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说欣阳书院里什么都有,吃穿用度一应俱全,不需要拿这么多东西。”
众人叹气。
他们也知道啊,他们也想放下啊!
可这些都是家人的关心,他们怎么能放下?!
还是背着吧,就当带着家人们一起去欣阳书院游玩了。
宋卫风到周家帮周自言一起收拾去书院需要的东西。
他刚把两本书放到书箱里,突然就想到林范集,回头问周自言,“周大哥,你若是去了欣阳书院,那林老先生怎么办?”
“他?他现在每天往各种地方钻,不是挺忙的吗?”周自言正在收拾自己的笔墨纸砚,装了一大堆进去。
不是他想带这么多,而是他害怕留在家中,等他从书院出来,家里东西就被搬空了。
别的还好说,上好的笔墨纸砚那可太贵了,决不能丢!
宋卫风:“可林老先生,不是为了你才留这么久的么?”
不然林范集作为乡试主考官,看完马鸣沟就应该启程回京了。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周自言停下手中动作,实话实说,“虽然我和他关系确实不错,争争吵吵,也合作共赢,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嫡系,而且还是当朝大儒,有时候我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话,林老先生也说过。”宋卫风笑,“林老先生说,他有时候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所以我们俩才能做朋友。”周自言耸肩。
“这么说来,周大哥,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宋卫风轻飘飘送来一句话,“那我们能算朋友么?”
“……”周自言‘嘿’了一声,回身,靠在桌子上抱臂看人,眉峰上挑,“试探周大哥是不是?”
宋卫风并未回头,只偏了偏头,一半侧颜在日光下晶莹剔透,“也许吧。”
“卫风啊,你若是想知道我是谁,可以去查查看。”周自言早就想让宋卫风知道自己是谁了,可他们俩之前悄悄做了一个比拼,看谁先发现对方的真实身份。
有这点小秘密勾着,周自言也想看看宋卫风为此做出的努力。
反正宋卫风的大概身份,他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只要去京城一探便能知道。
“既然如此,那我用些小计谋,周大哥不会生气吧?”宋卫风终于转过身来,背着日光,虽然看不清面上表情,却仍能感觉到宋卫风此刻上扬的语气,“周大哥这么善良宽厚,应该不会生气哦。”
周自言笑了,“你能用什么计谋?现在在这儿,和我有关系的不过一个林大人。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过我提醒你,那林大人可是个人精,你若是打他主意,那就要好好思虑一番。”
“我知晓。”
宋卫风心中已经有了主意,第二天便去找了林范集。
林范集得知周家家塾要去欣阳书院治学,摸了摸胡子道:“不错啊,你们是该去正规的书院上上课了,总在小院里自己读书,肯定不行。”
宋卫风惦记着心里那点小九九,“林大人,您不一起吗?”
“老夫多年前就不去书院治学了。”林范集一眼就看出宋卫风还有别的想法,仰头一笑,“宋小哥,你是不是想让老夫跟着,好让周小子露出更多马脚来。”
“被大人发现了。”宋卫风就知道自己瞒不过林大人,所以也没准备什么高深计谋,被拆穿也只是低头笑笑。
“行,是个有主意的。”林范集想了一下,“最近已经看过镇上许多地方,就剩下书院没去,去看看也好。正好让我看看周小子平时是怎么教学的。”
而且时不时还能让周自言出个糗,真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宋卫风:“林大人,陛下真的十分看重我们镇吗?”
林大人最近对马鸣沟的热情实在有些高涨,他这个本地人都不知所措了。
“算不上十分看重,但陛下很想知道这里是如何发展的。”这些事情不算机密,林范集便说了,“陛下最看重的还是读书和科举,他一直想让更多老百姓可以读书科举,可一直没能打破这个局面。”
“如今听说马鸣沟一个小小镇子,考中的秀才一年比一年多,陛下有些好奇,便嘱咐老夫多走走,多看看,最好能找出这里的运行之道,回京再详细探讨。”
“原来是这样。”宋卫风双手扣头,“陛下和林大人如此关心大庆子民,是吾等之福。”
林范集摆摆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都是分内之事。”
等到了去欣阳书院的那天,林范集果然穿着一身灰色短褐,站在宋卫风身边。
周自言栓好马,怪叫:“老头,你凭啥站在这里。”
“老夫可是宋小哥的远方叔公,怎么不能站在这里?”林范集一直用宋卫风叔公这个身份行走,已经爱上这个身份。
“宋伯父居然没打你?”周自言狠狠拧眉,无法理解。
“爹并不知道林大人的真实身份,真的以为林大人是远方叔公。毕竟有钟知县帮林大人做保证。爹自然是信的。”提到宋父,宋卫风也笑了,“爹还抱着林大人哭了许久,说林大人这一路受苦了,天天拉着林大人喝酒。”
“你爹是个好人,就是太爱喝酒。”林范集想到宋父,就想到那几天自己的满身酒气,“以后让老人家少喝点吧。老夫有一同僚,整日饮酒,弄得整个人浑浑噩噩的,陛下都管不了。”
周自言解释:“就是张大人,咱们钟知县当年会试的座师。”
“我会的。”宋卫风点头。
“待老夫要离开时,还得亲自提两坛酒去与你爹告罪。”林范集说,“毕竟欺瞒在先,对不住宋老弟这番真切关心。”
宋卫风:“林大人身份贵重,我爹会理解的。”
收拾好所有东西后,众人坐上马车。
欣阳书院离春六巷确实不远,可他们人数众多,带的东西也多,牛车坐不下,只能租一辆比较宽敞的马车,大家挤一挤,中午出发,半天时间就能到欣阳书院。
马车上,钟窍一趴在庞大山背上,昏昏欲睡。
周自言把钟窍一敲醒,“钟知县看过信了么?”
“看过了。”钟窍一打哈欠,“外祖父和我谈了一夜,我现在也知道我娘的不容易了。”
“但是……”钟窍一扶着庞大山坐好,抠手,“但我还是不能这么直接接受他们。反正我娘现在也有了弟弟,就让我在马鸣沟长大吧。我不想回去。”
“这是你自己决定的么?”周自言摸摸钟窍一的头,这一次,钟窍一没有躲开。
“嗯!”钟窍一扯动嘴角,笑得有些勉强,“爹娘对我有生恩,我都记着,将来我若是有了出息,他们需要我的话,我定会回去帮助他们。至于旁的……我再拿不出来了。”
比如感情,比如血缘,这些东西,对钟窍一来说,是比金银身份,更难给出的东西。
周自言明白了钟窍一的意思,“好。”
庞大山搂住钟窍一,豁达道:“没事的窍一,你还有我们。虽然你嘴巴坏,又不好玩,但我们还是你的好兄弟。”
“我是好姐妹。”王小妞推了庞大山一下,“我是女孩子!”
庞大山摸着自己被推的地方,整张脸皱起,“推人这么疼,哪里像女娃……”
“大山!”王小妞攥起拳头,威胁。
庞大山举手告饶,喊了无数声‘王小妞最漂亮’才免去一顿‘胖揍’。
宋豆丁坐在另一边,抱着宋卫风的胳膊,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们好幼稚!”
蒋庆庆不可置信,“你都这么大了,还黏着宋家哥哥。宋豆丁,你不幼稚?”
“要你管!”宋豆丁坚决不放开自家哥哥的胳膊,就要做‘哥宝弟’。
宋卫风狠狠搂住宋豆丁,在他额头亲了两口。
直把宋豆丁美的眼睛都笑没了。
周自言看来看去,觉得还是已经枕着包袱睡着了的二棍最成熟。
当然,如果二棍睡觉不打呼的话,那就更好了。
林范集捋着胡须,马车里这么吵闹,他却一点都不生气。
“真好啊。”林范集许久没见过这么生机勃勃的景象,愈来愈想带这几个孩子回京城,亲自教养,“不像老夫家里那几个徒弟,一个比一个闷葫芦,无趣,当真无趣。”
“除去廖为安,你那几个徒弟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哪里能和这帮小娃娃比。”周自言觉得林范集魔障了,“这几个小孩在家里上房揭瓦的时候,你徒弟们都已经在京中传名了,你不要不知足。”
理是这么个理,可林范集现在就是喜欢眼前这个娃娃,不想要家里的徒弟了。
“唉!”
到底怎么做,才能在保全自身不讨打的情况下,抢别人徒弟呢?
大庆的林相公,陷入了深思。
傍晚时候,来自春六巷的马车从山中小道慢慢走出来。
马蹄声‘哒哒哒’落到地上,传进等在书院门口的众学子耳中。
张家旺和周奇方一人一个圆筒窥物镜,远远便看到小路上的马车。
张家旺朝后一挥手,“诸位,周家家塾的人来了,咱们做好准备!”
“好!”
张家旺身后的人抖一抖身体,用自己孱弱的书生之躯,扛起提前做好的牌匾,巨大的牌匾上写着一行小字。
‘花径不曾缘客扫’。
张雪飞和宋延板着一张脸,慢慢拉开定做的横披。
看着横披上的‘蓬门今始为君开’,张雪飞表情郁闷,“张学长,我们欢迎周解元,为何要用杜甫老先生的《客至》。”
宋延也觉得这个场面太荒唐了,“而且我们为何还要举着这些东西!”
张雪飞和宋延身旁,几位哥儿和女学生,一人捧着一束从后山采摘的花球站在两边。
张家旺继续用窥物镜查看马车的情况,还不忘回答张雪飞,“你们这就不懂,这能表示我们的热情。这样才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可我觉得周解元若是看到这些……会觉得咱们书院的学生们,脑子都有毛病。”宋延小声嘟囔。
马车行至书院门口,周自言交了车费,第一个从马车上跳下来。
脚步还没踩稳,立刻愣在原地。
他没看错吧,他怎么好像看到现代风格的夹道欢迎了??
第二个下来的是林范集,宋卫风扶着老爷子,一起下车。
他们和周自言一样,刚看清书院门口的情况,也愣在原地。
待其他孩子们从马车上爬下来,张家旺和周奇方立刻拍手。
身后的学生们,举起手中之物,左右摇晃不说,还喊着:“欢迎周解元!欢迎周家家塾诸位!”
配上学生们妃色的学士服,好像鲜嫩的花朵,在风中摇曳。
这等奇景,实在罕见。
周自言久久不能回神。
林范集咳了两声,“这就是……你们镇上的书院?”
宋卫风不忍直视,“他们……他们平时不是这样的。”
周自言揉揉眼睛,睁开,张家旺和周奇方还站在最前方,笑得比花还灿烂。
不行,他一定还没睡醒。
闭上眼,揉揉,再睁开。
张家旺等人笑得比刚才更灿烂了。
“你们……这是?”周自言怎么也不能理解这样的欢迎仪式,他试图分析这其中的用意,“诸位学生……前几天,都磕到脑袋了?”
这是周自言慎重思考后,得出的结论。
“并未。”张家旺摇头。
周奇方道:“大家都很健康,只是在欢迎周解元罢了。”
周自言:“……”
这样的欢迎方式,放在现代也挺炸裂的。
宋延泄气,“我就说了嘛!周解元会觉得咱们脑袋有问题!快快快,快放下来,小心闪着腰。”
他们书院这些个书生,一个比一个身体弱,能抗这么重的一个牌匾这么久,实为不易。
张雪飞收好横披,帮后面的学生卸牌匾。
不知道是哪名学生‘哎哟’一声,扶着腰满面苦涩:“我好像闪着腰了……”
“没事吧?!”
“快快坐下,别站着……”
“哎哎哎你们别松手啊!我一个人扛不动这么重的牌匾!”
兵荒马乱,群声沸腾。
张家旺和周奇方一边照顾身后的学生,一边对周自言等人奉上歉意的笑容,简直手忙脚乱。
“……”周自言终于又对‘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有了具象化的理解。
周自言等人就站在原地,等欣阳书院众人收拾好一切。
半晌后,张家旺才顶着一脑袋汗走过来,“周解元,学生张家旺,文山长这几日感染了风寒,不好拖着病体来见你们,所以就委托我们几位与周解元有过几面之缘的人来欢迎诸位。”
“不碍事,让文山长好好休息。”周自言决定忘记刚才看到的一切,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自言与张家旺和周奇方走在最前面,几个孩子亦步亦趋跟在周自言身后。
他们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地方,处处都透着文雅的气息。
“哇,小妞,你快看那里,好像养着仙鹤啊!”
“这里居然有曲水流觞,太漂亮了。”
“那里那里,好像有人在背诗……”
几个孩子看的目不暇接,看见什么都要哇两声。
宋卫风扶着林范集,缓步坠在最后面。
宋卫风和林范集因为有了一层‘叔公’关系,现在距离直线拉近。
林范集想好好看看欣阳书院,宋卫风便陪着老爷子。
欣阳书院坐落在城南郊外,背靠一座无名山,只用到半山腰的位置。
整个书院分为好几个小院,院与院之间全都互通。
学生们上课时,需要根据课表去不同的院上课。
而后山的部分,有几栋二层小楼,都是书院书舍,供学生们住宿。
书院前院,还有不少摆摊的摊贩。
摊贩们都是山下的住户,时常上山来卖点东西。
糖葫芦、糕点、或是胭脂水粉,都能卖出去。
“装潢倒是不错。”林范集最喜欢这种清净文雅的地方,看了外院一圈后,甚是满意。
“不过听说,这还不是你们镇上最大的书院?”
“是,最大的书院叫马鸣书院,在城西。”宋卫风说,“廖夫子,廖为安现在就在马鸣书院。”
“这么大人了,那就让他在那待着吧,我看这儿就挺好。”林范集背起手,半点不担心廖为安,看起来也不怎么关心自己的徒弟。
“……”宋卫风默默为廖夫子叹了口气。
周自言他们来的时候,已经算晚上。
文山长因为身体抱恙,早早睡下,周自言便不去打扰。
只带着孩子们,在张家旺的带领下,去书院伙房吃过晚饭,又跟着张家旺找到书院为自己安排的住处。
书院为周家几人安排了单独的一座二层小竹楼,还有独立的小院。
院中种着一排长杆秀竹,风穿过竹林,有‘簌簌’声,雅致风趣。
张家旺为周自言等人介绍小院,末尾道:“周解元,你们舟车劳顿,就先睡下吧。明日咱们再去见山长。”
“多谢。”周自言出言感谢。
张家旺挠挠头,“我和周兄以前做过蠢事,周解元不嫌弃我们,已经是大恩德了。”
周自言摸摸几个孩子的脑袋,“你们还记着张学子做过的事情嘛?”
“记得!”
张家旺垮下脸。
“那你们还生气吗?”周自言问。
所有人都摇摇头,“本来就没生过气啊!”
夫子都说了,那样的事情时常发生,是正常的嘞。
张家旺的心起起伏伏,终于稳定在一个高兴的位置,真想抱起几个孩子都亲一口。
可人家虽然年纪小,那也是秀才,他这种白身学子,不能太过分。
“对了,周解元,你们晚上睡觉关好门窗。”张家旺小声说,“一定要关好门窗,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
周自言后背一凉,“怎么,这里还闹鬼?”
“这倒没有!”张家旺双手合一,“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们这儿有城外道士看过,绝佳的读书圣地。就是……我的同窗们,可能会有一两个人比较疯狂,对诸位格外期待,所以……”
剩下的话,便不能再说了。
说多了,张家旺也对不起自己的同窗,只能多嘱咐周自言等人关好门窗。
周自言听话地关上门窗,不过好奇心作祟,还是留了一扇窗户,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他合衣躺下,静静等待。
吹灭了烛火,只有月光的痕迹撒在窗户上。
没多久,周自言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一些窃窃私语的声音。
“喂,你们确定是这儿吗?”
“就是这,我亲眼看着周解元住进去的!”
“那就行,赶快赶快,把东西都摆上!”
周自言从床上坐起来,蹑手蹑脚走到门窗下,定心听去——
“天灵灵,地灵灵,周解元保佑我一举考过童试,成为秀才。”
“周解元,学生向您借点运气借点才气,只要学生考过童试,一定回来好好伺候您!”
“周解元,分我一点聪明才智,只要一点点就行,这样学生科举就有望了。”
听到这些话的周自言,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他后面还听到了小小的磕头声,还有几句:“哎哟,你磕头动作能不能小一点”“你撞着我了”“快别吵了,拜完周解元,咱们还得去找小宋秀才他们,一个一个拜过去,咱们一定能考过童试”。
周自言:“……”
外面的说话声还在继续。
“宋秀才是哥儿,咱们去不太好吧!”
“管他呢!隔着一扇门,在乎什么性别,先沾沾文气,考过童试才是真的!”
“说的在理,快快收拾东西,咱们去找下一位,今夜一定要全都拜完。”
周自言靠在门框上,差点笑出声。
原来这就是张家旺说的‘同窗们多疯狂’,竟然拿他们当神仙拜,他看这不是疯狂,而是癫狂!
这几个学子, 趁着夜色,蹑手蹑脚找到宋卫风的房间。
刚刚摆好东西,宋卫风直接破窗而出, 掰着最前面的学子的胳膊扭到身后, 整个人死死按下学子的脊背。
“啊!!”这名学子惨叫,“宋学子, 松手,松手!”
“什么人?敢在欣阳书院胡闹?”宋卫风沉着脸, 借月色看了一下,发现竟然是几名妃色学士服学子,“……”
宋卫风这才松开手,把人扶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要是再黑一点, 他看不清面容, 现在可能已经把人胳膊卸下来了。
学子晃晃自己的胳膊, 有点难以启齿,“我们……我们就是……”
他该如何解释?
说他们仰慕周家众位,所以偷偷摸摸过来拜神仙, 祈祷神仙能保佑自己考中秀才?
这番话说出来,也就他们自己信吧!
周自言披着外袍, 从自己房里走出来, “卫风,你瞧瞧地上。”
“地上?”宋卫风低头看去,地上竟然摆着一些香烛和贡品,旁边还有一个文曲星的小像。
这么一看,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宋卫风顿时也气笑了,“你们怎么想出这等歪门邪道。”
“唉, 我等实在太想考中秀才了。”被宋卫风扭住胳膊的学子拱手作揖,“惊扰了诸位好梦,是我等之错。”
“你的胳膊没事吧?”宋卫风深知自己力气之大,害怕这名学子胳膊受伤。
学子抬上抬下试了试,除了有点疼,别的好像没什么,“无事,好像就扭了一下。”
“……是我太鲁莽了。”宋卫风伤着的那根胳膊,偏偏还是用来写字的右手。
“是我们不该才是!”学子们抱起地上的东西,连连告罪。
周自言靠在围栏上,夜风猎猎,吹起外衫,“你们几个,之前下场过童试吗?”
扶着胳膊的学子道:“第二次了,上一次就差那么一点点,学生心有不甘。”
“我……我还是第一次。”另一名学子道。
身后随机起来四五声回答:‘我已经第三次了’‘明年才是第一次’‘我还没打算去’。
周自言看向最后那名学子,“你不打算去,为何过来上香?”
那人挠挠后颈,“我就是想跟着沾沾喜气,好让我平时能变聪明点。”
“……”如此质朴的愿望,让宋卫风与周自言齐齐语塞。
“卫风,你困吗?”周自言问。
宋卫风摇头,“方才还有点困意,现在已经醒了。”
周自言又问那几个学生,“你们呢?”
众人也是摇头,“不困。”
他们都能在晚上出来活动,自然是不困的。
“那你们若是愿意,就随我进屋,我看看你们的问题,若是不愿,那便回去吧。”周自言转身回屋,找出蜡烛点上。
如他所想的那样,五六个人,全都追着他进来。
宋卫风想了想,回去穿好衣衫,拿起纸笔也跟着过来。
周自言在地上铺开一床被子,让大家坐下,自己就握着书卷盘腿坐在床凳上,周围摆着几根蜡烛与油灯,让整间房明亮如白日。
这几个人依次说出自己再学问上的疑惑,周自言全都一一解答。
最后还针对他们各自在考场上遇到的问题,提点了一番。
这几个人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冒冒然过来打扰周解元,却还能获得周解元的授课。
这样一个人,他不是解元,还有谁能做解元?!
之前便有的憧憬,在这漫漫长夜彻底转变为崇敬,让他们再不能对周解元说一个不字。
宋卫风虽然没什么问题,但也坐在最后面,静静看着这一室安静。
大庆多俊才,文如书中颜如玉,他的周大哥就端坐在床边,耐心回答每一个学子的问题,仿若夜中明珠。
如此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只看一眼,便叫人新生欢喜。
宋卫风不看手中书,就盯着周自言看,想把每一刻的周自言都记在心中。
他们这一坐,便直接坐到天亮。
等张家旺等人过来敲门时,直接看到一帮同窗七歪八扭地倒在地上,手上还握着纸笔。
有几个人口中还念念有词。
“不是……不是这么写的。”
“秀才,我是秀才了?”
“……周解元……”
几个人咂咂嘴,换了个姿势,又睡过去了。
“这是……怎么了?”张家旺猛地一拍头,“周解元,他们是不是过来打扰你们了?”
“不妨事。”周自言小小打了个哈欠,虽然他不怎么生气,但还是把昨晚的事情告诉张家旺,让张家旺赵夫子,好好警醒一下这几个人。
半夜做这种事,就算周自言不生气,那也不妥。
张家旺一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告罪,“周解元,我、我只当他们太过欢迎周解元,不曾想他们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失礼,实在失礼。”
“没事。”周自言一夜未眠,现在只想洗把脸,“你叫醒他们,去休息吧。记得让夫子,好好说说他们。”
“是,一定,一定。”张家旺一脚一个,把这些不像话的人全都踹起来,“快走快走,还睡,还睡!还觉得不够丢人是不是!”
“张学长!”
所有人捂着挨踹的地方爬起来,经过几刻钟的好眠,他们现在也清醒了许多。
想到昨晚自己做了什么,周自言又是什么态度,脸上立刻涨红,不敢对上周自言的双目。
只能举着手中纸张,挡住脸,小跑跟着张家旺离开。
“现在倒知道羞愧了。”看着他们跑走的背影,宋卫风把地上的被子卷起来放好。
“和你一般大的年纪,都还是孩子。”周自言洗了把脸,舒服许多,“不过这几个人学问都挺扎实的,将来说不定都能考过童试。”
宋卫风挑眉:“一看便是好学之人,不然也不会想出这样的馊主意。”
“这倒也是。”
等宋豆丁他们睡醒,这件事已经过去半个时辰。
几个小孩打着哈欠从各自的房间走出来,宋豆丁握着林范集的手,“夫子,我们现在要干什么啊。”
他们几个小孩一共分了两间房,蒋庆庆和王小妞一间,中间挂上了帷幕,十分尊重他们。
其他的小子就挤在一间房里,晚上还能一起聊聊天。
林范集作为唯一的长辈,单独一间房。
考虑到老人家的年纪,林范集这间房最靠近书舍外院,只要林范集有什么需要,外院的学子就能听到,第一时间过来帮忙。
“咱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去见文山长。”周自言系好自己的大带,带着这帮小孩出门。
院外,周奇方正等在门口,看见周自言等人,拱手作揖,“周解元,张学长有事先走了,今日是学生带诸位逛逛。”
“好。”
欣阳书院的早膳提供很简单,一碗清粥,两个包子,外加一份小咸菜。
吃的很清淡,却也足够温饱。
林范集掰开包子,里面还是肉馅的,“不错,没有克扣束脩。”
周奇方笑:“叔公,您放心吧,我们书院虽然比不上马鸣书院,那也是镇上响当当的书院,绝对不会做那等克扣束脩,虐待学子的事情。”
林范集现在对外还是声称自己是宋卫风的叔公,所以大家都这么称呼林范集。
目前还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我问你,你们这可有身份区别?”林范集咬了一口包子,又问出一个问题,“家中有钱的学子,和普通人家的学子,待遇一样吗?”
“当然一样了。”周奇方不明白叔公为何这么问,但既然问了,他就要好好说一下,“书院有自己的规矩,只要进了书院,那便是同窗,自身都是没有功名的白身,大家都一样。至于家中是什么情况,与学子们无关,也与书院无关。”
“……这样倒不错。”林范集点点头。
周自言顺便道:“书院山长可是文家的,庆安一十三年的探花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