变了脸色看向和顺公主:“怎么忽然给你安排差使?”
和顺公主道:“皇上一大早召了我去, 说是顺安公谢骞在西宫里养着,尚宫局和乳母、奴婢等女使们诸多心思,他后宫如今无妃嫔, 太后又在静养, 实在无法管束, 便央我兼顾养育,封了我个女尚书的品职, 多一份俸禄。”
“而如今孩子太小,后宫无主,我到底是外臣妻子, 入宫也不便, 为便于照顾, 可在武英公府收拾一处院子出来, 隔一段时间接出来照顾一段时间都可。”
方子静霍然站起来:“你答应了?”
和顺公主莫名其妙:“陛下旨意,我能违抗吗?这是陛下后宫一直空虚的缘故,我还劝了陛下尽快纳妃, 如此也有人照顾这孩子了。”
方子静:“……”
他来回走了两步,没说什么,只道:“这孩子宗室里不少人盯着, 是陛下亲自下旨命抱入宫中抚养的。我们家如今已一门二国公,子兴伴驾, 来日定也是要封爵的,你应了陛下, 可知道这又是如何的腥风血雨。”
和顺公主看了他一眼笑了声:“我知道夫君这是又在猜想皇上是不是在试我们方家了。只是你忘了?子兴本来就有太子太保的虚衔在, 莫说如今孩子还小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皇上交这孩子让你我抚育, 表信重之意, 如何可违逆?”
方子静看着妻子明亮双眼,坐了回去:“你们这些凭心做事的人,哪里知道我们这每一子落子之慎重……昨日我才下了一子,陛下就是以此回应……”
和顺公主好奇道:“你昨天干什么了?”也只有她这骄傲的夫君,才敢说与皇上于虚空中对弈了,若是旁人知道只以为他狂妄,和顺公主却深知他确实是自诩甚高,棋逢敌手,津津有味。
方子静道:“桂州土司病重不治,请旨,要让自己妻子承继土司之位。”高手落子,意会即可,其他人不知,上面这位必定清楚。这些年他一意栽培枕边人,究竟意图如何?
和顺公主茫然,方子静心道皇上之意已十分明白,这是看我方家态度如何了。这孩子接不接都得接了,许莼……皇上如今看起来倒是情深意重,只是如今一切都还尚早。
此刻他对许莼情深,把我们方家也推上这条船,来日他因爱生恨憎恶起许莼来,我们方家又当如何?这孩子来日与潜哥儿一起长大……他忽然后知后觉发现,谢骞与儿子方承勋的小名竟然音相似,只是一个为飞举,一个为沉潜。
皇上是故意的?还是巧合?
方子静背上出了一层薄汗。
和顺公主看夫君这边,她熟知夫君这脾性,定然是又已陷入了沉思谋算中,他们这样的人走一步算十步,旁人看他们殚精竭虑的累,她却知道他们这种人是乐在其中的,因此也不理他,只道:“今晚子兴和弟妹过来用饭,这事我觉得倒也不必宣扬,你斟酌吧,我先去收拾院子,安排晚宴了。”
方子静陷入了沉思中,只挥了挥手:“你安排就好。”
许莼不知道方子静和谢翊又在隔空对了一招。他自觉心满意足,看天气极好心旷神怡睡了个午觉后又出宫回了国公府,果然便接了帖子,是范牧村邀的帖子,帖上说了是贺知秋和庄之湛回京,请他如方便晚上过去一叙,用个便饭。
许莼先去看了盛长天这边审问的进度,发现果然都察院派了一位九品的推官和一个老成的干吏过来,两人一审问,果然才一日便已拉出了一堆名单和线索来。比盛长天审问效率要高多了。
就连盛长天也擦了汗:“太熟了,对方有恃无恐,反而不如这两位大人旁观者清,步步逼问,我明日就回津海卫去整顿捉人,两位大人也得了吩咐一起过去办案,京里这边你多留心了。”
许莼看了那些供词,果然比之前的要清楚多了,时间地点参与的人,货品清单在谁那里,都一一问了出来。而供词里,并未牵扯到什么大人物,只充满了怨怼之辞,觉得受到了不公。
许莼点了头,又将一些万邦学堂的事和机械厂的事都交代了一些,两人理了一回事,他这才起身,先命祁砚回宫送信今晚不回宫吃晚饭了,又换了衣裳去了范府。
范牧村亲自出来迎了他,笑道:“还以为你太忙了不一定能来。”
许莼作揖着:“范大人下帖,又是贺兄回来了,岂有不来之理,只不知道庄之湛那边如何了?”
范牧村笑着请他进去:“请进,设宴在花园里,小庄和见微兄都已在里头了。”
两人一并进去,只见范家的花园颇为阔朗,乔木蓊郁,翠竹成林,山石夹道碧兰丛生,墙上都爬满了青藤,沿路行去都是层层叠叠的翠色。
迎门小山石上镌刻着“足矣园”三字,许莼赞道:“好园子,不事雕琢,这是名家手笔了。”
范牧村道:“先父造的,他当时慕那山林之志,因此造了此园。求一个有山有田,有水有鱼,有树有竹,有书有琴,此生足矣。”
一边说着两人到了水廊边上,贺知秋和庄之湛也都出来迎他,许莼看到庄之湛笑道:“如何?可将令堂接出来了?”
庄之湛作揖,满脸感激:“已接到了。赶在贺大人和方大统领到之前,开了祠堂,除了族。”
许莼诧异:“这么顺利?怎么弄的?”
庄之湛苦笑道:“自然也是用了些手段,也幸好许侯爷借了我一队侍卫,先出奇不意将我生母偷了出来,然后才去交涉,要求出族。我在庄家这么多年,自然手里也有些把柄,又央了那边的老师出面说情,开了祠堂,除族去籍,带了生母出来,一言难尽。”
范牧村请他道:“上座慢慢说吧。”
桌上果然琳琅满目菜色精致,酒也是上好的秋露白,四人入座,言谈尽欢。许莼只问贺知秋:“你和子兴大哥一起办差,怎不邀他?”
贺知秋道:“他不来,他刚回京,要陪夫人先去武英公府上陪兄嫂用餐的。”
范牧村笑道:“无事也不会来的,都知道方大统领不受任何邀请的,京里各高门也都明白,从来不邀他。不过如今他成婚了,他妻子倒也还参加些内宅的宴会交际的。”
许莼道:“他成婚时我当时有事都没能回京参加他的婚礼,只命人送了礼,如今想来真有些对不住。”
贺知秋笑:“礼到也行了,那日几乎也都是武英公和和顺公主操持,他几乎不出面交际,你去不去也一样,他是谁都不给面子的。平南公也来了,婚礼虽然盛大但是其实以平南方家的巨富来说已算得上简朴,没怎么显阔铺张。听说娶的是平南夫人那边的亲戚,算起来得上是方统领的表妹。”
庄之湛在下首喝了酒,看气氛甚好,一时也未多思想,不由问了句:“说起来也是奇怪,我刚进京时,只觉得京里翘楚竟多晚婚,方大统领都三十多了才成婚便罢了,怎的今日这一席,各个都是人中龙凤,如何也都未成婚?”
一时场上倏然一静。
贺知秋咳咳尴尬笑了两声:“我是家贫,后来侥幸中了状元授了官,却又犯了错被贬斥,外人看着只以为我前途未卜,也无人敢来说亲,便未议婚,这几年正慢慢议婚了,不忙,不忙。”
范牧村面上也微微有些热,只道:“我家道中落,身份尴尬,家里又没有长辈操持……再看罢。”
许莼打了哈哈:“我是碰上孝期耽误了,后来忙于事业……”
庄之湛看数人脸上都不自在,一时也感觉到自己似乎问了个不合时宜的问题,连忙尴尬笑道:“是我的不是了,我给列位敬酒。”
贺知秋熟练转移话题,说起了庄家抄家的事来,抄出了多少多少田地,如何如何,状纸堆满了府衙,不知多少百姓来击鼓鸣冤,投状纸告状。
一时众人都唏嘘不已。
许莼却只看着席上的菜甚好,只想着回去也让人弄给九哥尝尝,便特特问了那一道晶莹绯红的鹅肉:“这是鹅肉吧?怎么做成这样好看的?”
范牧村笑:“这是古法,名叫杏花胭脂鹅,腌制成胭脂色的鹅涂蜜,肚子里塞上佐料和杏酪,蒸到烂熟,最后继续淋杏酪——说起来这还是当初我和陛下看了古书上的制法,好奇命人制来的。”
许莼点头,又问那一道笋:“这笋清鲜之极,也口味不错,和一般做法似乎也不同。”
范牧村又道:“这是牛髓笋,牛骨取髓与鲜笋焖的。”
许莼道:“这倒是巧思,牛髓油腻腻的但实在是香,和这清淡吸油的笋一块焖,还真妙。”
范牧村道:“确实如此。”
四人兴尽散席,许莼喝了不少,醉醺醺入了宫,见到谢翊,一下便扑在了谢翊身上,嘿嘿嘿笑着:“九哥,九哥,没能陪你用晚膳,你今晚可吃好了?”
谢翊看他说话都大着舌头,面色晕红,眼波流转,憨态可掬,只笑道:“怎的和范牧村这么无趣的人也能喝醉的?有什么好酒?”
许莼自己倒觉得还很清醒,其实说话已十分大声:“酒倒一般,不过是秋露白罢了,但是尝了一道菜很特别,叫杏花胭脂鹅,范探花给我显摆呢,说是和您小时候看着古书做的。”
谢翊失笑:“怎么,确定喝的是秋露白,不是喝的醋?怎的酸溜溜的。”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写个小剧场的,我们许莼是天然克腹黑!算了明天再想个。 自古天然克腹黑,从来套路得人心

第228章 故地
醉了的许莼夜里特别闹, 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嫌不舒服身上有味道要去玉棠池洗澡。谢翊好生歹说劝他醉了不可泡澡,仔细伤身。又亲自拿了热毛巾替他擦了身换了一身衣裳, 结果他尚且还嫌头发也有味道, 叽里咕噜嘟嘟囔囔, 只能又拿了热水巾子来替他擦过头发。
一直闹腾到上了床总算安静了,谢翊以为他睡了, 起身也换了衣裳,一回来看他还睁着眼睛看着窗侧的雨铃,眼睛骨碌碌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一边躺下去一边问他:“还不睡, 又想什么呢?”
许莼挨了过来:“九哥, 我们明儿去白溪别业钓鱼去吧, 许久不去了。”
谢翊:“……”他本来想说明日不上朝吗?但看着许莼双眼灼灼盯着他, 仿佛这事十分重要。再一细想,心中忍俊不禁,这是还在呷醋, 白溪别业是他们定情之处,确实与别处意义不同,他伸手摸了下他脑袋:“好。明日我们去别庄钓鱼。”
一夜无话, 第二日许莼起身之时,头疼欲裂, 想起昨夜自己在九哥面前撒娇装痴的事,仍然历历在目, 越发只趴在床上不想起身, 谢翊有些担心摸了摸他额角:“哪里不舒服吗?”
许莼含含糊糊:“九哥……您先起, 我缓一缓……昨晚酒醉失仪了……九哥莫怪……”
谢翊笑了:“今日朝会本来已安排了事, 不好取消, 朕已命明日朝会取消了,今日散朝后,我们就去别庄歇着今日明日还有后日本来就是休沐,咱们能钓三天鱼。”
许莼伸手捂着脸羞愧欲死:“九哥,我昨夜醉了,说的胡话您不要放在心上。还请国事为重,我怎敢以私害公,我错了。”
谢翊看他仿佛要钻回被子里一般,人都不敢看他,一头昨晚替他擦过的长发松松披在光滑肩头,长腿无处安放只缩回了被内,显然也是知道自己是在吃醋,心虚羞愧了。又只想笑,但仍是忍住了:
“无妨,是朕也想好好歇息了,卿卿不说,朕也想放松,只是朕不知道该去哪里放松。猎宫总要到秋日去行猎才好些。从前先皇们夏日都去行宫度夏,只有朕心疼银子,行宫那边的护卫兵丁、一应用度都裁撤了,每年基本不去,竟忘了白溪别业也不错。只是在京郊和卿卿歇息几日,有何不可?”
许莼这才将手放下来,双眼将信将疑:“真的?”
谢翊道:“卿卿与我同为一体,你的事就是朕的事,朕的事就是天下的事,天子无为而治,龙体安则天下安,自然该歇就歇了。”
许莼很快便被哄好了,喜滋滋道:“九哥说得是,我看九哥日日夜夜地操劳国事,如今又有内阁,又有军机大臣,九哥何必如此操劳呢。”
谢翊微笑,心道:无君之治,朕倒也该试试。
一时许莼欢欢喜喜起身换了衣裳,洗漱后与谢翊用了早膳,便也乘了马车一路到了东华门上朝。
今日早朝就热闹了,大理寺少卿贺知秋上了折子,将去庄家查案查抄的案情奏了,奏章里将庄家素行不法、为害地方,恣意逞威、鱼肉乡民的桩桩件件都一一上奏,又将其朋比作奸、潜通声气、互结党羽,逼杀朝廷命官,捏造谏书,污蔑君上、颠倒是非扰乱国政的大罪都如何审出实情,一一具奏。
朝堂哗然,之前只是道听途说,如今看贺知秋桩桩件件列得清清楚楚,皆有实据、口供、物证人证等皆在,而这用心之险恶又实在不得不令人动容。
谢翊不动声色只命庄之湛上朝当庭辨明。
庄之湛着一身素服素冠上朝,并未着官帽官袍,上来跪下也并不敢起身,只将当夜之事一一具奏。
他少年状元,面容俊美,此时含泪奏报,又声音清越如珠玉:“臣深受皇恩,寸功未立,日食国禄,未能报效,岂能贪图美誉,诬赖同僚,陷君上于不义?臣不敢挟私心而昧公道也,虽为长辈命,情愿为逆子,不敢做叛臣,情愿不孝,不敢不忠。庄氏以君之名声邀庄氏之清名,实为大不敬,臣亦无颜苟活于世上,请皇上赐死,以赎全族之罪!”
他深深拜下去,声如悲鹤泣唳。
朝上重臣皆动容,李梅崖站出来厉声道:“诋毁大臣、污蔑君上,颠倒是非、扰乱国政,此风断不可长,此等营私植党,鬼蜮伎俩,更是骇人听闻,臣请陛下以大逆之罪问罪庄氏,荡平士林猖狂浇薄、沽名钓誉、紊乱黑白之风!王法森严,天理昭彰,请陛下下旨!”
臣子们皆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欧阳慎才又站出来,将那慎刑仁慈的虚话套话又说了一遍。
谢翊看朝堂上静了下来,这才徐徐道:“庄氏一族,不思国恩,不念伊祖积累之德,居心妄诞、欺世盗名,王法森严,决难轻贷。然朕为天下主,以忠厚之道教天下,兴光明正大之道,亦不以言罪人。将案情着三法司议罪,首恶者斩立决,查抄家财,成年男丁发往边疆效力,妇孺不究,听其自便。”
一时朝廷众臣全都高呼万岁仁慈,便连庄之湛也含泪叩谢天恩。
谢翊却又道:“庄之湛自入朝为官以来,不思为国家任事出力,勤慎勉力,反恃才侮上,沽名钓誉、朋比为奸。屡屡辩言乱政、攻讦功臣,妄图把持言路,妄议朝政。此为你之家风不正,立身不公,存心卑污,方招致今日之祸事。如今念你幡然悔悟,能回心改过。临海侯又不计前嫌,于危难中施以援手。姑赦你死罪,惜你才华,当戴罪立功,然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罚俸三年,杖二十,静思己过,公正居心,若执意怙恶不悛,绝不再赦!”
庄之湛深深拜伏下去:“臣谢主隆恩。”
一时散了朝,许莼看庄之湛被殿上护卫拖下去行杖去了,知道九哥这是这口气从津海卫憋到现在才替自己出了,不由微微咂舌,想起两任状元都被九哥问责打过,还都是为了自己……这一次甚至还是贺知秋去查了庄家的案子,这两位状元如今待自己竟还甚厚,对九哥也是死心塌地地效忠——九哥的御人手段,实在还有太多自己要学的了。
他慢悠悠去军机处点了个卯,看方子静今日看他也没个好脸色只恨铁不成钢地教训了他几句,也不知是谁又惹了他。
司礼监那边过来道今日无什么重要奏折,请军机处列位大人各回衙门,今后也不必日日点卯,有大事司礼监会传列位大人议事。
如此军机处便散了,各位大人各回衙门,方子静也匆匆走了。
许莼一看天色,却想起自己早晨忙着上朝,只交代了春溪一声让去准备别庄,也不知道如何了,如今合该赶紧先自己骑马过去弄一番,还要回家去和父亲母亲报一声才好。
他连忙骑了马回了国公府,许安林一如既往不在,又是在外边逍遥,盛夫人也说是去了江南,据说那边正举办斗丝会,她赶过去打算采买些精品去了。
白回了国公府一场,他一个人越发自在,在国公府淘了一回,找了好吃的好玩的都一并带上马车,自己立刻出城,径往鹿角山白溪别业去了。
鹿角山仍然瀑布挂落弯角,山涧流落,满山树草青翠欲滴,泉石清峭,初夏清风荡漾,他纵马迎风而行,想着又要和九哥重温旧地,昔日甜蜜点点尽皆涌上心头,正是满怀喜悦。
一直纵马到了山下山门,却一路看到了禁卫驻跸,越往山门,则岗哨越多。很快方子兴迎了出来,看到他道:“你怎的一个人先来了?皇上呢?”
许莼看到他欣喜道:“子兴哥!皇上散朝后还有些事要议完才好出来,我挂心这边太久没来住了恐有些不妥帖,所以先过来看看。您不是才回京吗?怎的又出来当差了?太也辛苦了。”
方子兴反问道:“你说呢?庄家那事,皇上说庄之湛带了护卫去也不经用,结果我和贺知秋千里迢迢跑过去抄了一回家。才回京还没歇两日呢,又忽然听说要来别业休沐。还说走就走,我虽是有假,这里毕竟是宫外,还是你临海侯的府邸,我不出来看看,兄弟们哪敢冒犯你?到时候出了纰漏,可不是闹着玩。”
许莼满脸讨好上前道:“都是我之过,劳动大统领了。昨日我还和范牧村、贺知秋他们用晚餐,说起实在大大对不起您了,你大婚之时也没能参加,如今才回京,也未能和您一聚,反倒劳您为我的事奔忙。”
方子兴笑道:“罢了,不止是看皇命,也是看你面上了,若是旁个人,我才不去。这次抄庄家,抄了好些古书字画,皇上说让都充入九畴学府的藏书楼内。但又说你喜欢字画,再说这案子你也是苦主,本该给你些补偿,叫先拣了一些好的来给你挑挑,看你喜欢哪些就留下,便都留了也不妨。”
“我哪里懂这些?只让他们拿了单子来,本来想让我兄嫂看看,好在内子说她略懂些书画,便勾选了一些先调了来,刚才已命人都挂上了,今晚你自己好生挑挑吧。”
许莼道:“这几年在津海卫忙得和陀螺似的,日日和军械机器银钱俗务打交道,整个人都俗不可耐了,哪里有时间看画呢!多谢子兴哥,既然嫂子懂这些,何不问问她喜欢哪一幅,我便挑了给子兴哥,子兴哥也好给嫂子些惊喜。”
方子兴怔了怔:“这样不好吧,皇上知道了恐觉得我以公谋私。”
许莼道:“既是补偿我的,我转赠给你有何不可?就当补给您和嫂子的新婚礼,之前不好大张旗鼓,送的礼太过简薄了,如今再补上一份。”
方子兴想了想:“等我问问我哥。”
许莼:“……”他笑道:“武英公定不会反对的。”
两人边走边说话,一路入了别业内,果然看到四处戒备森严,龙骧卫、凤翔卫已全数接管了别业的保卫,已防卫得密不透风。
许莼行到自己的院子门口,自己的院子和九哥的院子正相对着,一边是“羡鱼”,一边是“隐鳞”,当日这字题了以后,自己吩咐人制了匾挂起来。却忙忙碌碌,无一日空闲,再没回来看过一眼。
忆当日初尝风月,湖边钓鱼,纵马穿林之时,还和九哥说那江海之愿,何曾想过今朝为名为利奔忙,终日不得闲。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谢翊(肃然):“今日有一桩极重要的事,应当昭告天下——” 许莼(面红过耳,细如蚊吟):“九哥……我觉得我还没有准备好……” 谢翊(一气呵成):“在晋江app书架的作者收藏,长按作者名,可以添加特别关注作者,今后作者开文就能收到通知了!”转头(仿佛听到什么):“幼鳞刚才说什么?” 许莼(面无表情):“……我什么都没说。”

第229章 重游
等銮驾到白溪别业的时候, 日头已偏西,许莼已命人准备好了午膳,欢欢喜喜在大门等着谢翊。
谢翊下辇的时候很是有些歉然:“朕之过, 倒是想早点出来, 欧阳慎唠唠叨叨又有许多事要奏。耽误你了, 饿了没?”
许莼道:“怎会?”谢翊看到方子兴,点头笑道:“不是给你假了吗?”
方子兴道:“陛下出宫是大事, 我不放心,不过若是陛下嫌我碍眼,我就回去。”
谢翊一笑:“你这次差使办得好, 朕也赏了你的东西, 还特特给你假在家陪夫人还不好, 用了午饭便回去吧。”
方子兴嘿嘿一笑, 果然接了谢翊进去上了望江阁上等圣驾坐定后,便告了退回去了。
谢翊转头看这望江阁玻璃窗外仍然是天蓝如洗,清风吹过林木起伏如碧浪, 天气涤荡,令人胸臆一阔,而墙上果然挂了数幅名家字画, 都是之前没见过的。
他略一想已知道定是方子兴带来的了,含笑道:“本来庄家那边抄的书画我让他们都充入九畴学府的藏书楼中, 但看单子还颇有些书画,听说多有强买强卖之事。夺了他们的也不冤, 朕想着你喜欢画, 便让他们说了送来给你挑挑, 可有那一幅喜欢的?”
许莼正在亲手从蒸笼里端出了一只椰子来, 一边笑道:“子兴大哥千里迢迢回来, 又是九哥一番好意,我在他面前没说什么。只听说统领夫人于这上头也有些造诣,我适才便应了子兴哥,他夫人若是有喜欢的,便留了送给他们为补新婚的礼。”
“如今在九哥跟前,我就实话实说了,这些画都一起送去九畴学府吧。我与九哥赏一赏这几日便好了,真有喜欢的,我到时候去看也一样的。”
谢翊笑:“真舍得不留?”
许莼道:“庄家是因我被抄的,此时我就中取利,未免心中有些过不去。再则……”他看着谢翊笑:“九哥已给我太多了,我不可过贪什么都想要。有九哥足矣,这些身外之物,万不能贪,以免上天觉得我不惜福。”
谢翊料不到忽然听到这么一席话,凝视着他不语,许莼却是拿了一把雪亮匕首撬开之前开好的椰子壳里,将整个椰子壳放在谢翊面前:“这是椰子炖鸡,极清甜嫩滑的,九哥尝尝。他们要放当归,我一点儿没让他们放,就怕乱了味道。”
谢翊笑了:“又是南洋菜?海船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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