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吧,他想。
结果几分钟后,李暄来了。
苏幸川已经收拾好东西,坐在床边,用手机看工作邮件。
隔壁大哥喊了一声:“李医生,你怎么来了?”
李暄说:“过来看一下。”
苏幸川刚回头,李暄已经拉上帘子走到苏幸川身边,苏幸川一时竟有些无措,放下手机,问:“怎么了?”
“还是很疼吗?”
“有、有点。”
李暄戴上手套,“躺下,我再帮你看一下。”
苏幸川刚换上的裤子又要脱,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李暄早不来晚不来,去他办公室他也不搭理人,偏偏这时候跑过来。
李暄的指尖还是很凉。
苏幸川很没出息地,又杵在李暄手心了。
“看来还是没那么疼。”
“……”
这真不怪苏幸川,单身七年加美貌依旧的前任,哪个男人能忍得住?
“疼是正常的,两天之后慢慢就会减轻,如果尿血的情况一直持续,你就联系我。”
苏幸川故作淡定,“怎么联系?”
他坐起来穿好裤子。
李暄摘了手套,拿出手机,“微信吧。”
苏幸川心中大喜,但表面镇定,他一边点开手机,一边阴阳怪气地说:“我以为你还记得呢,也是,都过去七年了。”
苏幸川把二维码找出来,李暄扫了。
通过好友验证,李暄的微信名和头像都没变,苏幸川知道。
微信名就是李暄,头像是一只小猫。
深夜失眠时他就会搜索李暄的微信号,看李暄有没有换头像,来判断他的新生活。
其实他的微信名和头像也没有变。
苏幸川匆忙扫了一眼李暄的朋友圈,发现里面除了转发医院的推文之外没有其他,心里一松,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
检查也检查完了,微信也加了。
李暄似乎没有再逗留的理由,苏幸川思索再三,终于想出一个能再多相处几分钟的话题:“我回去之后,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其实护士已经跟他交代过了。
李暄说:“性生活频率低一点。”
苏幸川茫然了片刻,然后腾地站起来,下意识解释:“我是工作压力大才得这个病的。”
李暄表情漠然,“哦,那就工作上放轻松,性生活频率低一点。”
“……”
苏幸川抬起手又放下。
心里有千百句想说,但临到嘴边还是想起小护士那句——
“上个月他过生日,有个挺帅的男人拎了一个蛋糕过来,帮他分给科室里的医生护士。”
李暄和苏幸川不一样,他的取向一直就是男生,而且是很依赖别人、很粘人的那种。
分手之后再谈,对李暄来说很正常。
苏幸川本来就不该抱有侥幸心理。
他知道李暄误会他和谢良的关系了,这也是他故意为之。念念不忘是事实,但毕竟是无端被甩,自尊深受打击,总想着在李暄面前扳回一城,所以一直没解释。可是他看着李暄冷漠的样子,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被滞留在七年前的冬天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
苏幸川拿起一旁的外套。
李暄往后退了一步,给他让出地方。
苏幸川的东西不多,一个手提包就都装下了,经过李暄的时候,他没有停留。
表现得和他预想中的一样潇洒。
结果刚走到停车场就后悔了。
他坐进车里,把李暄的朋友圈从头到尾翻了个遍,可惜李暄设置了只展示一年的时间限制,苏幸川看不到全部。
越是这样,苏幸川越觉得抓心挠肝。
当天晚上,他就忍不住给李暄发消息。
苏幸川:[李医生,一上厕所就疼怎么办?]
李暄:[憋着不上。]
苏幸川:[……]
苏幸川在家休息了两天。
刀口的痛楚还没缓解,就被老板严涛薅了出去,带到了中晋集团见徐正东。
徐正东还是一如既往地傲慢,高高在上,态度冷淡,全程对合作的事宜避而不谈,在不相干的事上绕来绕去。严涛跟他聊了很久,又邀请他晚上去中晋大楼附近的西餐厅吃饭。
徐正东瞥了一眼旁边的苏幸川,突然问:“小苏怎么不说话?”
苏幸川笑了笑,“我在想您刚刚说的话。”
徐正东上下打量了一遍苏幸川。
他自始至终没有敲定方案。
严涛对苏幸川的表现很不满意,晚上吃完饭从餐厅出来,他就对苏幸川说:“你这个手术早不做晚不做,非要这几天做,中晋这个项目现在到了紧要关头,你没跟上,结果徐正东的口风又变了,以前的辛苦全部白费。”
徐正东的口风变了关他什么事?
苏幸川心里恼火,面上也只能赔笑:“是我的失误,我应该跟组员交代好,不过徐总这边也还是有机会的,只是需要时间再磨一磨。”
严涛冷嗤一声,“我听到的消息是,中晋董事会下个月有重大调动,现在徐正东这边一点进度都没有,请问,你还有多少时间?”
苏幸川皱起眉头。
上司永远是甩锅第一名。
苏幸川本就是为了工作忙出病来,到了严涛嘴里就变成“因为手术耽误了工作”,简直刻薄到了没人性的地步。
苏幸川没做承诺,只说会尽力。
严涛看他脸色不好,懒得再说,坐进车里长扬而去。
苏幸川没有开车,酒后体内燥热,心里事情又多,正好晚风穿过树叶扑面而来,凉意袭人,他就放弃了打车回去,而是沿着马路往家的方向走,结果走着走着就走到中晋大楼。
中晋,规模庞大的地产公司。
徐正东是中晋的掌权人。
苏幸川很看不惯他,他今年不过三十七八岁,还非要在苏幸川面前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子,常常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打量他。
苏幸川抬头望去,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
也没什么意思。
苏幸川顺势望向夜空,夜幕寂寥,只有几颗黯淡的星星,低头时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画面,不远处停了一辆库里南。
那是徐正东的车,他有印象。
徐正东从车里走出来,独自站在车边,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露出一个称得上温柔的笑容,然后朝着另一边的某处招手示意。
苏幸川循着徐正东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李暄。
苏幸川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确认。
真的是李暄。
李暄穿着黑色长款棉服,背着双肩包,慢吞吞地走过来,徐正东立即伸手帮他取下背包,还弓着身子跟他说话,脸上挂着笑。
和白天对待苏幸川的样子截然相反。
李暄的表情倒是平淡,只点了点头,然后就坐进车里,徐正东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车门关上。
苏幸川听见自己的耳朵里传出轰鸣一声,周遭的一切都被冻结。
李暄一坐进车里就拿出手机。
苏幸川今天一整天都没给他发消息。
对话停留在昨天,苏幸川问他能不能侧睡,他回答可以。
他看着自己的最后一条回复,暗暗后悔,他不应该用那种冷冰冰的语气。
应该再问一句“你平时是怎么睡的”,这样对话就可以继续下去。
徐正东把李暄的背包放到后排,余光瞥见李暄失落的表情,不禁问:“小暄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感觉这几天都魂不守舍的。”
李暄摇头。
“跟舅舅说说,舅舅给你出主意。”
“不要。”李暄只盯着手机。
他语气很差,徐正东也不生气。
李暄从小身体就不好,出生时早产,生下来又住了一个月的icu,虚弱得像个漂亮又易碎的瓷娃娃,全家人都疼着护着。
徐正东之所以对他这么好,除了血缘的舅甥关系之外,还因为李暄的早产其实是被徐正东气出来的。徐正东年少时桀骜不驯,一身反骨,姐姐怀孕到七个月的时候,他在学校外面和人打群架,直接把人打进医院了,李暄母亲得知消息后气得半夜腹痛不止,救护车直接送往医院,李暄就这样匆匆出生。
所以徐正东一直觉得愧对姐姐和外甥。
这些年不管他在外人面前多么高高在上,在李暄面前也是极尽卑微讨好。
再加上他本身喜欢男人,李暄从十五六岁开始,也慢慢有了喜欢男人的迹象。
李暄母亲把责任全推到徐正东身上,咬定是徐正东带坏了李暄,徐正东也不知道小外甥的性取向有没有受他影响,总之,他只能对李暄更好一些,尽可能不让他受到外界的伤害。
直到七年前,李暄哭着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三天,家里人急得团团转,过了好久才知道,小家伙失恋了。
徐正东说:舅舅带你去找他。
李暄哭着摇头,闭口不谈。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后来李暄慢慢成熟,读完研回来就进入医院工作,不像以前那样娇纵乖张。
父母也放下心来。
可是徐正东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打量着李暄的落寞表情,一看便知,无奈劝道:“还想着你那个初恋呢,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舅舅告诉你啊,初恋其实并没有那么美好,都是时间给它加了一层滤镜,才让你念念不忘,有缘无分的人,就不要再想了。”
有缘无分,世界上最残忍的四个字。
李暄的情绪更加低落。
车子已经缓缓驶出中晋集团的大门,李暄望向窗外,恍惚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暄陡然坐直。
徐正东继续说:“舅舅最近认识一个和你同龄的男生,在投行工作的,性格蛮不错——”
李暄打断他,“停车!”
“啊?”
李暄拍打着前座的椅背,“停车啊!”
司机刚减速缓下来,李暄就着急忙慌地打开车门,飞奔下车,撂下一句:“舅舅你先回去吧,医院有急事。”
徐正东喊:“小暄,我把你送过去啊!”
李暄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徐正东犯嘀咕:“什么急事急成这样?”
苏幸川还僵在原地。
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轰然倒塌。
他应该高兴,有人继续对李暄好。
看徐正东那副讨好的样子,就像看见当年的自己,李暄总是有办法让人疼他。
李暄有人照顾,工作也稳定,生活幸福。
他也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
大家都在往前走。
他应该趁此机会,放下李暄。
应该放下……
可是心脏痛到不能自已,窒息一样的痛感像电流一样蔓延至全身,让他没办法冷静,他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到一旁的阻车石墩上。
下一秒,李暄走到他面前。
李暄的尖下巴藏在黑色棉服的领口里,他低头望向苏幸川,因为身后有路灯,光线发散,苏幸川看不清李暄的眼神。
苏幸川怔怔地望着李暄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眸,视线长久地交织,谁都不肯先错开。
直到路上拥挤时响起的一声喇叭响,破开苏幸川冻结的思绪,让他回到现实。
他立即转头看向路口,徐正东的库里南已经不见。
苏幸川的呼吸陡然变重。
这次是李暄先开口,“你喝酒了?”
他皱眉时也好看。
苏幸川心虚地说:“应酬,喝了一点。”
李暄气不打一处来,“做完手术不到三天就喝酒?苏幸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年轻可以肆无忌惮挥霍啊?”
李暄的质问里透着浓浓的担心。
苏幸川懒洋洋地问:“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担心我?医生还是前男友?”
李暄一时语塞。
“如果是医生,谢谢李医生,我会注意的,过两天我准时去医院取留置管,”苏幸川忽然淡了脸色,语气轻松:“如果是以前男友的身份,那就没必要了,我们已经分手七年了。”
分手七年,其实他们真正恋爱的时间加起来只有四个多月,从夏到冬而已。
听到苏幸川说这些的话,李暄的心也沉下来,他往后退了一步。
苏幸川准备站起来,他实在不想面对李暄,也不想回忆刚刚徐正东的神态动作。
虽然徐正东年纪大一些,但他依然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还是一个大公司的老板,苏幸川和徐正东比起来算哪根葱?
他那辆宝贝得不行的奔驰GLC,四十几万,思前想后了大半年才舍得买,论价格连徐正东那辆库里南的零头都不到。
最无奈的是,刁难了他两个月的集团老总是他前男友的现男友。
现实真残酷。
什么都比不过,苏幸川难免沮丧。
他术后没有好好休养,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再加上今晚还喝了点酒,站起来的时候大脑猛地供血不足,还没站稳就要往后踉跄。
李暄立即抱着他的胳膊扶住他。
距离陡然拉近,近到苏幸川微微俯身就能亲到李暄的额头。
好想亲他,做梦都想。
苏幸川站稳后,李暄也没有松开手。
“你住哪里?我——”李暄想了想又改口:“你男朋友电话多少,让他过来接你。”
“我男朋友没和我住一起,”苏幸川借着醉意耍无赖:“李医生,你能送我回去吗?”
“可以。”李暄说。
苏幸川也没想到李暄会答应。
他微微愣怔。
明明两分钟前,李暄才上了徐正东的车。
他已经无暇顾及李暄和徐正东的关系是否正常,李暄已经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然后把他塞了进去,李暄坐在他旁边。
李暄问:“你住在哪里?”
“新宸公馆,东门下。”
李暄告诉司机,车子缓缓启动。
二十分钟的路程,他们就这样并肩坐着,谁都没说话,中间隔了一手宽的距离,转弯时偶尔能碰到对方的肩膀。
苏幸川望向窗外,余光时刻关注着李暄。
深夜出租车,这让他想起很多年前他们第一次在外面开房。
虽然那时候李暄一心想把苏幸川掰弯,成天变着法儿地撩苏幸川,装得身经百战什么都会,然而真到了真枪实弹的环节,他就怂了。那天苏幸川订了市中心的酒店,坐在从学校去酒店的出租车上,李暄一直抿着唇不说话。
苏幸川悄悄握住他的手,指尖插进李暄攥紧的拳头里,挠了挠他的掌心。
李暄好像突然卸下心防一样,握住苏幸川的手,然后身子一歪,倒在他怀里。
也不顾前面司机看没看见,他就这样黏黏糊糊地靠在苏幸川胸口,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腿也开始一点一点往苏幸川的腿上放,要架在苏幸川的腿上,但是被苏幸川及时推了下去,苏幸川低声说:“坐好。”
李暄朝他撅嘴,苏幸川无奈低头亲他。
没过两分钟,李暄又开始不老实,用小腿蹭了蹭苏幸川的腿,苏幸川的手猝然收紧,李暄就得逞地弯起嘴角,继续靠在苏幸川怀里。
苏幸川拿他全无办法,李暄是惯会撒娇的,他撒起娇来浑然天成,没有一点矫情作态,就是可爱,苏幸川只有缴械投降的份。
那时候他们天天腻在一起。
现在呢?
两个人都不动如钟,相隔宛如天堑。
司机开车有点猛,时常急刹,苏幸川下意识抬起手,护在李暄胸前,李暄愣怔地望着苏幸川的手,刚想说什么,苏幸川察觉到自己多余的动作,收回之后就没有再伸过来。
很快就到了小区门口。
苏幸川带着李暄进去,他没有问李暄要不要上楼坐一坐,他不想问,怕听到否定答案。
他就这样径直往前走,步伐有些乱。
小区的绿化很好,树上绑了很多彩灯,李暄被雪花状的彩灯吸引住了,仰着头看。
苏幸川余光扫到李暄停下来,以为他不愿意,心跳霍然停了一拍。
他缓缓回身,看到李暄正出神地望着雪花彩灯,看彩灯的颜色变化,侧脸一如当年。
刹那的慌张逐渐消弭在空气中,苏幸川感到全身的血液终于开始重新流淌。
幸好,李暄没有走。
苏幸川破罐破摔,向自己摊牌。
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就是想把李暄带回家。
对七年前的苏幸川来说,是个简单又遥不可及的梦想。
那时候他是个普通学生,只能带李暄去酒店,又不能每一次都住最好的酒店,偶尔去一些档次低一点的酒店,苏幸川都觉得亏待了李暄,后来他总想着有一个自己的家。
他的房子,坐北朝南,阳光通透,被子要用纯棉的,枕头要蓬松的天鹅绒枕,这样娇气包才能睡得舒服。
只可惜苏幸川二十六岁才完成这个目标。
其实房子也不是全款买的,和父母一起付了首付,他承担每个月的房贷,但好歹也是他的房子,算是一个普通人的还不错的开端。
苏幸川一直觉得自己还不错,长得帅,家庭和谐,考上好大学,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年纪轻轻有房有车,他应该不需要感到自卑。
——前提是如果没有遇到李暄。
遇到李暄,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他都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
苏幸川指着面前的一栋高层楼房,“我住在十五楼,右边那个就是我家。”
李暄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李暄沉默地思考:他为什么不和他男朋友住在一起?因为不是长期伴侣吗?苏幸川不像会约.炮的人啊,还有,那个男的长得也不是很好看,还透着一股直男的气息,苏幸川现在喜欢这样的吗?那我呢?我怎么办?
想着想着,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苏幸川隔着棉服袖子握住他的手腕,把他往旁边拉了拉,“从这边上台阶。”
李暄手腕僵硬,苏幸川已经松开。
到苏幸川家门口时,苏幸川输入密码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他看了李暄一眼。
李暄不明所以。
苏幸川低头输入六位密码,李暄一开始没有在意,等拉开门准备进去的时候才兀然顿住,这密码的顺序……怎么有点眼熟?
一时也想不清楚。
但他已经没心思想了。
因为他看到苏幸川的鞋柜旁边摆着两双拖鞋,两双男士拖鞋。
两双、男士、拖鞋。
苏幸川见李暄停在门口不进来,刚要询问,才发现李暄盯着鞋柜旁边的灰色拖鞋看。
他心里暗叹不妙,但面上还强装冷静。
这拖鞋是谢良穿的。
谢良上个月因为家里水管出问题,需要拆掉木地板重新安装,搞得卧室都睡不了,就在苏幸川家借住了五天。这双客人拖鞋被他一连穿了好几天,他刚离开没多久,苏幸川的身体就出了问题,连着几天往医院跑,还没来得及收拾家里,拖鞋也就一直摆在那里。
现在这双灰色拖鞋静静地躺在鞋柜旁。
和苏幸川正穿着的深蓝色拖鞋是同款。
“我朋友在我这里住了几天。”苏幸川还是忍不住解释,“普通朋友,这是客人拖鞋。”
李暄显然不相信。
他不愿意穿这双。
他没说,但苏幸川看得出来。
李暄不肯用别人用过的,苏幸川了解他的习惯,娇气包就娇气在这些地方。
苏幸川只好从鞋柜里翻出一双没拆封的酒店一次性拖鞋,递给李暄,李暄才穿。
苏幸川关上门,走到客厅开灯。
李暄回头盯着那双灰色拖鞋,想了想还是走过去,猛踩了两脚,再踢到一边。
苏幸川没注意到他的小举动,自顾自地说:“今年三月份才装修好。”
李暄走到客厅。
房子大概一百二十平,装修风格是最常见的现代简约,布置打理得也很整洁干净。苏幸川虽然没有洁癖,但一向动手勤快。以前谈恋爱时也是李暄在前面丢,他在后面捡。
李暄不动声色地巡视了一圈,除了门口那双拖鞋,好像也没有其他明显的同居迹象。
看来不是长期伴侣,他想。
是松了口气。
但是好像,更不开心了。
苏幸川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边,“医生,因为你的话,我这几天都没怎么敢喝水。”
李暄回忆了一下。
想起来了,他让苏幸川憋着不上厕所。
“……”
苏幸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杯口抵在嘴边,笑着问:“我现在能喝吗?”
李暄扭头不理他,半天又慢吞吞地冒出一句,“要多喝水,也可以多吃一点梨、香蕉。”
“好,这几天没刚开始那么疼了,还是得谢谢李医生医术高超,而且不计前嫌。”
苏幸川坐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他说得客气,好像他们只是最普通的医患关系。李暄觉得喉咙干哑,伸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我知道你研究生是在国外读的,听你室友说的,好像是宾夕法尼亚大学,是吗?”
李暄没有说话。
“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你没有和以前的室友联系,他们也不知道你的近况,”苏幸川突然打开话匣子,说个不停:“对了,我和你的几个室友到现在还有联系,李崇远回了他老家重庆,叶飞在北京医科大读博,还有——”
“为什么和他们还有联系?”李暄打断他。
苏幸川可以和李暄的室友保持联系,却一次都没有联系过他。
苏幸川耸了下肩膀,“也没有必须要断交的理由,多个朋友多条路,没什么不好。”
苏幸川和李暄恋爱之后,才知道李暄和室友们的关系相处得不好,李暄性格古怪,自理能力又差,无法融入集体生活,他一度向辅导员申请办理走读,不想住在宿舍。
后来是苏幸川将他劝说下来,苏幸川带着奶茶和零食跟李暄到他的宿舍,一轮招呼打下来,就和李暄的室友们混成一片。苏幸川性格好,是个自来熟,他趁着李暄去卫生间,对几个室友说:“你们也知道,他就是一个小孩,以后我会照顾好他,也麻烦你们多包容。”
虽然李暄的室友们最后也没和李暄处成朋友,但大学生活的后两年,他们的关系明显缓和很多,不像从前剑拔弩张。
都是苏幸川的功劳。
苏幸川的朋友很多,在路边等车的时候都能和烤红薯的大爷聊上几分钟。
李暄喜欢苏幸川,不喜欢苏幸川的朋友。
他只想苏幸川围着他一个人转。
以前是,现在还是。
李暄闷闷地说:“朋友有必要那么多吗?”
“没必要,但是没有了小心眼爱吃醋的男朋友,我的朋友肯定是越交越多。”
这就戳到李暄的痛点了,他腾地一下站起来,脸色阴沉,抬腿就要走,一句话都不说。
苏幸川就坐在原处动也不动。
李暄的耳边一直盘旋着苏幸川那句“小心眼爱吃醋的男朋友”,这句触发了七年前的某段记忆,让他难过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刚走到玄关处,就被苏幸川抓了回来。
一阵天旋地转。
苏幸川握着李暄的胳膊,把他猛地扯到身前,压在墙上,“我说的有问题吗?某人谈恋爱的时候天天给我发警告,不准我和篮球队的人说话,不准我和发小聚餐,不准我和女生组队做课题……我有污蔑你吗?你在生什么气?”
李暄的眼圈很快就红了。
苏幸川嫉妒地想,徐正东也看过他这副样子吗?像只委屈巴巴的布偶猫。
“我觉得我做得够好了,”苏幸川抓起李暄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对你不好吗?无条件包容你的小脾气小任性,接纳你所有奇奇怪怪的举动,从认清自己心意的那天起,我做了一个男朋友能做的所有事,我敢说,我对得起我们这段感情,但我最后得到了什么?你一句解释都没有的分手?”
李暄的眼眶里迅速蓄起泪水。
“你哭什么?”苏幸川捧住李暄的脸,声声质问:“你有什么好哭的?我真是搞不懂,是你甩的我,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你不是也谈了吗?”李暄突然大声说。
苏幸川被他吼得一愣。
“分手之后你没有再找过我,现在又谈了新对象,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这简直是无赖思维。
被甩了的人还要主动求复合,一辈子守身如玉,才有质问的资格吗?
“我这是在和你算旧账!”苏幸川说。
肩膀被苏幸川狠狠抓着,李暄感觉到颈椎酸痛,他挣扎着要逃出去,可是苏幸川比他自己还了解他,几乎能准确猜到他下一个动作,然后轻而易举地拦截,将他重新按在墙上。
“我不要和你算这些,我要回家!”李暄大声说。
他用力推开苏幸川,可是苏幸川的怀抱如同铁铸,怎么也推不开。苏幸川死死箍着他,李暄越用力,他就越往李暄身上压,李暄想抬腿,又想起苏幸川刚做过手术,只能作罢。
苏幸川听到李暄小小的抽噎声。
李暄哭了?
他是最舍不得李暄哭的。
他只是想知道,当初为什么要分手,还有,一起规划的未来,李暄是否还记得……
刚要心软,忽然听到李暄的手机铃响。
李暄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拿出手机。
是徐正东。
李暄接通,徐正东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小暄,医院没什么事吧?”
李暄支支吾吾地说:“没什么事,来了一个很严重的急诊,我待会儿回去。”
他全程低着头说话,像是在和徐正东耳语,声音软软的,很好脾气的样子。
苏幸川瞬间理解了来龙去脉。
李暄上了徐正东的车,正好看到他,于是以“医院有急事”为理由下了车。
徐正东还以为李暄现在在医院。
苏幸川觉得荒谬。
他算什么?
这七年算什么?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亦或是残留的酒精上头,心底的火烧起来,苏幸川未加思索直接按住李暄的手,还没等李暄反应过来,捧住他的脸就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