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夫子科举日常—— by无棋
无棋  发于:2024年0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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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大多是三位老者, 带五六名少年学子的组合,外加一些生的凶神恶煞的护卫。
他们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大庆官话, 浩浩汤汤走在京城各大街道,看到什么好玩的,喜欢的,都要买下。
等到最后一批游学队伍抵达驿馆,敬宣帝终于召见了他们。
一共五支队伍, 总共二十一名他国学子。
外带十五名他国夫子和一支百人护卫队。
大庆周边的小国不计其数。
出去已经立国的国家, 还有许多未成国, 只用部族和村落来划分地盘的组织形式。
这些小国家的学子,纵使他们的教学体系与大庆截然不同,也愿意来大庆看一看。
只不过他们人数太少, 组不成一支队伍。
这种情况下,首领们一商议, 直接归拢起周围各大部族和村落, 共同组成一支队伍。
所以五支队伍,三支来自和大庆历史渊源差不太多的国家,两支来自部族和村落。
来到大庆,他们便是异地游客, 所以他们之间自有一股若有若无的亲眷感觉。
相比较其他大庆的百姓,他们这群人更为亲近。
敬宣帝先是带着文武百官在金銮殿接见了这些学子, 一个一个问了姓名,问了籍贯,彰显出大庆的国威和温度。
他国进贡有自己的时间和专门的护卫队伍,而这些学子此番前来,只为求学,所以并没有携带什么贵重物品。
不过这些学子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们一人准备一样从家乡带来的特色产物,进献给大庆陛下。
有来自大草原,最温暖的皮袄;有来自雪山最顶端,纯净如仙境的池水;有来自家乡,年年种植的红色蔬果,甘甜如蜜……
稍稍贵重一些的,便是本国绣娘缝制多年的鹤飞金缕衣,当地窑厂专门为大庆陛下烧制的双龙盘杯,还有学子亲自从蚌壳里开采出来的,如枣子一般大的清透珍珠……
这些礼品可以说是乱七八糟,却又处处透着学子们的小心意。
敬宣帝一样一样收下,当着大家的面要詹公公全部存入皇宫库房。
这便是收下的意思。
因此,这些学子们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在宫里用过一段午宴,下午时候,由敬宣帝亲自带队,送这些学子去国子监。
因着是游学的事情,所以敬宣帝只捎了一个林相公。
剩下的大臣们,该回家回家,该办公办公。
只有周自言,从朝廷下朝,就得继续赶往国子监,继续教书。
命苦哟。
等周自言处理完朝廷上遗留的事情,回到国子监的时候,游学队伍已经进到国子监,正搁国子监大堂里站着,等国子监分派学堂和号房呢。
虽然游学队伍五年来一次,但国子监的监生们来来往往也很频繁。
许多监生根本没见过上一回游学的队伍,所以现在就拿这些外来学子们当稀罕物,躲在门帘和立柱后面看个不停。
宋卫风带着一众小少年和顾司文他们躲在最外面。
顾司文直接从窗户上扣了两个洞,正好对上他的两个眼睛,“这些人长得真和我们不一样啊!”
他见过的大庆人大多都是温和的,可堂内这些人,各个看着都高高壮壮的,搞不好一拳就能把他打趴下。
文昭翻着手上的《地理志》,“他们许多人应当都是从草原地区来的。”
“看着是和咱们不太一样。”宋豆丁也透过窗户,往里看去,他注意到这些人中有几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咦,这里面还有三个女学子。年纪和我差不多大嘞。”
王小妞一听有女学子,连忙扒着窗户往里看。
周自言到的时候,正好看到王小妞挂在高台窗户上,脚下似乎还踩着庞大山的膝盖。
小妞这孩子,不管吃多少饭,始终就那么点身高。
现在蒋庆庆都比她高了,王小妞仍比记忆中的小丫头高不了多少。
“你们这是看什么呢?”周自言隔着衣袖抱王小妞下来,“挂窗户上多危险。”
“夫子,你回来啦?”
宋卫风:“下朝了么?”
“下了,我连衣裳都换好了。”周自言一回来便换了朝服,现在就穿着简单的圆领袍,温文尔雅的,一点盛气凌人的气势都没有。
不熟的人看了,绝想不到他竟是大庆朝廷上一名官员。
“里面正在为那些游学的学子分派号房呢。”宋卫风道,“听说国子监专门为他们腾出来一栋小楼。”
“每回都是如此。毕竟他们人生地不熟,还是住在一起比较方便。”周自言揉揉肚子,“那你们继续看,我先去摸点吃的垫垫肚子。我下午还有新课程要上。”
“是国子监之前说的新课程吗?”宋卫风一听‘新课程’这三个字,眼睛顿时亮起。
周自言点头,“早就定好了么,今天是第一天试讲,地理课。”
周自言一直是翰林院和国子监两边跑。
早上带着翰林院的各种任务去上朝,然后回翰林院处理一些文书。
中午再回国子监吃一顿午膳,下午便在国子监教书。
周自言当初既然选择留在国子监,那他自然要负起责任来。
他在国子监已经留任一年了,因着翰林院的工作,这一年里,他只在国子监任教五经讲解。
现在乡试已结,会试还早,翰林院的事情也已经重新上手,周自言终于空余出大批时间,来进行他想要的讲学。
正正好,还能赶上教授宋卫风他们,不可谓不是缘分。
于是周自言耗费三天时间,整理出一份新式课表,交到郑祭酒手上。
郑祭酒看着手上的课表,眉毛拧到一起,“天文,算术,还有农桑,老夫都理解。这个地理与政治是什么?四书五经里有这些内容么?”
这个周自言,怎么净弄一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出来!
“书里说的天圆地方,山河密林,这些都算地理。”周自言道,“至于政治么……我想用来讲一讲朝廷上的一些国策和理论。”
“这帮学子纵然在国子监读书,日后总是要入朝为官的。提前了解一些先行的政策制度,于他们来说没什么坏处。”
“你要讲国策?你不要命了你?”郑祭酒赶紧捂住周自言的嘴巴,害怕隔墙有耳,“你怎么敢在课堂上讲这些东西,你不知道那些监生背后都坐着谁么?”
“我知道啊,不就是我天天在金銮殿见到的那些同僚。”周自言拉下郑祭酒的手,笑道,“你放心,这件事我已经征得陛下同意,只要你也同意,那我便可以试验一下。”
郑祭酒怕了周自言了,“我是真害怕你哪句话没说到,然后又被人参到陛下面前。”
“放心,我有数。”周自言让郑祭酒放心。
周自言都这么保证了,那郑祭酒还能说什么?
由着周自言来吧!
只要周自言不把国子监折腾没,那就随便他!
不过郑祭酒也和周自言说好了,若是惹出乱子,就要立刻停课。
周自言同意了。
定好全部课程后,国子监便放出话来,他们国子监的周博士要开新课程了。
天文课?讲!
算术课,讲!
还有农桑、制造……能想到的,周自言全都写了下来。
反正他有自己的小办法,不怕课程太多顾不过来。
这些课程,监生们勉强还能看懂。
可后面的地理与政治,他们发出和郑祭酒一样的问号。
这是什么啊?
但是国子监没有给他们答案。
不过监生们已经升起无限期待。
而此时的周自言,正在他的讲堂里,帮顾大望整理衣袖。
是的,说到地理,那就不得不把顾大望这位大人拉出来。
还有谁,能比掌管大庆所有商道马匹驿站的,顾大人更懂地理呢?
所以周自言提前约好了顾大望的时间。
顾大望一口答应,并要求周自言保密,不能让顾司文那小子知道。
“……”周自言觉得顾大望有点幼稚,但他也想看看顾司文看到自己爹出现在课堂上时,会是什么模样。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一样玩心重!”
顾大望对周自言指指点点。
到了上课这天,顾大望特意换上他款式最简单,但做工最好的一件衣裳,还专门带上圆顶黑帽,敷面,修眉鬓。
相比顾大望,周自言就随意许多。
回到国子监的周自言卸下乌纱帽,随意用一根木簪挽起头发便成了。
“顾大望,你用得着……这么……”面对‘盛装打扮’的顾大人,周自言没办法找到一个词汇来形容。
“见监生,当正衣冠。”顾大望不指望这个整日被林相公骂的周自言,能明白什么是‘正衣冠’,“快快,监生们到了没?咱们什么时候上课?”
“你急什么!”周自言让顾大望去旁边假山后坐好,“等我叫你的时候你再出来。”
顾大望甩甩大袖子,“我这不是紧张么,当了这么多年学子,还从未站到这讲堂之上过。还是给国子监的监生们上课,周弟,还是你有想法。”
居然敢请当朝大人来国子监上课,这搁以前,谁敢想啊!
也就是深得陛下喜爱的周弟能办的出来吧!
周自言挑眉,低头一笑。
没错,这就是他的小办法——请外援。
正如讲地理,需要请顾大人出山一样。
论天文,再好的夫子也比不过钦天监的大人。
论农桑,谁能比工部下的督水司与屯田司能懂?
给这些监生讲课,都不需要让那些核心大臣出面,只需要一位小小的闲职官员,就足够让监生们窥探一二做官的辛劳。
正好他和那些大臣们有一点交情,在他们不忙的时候,叫来讲讲课还是可以做到的。
周自言刚放好桌案上的东西,讲堂外就有熙熙攘攘的声音传来。
“你快点!等去晚了咱们没有好位置了!”
“快快,我听说今日那些游学的学子也要来听课,咱们得快些,不然真没有位置了!”
“什么?!还有人要来抢?不成,快跑快跑!”
之前周自言上课风趣幽默,总是天南海北讲一通,最后还能扯到今日上课的内容。
让监生们在学习的途中,还拓展自己的视野。
现在周自言已经成为整个国子监最受欢迎的博士。
众多监生每天最喜欢上的,便是周自言的课。
所以周自言每次上课都是堂堂坐满。
好些学子赶不上好位置,宁愿站在门外,也要拿笔拿纸来听课。
今天又是新课程第一天试讲,怎能不来抢位置!
几位监生你拥我挤,直直撞进周自言的讲堂。
由顾司文和文昭打头,宋豆丁他们紧随其后。
最后是宋卫风。
前面几人跑得气喘吁吁,唯有宋卫风佁然不动,宛如闲庭信步。
和宋卫风这个练家子相比,这些监生还是差点身体体魄。
“……咳。”周自言清咳。
所有人互相戳闹,原地站好,再拱手作揖,“周博士好!”
这些时日他们已经完全熟悉。
就像周自言和辜鸿文,姜南杏他们当年那般,每日上课下课一起走,俨然已经成为感情深厚的友人。
周自言照着他们一人来了一个脑崩,才道:“去坐下吧。”
随后,又有几波人跑着过来上课。
周自言所在的讲堂,是一个四面无门窗的四柱单檐四角亭。
地处在国子监最大的花园右侧,若是亭内坐不下,其他监生也可以坐在花园中,反正一样能听清周自言在说什么。
到了打钟那一刻,周自言又看到一波人正往他们这而来。
为首的两个人,正是穿着公服林相公和辜鸿文。
他们引着身后的游学队伍走过来。
辜鸿文走到周自言身前,小声道:“他们听说咱们这有什么地理课,天文课,非要过来一探究竟。我瞧着他们的样子,似乎来者不善,可能要挑点事情。”
“陛下已经准许了,还说你正常上课便好,不用顾忌他们。你自己拿主意吧。”
“行,我知道了。”周自言对上那些学子们的面孔,道,“自己找位置坐下。”
随着学子们一个个插空坐好,周自言发现只有他们,并没有那几位随行的夫子。
“你们的夫子呢?没有跟来吗?”
坐在最前方的一名女学子站起来,眼明厚唇,她扎着一根粗粗的麻花辫,麻花辫上还绑着一些白色的丝绢七瓣白花。
她右手放于左胸前,含起下颌,道:“周博士,我们的老师正在在与你们的祭酒大人交谈。”
周自言看到这名女学子行礼的姿势,笑道:“你是来自西北部族巴赫族的学子么?”
女学子没想到这位周博士竟然知道她的部族,她愣了一下,“巴赫族只是一个小小的部族,周博士知道我们巴赫族?”
周自言摆手,让女学子坐下,随口道:“略知一二,巴赫在西北方向,虽然人少,但是擅养牛羊,信奉纳希神女。听说巴赫族人人人都懂骑马射箭,能在烈马上百步穿杨。若我没有看错,你头发上绑的白色花朵,也是巴赫的族花吧?”
“周博士谬赞。”女学子虽然这么说,可她还是极为骄傲地挺直腰板,显然很为巴赫族人骄傲。
“今天咱们要讲一讲大庆的地理商道情况。”周自言从桌案上拿起一张从边防图简化而来的简易地图,“这儿就是咱们的大庆疆土。”
周自言身后什么都没有,无法固定东西。
所以他单独准备了一个带着车轮的小木板,用来充当现代可移动的白板。
这块木板,由工部倾情赞助。
谁让周自言有位喜欢搓木头的同窗呢?
而那位同窗,现在还在工部搓木头,正好方便周自言。
周自言把羊皮固定到木板上。
监生们第一次在课堂上看到这样的物件,纷纷哗然。
周自言没想到,有几个家中做边防军的监生直接站起来,“周博士,你怎可拿边防图出来上课?!”
“若是让其他人看到,咱们大庆还有何安危可言?”
周自言神态自若地坐下,喝了一口茶,“你们先别急,你们从这份地图上,能看到什么边防信息?”
这块简易地图,不具有任何军事效用,单纯用来展示一下大庆的平面地貌。
不过,上面有用朱笔画出几条天下皆知的大庆商道。
出声质问的监生盯着羊皮看了好一会,还真什么都没看出来。
这份羊皮虽然有着边防图的貌,内里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每一处熟悉的地方,都画上一层层弯曲的线,完全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周博士……这、这……”监生们闹了个糊涂,现在开始脸红了。
“没事,坐吧。”周自言大肚,知道这帮监生只是情急,所以并不生气。
“大家应该都知道,走商是咱们大庆必不可少的一项民生。”周自言推开折扇,拿在手里摇摇晃晃,“既然要走商,那就必须要有商道。”
“所谓商道,便是由朝廷选址,开发,设立驿站,并沿途保护的制定商路。”
“现在图上画出来的这几条商路,便是大庆由来已久的几条老商道。”
“你们知道当初为什么选择这些路线么?”
“学生不知。”
监生们被周自言这一番话吸引住全部心神,迫不及待想知道后面的事情。
周自言摊开手,“其实我也不知道。”
众监生:“……”
“不过,有个人肯定知道。”周自言偏向一侧,“顾大哥,顾大哥!出来呗!”
顾大望从假山后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小声骂人,“周弟,你找的什么地方,都盛不下我这个体格的人……”
“……”周自言探出身子看了看,发现确实不好,下次再请人来上课,得准备好座位才是。
今日委屈顾大人了,待会课后定要好好犒劳一番。
顾司文看到走过来的人是谁后,吓得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爹,你怎么在这儿!”
他和爹已经好多天没见过了,怎么又在讲堂上相见?!
难道是来抓他读书的?!
顾大望隔着人海呵斥顾司文,“瞎嚷嚷什么!坐下,好好上课!”
“……”顾司文瘪嘴,委委屈屈坐下。
顾司文的爹?
那不就是大庆的太仆寺卿!
这可是从三品的朝廷重臣啊!
顿时,所有监生齐齐站起,弯腰行礼,“顾大人安。”
只留下那些游学学子还坐在原地,不明所以。
学子们身旁好心的监生,低头小声解释了一番。
这帮游学学子立刻明白眼前之人的身份,也赶紧站起来,用各自的方式行礼。
“都坐吧。”顾大望说完,自己坐到周自言身旁,与他同为今日讲课夫子。
“说起商道与驿站管理,谁有顾大人了解?”周自言为顾大望看茶,“今日这堂课,便拜托顾大人了。”
“……真是顾大人来讲课啊?”
“不能吧……顾大人不忙吗?”
“要真是顾大人……那咱们可赚到了。”
堂下监生难忍激动。
他们家中或许有当朝为官的长辈,可那些长辈并不会当夫子那样,一点点教授给他们。
今天能得太仆寺卿讲课,那是他们的福气!
论各大官学,谁能像他们这样,由当朝从三品官员来讲课?!
……天爷爷,不会是周博士请来的吧?
“本官应周博士之邀请,今日来国子监,献丑了。”顾大望看向堂下认真坐着的众监生,没由来一股责任感:今天还真得好好讲,不能辜负这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
周自言笑道:“夫子从前与顾大人有过同窗之谊,今日顾大人从繁忙公务中抽身前来,全托当年同窗之情谊。”
顾大望本名其实并不叫顾大望,但在国子监上课时,顾大望总是隔着窗户望外面。
周自言有几次问他在看什么。
顾大望说:我在看我国子监外的妻子和孩子。
说完还叹了口气,看着十分惆怅。
作为单身汉的周自言理解不了这种情感,时间一长,便赐他一名:望妻石。
叫着叫着,就成了顾大望。
这名儿,只有顾大望几个知己好友知道。
算是他们这批国子监同窗之间的小秘密。
顾大望摆正姿势,娓娓而道:“方才不是提到了这些商道?”
“其实在选取商道时,前朝便已经有了明确的选择标准,一要地势平,二要道路宽,三要周边稳,四要八面通……”
“所谓地势平……便是不能要那些起伏的山路……”
顾大望一条一条讲着商道的选择标准。
周自言便在旁边,顺着这些标准,讲解其中的地理知识。
利用木板上的羊皮地图,与顾大望的叙述,将大庆现在的地貌情况一一讲给监生们。
监生们第一次上这样的课堂,听得渐渐入迷。
随着两位夫子的讲述,他们好像能在脑海中构建出一副完整的大庆地貌。
就连从前不明白的弯曲商道,现在也能在脑海中蜿蜒穿行,再不复曾经的迷茫。
林范集坐在游学学子们身旁,听着周自言讲课,忍不住频频抚上长髯。
这个臭小子,几年不见,怎么讲学的功力进步这么多。
再这么下去,下次和他吵架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吵过他!
巴赫族学子听得极为认真,在中堂休息的时候,她大大方方站起来,右手还是放于左胸前,“周博士,学生名叫娜媞,两边女的娜媞。”
“大庆商业繁茂,在选择商道上也有自己的想法,此前我们巴赫族多次想与大庆建立明确的互商之路,可从未成功过。这其中是有什么原因吗?”
娜媞双目黑亮,直直看着周自言和顾大望。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大庆这么会找商道,为什么不能找出一条和巴赫族互通的商道?
时至今日还不和巴赫族互通商道,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这么犀利又冲撞的问题,吓得旁边监生差点噎住。
监生默默往其他监生身旁挪了挪。
感觉再在那儿坐下去,就要被牵连了。
顾大望今日只负责讲解,面对这样的问题,周自言不慌不忙,笑着道:“娜媞学子,你需知,互通商道,讲究的便是一个‘互’字,若是巴赫族那边有困难,只要大庆出力,那也是通不了的。”

不过每次来的游学队伍,除了带队夫子, 学子都不是同一批人。
若他没记错, 那时候也来了一名巴赫族的学子,听说还是巴赫王族的小辈, 特意出来学习大庆的一切,回去好建设自己的巴赫族。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 巴赫开始和大庆互相通信。
至于巴赫族和大庆的商道问题,这个就是顾大望的公务范畴。
周自言说完那句话便收声。
顾大望读懂了周自言的眼神,淡淡开口道:“娜媞学子,本官不知你在巴赫是什么身份,但你既然能问出这番话, 想必你对巴赫的地貌情况并不了解。”
“近几年我朝一直和巴赫互通有无, 也起过联通商道的心思, 好让两遍都能走贸,但巴赫族所处的位置与我朝实在偏远,我朝与巴赫之间还有一个理朝。”
“若是绕开理朝, 那就要多耗费一倍的时间在路上,而且还要涉过最北部的雪山部族。”
顾大望身为太仆寺卿, 对大庆周边国家的地理情况堪称了如指掌。
他完全不需要任何思考, 便能侃侃而谈这几个地方的地貌。
“据本官所知,巴赫不像大庆和理朝有固定的住所,你们生于马背,长于马背, 每年都会按照马儿和牛羊的习性四处迁移。你们巴赫养育的牛羊,还不是大庆这种普通牛羊, 这种情况下,所经之地多为悬崖峭壁与层层叠嶂的山峦。”
“好些地方,除非你们本地族人带路,不然外人绕进去,不绕个几天几夜,根本不可能离开。”
“这样的情况,要怎么开通商路?谁能保证商户去到你们那能安安全全的采买,再安安全全的离开?”
“我们巴赫才不屑于做那些杀人越货的事情。”娜媞攥紧拳头,仿佛被侮辱了一样,“纳希女神是天地间最纯净的神女,我们作为纳希神女的子民,一直信奉心地善良的人会得到上天的回报。”
“莫生气。”顾大望心平气和道,“本官只是在说一种现状,你作为巴赫人确实可以说你们巴赫族人怎样,但全天下那么多商人,他们如何能信?”
“通商不是那么简单的找出几条商路来便成的事情。通商之后,巴赫是否有能力组织出一个正规的商贸聚集地,由人专门管理?多低商物的价格要如何控价,商户要如何管理,若是有本地族人仗势欺人,或是有外来商人刻意隐瞒,又该怎么处理……这其中许多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决定的。”
“况且说,通商就相当于给自己的国家开了一道朝外的口子,若没有强盛的兵力做支援,你们能保证,不会有外来者趁机抢夺你们的地盘么?”
顾大望只挑着捡着说了一些无伤大雅的难题。
可这些问题,足够让娜媞沉默下来。
“……”娜媞本来是想给这两位夫子挖个坑,没想到自己反而被说绕进去。
关键是,这个姓顾的大人,说的好像是对的。
不说别的,在他们巴赫,人口数量一直是最大的问题,若是真的通了商,他们真的有足够的兵力来保护他们的族人吗?
难道……他们的首领,就是因为考虑到这些事情,才暂缓了通商的事情?
“好了娜媞,坐下吧。”
娜媞身边一直安静坐着的少年突然出声,叫娜媞坐下。
这少年眉心点着一颗淡淡的红印,似乎在说他的身份非同一般。
既然提到通商这件事,顾大望和周自言小声讨论了一番,觉得可讲。
顾大望便讲了一些他在处理公务时会遇到的困难。
不会涉及到朝廷核心,但也能让监生们听个乐子。
比如某某商行进了一批新鲜货物,本想单独售卖,谁知道另一个商行也进了一批,前一个商行状告到衙门,要求获得唯一售卖权利,第二个商行想都不用想,绝对不同意。
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处理才能让两大商行都满意?
再比如原本的商道已经不能满足日渐壮大的商户需求,必须要加开一条新的商路。
要怎么设计路线,才能联起周边所有商家,让所有商户都有利可赚。
又该如何安排驿站,才能保证好商路的各项管理……
顾大望像与友人聊天一样,与这些监生说起这些事情。
周自言也摇着扇子,时不时插上两句话,讲一讲背后的大庆制度支持,与国策推行。
监生们便在这聊天一般的氛围里,学到许多闻所未闻的学问。
在场所有监生都对这位太仆寺卿有了大大的改观。
顾大人已经考过科举,是深得陛下欢心的朝廷重臣,而他们只是一群还在国子监里读书考科举的监生。
太仆寺卿,对他们这些监生来说,其实是远如天上明月的存在。
可是今天,这位顾大人,竟然愿意坐在他们面前,耐着性子为他们讲解关于大庆地貌和走商的各种事情!
他们从前只默默读书,默默写文章,学习的都是书册上的东西。
自以为学到了圣贤的三分言语,便能成就科举,成为了不起的官员。
可现在与顾大人一比,他们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但也有那么几个瞬间,监生们觉得自己好像也成了与顾大人一样的大臣,肩膀上担着百姓,正在这里商讨一些治国之策。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顾大人身旁的周博士。
若不是周博士把顾大人请来,他们永远不可能在国子监里学到这么多‘脚踏实地’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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