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怎么这么晚?本官还当你们不来了呢。”郑祭酒稳住心神后,让自己尽量不去注意娜媞的狼头,他也双手接过娜媞放下的书信,“来者皆是客,这封信,国子监接下了。”
“郑大人爽快。”娜媞学着大庆人的方式行礼。
郑祭酒酝酿半天,还是道:“那什么,娜媞学子,在国子监里就不要穿你这个狼头了,怪吓人的……”
他国子监里的监生们有多脆弱,他再清楚不过。
娜媞要是穿这件衣服,不出三天,国子监里就能被吓倒一批监生。
“这在我们巴赫,可是勇士的表彰。”娜媞摸上狼头,歪头一笑,“这头狼是我十二岁那年亲手猎杀的,我被族里表彰为最勇猛的明珠,母亲连夜帮我做了这件半肩补服。”
“郑大人,不是娜媞乱说,你们大庆的学子看着实在瘦弱了一些,这样怎么娶妻生子,怎么成家立业!”
“……瘦弱什么瘦弱。”与监生们差不多体型的郑祭酒,觉得自己好像被娜媞这个巴赫族来的勇士鄙视了,“算了算了,你愿意穿便穿吧,若是真吓倒人了,你们自己去道歉。”
“七日后,咱们在国子监前院集合,进行比试,如何?”
比试不是简单的比试,作为东道主一方,国子监还要准备在场的坐席和考问道具,七天时间还有点紧张呢。
娜媞也知道这个道理,她代表游学队伍点头答应,“好!多谢郑大人。”
当日,游学队伍递交比试申请的消息便从东讲堂里不胫而走。
正在上莉玛课程的监生们听到消息,放下手里的手,脸上充满无限感慨,“今年的国子监也太热闹了。”
先是有周博士开设新式课堂,再就是传教士莉玛博士来国子监讲学,现在游学队伍也要和国子监比试了……
短短半年时间,他们过得比过去十几年还要精彩!
不过,既然在京城,还是国子监里,人生短短几十年,能有几次机会,见证这么多震撼的事情,就应该热热闹闹,轰轰烈烈的度过才是!
莉玛的好奇心也被勾引出来,【周,这是什么事情?大家怎么都这么兴奋?】
周自言简单介绍了一下游学队伍和国子监的恩恩怨怨。
莉玛立刻来了兴趣,【原来你们这里还有这样的传统!用学问来做比试,听起来比单纯的决斗有内涵,周,我喜欢这个,我也想看。】
【这种事情都是公开,你现在也是国子监的一份子,你若是想看,自然可以来。】周自言笑着邀请莉玛来见证国子监这件大事,【记得要在你的手稿里好好描述一番。】
【放心吧!】莉玛兴奋极了,【等我写够素材,我就要在大庆出版我的记录!到时候,我一定是你们大庆第一个,出版自己书籍的洋人!】
确定要比试,郑祭酒当天夜里便把周自言,还有他们选定的比试人选叫来。
一共十五人,其中便有林鸣息,宋卫风,宋豆丁,还有二棍,和王小妞。
至于周自言其他的学生,不是说他们不好,但选出来这几人,是在某一方面格外突出。
林鸣息,京城有名的少年天才,不必多言。
宋豆丁可以说是周自言的亲传学生,他有多大的能量,周自言比谁都清楚,所以周自言第一个写的,就是宋豆丁的名字。
二棍在术数上,堪称天生敏锐度,只消一眼便能在心中运算,而王小妞喜欢感知自然与奇思妙,比其他监生都有灵气。
虽然宋卫风年纪要大一些,但他目前是国子监里,武艺最好的监生。
他那手百发百中的骑射手艺,就连锦衣卫小将看了都连连称赞。
郑祭酒把他们都叫来,详细说了一下这次比试的规矩和重要性。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铭记于心。
“不过大家还是友善一些,到底不是正经的比试。”郑祭酒说累了,周自言出来缓和气氛,“他们是为了扬名,你们也是为了扬名,他们身后有自己的国家或部族,你们身后也有大庆,所以不用有很大的压力。”
“输赢是次要,最重要的是发挥出你们的能力,让全天下看看咱们大庆好儿女的本事。”
平时周自言和大家打打闹闹,但此时,周自言就是国子监正儿八经的五经博士。
他往那一站,就是为人师者。
于是在场所有监生,包括林鸣息,齐齐拱手作揖,低头道:“学生谨记。”
“这次比试都学子间的比试,鸣息作为国子监夫子,本来是不应该参与这件事的,但你到底年纪小,和他们差不多年纪,所以去试试也无妨。”周自言道,“最重要的是,对面队伍,今年也来了一位理朝的少年天才,你们多少可能已经有了一些了解,鸣息,此人不可小觑,你要当心。”
“鸣息明白。”林鸣息被委以这样的信任,十分开心,“郑大人,周博士,你们放心,鸣息定不会辱命。”
“好了,你们都知道了就行,回去好好休息,七天后咱们都轻轻松松的去比试。”
周自言和他们一起离开东讲堂。
在回去的路上,周自言背着手,走到宋卫风身侧。
其他人见到这一幕,纷纷捂着眼睛往前跑去,似乎看不得周博士这般腻歪的模样。
“卫风,卫家可有来骚扰你?”周自言问,“你也从不与我说这些事。”
自从上次见过卫家,宋卫风与他互诉衷肠后,宋卫风便再没提过卫家的事情。
可周自言始终放不下心。
“我一直在国子监里读书,他们就算想找我,也进不来。”宋卫风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前走,“他们现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拦不住我的脚步。”
“他们只能期盼我科举失利,无法面见圣上。”
“可你就算科举失利,只要你这次比试能大放异彩,一样能面见圣上。”周自言笑着跟上宋卫风,捏住他的肩膀,忍不住指尖用力,“卫风,你期盼已久的事情,马上就能得到结果了。”
“但我还是要继续科举。”宋卫风故意不看周自言,低着头说,“我想考过会试,考过殿试,证明我这十多年的苦读,并非白费功夫。我还想打马游街,从外城走到内城,接受京城百姓的祝福……不过,我更想和周大哥一样厉害,和你一起站在国子监里,教书育人,兼济天下。”
周自言朝宋卫风伸出手,眉眼温柔,“我这不是正在国子监里等你么?宋小哥,赏个脸,与我牵起手,一起回家去吧。”
“……嗯!”宋卫风忍不住嘴角的微笑,垂下身上大袖,在袖中和周自言十指交握。
国子监内要进行文人比试的消息, 不出一天便传遍整个京城。
对此事感兴趣的人,全都递交了名帖,想要进监内一观, 但国子监自由一套自己的审查标准, 靠着这套标准,拦下了许多心怀不轨之人。
国子监也想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们监生的风采, 奈何国子监就这么大的地方,全都留下并不现实, 最后就留下一批退世大儒和文人雅士。
毕竟是文人比试,留下这些人合乎道理。
不过,国子监还放了一批摊贩进来。
让这些摊贩卖卖零嘴,卖卖吃食茶水,既能让这些小贩赚一些银钱, 也省得国子监再花银子去准备, 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到了比试这天, 从伙房到洒扫处,整个国子监天不亮便开始运作。
袅袅炊烟从伙房之上缓缓窜入云霄,监生们穿好自己最新的衣裳, 打着哈欠从号房里走出来。
今儿可有大事,绝不能迟到。
“哎, 你们说, 谁能获胜?”
“这还用说,肯定是咱们国子监!”
“可我听说对面的人,实力也不容小觑……况且咱们是积分制,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啊!”
几个人握着两包子, 一边吃一边往会场赶去。
周自言嘴里塞着半个馒头,手里还端着一碗粥, 和这帮监生们一道往前走。
莉玛从她的号房里走出来,正好撞见周自言,她热情地打招呼:【嗨,周!】
【嗨!】周自言咽下嘴里那点早膳,【伙房里现在人挤人,你若是不饿,待会再去也成。】
莉玛揉揉肚子,坚定道:【那不行,我现在就要去抢早饭,一会就要开始比赛了,我不能迟到,不然会错过很多东西!再见,周!】
说完这句话,莉玛锁好门,直冲伙房跑去。
她今天穿得是她来大庆的那身衣服,相比较长衫长袖的大庆衣物,这身衣服显然更适合莉玛跑步。
转瞬之间,莉玛已经跑出去百米远。
周自言无奈摇头,宋卫风等小学子现在应该已经在会场集合做准备了,他想了想,回屋拿好纸笔,准备好好记录下他的学生们的英姿。
国子监所谓的会场,其实就是国子监日常上骑射课程的校场。
因为偌大一个国子监,只有这里空间足够大,且没有什么假山湖泊做阻碍。
现在校场上被国子监圈出一块禁止涉足的地方。
为了更好的利用校场面积,国子监并未给前来观看比试的人准备座椅,但国子监允许大家自行携带各式各样的座椅。
国子监还会提供软垫。
至于上了年纪,或是名望比较大,最好不要与大众挤在一处的大儒们,国子监则会另外安排,并用国子监的护卫隔开两方距离,里面发生恶意事件。
周自言和莉玛是国子监的博士,自然坐在国子监内部位置。
姜南杏和其他几位博士同坐在此处。
辜鸿文身为国子监司业,现在正与郑祭酒一起为宋卫风他们加油鼓劲。
莉玛看了一圈校场,这里并没有坐满,和她想象中的火爆景象并不一样。
【周,为什么其他监生不来看?】
【并不是每个人都对这件事感兴趣。】周自言耐心解释,【今天国子监休沐,许多监生更愿意出门去探亲。毕竟他们只需要知道一个最终结果即可。】
不光是监生,就连敬宣帝,虽说他十分关注比试这回事,但他也不可能为了这件事,暂停上朝,然后从皇宫里跑出来。
敬宣帝只让郑祭酒在最后,把最终成绩报给他。
再有就是林范集,哪怕他的亲孙子林鸣息,现在就在后面紧张地备战。
林范集也要在上午上朝结束后,才能赶来国子监。
没有任何事可以扰乱大庆日常上朝,这就是大庆朝廷的规矩。
也就郑祭酒和周自言他们是国子监的中坚力量,不可或缺,今天才能免去上朝。
莉玛再次若有所思,【周,你们这里真的和奥里菲尔不一样。要知道我们为了主教大人的生日,就要暂停整个帝国的所有事情!是不是很夸张。】
【国情不同吧。】周自言避而不谈奥里菲尔的事情,转而看向被护卫守起来的地方,【待会儿那里就是赛场了。所以现在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莉玛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握好纸笔,【我一定要好好记录下来,这可是我来到这儿参加的第一个大事!】
周自言来的比较早,他坐在软垫上,端着下颌,望着从外院相继而至的人。
有穿着大袖儒衫,捻着长髯的儒公太君,也有粗布麻衣的贩夫走卒,他们共同迈过一道垂花门,落座于各自的位置上,静待比试的开始。
辰时(早上八点)钟声响起,两方比试的队伍从他们休息的地方走出来。
国子监这边,是郑祭酒和辜鸿文带队。
娜媞那边,便是他们的带教夫子们带队。
原本来了五位带教夫子,但有两位职在学习大庆的风俗文化,所以此时正在京城各地记录文书。
剩下三位夫子,两名照顾学子们的饮食起居,只有一位耄耋老者,才是他们这趟行程最懂文化的老师。
周自言眯着眼瞧见那位耄耋老者,顿时觉得眼熟,“奇怪,这人我是不是见过?”
姜南杏一看周自言这样便笑了,“周弟,你莫不是忘记了?从前你来国子监帮忙的时候,那位老先生就是带教夫子。”
“……”周自言成功调取自己脑海里的记忆,也跟着笑了两声,“原来是这位老先生!这缘分,也真是没话说了。不过过去这么多年,看到老先生仍旧身体康健,也算不错。”
“是呀,还有精力又带了一轮学子。”
国子监这边的博士们,全都站起来,向对面的带教夫子们行礼,以表尊重。
周自言姜南杏,还有莉玛站在最前方,耄耋老者一眼就看到周自言。
耄耋老者指着周自言,“你……你你你你,你不是——”
你不是应该已经入朝为官了么!
“老先生,神采依旧啊。”周自言笑得像刚刚吃饱喝足的猫咪,看着和蔼可亲,却总让人觉得阴阳怪气,“多年前一别,没想到今天又再见了。”
这老者不跟着学子们一起上课,而周自言每天都要上朝,还要在翰林院和国子监这两个地方跑,难怪耄耋老者今日才知道,他也在国子监里。
“……”耄耋老者甩袖,“时到今日,不可同往日而语!”
游学队伍一直跟着国子监上课,所以时常会去听周自言的课程。
周自言现在已经了解这帮学子的底细,他看着队伍中眉心有一个红印的少年道:“毕竟您都把理朝的少年天才带来了,国子监自当要勉力迎战。”
眉心有一点红印的少年,名叫秋云和。
正是理朝来的少年天才。
但周自言还多知道一点,理朝皇室尊姓就是秋,不知道这位秋云和,在理朝皇室扮演什么身份?
莉玛盯着秋云和,小声问周自言:【周,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了,那个孩子的眉间为什么有个红点?】
她上课时偶然瞥到过一眼秋云和,和他眉心的红印。
但她一直没好意思去询问对方。
【这是理朝的规矩。大庆的哥儿会在十五岁以后打耳洞,带耳环,理朝的哥儿,在十五岁时会在眉心点红印,都是为了区分身份。】
周自言也小声回答莉玛的问题。
【大庆哥儿的耳环可以随意拆带,但理朝的哥儿,眉心红印不可随意抹去。唯有他们成亲以后的枕边人才有权利抹掉。】
【哦天哪……这种规矩真是太……太有意思了。】莉玛找了半天,最后只能找到一个‘太有意思’,【周,说实话,我至今还是会被你们这里的哥儿性别震惊到。】
【我可以理解,毕竟你的国家里没有哥儿。】周自言笑。
这也是他没想到的。
他以为大庆和周边国家都有哥儿这个性别,所以海那边应该也存在这个第三性别。
可莉玛却说,在奥里菲尔,还是只有男人和女人,并不存在什么哥儿,双儿,或者别的性别。
周自言有时候都在想,难不成只有他们这片大陆,在历史的道路上拐了个弯?
秋云和被周自言点了名字,从娜媞身后借步走出来,一袭清雅宽袖大衣,温和冷淡道:“周博士,吾等实为求学,今日比试,莫要伤了和气。”
不过十五岁的少年,现在已经初具文人风采,一言一行,动静皆宜。
“自然自然。”面对这么小的少年,即将迈入而立之年的周自言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呸呸呸,老什么老,他才而立,正是一枝花的年纪!
卫风正好二十,区区十岁……区区十岁!
耄耋老者越看周自言越不顺眼,“当真奇怪,这人看年纪应该已经入朝了,怎么还在国子监里待着?”
娜媞道:“夫子,那人是国子监的五经博士,每日都来上课。不过听说他上午还要去大庆的翰林院治理公务。”
“……”耄耋老者更想不通了,按照那人的才学,怎么会让自己只在国子监里做一个小小的夫子,哪怕还兼着翰林院的官职,那也太委屈了一些。
不过事已至此,他们已经没有机会再叙旧。
耄耋老者摸着他的长须,喟然一叹,“娜媞,你们要小心谨慎。”
“这位周博士,便是我之前提过的游姓学子……他若是做了国子监夫子,难保不会教出一些和他一般奇怪的学子来。”
“如果对上他的学生,你们切记冷静行事。”
娜媞和秋云和点头应声,“知道了。”
宋卫风年纪稍大,所以成为国子监这支队伍的小队长,此时站在最前边,带着剩下的学子与游学队伍互相拜礼。
宋卫风一抬眸,便撞到秋云和的眼眸里。
他望着秋云和眉间的红印,心头一动,忍不住摸到自己的耳垂,那里也有代表哥儿身份的耳洞。
宋卫风原先便知道秋云和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只是没想到在会场上和他正面撞到,会是这样的感觉。
大庆的哥儿……与理朝的哥儿……宋卫风思绪飞远,抓不住,摸不着。
郑祭酒简单说了两句后,便让两支队伍回到他们的休息地。
宋卫风带着学子们坐到国子监这里。
周自言让开自己身旁的位置,邀宋卫风坐下。
众多博士就坐在这里,眼睛直勾勾看着宋卫风。
“……”宋卫风沉吟了片刻,周自言还举着双目,等待他的答案。
宋卫风握着周自言的手亲密坐下。
周自言高兴了,亲亲热热地靠着宋卫风,“紧张吗?”
“紧张。”宋卫风两手捏着衣袖,紧张地要命。
“莫怕,尽全力便可。”周自言道,“用的是积分制,而且只看最后总分,不用怕。”
他没参加这种比试以前,也以为这些文人比试是像书里写得那样,锣鼓喧天,一人当关万夫莫开,气势非凡。
结果真参加了一回,才知道并不是那么回事。
整场比试就是一个大型的团体赛,并不会给某个人单独出战的机会。
但若是在团体中表现优异,也一样能出彩。
考试内容被分为好几部分,每一部分都有近百道题目,五十道是国子监这边出,另外五十道,是游学队伍出题。
虽然这百道题目并不会全都用上,但最后都会打乱顺序,一边各有一半自己熟悉的题目,和一半自己不熟悉的题目。
每人一道题,有时是两边学子接连作答,最后由郑祭酒和耄耋老人给分数。
有时是二人抢答,谁答得又快又准,便能拿到积分。
至于最后的胜者,便是看团体的分数。
但这样的积分办法,正是宋卫风紧张的地方。
他害怕给国子监拖后腿!
他明明年纪最大,要是还拖了后腿,那可真就没脸见人了。
郑祭酒和耄耋老者同时站到最前方,护卫们推着两块一人高的木板出来。
木板之上贴着一沓纸,写着题目。
第一回,考的是四书五经背诵。
国子监这边出五个人,游学队伍那边出五个人,同时背诵同一道题目,谁先准确无误地背完,谁便拿到一分。
若论背诵,那还得是国子监里认真读书许多年的监生们靠谱。
于是这一场,周自言的小学生们并没有上场。
而另一边,出场的也并不是秋云和与娜媞这样的学子。
出场的学子们排排坐好,端庄正风,温文尔雅。
可比试一开始,护卫们一页一页翻过木板上的题目,这两方人马之间的氛围也愈来愈紧张。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第一个人答完,立刻闭嘴。
两人一组,谁先答完,此题便算结束。
护卫先走第一页的题目。
身后的第二个人看清题目后立刻跟上:“邦畿千里,惟民所止……”
紧接着第三人,第四人……
一轮背完,再从第一个人开始。
第一回用了五十道题,平均算下来,一人要背十道题目才行。
外围不少学子正在跟着护卫们的动作一起背诵。
只是他们比起内围的学子们,不仅速度慢,正确率也不高。
背着背着,他们已然在这样快速的过题中混乱。
“不行了,不行了,跟不上了。那十名学子的脑子莫不是假的不成?完全不搭边的题目,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背出来……”
“是啊,还要一字不错才算成功,这也太考验人了。”
“我算是知道我为何没能上国子监了,我若是来了国子监,怕是也要垫底。”
莉玛之前见过监生们用功读书的模样,她知道这些学子们对于读书和科举,十分用心。
可她没想到,这里的学生,已经用功到这种程度!
【周,你们这里的学生,每个人都要这么优秀吗?】莉玛难以置信,国子监有几百名学生,如果人人都能这么勤奋好学,那大庆将来会变成什么模样?
【不好说优不优秀,但你看到的这些人,包括不在国子监里读书的学子……学生,都十分用功。】周自言笑着讲了一个头悬梁,锥刺股的故事,然后说,【在大庆,十年寒窗苦读并不是一句玩笑话。】
【天……】莉玛捏着毛笔,低头唰唰写下刚刚内心的震动。
在奥里菲尔,学生们其实也很用功,但他们并没有这种一往无前的坚韧。
奥里菲尔的学生们更向往自由和天性,有时上着课到了祷告的时间,他们还要集体去进行祷告。
莉玛发现,她不喜欢奥里菲尔的散漫,但也不赞同周所说的十年寒窗苦读。
有没有一种办法,能让奥里菲尔和大庆的情况融合一下呢?
莉玛看着自己厚厚的手稿,陷入沉思。
第一回比试结束,国子监以微弱的两分优势,暂时拿下第一回的比试。
此时国子监是二十六分,而秋云和那边的队伍是二十四分。
回来的监生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他们没有给国子监丢人!
姜南杏侧过头,和周自言道:“方才有几个监生表现不错,我已经记下他们的名字。日后可以多观察一些。”
“巧了,我这儿也有几个名单。”周自言把自己的名单和姜南杏的一对比,没有一点差别,顿时相视一笑。
“待比试完,你我再去对他们加试一回,探探底。”
“他们几人虽然背得不错,但心态还有些不稳,若是能调整好心态,将来科举未必不能成事……”
其他博士们也加入周自言和姜南杏的对话,开始针对这几人的情况大加分析。
几句话之中,已经给他们制定出好几套更加辛苦的读书策略。
“……”宋卫风坐在周自言身边,听着这些话,表情越来越板正。
身为学子的本能驱使他,让他坐的更加端正。
……要不是周大哥在这,宋卫风是真不想坐到各位博士中。
他可是国子监的监生!
如今坐到国子监博士中,就好像那小老鼠掉进大猫窝……真是全身刺挠。
好想走。
可到了这一步,又不好意思走。
宋卫风只能忍着逃跑的欲望,乖乖坐在位置上,听着这些夫子们商讨日后的教学安排。
第二回不讲背诵,而是回答问题。
出题范围也不再局限四书五经,能回答出多少,全看学子们自己平时的积累。
这次,一方队伍出三人。
国子监这边,宋豆丁和另外两名监生,迈步进入内围。
娜媞也带着她的队友们,站到宋豆丁对面。
到了释义这里,能拿多少分,主要看郑祭酒和耄耋老者的喜好。
但如果打分太离谱,场外还坐着好些大儒呢,他们有权利提出质疑,让这两人重新打分,所以也不用担心有失偏颇。
娜媞穿着巴赫族的传统服饰,肩膀上扛着那个凶神恶煞的狼头。
她比宋豆丁高,也比宋豆丁大。
娜媞看着宋豆丁,歪头,“宋学子,你这样的身板,在我们巴赫族是要被首领骂的。”
“……”宋豆丁勒紧自己的腰带,“娜媞学子,我只是看着瘦一点,你不要大意。”
“听说你是周博士亲手带出来的学生,我很期待。”娜媞记得耄耋老者说过的话,现在对宋豆丁充满跃跃欲试。
还未上场的秋云和看着对面。
周自言正偏过身子,和旁边的姜南杏核对他们的名单和安排。
旁边几位博士正握着毛笔在上面删删改改,而旁边的那个小哥儿,好像被定住了一样,不敢动也不敢回头。
噢,一群博士围着一个学子,确实不敢动。
这位周博士慵懒地不像在比试现场,好像在他自己家中一样,一点不为国子监的成绩紧张。
他真的很厉害吗?
秋云和想着耄耋老者的话,指尖慢慢捏紧。
他是理朝几十年未出一人的少年天才,所有人都称赞他的学问,将他奉为小文曲星。
可耄耋老者却对这位周博士大家赞赏,隐隐约约还有些后怕。
秋云和心头意动。
他来大庆,是为了和更厉害的人讨教学问,既然有一个如此厉害的人在面前,他为何不能与之一战?
秋云和几个心思转换之间,前方比试已经进行到一半。
宋豆丁和娜媞同时抢到一道题目。
【国寡,而民不食,上有无责,其可改乎?】
国家力量太弱,百姓吃不饱饭,统治者有没有责任,需要改变吗?
宋豆丁是大庆红墙绿瓦中成长的学子,而娜媞是在巴赫族高山草原里成长的学子。
看到这个题目,两个人心中都有了答案。
宋豆丁回道:“故国非某人,某族之国。君与民同,所以为国也。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上之与民,不可分……”
“如今国寡,而民不食,二者。一也,人君之政,使民不得安田而食饱。另一也,民之自养无经式,不可力而食。”
“……全以生与君,未可知之事。是以君为改,民自改。”
娜媞则说:“地之动也不安,国之力乃小,与君无大……与其觅谁之非,莫若俱以变国,食民饱而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