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男科医院不小心挂了前男友的号—— by杳杳一言
杳杳一言  发于:2024年0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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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暄生日时给他同事分蛋糕的对象?
看着和当年的苏幸川差不多。
当初苏幸川不止一次给李暄的室友买咖啡,希望他们不要介意李暄的小公主性格,和睦相处,真的比李暄的家长还像个家长。
早知道最后就落得这样一个境地,当初就不该对他那么好,苏幸川在心里叹气。
“帅哥,六点吃完晚饭之后就不要进水进食了,待会儿李医生会过来的。”小护士交代。
“好。”苏幸川说。
苏幸川等了好久才等到李暄。
他一度以为李暄不来了,因为已经到了医生的下班时间。
一直到六点二十,李暄才来。
李暄还是穿着白大褂,拿着两张手术确认书给苏幸川签字,“看完之后签字。”
苏幸川看了看,也没多问,直接签了字。
两个人谁也没有先开口。
一旁的病人说要下楼散散步,妻子就把他扶起来,两个人慢吞吞地走出病房了。
两个人的年纪应该有四十多岁,行动和对话里都带着老夫老妻的默契。
苏幸川看着他们出门。
回头时却发现李暄也在看。
“李医生,”苏幸川喊他,表情吊儿郎当的,“问你个事呗。”
李暄没回应,就是默许的意思。
“你怎么来男科医院上班?”
“我应该去哪里上班?”
苏幸川没想到李暄会反问,无奈笑笑:“只是觉得挺不可思议,泌尿科,不像是你会选的科室,我以为你会去心血管内科之类的。”
“都一样。”李暄说。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在病历本上刷刷写了一行字。
“你变化很大。”苏幸川说。
李暄写字的手停了停。
“成熟了,像个大人。”
李暄抬起眼皮,这次他看向苏幸川的眼神没那么冷了。
苏幸川刚想说些什么,小护士突然走进来,“咦?李医生,你怎么还没下班?”
恰到好处的氛围被打破,苏幸川摸了摸鼻子,听见李暄疏离有礼的声音:“跟他沟通一下明天的手术细节,待会儿就下班,你今天要值班吗?”
“要呢,”小护士敲了敲门板,语气熟稔地对苏幸川说:“帅哥,夜里切记不要喝水。”
苏幸川说:“知道,谢谢。”
李暄重新望向苏幸川,眼神又冷了,嘴角抿成一条直线,飞快写完两行字就准备离开。
苏幸川喊住他:“你就这么走了?”
李暄疑惑:“还有什么事?”
“我——”苏幸川哑然,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不想独自过这一夜。
李暄竟然先开口,他停下来,问:“你男朋友怎么不在?”
苏幸川愣了一愣,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暄说的“男朋友”是谢良。
李暄果然误会了他和谢良的关系。
他为什么会误会?不在意的人会误会吗?
以前李暄就是很小心眼的,他占有欲极强,平日里苏幸川和同学多说几句话,他就要生气。他还特别爱吃醋,明明原本像个小哑巴,半天憋不出一句话,一吃醋就阴阳怪气地学人家讲话,把苏幸川怼得哭笑不得。
苏幸川清楚地记得他吃醋时的语气。
就是像现在这样,表面不在意,实则没话找话。
“男朋友?哦——”他也演戏,拖长了尾调,“他还没下班呢,晚上过来。”
李暄转身就走。
苏幸川“哎”了两声,也没把李暄招回来。
他下意识地想:玩脱了,不好哄了。
下一秒又想:哄什么哄?都是前男友了,说不定人家已经有对象了,你哪有资格哄?
独自在病床上等待手术的一夜,对二十七岁的苏幸川来说不算什么。
就是有点想李暄。
脑子里全是以前的画面。
想到李暄躺在他身下任他欺负的时候,长结石的地方适时地疼了一下,提醒他,人在病床上,不要想少儿不宜的事。
想想就疼,这还得了?
真是对他七年未用的惩罚?
虽然李暄说过手术不影响能力,但苏幸川还是莫名有种恐慌感,他掀开被子多看了两眼,心中暗暗祈求:哥们,你可得争点气,别出岔子,久别都能重逢,万一……万一哪天破镜重圆了,你可别临阵缴枪!
他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睡到第二天的八点,查房的小护士声音吵醒了他。
他揉了一下眼角,准备起床。
小护士听到动静,在帘子外面提醒他:“帅哥,醒了就直接换病号服吧,不要穿内裤。”
苏幸川说:“好,你值班辛苦了。”
“我马上就下班。”小护士的声音洋溢着即将解放的快乐。
苏幸川刚换上病号服,谢良就匆匆进来。
“几点手术?我没来迟吧。”
“十点半。”苏幸川扣上最后一刻纽扣。
谢良坐下来,“正好,用陪你做手术这个借口,躲了这个月的例会。”
苏幸川笑了笑。
时间过得很快,十点左右的时候,另一位护士进来通知苏幸川做好准备,跟他确认禁水禁食的情况,然后就指引他去手术室。
他看到远远站着的李暄。
穿着一身外科手术服,看起来专业又可靠,真是长大了,苏幸川想。
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麻醉师和护士围在他周围,苏幸川只转头看向李暄。
李暄感受到他的目光,竟然走过来。
小暄,苏幸川在心里偷偷喊他。
以前恋爱的时候,苏幸川总开玩笑说,如果小暄不敢上手术台,他就当他第一个患者。
此刻也算是一语成谶。
麻醉剂逐渐起作用,下半身完全失去知觉,但意识还是清醒的。苏幸川看到李暄走到手术台边,护士和他核对手术器械。
护士不知道苏幸川和李暄的关系,还安慰他:“放轻松,像这样的小手术,我们小李医生这个月已经做了七八台了。”
苏幸川说:“我不担心,小李医生就算把我改造成机械怪人,我也毫无怨言。”
这话是当年他开玩笑时说的原话。
李暄听了之后,睫毛微颤,表情有些变化,苏幸川刚想说什么,头顶大灯突然锃亮,亮得他差点睁不开眼。
靠,真要开刀了。
苏幸川刚刚太入戏,此刻才猛地意识到手术台上不适合煽情,“等等——”
李暄冷冷瞥了他一眼。
他连忙求饶:“不是啊,我开玩笑的,小李医生,看在我以前对你……还不错的份上,一定要百分百发挥啊!”

手术持续不到两个小时就结束了。
李暄走出来的时候,谢良正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打电话,脸上挂着笑。
李暄摘了口罩,上下打量他。
看他一身和他并不相配的名牌西装,和手腕上的劳力士腕表,由内而外地展现着他的虚荣心和优越感,李暄嗤之以鼻。
谢良刚挂电话,余光瞥见穿着一身蓝绿色手术服的李暄站在门口,他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走上来:“医生,怎么样?”
李暄一句话都没说,略过他就走了。
“脾气好大啊。”谢良嘟囔了一句,转头看到苏幸川被人推出来。
护士说:“家属过来搭把手!”
“来了来了!”
不远处的李暄脚步猛停,脸色陡沉。
护士又说:“你是苏幸川的家属?麻烦两只手扶着那边,直接推回病房。”
家属,家属这个词,包含太多。
那个人是苏幸川的家属。
路过的医生问他:“李医生,累了吗?”
李暄摇摇头,独自回到办公室。
苏幸川一直睡到下午两点多才醒。
谢良探头过来:“醒了?”
“嗯。”苏幸川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喉咙还干哑着,他问:“我睡多久了?”
“也没多久,感觉怎么样?”
全身知觉在缓慢复苏,痛感一点点具象化,苏幸川习惯性地抬了一下腿,酸胀感瞬间汇聚到下半身,痛到苏幸川差点喊妈。
“靠——”
“这么疼?”
苏幸川倒吸一口凉气:“你说呢?”
谢良噗嗤一声笑出来。
苏幸川剜他,他就闭了嘴。
“对了,我本来以为你那个小男朋友是冰美人,结果是小辣椒啊,中午你出来的时候我迎上去跟他打招呼,他一句话没说,一扭头就走了,”谢良想了想,描述道:“那样子……和那个中晋的徐正东如出一辙。”
“他就那样,不爱搭理人。”
“我怎么着也算病人家属吧。”
病人家属?
“谁说你是病人家属?”
“护士啊,今天可是我和护士一起把你推回来的,当时你前男友还没走呢。”
“护士喊你病人家属的时候,他也在?”
“他刚走,不知道听没听见。”
这倒挑起了苏幸川的好奇心,苏幸川问:“你说他一看到你就扭头走了?”
“对啊,凶巴巴的。”
还是有点在意的吧,苏幸川想:只有在意才会有反常的举动,要是不在意,那他们不过是最普通的医患关系,有什么值得凶巴巴的?
在意就好,苏幸川心中窃喜。
李暄一直没出现,苏幸川躺到晚上才吃饭,点了一份营养餐,自己坐起来吃。
小护士问他:“苏先生,你一个人?”
“是啊。”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苏幸川笑了笑,“没有,我挺好的,多谢你关心,李医生……他在忙吗?”
小护士看了眼时间,“李医生应该下班了吧。”
“下班了啊。”苏幸川略有些失望。
也是,七点半,该下班了。
因为坐起来时拉扯到伤口,苏幸川痛得喊来护士给他打了一剂止痛针。药效发作之后他就躺在床上发呆,先是想工作上的事,想那个该死的中晋徐正东到底什么时候签合同,渐渐的,思绪蔓延,又开始想李暄。
想他俩的第一次见面。
其实苏幸川不觉得自己是天生的gay,他清晰地记得中学时代他是喜欢女生的,有女生给他送情书,他并不觉得抵触。在遇到李暄之前,苏幸川从来没考虑过取向问题。
苏幸川坚信,是李暄把他掰弯的。
第一次见面是在一条狭窄昏暗的巷子里。
那天傍晚,李暄被几个小混混围着,其中带头的那个揪着李暄的领子,狠声质问:“不长眼的东西,你撞到我们雷哥了,知不知道?”
苏幸川和社团的几个朋友聚餐回来,路过那条巷子,正好听到混混的声音。
“让你道个歉,你没长嘴吗?是不是要我扇你两巴掌,你才能开口说话?”
苏幸川停下脚步,微眯起眼,望进幽深的巷子。
那时候天已经黑了。
仲夏夜,空气燥热潮湿。
苏幸川拦下混混的拳头,把李暄扯到身后,混乱中他们打了一架,苏幸川学过跆拳道,本身就高大健硕,再加上聚餐时喝了点啤酒,三下五除二的,就救下了李暄。
混混们四散离去,苏幸川转身望向李暄。
昏暗巷子里,李暄的眸子很亮,脸只有巴掌大,下巴尖尖的。
苏幸川喘着气问:“没事吧?”
李暄不说话。
苏幸川伸出手在李暄面前晃了晃,“同学,没事吧?吓着了?”
李暄忽然把右手伸到苏幸川面前。
苏幸川一愣,低头望去。
看不清,他拿出手机照了照。
白皙的手背上有一道鲜红的血口子,看着很瘆人。
苏幸川举着手机往李暄身后照,看见墙边有一块碎玻璃,玻璃尖上沾着血。
应该是被混混推搡时划伤的。
李暄很自然地向他展示伤口,苏幸川也很自然地带着他去医院,在急诊挂号的时候,苏幸川才想起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暄拿出自己的身份证。
他还是不说话,就用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盯着苏幸川。
苏幸川心里一紧,他是哑巴?
好可怜,苏幸川想。
他领着李暄去处置室包扎,消毒时护士对李暄说:“会有点疼的,忍着点。”
李暄没有表现出害怕,却抬头望向苏幸川,苏幸川本来还在给室友发消息,余光瞥见李暄的眼神,一恍神,手机差点掉落指缝。
他指了指自己,“你要我?”
这话听着有歧义,苏幸川又问:“怕疼?要我怎么帮你?”
护士指导他:“抱着他的脑袋,遮住他眼睛,然后最好抓着他另一只手。”
“啊?”
苏幸川迷迷瞪瞪地走上来,李暄乖乖靠着他,把脸埋在他的小腹上。
苏幸川感觉大脑运作都变得迟缓。
李暄的头发很软,不是纯黑,灯光下看着偏棕黄色,软蓬蓬的,简直不像男生。
他呼吸时的热气钻进薄薄的T恤,喷洒在苏幸川的小腹上,苏幸川小腹一热,大脑彻底停止运作,他整个人都快蒸发了。
他甚至不敢握住李暄的另一个手。
幸好护士操作很迅速,“好了。”
苏幸川如蒙大赦。
他摸了一把后颈,全是汗。
李暄则是低头看着自己被裹得像小猪蹄一样的手发呆。
受伤的小哑巴,苏幸川于心不忍,特意蹲下来安慰他:“很快就好了。”
李暄把小猪蹄举到苏幸川面前。
苏幸川握拳和他轻轻碰了一下,“今天没被吓着吧。”
李暄摇头。
离开医院准备回学校时,苏幸川才惊讶地发现,李暄和他竟然是同一个学校的。
李暄是医学院二年级的学生,苏幸川学的是金融,今年也是大二。
实在太巧,苏幸川目送李暄进了宿舍楼。
本以为只是一场偶遇,结果第二天苏幸川就在篮球场遇到了李暄。
苏幸川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刚进了一个球,正好中场休息,他撩起球衣擦了下汗,一抬头就看到对面观众席上坐着的李暄。
李暄直勾勾地盯着他。
准确来讲,是他的腹肌。
“……”苏幸川走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李暄右手上的纱布渗着黄色的药水,左手拿着一瓶可乐,他把可乐递给苏幸川。
“你那个手——”
苏幸川话说到一半,旁边突然来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女生抛了一瓶矿泉水过来,还说:“幸川,今晚吃烧烤吗?”
“还有谁?”
“辉子,杭斌,还是后街的龙虾馆。”
“哦,知道了。”
苏幸川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就听见李暄冷冷地问:“她是你女朋友吗?”
苏幸川一口水呛在嗓子眼,他背过身去猛咳了几声,脸都涨红了,苏幸川抬高了声音:“你——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哑巴。”
“她是你女朋友吗?”李暄又一次问。
“不是啊。”
“那你为什么不喝我的水?”
苏幸川这才注意到,李暄的左手握着可乐,从苏幸川走过来到现在,一直举着。
苏幸川莫名生出几分愧疚,他立即接过可乐,“我以为你让我帮你拧瓶盖呢。”
他刚准备说谢谢,李暄已经走了。
他穿着白色的运动套装,身子显得很单薄,受伤的右手藏在袖口里。
苏幸川一直看着他,直到朋友过来撞他的肩膀,“看什么呢?”苏幸川回过神,上场前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李暄已经不见了。
很奇怪的小孩。
一直到现在,都很奇怪。
苏幸川想,不知道李暄现在的男朋友对李暄有没有耐心,会不会像他一样,觉得李暄的奇奇怪怪也是一种可爱。
可是,如果李暄遇到了很好的男朋友,那他和李暄的故事是不是也要彻底画上句号了?
苏幸川从梦中惊醒。
他还在医院。
四面白墙,住院部的环境相对安静,但走廊里还是偶尔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人在医院,总会胡思乱想。
最近频繁做梦,醒来时疲惫更甚,苏幸川抬手揉了揉眉心,余光忽然扫到熟悉的身影。
他一时竟不敢陡然望去,怕吓跑对方。
那人察觉到苏幸川醒了,身形微动,但没有走,苏幸川这才放下手。
李暄在床尾站着,不知站了多久。
“你怎么来了?”
李暄表现疏离,“看看你的术后情况。”
“疼。”苏幸川说。
苏幸川的本意不是撒娇,但说给前男友听,就有了点撒娇的意味。李暄沉默了几秒,说:“疼肯定是要疼两天的。”
这话在以前,应该是倒过来的。
应该是李暄说疼,他细声细语地哄,
想着想着,苏幸川忽然发现窗外的天都黑了,按理说李暄这时候应该已经下班了,他不禁问:“你怎么还不下班?”
“今天值班。”
“哦。”
两个人又相顾无言。
就在这时,李暄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出来接通,苏幸川隐约听见那端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不知对方说了什么,李暄回答:“嗯,我知道了,我今晚早点回去。”
语气这么好。
怎么当初对我就颐指气使?
苏幸川心里不爽,扭头看向窗外。
通话时间很短,李暄把手机放进白大褂的口袋,他告诉苏幸川:“明天早上九点左右,我来帮你取尿管。”
“哦。”
苏幸川故意拿起手机,给谢良打电话。
李暄转身就走。
走出病房时,经过的小护士看到李暄,疑惑地问:“李医生,今天不是王医生值班吗?”
李暄说:“我跟他换班了。”

这一夜苏幸川睡得极不安稳。
刀口疼得他根本闭不了眼,也动弹不得,只能时不时做个深呼吸,缓解疼痛。
他都做好准备睁眼到天亮了,结果隔壁床的大哥发现他的动静,热情地和他搭话:“刚做完手术这两天肯定是疼的,拔尿管更疼,这俩还不是最疼的,最疼的是你明天上厕所,那好家伙,跟尿刀片一样。”
苏幸川脸色惨白。
那酸爽简直难以想象。
“对了,小苏,你怎么就一个人啊?今早那个男的呢?怎么不来陪你?”
“他是我朋友,今晚有应酬来不了。”
“没对象啊?”
苏幸川笑笑,“没有。”
“长这么帅,怎么可能没对象?眼光高?”
苏幸川想到李暄,“还没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暂时不想谈。”
“这么深情啊,”大哥语重心长道:“该谈个对象了,不说远的,就说这个看病住院,有人陪着帮把手,总比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里强。”
苏幸川“嗯”了一声,没回答。
他倒是不缺帮把手的人,有钱请个护工也是小事,只是找个人填补心里的空缺,这事比登天还难,主要是忘不了那个人。
还是忘不了。
这一夜他睡睡醒醒,直到天亮。
恍惚间觉得夜里有人走到他的床边,俯身握住他的手,但是凌晨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只有隔壁床大哥的鼾声在房间里回旋。
大概又是做梦。
李暄早上九点过来给他拔尿管。
虽然曾经坦诚相见过无数次,昨天还做了个手术,但是当李暄掀开他被子,准备脱他裤子的时候,苏幸川还是忍不住咳了一声。
“那什么,等一下。”
李暄停下来。
“问你个事呗,就……”苏幸川欲言又止,看了看两边,小声发问:“你在男科医院工作,看了那么多男人,做了那么多台手术,会不会对那种事失去兴趣啊?”
“会,我对你没兴趣。”
“……”苏幸川自讨没趣。
李暄又要伸手,刚碰到下面,苏幸川下意识拦住,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等一下,你让我缓缓。”
苏幸川以前受过最重的伤是初中打篮球时把胳膊摔骨折了,那时候年纪小,一心想着回学校和朋友玩,对骨折也没什么感觉。
他还以为自己不怕疼呢。
他都忘了自己还握着李暄的手腕,指腹不断摩挲,难掩慌张:“给我再缓半分钟。”
李暄忽然说:“苏幸川,你这些年想过我吗?”
苏幸川脑袋一空,“什么?”
李暄站在床边,他微微俯身,苏幸川清晰地看见他的侧脸,他挺翘的鼻梁。
他刚刚说了什么?
久别重逢在这一刻才有了实感,原来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原来李暄不是看客。
还没想完,下半身传来一瞬剧痛。
李暄已经拔了他的尿管。
眼疾手快,毫不拖泥带水。
一挤,一抽。
苏幸川痛到直接叫出声,额头冒出冷汗。
“好了,继续躺着。”李暄说。
“………”
苏幸川忍不住喊住他,“李暄,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都直呼其名,不想再装。
李暄停下脚步,“让你分心而已。”
苏幸川最讨厌李暄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不管不顾地问:“那你想不想知道,分开的这些年,我到底有没有想过你?”
李暄身形微晃,看起来不如前一秒冷静。
小护士突然跑进来,“抱歉,苏先生,九点要来给您拔尿管的,我给忙忘了,哎?李医生,您怎么亲自来——”
小护士呆立在床边,李暄脸色依旧漠然,他说:“顺手的事,你去忙吧。”
“啊……哦……”小护士愣愣地望着李暄。
隔壁床的大哥也回来了,房间里突然变得杂乱,袒露心声的苗头刚刚冒出来就被斩断。
李暄在苏幸川的床尾处停留了几秒。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
小护士想活络气氛,笑着说:“苏先生,您下午就可以办理出院了。”
苏幸川弯了弯嘴角,却高兴不起来。
苏幸川还没从李暄手起刀落带来的疼痛中缓过来,新的挑战已经来临。
两个小时后,他站在病房的卫生间里。
体会到了什么叫尿刀片。
他终于懂了,大哥一点都没夸张。
这和凌迟有什么区别?
苏幸川踉跄地扶住墙,疼得倒吸凉气,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痛中更有痛中痛。
几分钟后。
苏幸川找到李暄的办公室,他一个人坐在里面整理病历,苏幸川敲门走进去。
李暄见到他,愣怔了片刻。
还没等李暄问,苏幸川开门见山:“我尿血了。”
“正常。”李暄低头写字。
“我——”苏幸川走到李暄面前,无理取闹:“我怀疑你公报私仇,给我弄坏了。”
“你可以投诉我。”
“李暄,你能好好跟我说话吗?”
“我在好好说话。”
以前李暄才不会这样回答,他阴阳怪气拈酸吃醋的时候,苏幸川问“你能好好说话吗”,他只会扑过来,一口咬住苏幸川的脖颈,那时候他最常说的是“我要把你咬死,然后殉情”。
苏幸川一直觉得李暄不正常,但又喜欢他,现在的李暄变得正常了,苏幸川竟然觉得陌生,他还是喜欢以前那个娇纵的小疯子。
李暄拿起旁边的杯子,刚要喝,就被苏幸川冲上来拦住,“你心脏不好喝什么咖啡?”
李暄微微僵住。
李暄是早产,从小心脏就不好,早博、心律不齐、缺铁性贫血……苏幸川记得比他自己还清楚,什么东西不能吃,什么东西要多吃,都是苏幸川帮他记着。要不然苏幸川也不会说,自己当初谈恋爱和养孩子一样。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苏幸川突然看见李暄眼底乌青,“昨晚没睡好?”
李暄放下杯子,转过头。
他不想回答。
气氛逐渐变得尴尬,苏幸川悻悻地收回手,他试探过了头,显然李暄并不买账。
苏幸川想不通,明明当年是李暄负心寡义地和他分了手,怎么时隔七年再度相逢,还是他哄着李暄?这是他的命?
“我待会儿去办出院。”苏幸川闷闷地说。
护士交代了,今天下午出院的,要在上午十一点半之前把出院手续办理好。
“嗯。”
“要不要开点消炎药之类的?”
“嗯。”李暄帮苏幸川开单子,“一个星期之后过来,把里面的留置管取掉。”
“还要拔一次?”苏幸川整个人都蔫了。
李暄平静点头。
“我什么时候来复诊?”
“四周后。”
“还挂你的号吗?”
“嗯。”
苏幸川也不知道还能问什么,不尴不尬地站着,然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李暄始终没有主动说话。
苏幸川只能离开。
他带着一沓单据去办出院,手续很快,前前后后加起来不到半小时。
谢良给他发消息:[要我去接你吗?]
苏幸川:[不用,我开车来的。]
谢良:[你前男友怎么样?]
苏幸川:[他巴不得我赶紧走。]
谢良:[这么惨,换一个吧,兄弟,莫愁前路无知己,柳暗花明又一村。]
苏幸川:[……]
又一村?苏幸川想:这村还没过呢。
离出院还有两个小时,苏幸川已经有点坐不住了,他起身收拾东西,隔壁大哥明天也要出院,他的妻子正在剥橘子,还递了半瓣给苏幸川。苏幸川笑着摆手,无奈道:“谢谢姐,我现在可不敢吃水果。”
大哥笑得咯咯响,“把这两天熬过去就好了。”
苏幸川抬头看了眼病房里的钟。
还剩最后一个小时,苏幸川接到上司的电话,让他后天陪同去中晋集团。
“好,我知道了。”
接完工作电话,疲惫感瞬间袭来。
这几天在医院里看着李暄,恍然以为回到学生时代,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但成年人的世界从来不只有情爱,更多的是工作。
如果李暄并不理会他的示好,执意要和他当陌生人,苏幸川也没必要死缠烂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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