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总想给我送终—— by木槿萌萌哒
木槿萌萌哒  发于:2024年0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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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A国之后,他干的傻事比以前多了好多。
他不算特别精明但真的也不是笨蛋,只是他过去二十几年的生活里,前有爸妈后有助理,包办一切琐事,他要会什么,他什么也不会。
“我给他换成新的,”夏满认命,也挣扎,“所以,能不告诉他吗?”
瑞德拉刚要说话,忽然闭上嘴。
不远处,汽车上下来一个人,窄腰宽肩大长腿,惊艳绝伦亚裔脸,不是苦主本人还能是谁。
“夏满,”闻霖久径直走来,停在他面前,修长身形盖住他。
好嘛,上一秒不告诉他,下一秒被找上门。
夏满认栽,道歉:“对不起,我——”
“我需要请你跟我去一趟梅兰克。”
“啊?”
夏满未曾设想,自己的粉丝见面私人专享会能开到梅兰克诊所来。
他坐闻霖久的车来到诊所,路上,闻霖久简要的告知夏满,是带他见在此处住院的姐姐闻荷,闻荷在追他剧,对他感兴趣,所以请他一见。
夏满按耐心中的疑惑,跟在闻霖久的身后进入这个世界级癌症专业诊所。
起先,他只看路和标志,后来眼神移开,看梅兰克穿行的医护人员、坐在轮椅上空了一条裤管的小男孩、他身后争吵不休的白人父母、角落煲电话粥的光头女孩……
他们沿步梯到三楼,门口挂着肿瘤科的牌子。
闻荷住单人病房,她有三个护工,三人见到闻霖久和夏满,纷纷让行。
到了这里,闻霖久反而犹豫。
他与夏满不算太熟,贸然将夏满带到闻荷面前,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闻荷生病后,抑郁症加重,性格阴晴不定,上一秒阳光灿烂,下一秒原地发疯,夏满这个几近有些冒失的性子,会不会刺激到她?
他这边还在纠结,那边夏满已经施施然走进,大方打了招呼。
闻霖久只得跟进去。
夏满的表现让闻霖久惊讶。
是好的那种惊讶。
他表现的热情、友好,同时不失分寸、不显浮夸。
他能挑拣最恰当的话题,引得闻荷一直与他讨论,他分享拍戏过程中的趣事,叫闻荷笑的前仰后合。
两人甚至能谈论镜头语言和艺术表现形式,且并不止于表层。
闻霖久在旁边静静看着他们,有时上前提醒,让夏满喝口水,夏满竟然也懂他的意思,停下交谈,慢慢的喝水,并说要查看一会儿手机信息。
房间安静下来,闻荷便借着这个间隙靠着枕头,闭着眼睛休息。
她不能说话太久、集中精力太久,否则会感到疲惫。
闻霖久低头,手机屏幕亮起来。
“有人”给他隔空投送了一张“猫猫累瘫.jpg”。
他半挑眉。
图片一变,成了“生活的负担.jpg”。
闻霖久望他一眼,嘴唇轻动,不发声的说:“谢谢。”
两人互动落在闻荷眼中,闻荷喂了一声:“不要眉来眼去,我还活着。”
夏满微窘。
闻荷大笑。
“好久没和年轻的小朋友聊天了,”闻荷眼睛弯弯,“真好,好像自己也活回去了,重新有了活力。”
“什么嘛,你说的好像自己很老一样,明明看起来都差不多年纪。”
闻荷浅笑:“我不算老,但也不算年轻了,原本有很长的时间,现在也不够用了。”
夏满嘴唇动了动,并没说话。
劝人珍惜时光,或是劝人怀抱希望,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而已,没有意义。
“镇上有话剧表演,”这时闻霖久开口,语气并无半点刻意,“夏满去看过几次,还和男主演关系不错,姐你要不要听听?”
闻荷来了兴趣,她大学就是话剧社社长,“是吗,镇子上还有这个?”
夏满立马接上了话题。
三人继续聊了下去。
约莫半小时后,护工来敲门,提示说主治大夫到了,要她去做检查。
闻霖久一听就知道,是那位值夜班回家的弗瑞教授过来了。
“好吧,”闻荷意犹未尽,“那你们等一下我,我很快回来。”
她被护工带出去,室内剩下夏满和闻霖久。
夏满左看右看,觉出几分尴尬,他其实很好奇,但涉及他人隐私,不该问。
闻霖久却读懂他心中所想,坦然说出病名:“三期,很严重,国内说没得治。梅兰克有新药实验,托朋友插队住进来的。”
夏满面色微变,“那次在国内医院见到你们……”
那次,医生给闻荷下了死亡通知书,说没得治了。
她搜索了一些同类型病人后期的模样,无法接受,上天台打算自杀。
幸好家里佣工众多,立刻发现,送往了医院。
“但那是唯一一次,”闻霖久说,“之外的所有时刻,不管多痛,代价多大,她都坚定的要活。”

闻霖久看他一眼,为他人的苦难而感到抱歉,真是一种奇怪的心理反应。
“今天谢谢你,她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你坐会儿,我去找一下主治,晚点我送你。”
夏满点头。
闻霖久走出去,夏满独自坐在房间内。
房间安静,四壁雪白,让他生出一种不适感。
夏满老早就预约了梅兰克诊所,只是迟迟不愿来。
医院给他一种压抑感,梦中在医院临终的画面一直浮现在他的脑海,孤独、冰冷,那样可怕。
忍不住抱紧手臂,夏满有点想跑。但这时,护工拿了些水果进来,说是闻霖久叫她给夏满吃的。
夏满松一口气,总算有个大活人。
夏满抱着果盘咔咔吃,顺便和护工聊天。
护工怕是很久没人聊天,憋了一肚子的话。
先是吐槽说a国设施不行,手机网络一会儿有一会儿没,a国人也糙,吃的那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后又讲闻霖久的事,说闻霖久硕士毕业一年,与两个室友一起创业,开设了一家人工智能医疗公司,但因为姐姐生病的事情,他已经很久没有管过公司的事情。
“他室友都是好娃娃,还一起来看过闻小姐,说等他回来一起接着干呢。”
“但是这个事情我看悬,小闻先生家里产业大的很,以前他姐姐管,以后…以后不好说嘛。”
闻荷的身体要回公司够呛,等这边不需要闻霖久了,他是一定要回去的,闻家产业不可能旁落,他那个住在半山的外公还硬朗着呢。
她讲别人的家事,夏满不好接茬,只唔了几声。
护工也换了话题道:“我们小闻先生人好的不得了!现在品性这么好的年轻人打着灯笼都难找了!”
夏满小鸡啄米点头:“嗯嗯。”
“就是一直找不到女朋友,家里介绍相亲,女孩子排队排老长了,结果见了一面,都没下文,小夏,你说他这么帅,哪点招女孩子不喜欢了?”
夏满:“这,等我变成女孩子再回答一下?”
护工超给面子,这么冷的笑话也笑。
“小夏你有没有女朋友?”
小夏表示自己也没有这个福分。
护工突发奇想:“是嘛,你没女朋友,我们小闻先生也没女朋友,A国这里男的也可以结婚,大街上好多牵手逛来逛去的哦!”
小夏被这鬼斧神工的思路呛住,一通疯狂咳。
护工哈哈大笑:“哎呀哎呀阿姨就是开个玩笑!”
夏满:……这天太难聊了。
夏满借口出去上洗手间,逃离了病房。
走廊上阳光灿烂,人来人往,反倒比病房舒坦。
夏满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一圈。
他来了套拉伸操,弯腰摸脚尖时,忽被一声叫喊打断:
“闻荷的家属,闻荷的家属在不在!”护士从走廊一头奔来。
“病人出事了,快来一趟!”
夏满一愣,脸色骤变。
他抬手示意,快步上去。
护士抓着他的手,带着他下楼,跑到CT室区域。
远远的,夏满便看见,在一扇大门前,七八个肤色各异的医护人员围绕着闻荷,表情无奈。
闻荷头发凌乱,满脸泪痕,正在反抗和大叫:“——不要!不要把我抓进去!!”
夏满大吃一惊,这怎么了?
“来了来了,是病人家属!”
医护人员忙让开道路。
夏满跑上去,刚一靠近,闻荷就像见到救星,一把抓住他的手:“夏满,夏满,他们要抓我进去受刑!你快叫我弟弟来接我!”
她声调尖利,满眼疯狂。
医护人员一脸无奈,低声说:“CT检查而已。”
夏满回握闻荷的手:“是……是闻霖久叫我来接你的,没事的,没事的。”
闻荷畏惧的从他肩头往外看,躲在他胸前,“那些人,他们不会放我走的。他们要抓我。”
夏满伸手将闻荷的轮椅转了个方向,这样,她便背对着众人,面前只有走道和墙壁。
“闻荷姐,他们看不到你了。”
“真的吗?”
夏满“嗯”了声,又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罩在她的头上。
“是吧,没骗你。”
闻荷紧紧抓着他的外套,身体瑟缩,但也安静下来。
没想到这招会有用。周围人悄悄的松一口气。
夏满向众人使眼色,示意让开道路。
为首的护士看懂,带着同事慢慢的后退。
走廊空出一段,中间什么也没有。
没人说话没人动,只有夏满很小声的安抚着闻荷。
闻荷颤抖的频率降低,捂着脸的手不再那么用力。
过了约有四五分钟,脚步声响起,有人从后方伸手,覆盖住夏满的手。
夏满一愣:“闻……”
“嘘。”
闻霖久在他身后,声音低沉,像贴着他耳朵响。
夏满倒退一步,闻霖久立刻接上他的位置,从身后护住闻荷:“我来接你,姐姐,我们回家去。”
姐弟的位置对调,闻荷像个小孩似的,怯生生的点头。
闻霖久注意到不属于她的外套,伸手欲要拿掉,被夏满按住:
“就这样。”
闻霖久深深望他一眼。
他沉默的推过轮椅,轮子滑过地板,发出声音。
一站一坐,姐弟俩往前走去。
身后,夏满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医护人员们也终于敢发出声音,有人上前,向夏满表示感谢。
“你处理的很好,谢谢你了。”
“不会,是你们处理的好,”夏满道,“她这个情况是怎么回事?”
护士摇头,也说不知道,“以前没有过的,这是第一次。”
夏满不再多问,她们缀在离闻荷几十米的地方,一直跟到病房。
夏满朝里看,刚打过镇静,床上的女人安静的躺着,像一只破碎的洋娃娃。
夏满回想起来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时,她坐在黑色汽车上,侧脸立体,非常贵气,短短一月过去,她已经虚弱到了这样的地步。
她还能活多久?
这样一个命不久矣的病人身边,为什么只有亲弟弟一个人,她其他的家人呢?这份责任是闻霖久一个人能担得起的吗。
角落有张长椅,夏满默默坐下。
他抱住自己胳膊,使劲搓了搓,让自己不那么冷。
脑子里乱哄哄的。
没人知道,刚才那一会儿,他脑子里闪过许多陌生熟悉的画面。
看见了同样的CT室的门口,有好多好多的病人和家属在排队,他一身病号服,挤在人群中,很努力的将帽檐拉低,不想让人看见他。
但有一个顽皮的青少年,一眼瞧见了他,大声说:看呀,夏满!
他想要离开,但领着他的人不许,说预约好了时间,该去检查。
他脸色煞白,往人身后躲、往墙角躲,但到处是人,无论怎样,都有人看他。
他崩溃的叫“别看我了,求你了”,却引来了更多人异样的目光。
那感受太真实了,不像梦,更像他记忆的一部分。
夏满闭了闭眼,努力调整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了他。
是闻霖久,手中拿了碘酒和棉球。
夏满抬起脸,下一刻,脸颊上有了冰冷湿润的触感。
“嘶,”夏满轻轻的吸了口气。
闻霖久细心用碘酒棉球擦拭着他脸颊上的伤口,那是夏满安抚闻荷时被她抓伤的。
小小的两道,冒了点点血珠,夏满自己并没有发觉。
夏满愣愣的:“谢谢,没事了。”
“我送你回去,”闻霖久说。
夏满摇头,“这种时候不要麻烦你,你照顾你姐姐。”
闻霖久却置若罔闻,手臂搭着外套,一言不发的朝外走。
夏满只好跟上。
一路无话。
回去路上,太阳悬挂,四野满是田原,风吹过,有浪的声音。
闻霖久将手搭在车窗上,眼睛盯着最前方,眼中满是沉默。
将夏满送到住处,他立刻返回医院。
夏满目送远走的汽车,汽车消失,他弯腰将腿边打转的狗狗抱起来。
用手指梳了梳毛发,狗也反过来舔舔他的手指。
夏满捏着狗狗的腮帮子,“宝贝,还是做狗狗好吧,做人很辛苦哦。”
狗子通人性,用鼻子蹭了蹭他,以示安慰。
夏满抱着狗进入房屋。
直到天际黑沉下来,黑夜侵袭大地,周遭没有了任何声音。
这晚,邻居没有回家。
第二天,日头照样升起,夏满浇花、遛狗,在网上学习中医养生操,度过平凡的一天。
他自制了猫饭,给又被主人忽略的猫猫吃。
狗子对猫产生兴趣,跟在夏满身后,好奇的探脑袋。
猫被他吓一跳,咬着饭盆躲回了屋子里。
无论夏满怎么哄,都不出来了。
好嘛,果然很胆小一只猫。
如此两日,某个睡前的时刻,夏满接到了冯瑜的电话。
她说是查到了微博评论的图源,是一个外国网友分享生活的IG账号,她将IG账号给夏满,问夏满是否认识。
夏满往前翻了翻,发现是剧团的一个女演员,性格很开朗,after party上两人还一块儿聊过天。
夏满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他只和作家交换了通讯。
他找到作家,对方听完,马上表示会请演员删除照片。
“不用删除,”夏满说,“再发一些大家都在场的照片就好了。”
作家了然。
冯瑜安排了旗下的营销号转发更多照片,传播的讯息是夏满与知名剧团来往,信息一下子正面起来。
“公关费用我打给你吧,”夏满对她说,“毕竟也不少钱呢。”
冯瑜听笑了:“跟姐说钱,你是不是傻。”
夏满坚持要给,她只好道:“我会跟顾重山公司要。”
经过这么一出,顾重山也该知道他在哪了。
夏满不想思考那么多,摇摇头,决定继续睡觉。
这几天他都睡的很用力,但又睡的很不踏实,医院的经历对他的精神状况有所影响,有重重白影一直在噩梦之中摇晃。
夜里某个时刻,夏满转醒,头疼欲裂。
一种野兽咆哮的声音在室外响着,惊出他一身冷汗。
不是吧,这地方真有猛兽?
不对,这个声音……
夏满赤足下床,打开窗帘,朝外看。
月光冷冷的撒下来,不远处,通道上,一辆锃亮的机车摩托横放,高大的男人戴着头盔,正在发动车。
发觉视线,他摘了头盔,朝这边瞥来。
那目光像月光下的湖面,清清冷冷,却泛着涟漪。
…………无语了,都跑这种山疙瘩里住了,还碰到夜里飙车的傻子。

“……”
亚萨湖倚着雅兰米娅雪山,雪山海拔有四千多米,传闻登顶者会见到心中神庙,许下愿望,一一灵验。
米娅雪山有条沿山路,盘旋而上,如女神的腰带,摩托在上面高速行驶,夏满双手紧紧搂着驾驶员的腰,不敢稍离远一丝一毫。
“放开手。”
“你谋杀啊!”
“你试试。”
“不要!”
夏满正在拒绝,闻霖久直接向后,抓住他手,朝外展开。
夏满缓缓睁大眼睛。
两侧风声呼啸,如入怀中。
宇宙洪荒,星辰璀璨。
雪山在上,他们是两只微小、自由的生灵。
路到半山腰已被斩断,再往上是极限运动的领域,闻霖久头颅微压,紧紧盯着前面。
夏满听见他的引擎轰响,他在加速,隐隐有冲出去的打算。
“——闻霖久!”
夏满抓住他的肩膀,大叫:“停!”
引擎声越发响,如野兽在咆哮,想突出命运的重围。
“停下来!!!”
松开油门,踩住刹车。
轮胎在地面划过一道深刻的长线,终于停止位移。
离隔离线只有一步之遥,再往上是神的禁地。
闻霖久摘掉头盔,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身后,夏满:“妈妈妈妈妈呀!!!”
“…………”
闻霖久有点后悔带上他。
他让夏满先下,自己再跟着摘了头盔,挂在把手上。
夏满脚踩在地上,却没有实感,还是晕乎乎的。
闻霖久扶了他一把,指着前面:“再走一段。”
两侧是冰川地貌,雪白的冰岩在月光下反着光,倒映着他们的影子。
夏满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晚上两点,异国他乡,在雪山里一脚深一脚浅的走。
“我们去哪?”他问。
“看星星,不是说了吗。”
夏满抬头看星星。
这不是吗。
每一颗都很亮,很大,是城市里看不见的模样。
“看路,”闻霖久抓住他,没让他踩坑里。
山上很冷,路上坑洼,夏满娇生惯养,难以适应,一时间悲从中来,又转悲为喜,神经病一样笑了起来。
连闻霖久都觉得他诡异:“你笑什么?”
“好笑呗,”夏满幽幽的说,“这个点,出来看星星,还骑摩托看,我上初中青春期都没做出这种事,那会儿还有个疯狂追我的,玩摩托车比赛拿大奖那种,我都躲着他走,觉得他学习不好。”
“摩托车比赛?”
“啊。”
闻霖久:“男的?”
夏满:“还能是女的?”
闻霖久嗤笑。
夏满不走了,叉腰:“男女都有很多啊,本准一线艺人的市场行情就是好,你有问题吗。”
闻霖久:“没有。快走,别磨蹭,就在前面。”
什么东西在前面?
夏满纳了闷了,看星星这儿不就挺好,换个角度还能赏出七星连珠不成。
带着这样的想法,走过了山路十八个弯,到了开阔地段。
光芒豁然倾泻。
二人立在原地。
俱是怔然。
一面无境湖,直直连同悬崖和天际,天空深蓝如绸缎,点缀着无数星星,湖面倒映着星月,与之连成同一副画卷。
很难形容这种大自然带来的震撼。
如逢神迹。
夏满痴痴望着,见星子如织,漫天璀璨。
它们在宇宙中跨越数亿光年,汇聚此处,照亮了他。
他想到宇宙、想到芦苇、想到缘起性空,想到江月年年照,在永恒之中,沧海桑田不过转瞬。
闻霖久已经席地坐下,手撑在地上,仰头望天空,他的下颌线如雪刃一样,白而利。
夏满便也学他的样子,仰躺在地上。
两人并着肩,于沉默无声中,感受着风的温度。
他们各有各的烦恼,不然怎么会在这远隔家乡数万里的大洋彼岸相逢。
他们都是放逐了自己的人。
闻霖久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件外套,扔给夏满。
夏满双手接住,说多谢。
闻霖久看他一眼:“你不问我为什么突然跑到这种地方来?”
“不问。”
“也不问我姐怎么样了?”
夏满:“我在你心里那么没眼色吗?”
闻霖久:“是的。”
“………看你带我出来玩的份上我不跟你吵架,”夏满道,“就算要问,也是问你怎么知道这种地方的,你藏太深了吧。”
“这算什么问题,我十四岁就一个人到A国,知道几个去处算什么奇怪。”
夏满吃惊。
谁家居然放心十四岁小孩自己出国。
自己十四在做什么?
是初三,生日夜里收到一堆卷子写到哭出来,第二天邻居说弄堂闹鬼了,自产专内销,他当夜里又被鬼传说吓哭,后来他妈妈捋清了谣言,在家狂笑他。
闻霖久无语:“你智力发育是不是有问题?”
“你行你没问题,你十四岁天才少年过生立即拿诺奖行吧。”
“不至于,”闻霖久道,“赢了国际机器人比赛,在台下和一个老头聊了半天,他非让我去他那儿上学,后来才知道他是行业奠基人。”
夏满:“…………………………”
“小屁孩,”闻霖久轻轻一闭眼,“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夏满怔然。
一去十几年,归来他又得到了什么?
母亲病死,父亲另组家庭,姐姐垂危。他在世界上最在乎的人,与他之间的缘分,竟这样不明不白的用完了。
夏满也想到自己。
迷迷糊糊的在名利圈里转悠了十年,却要到无人知晓的地方寻觅躲藏。
二人都沉默下来,四下安静,连虫鸣都不见。
夏满伸手,隔着衣服轻轻拍他的手臂,“会没事的,你说过,她很坚强。”
闻霖久看他。
夏满动了动,才要再编点鸡汤,口袋里的手机在不合时宜的震动。
夜间三点钟,还有一个来自国内的号码在打他的电话。
他来A国后重新办了手机号,知晓者只有那么几个才对。
夏满迟疑。
“接吧,”闻霖久道,“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夏满接通。
那边立刻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长串话,语气与和缓搭不上边。
闻霖久听见只言片语,掀起眼皮,侧头看来。
夏满挠了挠脸颊,反应了过来:是顾重山。
是顾重山终于看到绯闻、看到图片,找到他的号码,质问他说:
绕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跟乱七八糟的人谈恋爱?入行多年,还不知轻重吗?
可能是太突然,夏满没有什么感觉,就是单纯觉得突然。
组织了一下言辞,夏满刚要说话——
这时,一只手从旁伸出,到他面前。
夏满:“?干嘛?”
“给我,”闻霖久懒洋洋道。
夏满不解,给你干什么!
闻霖久半挑眉头,这表情下,他身上那种出生于顶级家庭的公子气息变得十分明显,他凑近了一点:“乱七八糟的人不能反驳两句?”
话传到另一边。
顾重山气压更低:“你那里半夜三点,你还在跟他混在一起?”
夏满:“少乱说,我是——”
“是啊,”闻霖久一个弹指落在夏满手腕,手机落入他手中。
他单手撑地,表情懒散:
“顾总,不会每个员工晚上干什么,都归你管吧?你没生活的吗?”
顾重山声调愠怒:“把电话还给夏满。”
“顾总好大的威风,”闻霖久勾唇,“可惜这不是在什么地方都管用的。”
“你!”
闻霖久对他的轻视溢于言表,那是天然的优越,是顾重山在许多地方都碰过的壁。
这令顾重山有种难以压抑的怒。
“我再说一遍,把电话还给夏满——夏满,我知道你在听,离这个人远一点。”
闻霖久:“好啊。”
他竟真的将手机还给夏满。
夏满简直被他搞的无语了,瞪他一眼,迅速拿了回来。
闻霖久好整以暇。
夏满把手机压在耳边,想了想,说:“不过他说的都对,我有我的生活,这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如果你就是为这种事给我打电话,我觉得没必要多聊,”夏满心平气和,“专业上说,公司没有第一时间帮我处理绯闻,反而是冯瑜姐帮忙做了,从私人关系上说……就更说不着了。”
顾重山顿了片刻。
他问:“夏满,你是觉得我做的不好对吗?”
“我没说,是你说。”
“但不是所有事,都可以像我们当初理想的那样发展,这个社会,它并不是那样运转的。”
“是吗,”夏满反问,“那社会就正在以你想象的模样在运转?”
“…………”
夏满:“谁是自大鬼,真的说不好。”
自大鬼听不懂,继续叽里呱啦。
夏满只好:“我信号不好,喂喂?嗯?怎么听不见声音?”
通话挂断。
夏满低头开飞行模式,这样别人的电话就打不进来了。
他做完这些,一道视线从身旁射过来。
夏满:“看什么看,看我干什么。”
“没看你,”闻霖久眼带戏谑,“我看市场很好的准一线艺人。”
夏满无语。
“后悔要复合别找我,”闻霖久懒声,望向远方,“自己去解释。”
夏满上下看看他。
闻霖久莫名:“看什么?”
夏满依旧不开腔。
片刻,凑近他,灿然一笑,“怎么,打听我啊?”
夏满生的漂亮讨喜,没有一点攻击性,杏眼中如含了一潭秋水,轻轻荡漾。
只是闻霖久依旧不为所动,毒舌起来:“手机镜子照不清的话,我可以手电筒帮你打个光。”
夏满小小的“切”了一声,坐回自己的位置。
他抬头看星星。
星辰、月辉,笼罩他。
他的神色变得很宁静。
他在享受着此刻。
与原本命运里不该相识的人,在原本命运里不该在的地方。
他知道,他不在别人的故事里,他在自己的故事里。

夏满与上山判若两人,坐在摩托车后座,张开双手,叫的像返祖的猴。
闻霖久说他神经病,耳膜都被他叫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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