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给顾兰时说了一门亲事,正是本村人林晋鹏,模样俊朗身材高大,眼瞅着就要定下来。
顾兰时却做了一个梦,梦见林晋鹏同别人有染,一连十几天都是这个梦,他半信半疑,偷偷摸摸跟在林晋鹏身后去了后山,不想果真撞破奸情。
顾兰时哭得震天动地,带着家里人往山上跑时才反应过来,若那两人跑了,谁能信他,心中又急又气。
好在老天保佑,赶到时那对奸夫也不知怎么回事,找不到衣裳,正在山林里狼狈躲窜。
小河村闹了一阵鸡飞狗跳,连隔壁村都来看热闹,最终以林家灰溜溜举家搬迁,投奔了远房亲戚方才作罢。
裴厌是村里出名的天煞孤星,命又穷又硬,还凶的不行,几次打架后少有人敢惹,都说跟他沾上绝对没有好事。
顾兰时到河边洗衣裳,一抬眼就瞅见不远处裴厌在洗一盆拆了的布块,那布料颜色越看越熟悉。
直到看见角落绣的竹纹时他恍然大悟,这不正是林晋鹏的,怪不得那两人没穿衣裳,原来落在裴厌手里。
亲事三番两次不顺,顾兰时没想到自己最后会和裴厌成亲,两人一个天煞孤星一个霉运缠身,穷苦日子竟也慢慢过好了,不缺粮不缺肉,生的娃娃也白白胖胖。
本文阅读指南:
1、生子,雷者勿入
2、琐碎日常的种田文,慢热型
3、主角不是完美人设,介意勿入
4、想到再补充
内容标签: 生子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田园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兰时,裴厌 ┃ 配角:小河村村民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慢慢悠悠小日子
立意:生活总有希望
VIP强推奖章
顾兰时几次三番亲事不顺利,最后和村里出名的天煞孤星裴厌成了亲,裴厌又穷又凶,村里人都说他过去了肯定要挨打,然而成亲后两人渐渐磨合,日子也越过越好,从开始的穷苦困顿到大宅子大院子,鸡鸭成群,良田数十亩,两人养猪种地日子越过越好,心也紧紧靠在一起,生活充满希望。
本文语言流畅朴实,风格轻松,描写了两个主角脚踏实地勤勤恳恳干活的农家小日子,种地又苦又累,但心里踏实,靠着自己双手一点点将日子过好,流言蜚语和磨难终会过去,从前种种苦难被治愈,人间烟火不过一茶一饭,平淡而温馨的日常最让人心安。
夜深了,漫天星辰闪烁,万籁俱寂,唯有犬吠声不时响起,透过夜幕像是隔了一层棉花,隐隐约约传进熟睡的人耳中。
伴随着狗叫声,顾兰时在恍惚中睁开眼,似梦非梦,浑身轻飘飘的,直到看见前面那个不甚熟悉的人。
他想喊住对方,可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发出一点声音,急得团团转,见林晋鹏往院子外面走,他想也不想跟上去。
这一跟就掉进了深渊,梦里他连说话都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晋鹏同别人偷情,发达之后得了势更是过分,直接当没有他这个人,招蜂引蝶纳妾不断。
顾兰时气得指着林晋鹏鼻子骂,嗓子里像是堵了什么,一个字都说不出,他实在恨极,看着那张面目可憎的脸,憋屈到一口牙恨不得咬碎,张牙舞爪就同男人打了起来。
一脚踹空惊醒,顾兰时浑身是汗,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咬着被子角,因睡觉不老实,肚子和腿都露在外面。
他们这儿离山近又有河,夜里偏冷些。还未彻底清醒,就有一阵风从半开的窗子外吹进来。
一身汗骤然变冷,他连忙裹好被子,翻个身闭上眼睛,想起在梦里不能说话的憋屈,心道原来是个哑巴梦。
听见睡在里面的竹哥儿口中嘟囔呓语,怕是也做了梦。
身上冷汗未干,顾兰时打了个哆嗦,再次睡着前他迷迷糊糊想,怎么又是这个梦,真不吉利。
前两天下过雨,山里一些洼地的积水还没干,树叶草枝跟湿泥一起沾在鞋底,走着走着脚下就沉了些。
顾兰时背着竹筐,脚下挑高处走,不然会踩湿鞋子。
山林里最不缺的就是树,高大挺拔,树冠如巨伞遮盖在头顶,一进山,连光线似乎都变得青碧,没有山下亮堂。
“竹哥儿,别乱跑,就在这里。”他转身朝后面喊。
弯腰用树枝拨开一丛草的顾兰竹头也不抬,闻言喊道:“知道了。”
顾兰时这才继续往前,爬过小山坡往右边一拐,没走多远就到了山崖边上,一出林子,太阳照下来,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长了些刺刺树,树上发出来的嫩芽没被摘走,还有许多,他连忙走近,踮着脚一一将嫩芽掰下来。
刺刺树浑身光秃秃的,浑身长木刺,只有顶端那一截长出些胞芽。竹哥儿才十岁,个头矮,够不到这些刺芽,树上又全是尖刺,扎一下够受的,就让他在林子里找菌子和野蒿。
绿色的刺芽最大不过他拇指那么长,圆鼓鼓一朵,嫩生生的,水分又足,掰的时候“叭”一声响,那叫一个好听。
这个时节的刺芽最好吃,焯过水之后无论和肉还是鸡蛋炒都特别香,出来之前他娘说了,今天要是有刺芽,就拿肉炒了给他们吃。
顾兰时避开尖刺,手下轻又稳,叭嗒叭嗒声不断,将十几株刺刺树都搜刮了一遍,看着满满小半筐刺芽,这才心满意足背好筐子,转身朝回路走。
看见弟弟还在林子里找,他喊道:“竹哥儿,有没有?”
顾兰竹直起腰,扬起手上一条草枝,笑道:“兰时哥哥,看,我在草窝里找到山莓果了。”
枝条上五六颗红色山莓,个头都不小,看着就甜津津的。
顾兰时也笑了,说:“今天运气好,别人没来过,刺芽都是咱们的了。”
“菌子只找到两朵,再没了,野蒿倒是不少。”竹哥儿说着,从怀里取出手帕,把山莓一颗颗摘下,放进帕子里包好,等回家后洗了分着吃。
“嗯,没有算了,挖些野蒿回去就行。”顾兰时答应一声,因脚下有些沉重,他扶着一棵树站好,用树枝刮掉鞋底污泥。
林子里野蒿很多,两人挑着嫩的挖了不少,将顾兰时背上竹筐塞满,回去路上又看见一片马齿菜,太老的没要,又把竹哥儿的筐子塞满了,他年纪小,背的小竹筐,塞满不会太沉。
往山下走,渐渐有了踩出来的弯曲小土路。
树木变得稀疏起来,顾兰时边走边抬头看天,此时不到晌午,厚云遮住太阳,显得天色不怎么好,西南边看起来阴沉沉的,看风势,像是要往他们这里来。
初夏就是这样,变化多端,再者山里的天本就阴晴不定,离村子还有一段路,他转头催促一旁用树枝拨开草丛的竹哥儿:“快走,仔细一会儿雨来了。”
竹哥儿还想找菌子,一听这话扔掉树枝,连忙跟上了。
前山较低些,但山势起伏,脚下大坡小坡不断,顾兰时将竹筐绳子往肩上挪了挪,等出了林子,下了前面那个山坡,就是一大片开阔地,平原平地,远比山路好走。
站在山坡顶上,能看见不远处的小河村,风吹得树叶沙沙响,两人还没下去就被喊住。
一听声音顾兰时就知道是谁,待他俩转头,挑了一担柴的林晋鹏正快步走来。
“兰时。”林晋鹏腰间别着斧子,腿长个子高,因念过几年书,瞧着斯斯文文的,五官端正俊朗,相貌无疑是不差的。
“我还以为看错了,果真是你们。”他一双桃花眼含笑,还没到近前,眼睛就在顾兰时身上打量,从头到脚审视一番,流露出某种满意的神色。
顾兰时脸颊红红,眼睛亮了一瞬,亲事还没定下,不过家里人对林晋鹏都是中意的,包括他自己。
谁不想找个好看的汉子一起过日子,光是那张脸,每天看着也舒心。
竹哥儿没说话,在旁边捂着嘴悄悄笑了下。
“砍柴去了?”顾兰时没话也找了话问。
“嗯。”林晋鹏点头,他从腰间摘下小布兜,再抬眼就笑起来,将布兜递给顾兰时,说:“地泡儿,砍柴时找到的,你拿去,和竹哥儿回家吃。”
地泡儿,竹哥儿眼睛也亮了,这东西难找,平时都和树藤一起藏在土里,因只是野果子,除了解馋没法儿饱腹,大人忙着干活,很少有工夫带他们进山挖。
顾兰时挺高兴的,但碍于双儿和汉子之间的避嫌,加之爹娘教养,一时不知道要不要接。
他家在小河村算日子好的,从小不缺吃穿,他爹娘又常在几个孩子耳边提点,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不许在外跟别人讨东西吃,不然回去要挨打,便有些犹豫。
见状,林晋鹏将手又往前伸了伸,还没说话,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响动,转头一看,是同样挑了一担柴的林东,正是他本家堂叔,远远便喊了一声:“东叔。”
“我说呢,瞧见眼熟,原是晋鹏小子。”林东年纪大了,有些驼背,腰里别着烟袋锅子,落在后面几步的是他女人田桂芳。
“婶子也进山了。”林晋鹏笑着问话。
田桂芳胖胖的,胳膊上挎了个野菜篮子,走得哼哧哼哧直喘气,见他几个在前面,胖脸一笑眼睛就挤在一起,说:“兰哥儿,晋鹏啊,这是给什么呢?”
都是一个村子的,顾兰时再不好意思也开口道:“叔,婶子。”
竹哥儿跟着他一起喊,嘴都挺乖。
“几个果子,给兰哥儿拿回去吃。”林晋鹏坦然大方。
山里的野果子不怎么值钱,常上山的话就能找到,田桂芬心思正在另一处,没有细问这些,只看着顾兰时打趣:“兰哥儿,给你你就拿着,左右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再说了,以后咱们可是一家人。”
她说到最后自己先笑起来,让顾兰时越发不好意思。
闻言,林晋鹏脸上笑意满满,要不是顾兰时长得好看,他也不会让家里去提亲,眼前的双儿肤白眼亮,细腰长腿,眉心一道红痕如花钿,颜色又鲜亮,显然是好生养的,因这会儿害羞,脸颊红霞似胭脂,性子乖巧,一看就好拿捏,别的不说,放在家里起码养眼,对外也能拿得出手。
不过几句话的工夫,一阵疾风在林子里打起旋,飞尘扬起,林东看一眼天色说:“快走吧,天要变了。”
林晋鹏趁势上前一步,直接将布兜塞进顾兰时手里,手指不可避免互相蹭到一点,他面上正经,只催促道:“快回家去,万一淋了雨。”
顾兰时抓着小布袋,在田桂芬挤眉弄眼的表情中,讷讷嗯了一声,就拉着竹哥儿往坡下走,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双儿,脸皮薄些,听见后头田桂芬的笑声,羞的面红耳赤。
他脚步匆匆,竹哥儿腿没那么长,被拽着脚下一个踉跄,忙喊道:“兰时哥哥,慢点,我跟不上了。”
顾兰时放开竹哥儿,握紧了另一只手的小布兜,羞窘的同时又有点欢喜,见弟弟脸蛋皱巴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他弯了弯眼睛,说:“回去了洗地泡儿给你吃。”
竹哥儿立马就不委屈了,加快脚步说道:“那好,我得多吃点。”
“行。”顾兰时揉揉他脑袋。
走了没几步路雨点就打下来,雨势还不大,村里不少人都往家跑,他俩也不例外,幸好他们家是村后几户,跑过四扇院门就到了。
家里院门开了半扇,顾兰时在前竹哥儿在后,两人一溜烟从前院跑进堂屋,他娘正坐在堂屋纺麻线。
苗秋莲右手摇纺线车,左手抻着搓好的麻线条往外拉,纺线车的轮子轱辘辘转动,她看一眼外面,眼神又落在纺线车上,随着轮子转,左胳膊抬起来往上拉,在空中一顿又往后抻,如此循环往复。
她开口:“下雨了?你爹和狗儿还没回来。”
“我爹不是上地里去了,狗儿打猪草,估摸着就回来了。”顾兰时卸下竹筐,直起身时手里还攥着那个小布兜。
竹哥儿放筐子的时候很小心,他怀里还有几颗山莓果,生怕挤坏。
“刺芽找到了?”苗秋莲问道,视线依旧没离纺线车,两手都忙碌。
“找到了,运气好,摘了不少呢,够吃两顿的。”顾兰时笑着说,他蹲下把小布兜放在地上,先将竹筐里的野蒿一把把拿出来,刺芽在最底下。
“成,肉娘都切好了,等会儿你先去焯水。”苗秋莲说完,又道:“回头让你爹上镇子买些好棉花,纺了织布,你也跟着我织,等织好做两身新衣裳。”
说着,她右手不再转摇柄,说:“这两身要是能留,就给你当嫁妆,过了门再穿,我上次在布庄看了,好点的红布贵是贵,不过颜色亮,比自己染的好看。”
她咂摸一下,随后心里有了定数,看着顾兰时说道:“到时候给你买一匹红布,成亲就一回,怎么也得穿好点。”
“娘,还早呢。”顾兰时脸颊热意未消,低声说了句。
“不早了,就这两年,不趁早把衣裳做好,等到了跟前,有你慌的,到时做不出来我看你穿什么。”苗秋莲直摇头,说:“你啊,年纪小不知事,哪里知道下数。”
“行,我知道了娘,这就做。”顾兰时赶在她絮叨之前连忙答应。
“怎么,不爱听娘说话?”苗秋莲笑瞪他一眼。
“没有娘,我这不是听进去了吗。”顾兰时笑着岔开话,对竹哥儿说:“把这些洗了。”
竹哥儿刚把马齿菜掏完,接过小布兜就喜笑颜开:“好。”
他顺手拿上放在凳子上的手帕,起身到灶房去了。
苗秋莲看见那个小布兜不是他们家的,问道:“哪儿来的?”
顾兰时有点怯,毕竟家里不让吃别人东西,照实开口:“他给的,就是几个地泡儿,没别的。”
亲事还没定,称呼上有些不好拿捏,不过苗秋莲一听就明白了,她神色有所缓和。
好事快成时,汉子送双儿一些不打紧的东西也没什么,有时殷勤点才好,起码这个汉子不吝啬,有这份心在。
没有挨骂,顾兰时放下心,拿了大竹匾过来,笑眯眯收拾起野菜。
“娘,野蒿多,又嫩,下午咱们蒸着吃。”他边说边从菜里挑野草和树枝叶。
“行,想吃就吃。”苗秋莲又开始纺线,等竹哥儿端着碗从灶房跑进来,先往她嘴里塞了个山莓果。
顾兰竹是家里幺儿,又是个白白净净的双儿,苗秋莲嘴上不说,打心底是更疼小儿子的,这会儿吃了个山莓,甜的眼睛都眯起来,直夸他们竹哥儿最乖。
顾兰时哪里不知爹娘最疼竹哥儿,有时跟着家里去集市,他想吃个酥油饼子,他娘要么说钱不够要么说下回再买,而竹哥儿只要说想吃,怎么都给买一个。
他以前年纪小,根本没察觉到爹娘偏心,又天生心大,万事不往心里去,总是一副笑颜,该吃吃该睡睡,总归家里不会少他一口吃的,饿不了肚子。
这两年长大了,想吃酥油饼就偷偷跟竹哥儿说,让竹哥儿去要,不用挨骂还能吃到酥油饼,岂不美哉。
“兰时哥哥,给。”竹哥儿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嘴里噙着山莓将碗递过来。
碗里除了四颗山莓,就是稍大点的紫色地泡儿,地泡儿比杏子小一圈,紫中带黑,一看就熟透了。
地泡儿剥掉外皮,里面果肉也是紫色的,和山莓酸酸甜甜的味道不同,甜味更重,连核儿也是甜的,平时很少有糖水喝,地泡儿肉吃完,核儿含在嘴里能咂一天甜味。
顾兰时没吃山莓,自己剥了个地泡儿甜滋滋塞进嘴里,说:“山莓给你狗儿哥留两个,我就不吃了。”
“嗯。”竹哥儿点头,他小心咬破嘴里的山莓,嗦着酸酸甜甜的滋味十分高兴。
两人一起拾掇野菜,野蒿和刺芽今天要吃,马齿菜河边和山里都很多,想吃新鲜的随时出去挖就行。
他俩把今天带回来的马齿菜弄干净,平铺在大竹匾里,等过两天太阳好了,焯过水晒成菜干,留着冬天吃。
正忙碌,外面雨势就大了。
听着雨点噼啪作响,苗秋莲探头看着雨幕说:“你爹真是的,这么大的雨还不回来,狗儿也不知跑哪里去了,回头淋成落汤鸡有他俩受的。”
“娘,地里远,我爹说不定在谁家避雨,狗儿机灵,指不定在哪里躲着,还能淋到他?”顾兰时说道:“灶房还有昨天切的老姜片,炒菜没用完,要真淋了雨,等下给我爹和狗儿煮姜汤喝。”
“也是。”苗秋莲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起身,摘了墙上斗笠,戴好去院门口张望。
顾兰时把竹匾放在木架上,朝外面喊:“娘,雨这么大,你还是回来,一会儿衣裳都湿了。”
“知道知道。”苗秋莲朝村外看,雨幕下,有道身影奔跑,身形极为熟悉,她连忙喊:“狗儿!”
“娘,是我,快回去。”顾兰瑜到底是个小子,今年才十三岁,正是生龙活虎的时候,背着一筐猪草也跑得飞快,头上同样戴了个斗笠。
顾兰时刚抱起择好的野蒿和刺芽往灶房走,就看见外头他娘和弟弟跑进来。
“淋湿了?”他问道。
“里头没湿。”顾兰瑜利索地放下竹筐和斗笠,又把外衫脱了,笑道:“打猪草遇到大哥,他背着斗笠,他那边近,原说让我过去躲雨,我懒怠进去,他就把斗笠给我了。”
苗秋莲将他脱下的湿衣服放进木盆,说道:“你也是,进去躲躲雨怕什么,你大哥能吃了你?”
“这不是不知道雨啥时候停,云这么厚,早点回来好喂猪。”顾兰瑜接过竹哥儿递来的布巾擦了擦头发和脸。
他们大哥二哥都已经娶妻生子,早两年分家出去了,不然人太多,家里实在是挤。
“碗里有山莓和地泡儿,我去煮姜汤,等下你喝一碗。”顾兰时一手抱野茶,一手将斗笠扣在头上,灶房和堂屋之间没有屋檐,他可不想淋雨。
他刚进灶房,院门外边有个高瘦人影走过。
那人只戴着斗笠,身上淋雨也没跑,看上去莫名沉默冷肃,雨越大了,天更黑,衬得他浑身像是罩了层化不开的黑云。
“呀,这么高!”竹哥儿看见已经走过去的身影,忍不住惊讶。他家院门不是富户那种高门楼,在村里也算敞亮,而走过去的那人像是和院门一样高,要是搁别人家,非得弯腰才能进。
苗秋莲没看全,眼角只捉到一点余影。
狗儿捏了颗山莓吃,满不在乎道:“那是裴厌,就裴家回来那个,你不常见他,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和竹哥儿说这个做什么。”苗秋莲不喜道。
她顿了顿,到底没忍住说了两句闲话,看着竹哥儿开口:“你不知道,四年前他走时,才十四岁,比你狗儿哥大一岁的模样,你那会儿小,就六岁,当然记不住人。”
她压低声音,说:“那裴家人也真是狠心,去年裴厌回来,硬是不让进门,再怎么,当年裴厌一个半大小子,替他大哥服了兵役,家里减了田税丁税,不是没得好处,愣是一点好都不记。”
“十四岁,才多大,命也不好,头一年去,北边就开了仗,打起仗来可不管他多大年纪,就是死人场也得上去,也不知怎么活下来的。”苗秋莲絮叨一阵,又看一眼没心没肺吃地泡儿的顾兰瑜,直摇头叹气。
“得亏朝廷打赢了,又打得快,这两年没见起大事,抓兵丁也没到咱们这里来,不然,就算咱们家用钱抵了兵役,也不好办呢。”她说完赶紧呸呸两声,这话多少有些不吉利。
“那他怎么长得这么高。”竹哥儿还小,对什么兵役打仗懵懂无知。
“我也说呢,四年前走得时候就比你狗儿哥现在高半头一头的,去年回来我就远远瞅了一眼,好像也没这么高,说不准是又长个儿了。”苗秋莲又坐下纺线,说:“才十八岁,长个子不是稀罕事,就是可惜。”
顾兰瑜又吃了一颗山莓,问道:“娘,可惜什么?”
苗秋莲瞪他一眼,随后才低声说:“可惜他老子娘心狠,连名字都不好好起,你就说,‘厌’这个字,正经人谁给自己孩子用,还有,你知道村里人说他是个克星,这话怎么来的不?”
狗儿还算上道,学着她压低声音:“他爹娘给造的?”
“可不是,早几年,他还没去兵营的时候,他娘对我和你几个婶子这么说过,天煞孤星,就是从他娘嘴里出来的,我活了这么大,没见过这种娘,还咒自己儿子死,世上真是啥人都有。”
苗秋莲说完,叮嘱他俩道:“你俩记着,在外头可不敢乱说,和裴家几个小辈少来往,省得惹一身骚,裴厌也少看,别往人家跟前凑。”
“我知道,让我去我还不去呢。”顾兰瑜说完,屈指敲一下竹哥儿脑门,吓唬他道:“娘说的话你得老实记着,万一惹了裴厌,别说你这小胳膊小腿,就是你哥我去了,也招不住人家一顿打。”
“去你的。”苗秋莲被他气笑,这混小子,就知道吓唬弟弟。
竹哥儿捂着脑门,一听他俩都要挨打,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连声说他记住了,这时顾兰时在灶房里喊他过去烧火,从碗里拿了个地泡儿就溜了。
灶房里,顾兰时已经生了火,他要洗菜腾不开手添柴,就喊了竹哥儿帮忙。
雨水从窗外飘进来,落在案台上,他关上窗说:“火烧旺,姜片我都放进去了,煮开了给你狗儿哥赶紧喝一碗。”
“知道了。”竹哥儿往灶底添好柴火,坐在灶前砸吧嘴里的果肉,说:“兰时哥哥,我刚才看见裴厌了,从咱家门前过,长得那么高。”
“裴厌?”顾兰时舀了两瓢水洗刺芽,想了一下才道:“就裴家去年回来那个?”
他平时不大和汉子说话,裴厌又有三年多不在村里,所以不是很熟。
“可不,除了他还能是谁。”竹哥儿藏不住话,悄悄开口:“兰时哥哥,我跟你说,你千万别在外头说,不然咱俩都得挨打。”
顾兰时一下子乐了,逗他说:“那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样。”
乡下人每天睁开眼就想着怎么挣钱糊口,一年到头都忙碌,没几个有闲心玩耍找乐子的,聚在一起除了说闲话也没别的,村子又不像镇上那么大,爱挂在嘴边的,无非就是哪家长哪家短。
小孩经常听大人说这些,难免也会说道说道,顾兰竹年纪小,见到那么高的人觉得惊奇,忍不住捡着自己听懂的部分说了。
顾兰时把洗好的刺芽放到竹匾上沥水,听他念叨完只觉好笑,说:“你好好的又不招惹人家,人家干嘛打你,别听你狗儿哥乱说,吓唬你呢。”
“我知道。”顾兰竹仰起脸看他,说:“可上回赵家人不就被打了?”
狗儿提起打架倒不是乱讲,裴厌在村里如今算出名了,去年夏天,为打水浇地的事,把赵家人无论男女都打得鼻青脸肿,活似一家子猪头。
顾兰时又把野蒿放进盆里淘洗,说道:“那是赵家兄弟欺负人在先,井又不是他们家的,他俩倒好,堵在井前不让人家取水,天那么热,咱们家的地好点,离河边近,就这样爹娘不也急着浇地,不然庄稼旱死咱们吃啥,裴厌肯定也急,不打他俩打谁。”
小河村依山傍水,和其他几个村子占据山脚下一片平原阔地,人丁一代代繁衍,开垦的庄稼地也越来越多,而不是所有田地都离河边近。
早二十几年前,他们村有老人牵头筹钱,在离河流远的地方分别打了两口水井,如此提水浇地就不必跑太远,村里人有离河远的,也能去打井水吃用,当时小河村每户都出了钱,这么多年以来,只要是他们村的,人人都能去取水。
不过取水是没拘束,但搁不住有欺负人的,家里太穷,或是没几个兄弟人丁的,多少都会被欺负,人家兄弟多,堵着水井就是不让取,被欺负的也没办法,只能走远路去河边。
顾兰时已经十五了,有些弯弯绕还是懂的,他捞出来洗好的野蒿甩了甩水,放到另一个竹匾上,说:“赵家兄弟俩又不是什么好人,之前不就老欺负梅哥儿他们家,他们欺负人惯了,连家里媳妇夫郎也爱欺负人,见裴厌只有一个人,坏心眼就上来了,这下好,踢到个硬石头,人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长那么高又不是白长。”
说是这么说,他俩当时没在井边,自然没看到裴厌和赵家人打架的场面,家里也都忙着在地里浇水,只能听别人说,还以为是寻常汉子打架那般阵仗。
“开了。”竹哥儿说道。
顾兰时看一眼冒白汽的大锅,开口:“再烧一下就好了。”
“嗯。”竹哥儿起身拿了碗放在灶台上,开口道:“这么说,赵家也是该。”
“可不。”顾兰时洗完菜,站在案板前切刺芽,嘱咐他道:“无论赵家裴家,这些事你可别在外头跟人说。”
“我知道。”竹哥儿点着头答应。
知道弟弟在外面不会乱说话,也就和家里人聊聊,顾兰时还是很放心的,他把刺芽一切两半,手下正忙,听见他爹顾铁山的声音,冲外面喊道:“爹?”
“嗯。”顾铁山穿蓑衣戴斗笠,从门外进来,路过灶房看一眼里头,说:“做饭呢。”
“爹,我煮了姜汤,你和狗儿都喝一碗。”顾兰时说道。
“好。”顾铁山答应着,雨势不小,他脚步匆匆进了堂屋,解开蓑衣带子说:“本想在村头柱子家躲躲雨,看云这么黑,一时半会停不了,就借了他家蓑衣。”
“天晴了送去就是。”苗秋莲正纺线,见他蓑衣还没脱下,开口道:“先别脱,狗儿打了猪草回来,你刚好穿着,上后院喂了猪再脱,不用孩子跑了。”
顾铁山便提上竹筐,迈脚的时候看见碗里有地泡儿,问道:“你跑去挖了?”
狗儿还没张嘴,苗秋莲说:“林家小子给兰哥儿的。”
她说完又看向狗儿:“山莓是竹哥儿给你留的,地泡儿你捡两个吃就行了,给兰时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