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先联合朝廷文臣和皇叔,逼听政的太后让出权柄,顺利亲政;
十四岁又在外族入侵之机,联合愤怒的边将,削弱了大权在握一手遮天的摄政王;
十六岁的时候,他就已是九州名副其实的天子;
天子垂拱而治,不管闲事,
年近三十,谢翊开始觉得;
这人生甚是无趣;
皇帝当久了没甚趣味,不想活了。
直到他在京城里,偶遇了名声在外的二世祖纨绔许莼。
起意于色,相结于恩义,情发于心,一拍即合。
两人居然把日子过得挺有滋味
直到许莼某一天发现……
那身居九重宫闱,天威莫测的深沉皇帝,
居然是天天给他讲话本,哄他写花帖的九哥。
阅读指南:
1.许莼受,谢翊攻,年上。
2.有宅斗(极品弱智)有宫斗(狗血烂俗)有朝斗(蹩脚幼稚),可能还有商战(检阅了下作者知识储备和智商,可能会放弃);
3.攻受都非完美人设,有成长过程,有其性格缺陷形成原因;特别强调谢翊和姬冰原虽然都是同一个作者写的皇帝攻,但有明显区别。姬冰原更年长,包容成熟理智,谢翊自幼被严密控制受过亲人伤害,有回避型防御心理,拒绝亲密关系。
4.人物(无论主配角)三观及观点都不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5.本文评论区讨论氛围融洽良好,感恩小天使们。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励志 升级流 治愈 暖男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莼(受),谢翊(攻)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十万银子买皇帝
立意:真正的爱情始终使人向上。
vip强推奖章
国公府世子许莼是个人傻钱多的二世祖,初踏风月之地便遇上了微服私访的皇帝谢翊,一掷万金只为佳人解困脱籍。谢翊原本以为许莼只是个普通的纨绔子弟,巧合接触之下发现许莼慷慨好义擅经济,然而年幼多金的许世子身边虎狼环伺,危机重重。这是一个纨绔成长之路的开始,这也是主角互相温暖治愈的感情篇章的序章。
本文文笔流畅,用词古雅,将古代市井、贵族生活及朝堂官场等方面场景娓娓道来,人物刻画立体丰满,语言贴合性格,塑造精心,情节跌宕起伏,场景冲突真实,多有意料不到之处。文内既能感受到世情冷暖,人性伦常的世事百态,又能让人能从中感受到细腻温暖的真挚情感,可供茶余饭后休闲品读。
# 吉光凤羽
落日熔金,湖光潋滟,水上密布的楼船都沐浴在橙色暮光中。
“说好了,若是和上次那些一般的!我可是一样要打发走的哈!”
许莼穿着件杏色圆领袍,慢悠悠摇着扇子,眉目张扬,花船一侧橘红色的晚霞照过来,映得他脸上肌肤如通透羊脂软玉。
许小公爷天生一双猫儿眼,眼大睛黄,睫长而密,眸色在暮色下仿似琥珀,与他同行的柳升心里微微一晃神,被他那夕阳下衬得分外璀璨晶亮的眼眸给慑了慑心神。心里不由暗忖,到底谁占了便宜还真不好说,花柳行当中,若是有些名气的姑娘们,遇上第一次长得又好的童男子,那是反过来还要给些彩头的……
许莼转头看他正发呆,皱了眉头拢起扇子拍了下他肩膀:“干嘛呢?该不会还真的是上次那一群油头粉面的吧!”
柳升这才回过神来接上话头:“我的小公爷!要说还有谁比你更挑剔更难伺候呢!那些全都是南风院最好的了,你看不上,然后我把戏园子里一等一的武生也给你挑了,你还是看不上,您说说!”
“半年前就开始为你相看,你说要好看的,给你选了南风院最好的清官儿,能诗善画,结果你嫌人家脂粉气浓,娇滴滴,像女娘。还嫌人家年龄太小太任性不想哄;好吧不要太小的脾气不好哄,那就给你挑了几个戏园最好的武生,年长些都二十多,善解人意又体贴会照顾人,你又嫌弃人家没气节太卑微,不是说这个孔武有力油头粉面,就是说伺候得不好……”
“有些我看着一等一完美了,你看一眼就不要,你说说,小公爷,今儿这一个若是还不能,那我可也是黔驴技穷了!”
许莼道:“不合眼缘啊。”他嘀咕着,微微有些心虚,但却又坚定初心,这可是第一次!必得完美无缺!
柳升道:“放心吧,我觉得这次肯定能成。”
许莼将信将疑:“就你说的那什么四公子之一?不是那种面若敷粉貌如好女的吧,前朝可爱吹捧这种什么貌若潘安态如西子的……”
柳升道:“贺兰将军听说过吗?武将世家,触怒了太后娘家,全家抄家流放,成年男丁全斩了。这一位贺兰公子当时未满十二岁,据说是被仇家刻意折辱,硬是逼着将他充入教坊入了贱籍,命他做了男倌。后来太后失势,他年岁也大了,开了家南风院,极少接客了,这要不是你非要挑个年长温柔体贴有经验的,我砸了大价钱,才请了他出来陪公爷。”
许莼道:“多少岁?”
柳升道:“二十八,但身材和相貌都极好的,再说你也喜欢年长的不是?我见过他蹴鞠,骑射,非常精彩,那叫一个气宇轩昂,又是能武能文,写得一手好字,气度高华,才华横溢,正是君子如玉,翩翩浊世一佳公子!可惜命运多舛,无端被折辱。”
许莼有些恻然,然而却又奇怪:“如今太后不是都称病在宫中,丁家已倒了,他还不能脱了贱籍吗?”
柳升摇头:“这世上,大多锦上添花的多,贺兰全家抄斩,昔日听说连军中的故旧同党都一起问罪了。如今哪里还会有人去帮他,太后娘家虽然倒了,太后可是当今圣上的亲母亲。无端端谁会去替他翻案——再说了,人已陷在风流行当着许多年了,哪里还洗得干净。”
许莼想了下:“怪可怜的,要不我给京兆府递个帖子,替他脱籍吧,至于今晚,就算了。这种事情,总要两厢情愿,他既一开始就不是此道中人,何必勉强。”
柳升怪叫了声:“我的少爷啊,你这犯什么慈悲心啊,你这是想要找个有经验的试一试,又不是要长长久久。我可是千辛万苦才找到这么个合适的,再说人家要是不愿意就不会应了……”
柳升忽然想起什么,看他脸色:“我说,你该不会是怕吧,不然每次给你找什么人,你都能挑出个不合适来,你这都快能赶上选妃了!”
许莼:“……”
他面红耳赤道:“看你嘴上胡沁什么?我怕?我会怕?你等着!”
柳升看出他色厉内荏来,嘿嘿笑着:“罢了,这一个你若还看不上,我绝不再荐了,你只管等着你那天降缘分吧。”
他和柳升进了花船上的客厅里,几个唇红齿白的青衣童儿上来给他们倒茶:“两位少爷请稍等,我们家公子临时有位贵客要陪,因着事出突然,还请两位公子且坐坐,他换件衣服就来。”
柳升悄悄对许莼耳语:“但凡有些身价的,都喜欢吊吊胃口拿拿架子,不妨事的,这位贺兰公子,是真的值得。”
船上花厅敞轩都开着窗,能一眼看到外边淼淼河水。正是九月的天气,秋高气爽,外边带着河水气息的风缓缓吹进来,暮色已深,淮水之上,风里隐隐传来丝竹声和笑语声。
这是金粉河上最负盛名的销金地,风流旖旎,艳名远扬。
许莼闷闷倒了杯茶,柳升看他面色兴致不太高,问道:“今儿又是怎么了?家里人不许你出来?”
许莼道:“哪能呢,我爹才懒得管我,你还不知道么,前儿又纳了一个美妾在家,还修了个园子,天天在园子里吃喝玩乐呢。家里乌烟瘴气的,祖母也不管他,回家就心烦,还不如在外边自在。”
柳升道:“国公爷真是……你家这庶子庶女一堆一堆和养猪似的,你也不担心。”
许莼并不想深谈:“担心什么,庶子又不能承爵,他越是这样名声在外,越不会有贵女进府,都是些卑贱出身的妾室,半奴半仆的。”
柳升摇头:“别的不说,你那个庶兄,早早中了举,还才名在外的,明年春闱,你就不怕他一举得官?”
许莼道:“他生母是祖母的丫鬟,又早就没了,本来就没有承爵的希望,能考科举,也是一条出路。”
柳升叹道:“罢了,知道令堂心善宽和,但有时候这贤名,不如实在的,也罢了。”
许莼心里不知为何,却有些憋闷,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花船漂在水上,十里金粉河,丝竹声波光倒映着无数的灯光,纸醉金迷。
许莼看到远处夕阳已渐渐落下去了,却仍然露出一点点橙红色的光,抬头看了下楼船上更高处,似乎风景更好一些,正有些气闷,便沿着楼船的楼梯往上走了几步。
才走了几步,忽然就被人拦住了:“客人请留步。”
许莼一怔抬头,一眼便看到了楼船最上方的栏杆上,一个高挑修长披着鹤氅的青年公子听到了声音也刚刚转头看过来,四目相对,许莼忽然愣住了。
许莼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双看尽千帆的眼睛,静如冰湖,深如寒潭,寂如飞灰……夕阳之下,那个男子神容寥落,冷漠、厌倦,然而却无遮那一身的清华高贵。
许莼想起小时候回乡,江心沙洲上落满了雪,有飞倦的白鹭,茕茕孑立,漠漠江湖,长风吹过寂寂寒洲,美得惊心动魄。
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许莼只感觉到自己的心仿佛被鸟爪按了一下,飞鸿泥爪,却刻骨铭心。他听到了自己的心在急速的跳动着,想起柳升刚才介绍的,忍不住开口询问:“贺兰公子?”
护卫上来拦他,这护卫甚是高大,但许莼却不由自主看着那个青年公子,许是他眼里的渴慕之情太过明显,那贵公子挥了挥手,护卫低头退下,许莼走了上去。
楼船顶层晚风鼓荡,走近以后,那男子的容貌越发清晰,他锐利目光从上往下只淡淡扫了他一眼,许莼觉得自己从头发丝到心肝肺胆,都被他看透了。
他口干舌燥,只听到自己激荡的心跳声:“对不起……我唐突了……您长得真好看……”太出他的意外了,他总算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一眼就喜欢上了他。
青年公子居高临下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神情并不怎么倨傲,语气也很淡,但许莼偏偏就感觉到他是傲气的,他又真心实意觉得对方这样的姿容神魂,是有傲气的资格的,他一边心里品着对方的声音,一边低声道:“许莼,言午许,莼菜的莼,我是靖国公府上的……”
青年公子似乎回忆了下,眼上露出了个讥诮的笑容:“靖国公府上啊,护国贵勋重臣的后人,该当也是肱股栋梁之才,如何流连在此风月之地,行轻佻之事?”
许莼不觉有些自惭形秽,讷讷道:“我一向并不总如此,只是……只是想确认一下。”
青年公子仿佛很是好奇:“确认什么?”
许莼脸上已仿佛烧起来一般:“确认……我是不是真的喜欢男子,我就是试一试。”声音微不可闻。
青年公子没想到忽然听到这么一句直白又实在有些俗气的大实话,慢慢道:“试一试?
许莼感觉到了难以抵挡的压迫感和威慑感,嗫嚅却很无力地辩解:“但是见到你,我觉得不用试了。”
青年公子眉毛微微挑起:“哦?”
许莼希望还能挽回一点点自己的形象:“可能我不一定喜欢男子,但我一定喜欢你。”他一时竟然找不出什么词语来形容面前这男子的风姿,他只知道他一眼就确认,他喜欢他,每一处。一向不靠谱的柳升竟然靠谱了一次,他忽然心里有了一点信心,既然邀请了他,那就是,愿意的吧?
他满心都是期待和热切看向那个容止出众的翩翩公子。
青年公子笑了声,慢慢道:“我可从来不需要人喜欢。”他只需要别人畏他就足够了。
他脸上表情仍然很是漠然,声音里也没有讥诮,但许莼就是听出了那种居高临下的轻蔑。
许莼面红耳赤,讷讷说不出话来,却仍然苟延残喘地抱着一丝希望,柳升不是说他们都要拿拿架子的吗?这样姿容如明月,风度如霜雪的人,他是很愿意哄他展颜一笑的。
他鼓足勇气尽力争取:“我能请您喝个茶吗?”
“不。”薄薄的嘴唇吐出了冰冷的话:“脏。”
许莼仿佛被锤子重击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羞耻之心几乎冲破了心,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卑微污秽,仿佛低到了尘土里。几乎恨不得钻入地里,眼睛不由自主垂下,看着船上甲板斑斓的木板面,脑子里一片糊涂,竟不知要说什么。
男子看着面前许小公爷原本滴血一般的面皮倏然褪色,变成了惨白,之前那晶亮的猫儿眼也不再敢看他,嘴唇微微发抖。他有些意外,见惯了朝廷重臣们互相攻讦,面皮平静下的刀光剑影,他只觉得跟前这少年郎的面皮似乎薄了些,缓缓道:“退下吧,不要再来了。”还知羞耻,尚且还有可取之处。
许莼一言不发,只匆匆做了个揖,狼狈地转头,仿佛逃离一般一路逃下了花船下,甚至顾不上还在船上的柳升,直接几步越过踏板,跳上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夕阳终于沉入了地平线,天上出现了点点星光,与金粉河中的星河互相映衬。
贺兰静江腰身笔挺,犹如一把银枪,头却恭顺低着,拱手回禀:“皇上恕罪,臣昔日落难时,曾受过靖国公夫人的恩惠。如今靖国公世子年幼,却似有断袖之癖,靖国公夫人便托人请托于我,希望我能慢慢规劝于他,臣想着离京之前,将这人情还了便算了。他只是不太懂事,懵懂了些,倒无什么劣迹,还请主公饶恕他——都怪臣不知道皇上忽然驾临,偏巧约了他今日,倒让他冲撞了圣驾。”
谢翊转头淡道:“回绝了吧。”做母亲的知道年幼的儿子似好南风,不好生管束教诫,倒重金请坊间名相公来“规劝”,倒是一家子奇葩,不过京城勋贵风气糜烂,哪家没有几桩荒唐事,便是靖国公不当差,他那吃喝嫖赌样样精的名声也是略有耳闻,父亲如此,儿子自然也是个荒唐的,倒也怪不到这靖国公夫人身上,只可惜了少年郎一副好皮相,不多时日只怕就被风月给浸染成酒囊饭袋的俗货了。
贺兰静江躬身道:“遵旨。”
谢翊道:“不日朕会命人为你脱籍,但不会大张旗鼓,望卿和光同尘,翼敛鳞潜,待到立下军功,时机合适,再为你祖父、你父亲平反。”
贺兰静江:“臣谢恩,臣愿即赴边疆,为皇上守边。”他面容俊美,眉目英朗,神态亦是从容,不卑不亢,身上并无一丝脂粉气,看不出曾沦落风尘多年。
谢翊注目他良久,微微颔首:“去吧。”
这一夜星月淡淡,贺兰静江怀里揣着兵部任命状,带着亲兵,离开了京城。靖国公府的小公爷许莼压根不知道自己见到的不是那名满江南的贺兰公子,满心惆怅地回了府。
谢翊也只当一件小事,倏忽过了半月。直到内侍总管苏槐小心翼翼来禀报:“皇上前日交代的,让奴才派人去将贺兰将军的乐籍给脱了,小的不敢轻忽,立刻吩咐手下去京兆府那边办了,但今日得报,贺兰将军那边却是有人为他赎身脱了籍,打听了却是靖国公府上的许小公爷。”
谢翊有些意外:“不是说是乐籍,不能脱籍?朕倒不记得国公府有这么大的权力能指使得动京兆尹,京兆府尹江显,可是正经的科举出身,一贯和勋贵不来往的。”
苏槐苦笑了声:“皇上,钱可通神啊。”
谢翊倒是起了些兴致:“那小公爷花了多少?”
苏槐轻声道:“十万。”
谢翊笑了声:“十万钱就给他赎了身?江显这眼界也忒浅了。”
苏槐轻声道:“不是十万钱,皇上,是十万两白银,汇通钱庄的银票。”
十万两白银!谢翊敛了脸色,苏槐道:“我带了内卫去问的,江府尹知道是皇上问,吓得什么都招了,十万两白银,确实能通神了。江大人倒也并没敢据为己有,只打算用来填京兆府账上的亏空。已如实上了请罪折子,京兆府这边钱粮一直有亏空,都是前任京兆府尹留下来的亏空,一任拖一任,如今亏空已是大到了十几万两白银之多。因此看到这笔银子,且也不过是脱籍这样的小事,无涉国本,因此江府尹便大着胆子收了。奴才问起,江府尹不敢隐瞒,将银票如实上交给在奴才这里。皇上请看。”
谢翊低垂着眉眼,看了眼那托盘上的银票,伸手拿了起来看了眼,冷笑了声:“他倒是一掷千金,国公府那点俸禄够用?”
苏槐道:“皇上,许国公的夫人盛氏,乃是出身闽地的海商巨贾,巨富之家。这位许小公爷一直是挥金如土的。”
谢翊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冷笑了声:“早听说闽地南风大盛,难怪这位盛夫人得知儿子断袖,不打不骂,还要款款婉转挽回,十万两白银,已是一省一年税收,如此轻掷,未免太过宠溺纵容了,慈母多败儿。”
苏槐迟疑了一会儿笑着解释道:“奴才也留心打听了下这位小公爷的名声,虽说确实吃喝玩乐,挥金如土,但倒也未有什么劣迹,也不曾听说过有欺男霸女,包养戏子妓子的恶习……”
谢翊冷笑了声:“那是他年幼,尚未来得及吧,那日他不就是见色起意……”谢翊倏然住了口,显然也觉得自己被人见色起意没什么光彩,便不再提此事,只道:“江显罚俸半年,限期一年内将亏空给填了。至于这十万两……既然是给朕赎身……这份情朕领了。”
他将那张轻飘飘的银票拈起,嘴角忽然微微一弯:“朕看这位小公爷,可比朕有钱多了。朕虽富有天下,却也不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现银啊,太后前些日子不还嫌朕不肯修园子吗?”
苏槐微微抬头:“陛下确实过于简朴了,这承乾宫和御花园自皇上亲政以来,都没有修过了,如今是否修一修?”
谢翊摇头:“不过是吃饭睡觉,修来如此堂皇作甚,朕一修,慈圣宫那边自然也要修,上行下效,各亲王勋贵看在眼里,人人都来比个宫室华美阔大,苦了百姓。只送去工部那边,姜侍郎上次说造的新式海船缺钱,给他送去吧。”
他将那张银票放回托盘,微一沉吟:“朕也不白拿,这小公爷如此铺张奢靡,一掷千金,自然用的都是镇国公夫人盛氏的钱,查查看盛氏如今可有诰命在身?给个封赠好了。”
苏槐上次陪着谢翊出宫遇到许荪,回来早就查过,如今看皇帝垂询,连忙应答:“奴才上次陪侍陛下出宫回来后,就已查过了这靖国公府上的情况,现任靖国公许安林,乃是上一任靖国公许安峰的胞弟,许安峰袭爵后给其夫人请了封,然而没多久生了病去世了,膝下只有一女,这爵位便由其弟许安林袭了。当时许安林尚未完婚,因此其妻未曾得封,之后按成婚后理应由靖国公上书请封,但礼部未曾见请封的奏折。”
谢翊抬眼想了下:“靖国公府的太夫人是不是尚在。”
苏槐道:“是,靖国公府的老夫人,以及前任靖国公许安峰的妻子都是一品诰命,如今还在靖国公府守寡,并未改嫁。”
谢翊笑了声:“那就难怪了,许安峰朕还有些印象,读书算是有些出息,也能做些事,许安林就真的是个酒囊饭袋了。妻以夫荣,这一位靖国公从未当差,寸功未立,能有什么由头请封。盛氏又是商户出身,娘家无人支撑,其夫其子看来都不靠谱,府里还有一个太夫人一个嫂夫人两位诰命夫人压着,想来盛氏日子也不大好过。就给盛氏一个一品诰命吧,十万两换生母一个一品诰命,也算朕没白拿他钱。”
苏槐笑道:“皇上明察秋毫,小公爷前边还有个庶兄,下边又有好几个庶弟,原配盛氏不仅没有诰命,膝下也只有一子,因此大概有些过于娇宠孩子了。”
谢翊抬眼看了他一眼笑道:“看来你倒是对那贪花好色的糊涂小公爷印象不错?”
苏槐陪侍皇上多年,深得圣心,自然也大胆许多:“奴才打听了下,这位小公爷花了十万两白银为贺兰将军脱籍,却专门和京兆府这边打了招呼说不必和贺兰将军透露是谁花了钱,只说是朝廷恩典就行。奴才又让人去贺兰将军那边不动声色问了问,贺兰将军果然不知此事,只以为是皇上降恩,且之后小公爷再也没去骚扰过贺兰将军。”
谢翊看了他一眼,苏槐道:“出了十万银子却默默无言,到底是有些侠气在的。皇上啊,奴才当年也是家族获罪,十二岁以下男女没入宫掖,当时哪怕有人出三两银子,就能将我赎出去……”苏槐眼圈微微红了。
谢翊笑了声:“什么侠气,我看是个痴傻的糊涂虫,不知稼穑艰难,既然苏公公这么欣赏他,这封诰就让你去颁吧,盛氏既然出身巨富,也给你拿点油水的机会。”
苏槐一怔,连忙满脸堆笑:“多谢皇上体恤奴才,这封诰原本由礼部下发即可……既蒙皇上恩典,由中官送去赏赐,那就是天子亲赐,这靖国公府若是问起这封赏的理由……”
谢翊笑了:“你倒是会替他讨赏,既都给了恩赏,不妨也给个体面,就说盛氏深明大义,教子有方,许小公爷捐了十万两白银给工部修船,看他年幼,嘉奖其母,再挑几匹云鹤缎赏赐那许莼便是了。”
苏槐连忙下拜道:“谢皇上隆恩,给奴才这个体面。”
谢翊挥了挥手:“下去吧。”
苏槐连忙弓着身退出了书房,果然先命人去礼部那边传了皇上口谕,把礼部的诰命拿了来,又命人去内库挑了两匹云鹤金缎,贡品文房四宝一套,蜜蜡手串一对。看着礼部听说是中官亲封,很快命人送了来写好的诰命,便传了马车就要出宫。
苏槐去靖国公府,只带了自己的小徒弟叫赵四德的,才十四岁。赵四德一边扶着苏槐上了马车,一边笑道:“这等小事怎劳苏爷爷亲自去,小的们跑一次,领了赏来尽皆给爷爷。”
苏槐笑了声:“你们懂什么,这一桩事,我一定得亲自去。”
赵四德不解:“闻说靖国公府上一代不如一代,甚至后手不接,变卖了好些祖产后,不得不和商贾结亲帮补,怎的爷爷如此看重?”
苏槐道:“等你们懂的时候,你们就能出师了,我也好出去养老了。”
赵四德满脸笑道:“苏爷爷那是皇上跟前一等一的得意人儿,皇上哪能离了您呢?今儿我看您在皇上跟前回事出来,仿佛是哭过?想是陛下又有恩典?”
苏槐道:“你们不懂,皇上就喜欢那等心软又重情的人,譬如这位靖国公夫人,虽说宠子无度……妙就妙在这溺爱无度上……”苏槐收住了话头,再说下去可就要说到范太后身上去了,那一位待皇上,哪里有甚么母子情分。再看这一位靖国公夫人明明知道儿子好南风,偏还放下身段请人如此委婉行事,这爱子之心拳拳啊。皇上面上虽也斥慈母多败儿,却仍是赏这位靖国公夫人诰命,这才是圣心如渊呢。
苏槐意犹未尽道:“你们要在皇上跟前能站定脚,只记着一条,重情份,念旧情。”
赵四德道:“啊?您从前不是总说要忠心义气么?”
苏槐摇了摇头:“忠心义气,那是咱们做奴才做臣子的本分……要比这本分做得更好一些,那就得加点儿重感情,但咱们也就是奴才,这分寸,得拿捏好喽……”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道:“还记得年初,京兆府有一桩忤逆案上到刑部复核么?一个秀才因为护着怀孕的媳妇儿,顶撞了母亲几句,母亲大怒便到官府告儿子忤逆不孝,忤逆是十恶大罪,官府这边拟夺了书生秀才的功名,流放三千里,到了刑部复核过了,那秀才自己供认不讳。然而刑部上奏到皇上这边,皇上看了却命京兆府重审,提了那怀孕的儿媳妇私审,那媳妇儿才大哭说是婆婆不慈,与邻居鳏夫通奸,诬告儿子,想要独占家财,而儿子仁孝忠厚,不忍揭发母亲丑事。”
“两边细审,再把那邻居奸夫叫来审了,两下都招了,街坊邻居,知道她们首尾的不少。但按说儿媳妇出首告婆婆,也是不孝,因此刑部那边当时议的是,婆婆通奸罪。儿子功名可保,忤逆罪可免,但儿媳妇干名犯义,按律判杖一百,休出夫家。”
“那书生却不肯休妻,要求以身代杖,不要功名,只求与发妻相守。”
“儿媳妇也上书,自请下堂,只求保住丈夫的功名。”
“此判到了皇上跟前,皇上却只说,为母不慈,诬告儿子,此为义绝。判那母亲,责其一百杖,惩其诬告之罪。既不能守,赐其义绝离宗,改嫁那奸夫,家产留给书生继承,赦了书生和妻子的罪……你们说,皇上是不是个重情之人。”
赵四德笑道:“这案子我也听说了,我就是不明白,那母亲如此恶毒不慈,又犯了通奸之罪,为何皇上却仍留了她一条命,让她改嫁?”
苏槐道:“你这就不知了,若是按通奸论罪,那婆婆通奸罪是要处死的,逼死生母,儿媳妇和儿子身上可就真的蒙上不孝不义之名了。那婆婆本就是寡妇,你也知道,皇上是极不赞同寡妇守寡的,既然守不住,索性改嫁了,既是改嫁出去,从了别姓,那就不能再对本宗儿子指手画脚了。如此才好四角俱全,周全儿子儿媳,不至于蒙上不孝之名,至于那诬告之罪,打上一百板子,也算罚罪相当。”
赵四德点头道:“原来是这般,读书人那些弯弯绕可真多,皇上要保两个人,还得考虑这么多。”
苏槐一笑:“咱们这位皇上,看重的是人情,可不是那些读书读呆了的人,这案子判下来,京里谁不说咱们皇上英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