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得见一见本人才是。”宋卫风让周自言停下,不太再走了,看得眼睛晕, “而且还要问问小妞的意思。”
周自言掀开帘幕,“小妞啊, 进来一下,夫子有事找你。”
“夫子,那我嘞?”宋豆丁抓着一把土站起来。
周自言顿了顿,“你继续挖,不要停。”
“……”宋豆丁撅撅嘴,又蹲下。
王小妞洗干净手,乖乖巧巧走进正屋。
宋卫风看着这般可爱的王小妞,不知道怎么开口。
周自言就坦然多了,他叫王小妞坐下,直接道:“小妞,你应当看出来你哥……就是那王大,对你和豆丁,现在是什么心思了吧。”
宋卫风一口茶水差点喷出去:“……”
周大哥,你就不能稍微委婉一点么。
王小妞却冷静地不像一个普通孩子,她坐在高脚木椅上,晃着腿,点点头,“我知道,夫子,我能和我大哥分家吗?”
“分家?”宋卫风一愣,没想到王小妞已经想到这一层。
周自言吹开茶盏上的雾气,叹口气,“爹娘在,不分家。你想分家,没那么容易。”
“可我也不能断亲吧……”王小妞低下头,抠自己衣裳上的吉祥扣,“他们始终是我爹娘呀……而且将来科举,也是要考察亲缘关系的吧……”
“你已经想过断亲这件事了?”周自言放下茶杯,正襟坐好,“你抬起头来,咱们好好说一说这件事。”
王小妞听话地抬起头,双手合拢,并于额头上,认真道:“夫子,我不是一时意气。我已经想过许多天,爹娘虽是我的爹娘,他们说的话若是错了,那我并非要事事都听他们的。”
“现在他们起了这样的念头,我觉得不对,所以我不想听。”
“不断亲,我只有听从这一条路可走,可如果断亲,虽然在名声上不太好听,可我却多了一条路可以走。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我可以选择,听或者不听。”
“将来我长大了,也可以往家里寄银子,了全他们的生养之恩。”
“小妞……”宋卫风听着王小妞的一言一语,倍感心疼。
将将六七岁的孩子,已经开始考虑亲缘关系和日后维系。
怎么宋豆丁这几个小朋友,竟没有一个身世完全的娃呢?
周自言说:“我们找你来,也是为了这件事。其实你并非只有断亲这一条路,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从你身边的亲人中,找一户合适的人家,将你过继过去,然后和他们谈好,你继续住在巷子里。只是你以后要赡养的对象,要多加他们一份。”
“啊!”王小妞茅塞顿开,她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呢!
“这件事事关你以后的人生,需要你考虑清楚才行。”周自言慎重地说,“这户人家你宋家哥哥已经找到了,还在考察中。你这边,也需要好好考虑,想明白才行。”
王小妞转向宋卫风,眼中带着一些期盼,“宋家哥哥,那是……那是谁啊?”
“你可能不记得了,是你娘这边的一个婶娘。”宋卫风又说了一遍那个婶娘的身世,“她膝下无儿无女,人也和善。”
“她喜欢女儿吗?”王小妞想了想,问出在她心中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这……”宋卫风被问住了,他还没探到这么仔细。
周自言笑着说:“别慌问,咱们一点一点来,你先好好想想,要不要这么做,卫风,咱们想办法见一见那位婶娘如何?”
“可……要如何见。”宋卫风在心中算了一下婶娘所在的村子和马鸣沟的距离,“婶娘住在南边的下河村,离咱们这倒是不远,只是要如何让她来呢?或者……咱们过去?”
钟窍一在他这里待了这么多天,周自言觉得,是时候让钟知县出一把力了!
“这件事就不用担心了,我去处理。”周自言把更重要的任务交给宋卫风,“你就多陪陪小妞,别让她钻牛角尖,这件事,成不成,都无所谓,不是非必要去做的事情。”
“我知道。”宋卫风摸摸王小妞的小发髻,“小妞,你听到夫子说的话了吗?”
王小妞点点头,“我知道,谢谢夫子,谢谢哥哥……”
当天,周自言便去找了钟知县。
钟知县一听这件事,立马叫来主簿。
三个人想办法,总比两个人瞎琢磨强。
主簿一来,听明白整件事后,道:“咱们倒是可以查一查那位婶娘的籍贯情况,只是这为人怎样,就不好说了。”
“而且,人家如何就愿意过继小妞呢?”钟知县坐到椅子上,“周秀才,这件事,是不是太冒险了。”
“只是尽人事,听天命,把该走的路都铺好,剩下的,就看她们之间的缘分。”周自言拱手作揖,“能成,就说明她们之间有亲缘缘分,要是不成,小妞也不会太失望。”
“这是五两银子。”周自言掏出钱袋子放到桌上,“这件事还要仰仗钟知县,就说衙门查人口,算到她相公那边,发现少发了补助银,叫她来领取。要是这件事不成,也不算她白走一趟。”
“你想的倒是周到。”钟知县捻须点头,五两银子,对于一个寡妇来说,足够她生活许多年,周秀才确实没叫人家吃亏。
如果那寡妇真的认了王小妞,其实也是一桩好事。
王小妞现在身边的人,一个七岁小秀才,前途无量,一个身份神秘的周秀才,为她尽心尽力。
单就她自己,将来说不定也要去考科举。
哪怕只能考中一个秀才,那对寡妇来说,也是天大的好事!
钟知县想的时间久了一点,却想的比较仔细。
周秀才现在的身份,他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是哪位大人,但目前看来,应当是从庆京省来的大官,而且和陛下关系匪浅。
这样一位大人来求他办事,他怎么也要帮一把。
而且抛开这些理由,能让小妞这个小女娃摆脱王家那户人家,于他这个父母官来说,也是功德业绩一件。
得做,必须得做。
打定主意后,钟知县同意了这件事,当即派最信任的捕头前往下河村,找那位远方婶娘去。
顺便还让捕头在路上多打听打听婶娘的情况,一定要最真实的消息。
捕头领命,立刻出发。
钟知县这般上心,周自言感念他的帮助,“钟大人如此帮助学生,学生真是无以为报。”
“无事,无事。”钟知县捋着胡子坐回自己的位置,头顶一块‘一心为民’的匾额,“不过是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而已。”
一心为民。
周自言看着钟知县头上的匾额,低头一笑。
确实如此。
解决一件事,周自言心情松快,他料想,王大那边应该没有那么着急去挑事,便溜达着回家。
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大门被急匆匆拍响。
宋豆丁在门外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夫、夫子,王大、王大和他娘,带着媒人上门了。你、你快随我过去看看吧。”
周自言:“……”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这把破嘴啊!
匆匆赶到宋家,正好看见王大站在屋子里大放厥词。
王小妞趴在她娘腿上,眼中带着依恋,表情却不甚开心,甚至还有一些迷茫。
而王家请来的那个媒人,巧了,是兰姨。
只能说兰姨不愧是吉庆街有名的媒人,但凡附近人家说媒,只要请媒人,一般就是请她。
兰姨看到周自言和宋卫风,脸上稍有尴尬。
之前还说要给宋家小哥说媒,被拒。
又说给周秀才说媒,还被拒。
现在好了,她又来说小豆丁的媒……
不过这回总不能还被拒了吧?
兰姨避开周自言的视线,专注于眼前说话的王大,时不时帮衬两句。
王大或许是为了这件事能成,特意穿了一件新袍子,装的人模人样,可一开口,那点子算计心思,谁都能听出来。
“宋叔,这件事您多考虑考虑呗,我家绝对是带着诚意来的。”王大拱手,好像诶长诚恳,“宋叔,您看小妞和豆丁斗殴玩了这么多年,彼此也熟悉,这就是天定的缘分啊。”
宋父坐在高位,盘着手里双珠,没说话。
周自言迈过门槛,“什么缘分?王大,你不如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王大一看到周自言,反射性往后退了两步,“周秀才,这宋家的事情,又关你什么事?”
“我可是小妞正经的夫子,我为什么不能来?”周自言闲庭信步,直接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
堂堂仪表,并没有因为身上穿的粗布麻衣而削减半分。
“你……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王大攥紧拳头,却不敢做什么。
眼前这人,他的确不喜欢。
可周自言已经是秀才,还与县令大人关系密切,轻易动不了,当真气人!
周自言向宋父告罪,“宋伯父,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小妞和豆丁都是在衙门登记在册的,属于我周家的学生,要给他们说亲,我这个做夫子的,怎么也要在场听一听吧。”
“在理。”宋父点点头。
兰姨见状,捏着帕子上前,“今日是来说喜的,何必弄得这么紧张。依我看啊,这小妞和豆丁,都已经在一起住这么久了,感情定当深厚,而且两家人都是一个地方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日后也好说话。这从感情,到身家,再没有更相配的了。就说我说过这么多年的媒,也没见过这么天赐良缘的事情啊。”
宋豆丁跑到宋卫风身后,“可我不喜欢小妞啊。”
兰姨:“……”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人。
哥哥难缠,弟弟也一肚子鬼主意。
“豆丁啊,你还小哩,还不明白喜欢和过日子是什么意思,等你长大了就好了。”兰姨耐着性子,好好和豆丁说话。
宋豆丁却‘哼’了一声,扭头,不看。
周自言:“既然豆丁年纪还这么小,又为何要过来说亲?不是年纪小么?”
“这……”兰姨被问住,怎么绕也绕不出来。
王大接过话茬,“年纪小才好培养感情啊,总比以后长大了,再去想亲事要来的方便稳妥。”
“是这个道理,是这个道理。”兰姨松了口气,在她看来,别的都不算什么,只一点,她最心动,“豆丁和小妞已经是极好的朋友,彼此都了解,将来再成为一家人,一定能把日子过的和和美美,不知道比旁的人家舒服多少倍。”
这也是她愿意撮合宋豆丁和王小妞的最大原因。
她虽然是媒人,但也没丧良心到随便抓一户人家就来说亲。
她是真真切切,多方考虑下,觉得王小妞和宋豆丁这一对成亲,能成,才答应王家来说媒。
毕竟与其他只见过一眼,就成亲的人来说,宋豆丁和王小妞这么小就相识,还住在一起,已经赢太多。
兰姨温声细语道:“况且咱们现在只是订亲,将来他们要是不愿意,再换了便是。”
他们现在年纪小,只订亲,将来若是不合适,还能再退,在选择上就比其他人只多不少。
在她眼中,这等美事,当真不能错过。
“说的倒是轻巧,若是订亲十几年,最后再不合适,这要耽误多少事?”周自言冷笑,“而且你们觉得一个姑娘家家背着婚约十几年,最后没成亲,这等名声就好听了?”
宋豆丁是男娃,退不退亲都影响不到他。
可小妞是女娃,将来要是退了一个十多年的亲事,名声能传到府城去!
兰姨瞪了周自言一眼,她看出来了,这周秀才,又是来搅事的。
幸好这回,只要宋父松口就行。
兰姨将话头对准宋父,“宋老爷,您说呢?”
宋父把玩手中的圆球,没说话。
周自言也看向宋父,想看出他的意思来。
宋卫风悄悄走到周自言身后,俯身轻声道:“我爹这就是拒绝呢……他现在不敢乱说话,怕得罪人,所以干脆就不说话。周大哥,别担心。”
周自言:“……”
行,倒也是个办法!
既然宋父也不同意,那就好办了。
周自言起身,把对话主动权接过来,“咱们在这说泼天也没用,不如问问豆丁的意思。”
“周秀才,豆丁能知道什么呀。”兰姨笑道,“豆丁才七岁哩。”
“兰姨,不用周某提醒你吧?豆丁虽然才七岁,可已经是衙门记过册子的秀才,在府城也面见过京官学政孔大人,还拿了孔大人赏的银子。”周自言把孔瑞明搬出来撑场子,“你现在是要说豆丁这个秀才身份,不够在这里说话吗?还是说,你有别的意思?”
好大一顶帽子!
兰姨立刻慌乱推手,“不不不、我哪能,我哪能啊!周秀才,哎呀,你误会了!”
宋豆丁慢慢走出来,背着手,抬着头,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摇头,“我不愿意,我还要继续考试哩,不要不要,没意思。”
王小妞趴在自己娘膝盖上,突然抬起头,“娘,你说呢?”
“傻孩子,你哥这是为你谋福呢。”王母拢了拢王小妞的头发,小声道,“你姐……当时是没看准杀猪户的品性,才葬送了你姐的一辈子,这回,宋家都是老实人,豆丁和你又是玩伴,你肯定能比你姐享福。”
“可我不愿意呀。”王小妞表情虽然未变,可心中的信念却在一点点崩塌,“娘,我以后能去考科举,我能让家里过上好日子……”
“哎哟,傻闺女,你一个女娃娃考什么科举啊,那都是老爷们干的事情。”王母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再说了,你去考,能考上吗?豆丁可已经是秀才了,每个月有二两进项!再加上宋家的家底,你要是能嫁进来,那就妥妥的是当家少奶奶,不比在外面读书强啊?”
王小妞又重复一次自己的想法,“我……我、我不愿意啊。”
王母拍拍王小妞的头,“小孩家家的,你只要听你哥的话就成了,以后你就懂了,我们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
真的是为我好吗?
王小妞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她的哥哥打着她的旗号,在和宋伯伯讨价还价,不只要五十两,还要一间铺子。
她的亲娘,完全不管她想要什么,只让她听话就好。
他们就像那盯上肉骨头的动物,正妄图狠狠从宋家身上咬下一块肉。
而她的夫子,她的豆丁哥哥,正在据理力争,想要听她的意思。
只要她不愿意,这件事就不能成。
王小妞突然站起来,大喊:“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尖锐的声音拔地而起,直冲屋顶。
三声‘我不愿意’,一声比一声声量高。
她嫁给豆丁,按照豆丁和宋伯伯的为人,她将来肯定能享福。
她能穿好衣裳,吃好吃的,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奶奶。
但是她不愿意!
她想去参加童试,想和豆丁一样成为秀才,想受到县令大人的夸赞,想成为人人赞誉的小秀才。
就算将来她会和豆丁走到一起,那也一定是他们两个自己都愿意才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群和他们俩没关系的大人,现在他们身前,随便辩驳争抢。
王大走过去,拽王小妞的胳膊,粗声恶语,“你个小丫头片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他正说得起劲,马上就要成功了,结果自己妹妹出来搅合。
王母也抱住王小妞,挡住她的嘴巴,“你别胡说……”
王小妞看着自己的大哥和亲娘,眼中泪水聚集。
满满的心腔,好像一点一点被挖空了似的。
宋豆丁跑过去拍开王大,“走开,走开!”
宋卫风连忙抱起王小妞,躲到周自言身后。
周自言看着小女娃这样,脸色越来越冷,“王大,兰姨,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再胡言乱语,小心我告去衙门,说你们枉顾子女意思,强买强卖。”
“别别别,说个亲而已,怎么要闹到衙门去啊!”兰姨礼金没要到不说,还差点把自己送到衙门去,心里直说晦气。
早知道就不接这个事情了,真是倒霉。
王大也不管什么风度,什么秀才了,直接指着周自言骂:“周秀才,你不要仗着你是秀才就胡说八道,我是小妞的亲哥,你就算告到衙门去,我也是她亲哥!”
“再说了,你以为衙门是什么地方,你说告就告?平时敬你一声秀才,你别忘了,你现在也只是一个秀才!”
周自言刚想开口,余光瞥到正往这边跑的几个小孩,微微一笑,往后退。
既然这小孩来了,那恶人就交给他做好了,正好看看他会怎么做。
只见蒋庆庆拉着钟窍一跑过来,身后大山拽着二棍。
几个小孩为了跑快点,差点跑丢鞋子。
钟窍一跑得晕晕乎乎,气还没喘匀,被蒋庆庆拽起来,硬撑着道:“秀、秀才怎么了,你、你是秀才吗?就在这瞎嚷嚷。”
“我、我告诉你,周秀才,周秀才都不用告去衙门,我、我现在就让人打你板子,我……我打你二十大板!”
庞大山和二棍终于赶到,只来得及说一句:“就、就是……打你板子,打你个……皮、皮开肉绽。”
娘嘞,跑死了,差点晕过去。
他们听说宋家的事情,立刻往这边跑,路上正好遇到来继续做说客的钟窍一。
蒋庆庆脑子灵活,二话不说就把钟窍一拉上,在路上讲了事情经过。
钟窍一现在有求于他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站在他们这边。
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王大看钟窍一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是哪家的孩子,这里有你什么事?”
“哼。”钟窍一扬起下巴,“我乃县令大人的外孙,你在这里欺辱幼妹,你说我能不能管?”
“县、县令大人的外孙?!”王大和兰姨一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兰姨后退半步,试探道:“小娃娃……你、你真是?”
钟窍一扔过去一块牌子,让兰姨看清楚,“衙门的牌子。认字的话,能看懂吧?”
兰姨接过一看,还真是衙门的牌子。
只不过上面没有写什么身份证明,只有衙门的一个印章。
如果眼前这个小孩真是县令大人的外孙……那这块牌子想来,应当是县令大人弄来,确保外孙在外不受欺负的。
“这、这这这,误会呀,误会!”兰姨现在是真的后悔了,差点惹到衙门不说,还碰上了县令大人的外孙。
她只是想说个媒,咋就这么多事!
钟窍一年纪小小,挺着腰杆,极端跋扈,“小爷现在以县令大人外孙的身份,直接说了,这件事现在不成!”
“两个这么小年纪的小孩,而且都不愿意,你们这些做大人的人还在这掰扯。丢不丢人?丢不丢人?真当别人看不出来你们那点小心思?”
“别让我点出来,到时候笑掉大牙!”
王大还要挣扎,“可我们家小妞,清清白白一个小姑娘住在宋家这么久,难道不应该给个说法?”
“说法,要什么说法?”钟窍一单脚踩到凳子上,就差拿茶杯扔人,“王大,你再胡说八道,小爷这就回去告诉钟大人,说春六巷里有个叫王大的,总是瞎传是非,搅弄人心,你看到时候打不打你板子!”
“哎哟,可不能,可不能啊!”一听要打王大的板子,王母立刻护住自己大儿子,“小大人,小大人,他、他没有那个意思,没有那个意思。”
钟窍一姿态不变,继续大声吓唬人,“没有那个意思,现在是在做什么,过家家吗?”
王母直接跪到地上,不停哀求,“小大人,小大人,草民错了,草民错了,草民这就带他回家,带他回家!”
王大之前才被衙门惩戒,王母还记得王大那惨兮兮的模样,现在决不能再让王大挨打!
宋豆丁等小孩看到王母一个长辈,却跪在钟窍一身前。
如此直观的地位差距,明晃晃摆在眼前,心中别扭。
钟窍一这几天一直为他们擦桌子,摆墨水。
他们险些要忘记,钟窍一并不是平民百姓,而是岳南府陆家的子孙,还是县令大人的外孙。
这样的一个小孩,真的应该来和他们一起读书吗?
“还不快滚,再让小爷看到你们让王小妞哭哭啼啼,小爷一定上报衙门,治你们的罪!”钟窍一见好就收,让王母带着王大立刻滚蛋。
王母生怕王大再挨板子,立刻拽着王大的袖子往外走。
兰姨一个人留在原地,愈发尴尬,最后也跺着脚走了。
真是晦气,晦气!
这些人走了,宋父才松开憋住的那口气,“可憋死我了。”
他害怕自己一句话没说对,给家里两个孩子落下名声问题,所以一直憋着气,不敢说话。
王大他们再晚走一步,他可能就真要憋出毛病。
王小妞拉拉周自言的大袖,诺诺地说:“夫子……夫子,我能不能去看看那个婶娘啊……”
“……行,改天夫子就让你见到她。”周自言摸摸王小妞,明白王小妞这是同意过继了。
只是这娃娃的家世,太难了一点。
第71章
下河村里, 太阳将将露面时,何婶娘穿上黯色的罗片裙,扎好头发, 抱上一盆衣服往外走。
她刚接了许多人家的脏衣服, 得赶快给人家洗干净,好拿上银子。
自从自家男人死在军营, 这样的日子她是日日过着。
清贫,寡淡, 时不时还有人因为她家无儿无女,只有一个寡妇而过来骂她一声晦气。
幸好村长和族长多有看顾,才没让她熬死在过往冬日里。
何婶娘用力搓洗手上的衣服,额头豆大的汗珠慢慢滑落,模糊了视线。
她抬起头, 好像看到有人直冲着她跑来, 一张一合的嘴里还在喊着什么。
“何婶子, 何婶子!快别洗了,有人找你,衙门的人来找你了!”
好像是村长家的小儿子。
何婶娘擦擦手站起来, 果然是村长家的小儿子。
小儿子教程快,跑到何婶娘这里只红了一点脸色, 他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何婶娘,快,快随我走,衙门来人了, 说是找你的,好像和你你家男人有关。”
“啥事啊……”何婶娘赶紧收拾好所有东西, 也来不及放下手里的衣服,只能抱着。
洗衣盆太大,里面衣服沾了水又重,何婶娘有些抱不动,走路速度便慢下来。
小儿子见状,直接接手,推着何婶娘快往他家去。
村长家里果然正坐着一个腰挎大刀的缁衣捕头,旁边还站着一个棕衣捕快。
亲娘嘞,这是出啥事了。
何婶娘心中不安,照着围裙擦擦手,小声道:“两位官爷……俺,俺家大河又有啥事?”
大河就是她相公的名字,人都死了快十年了,怎么还有事呢?
缁衣捕头从炕上跳下来,展开手中户籍信息,“你就是何春花?家住下河村,癸丑年和村子里的赵大河成亲,无儿无女,可对否?”
“俺是,俺是。”何春花惴惴不安,眼神直往村长那里瞟。
下河村村长连忙解释,“春花啊,这是衙门的梁捕头,说是衙门整理卷宗,发现大河当初少领了一份赏银,现在要你补给你呢。”
“真嘞?”何春花一听能领银子,紧张感稍退,“能……能领多少银子啊。”
“这我不知道,我今儿只是路过办差,顺便告诉你这个消息。”梁捕头重新收好信息,“银子现在还在衙门放着,只有你家少了,所以没有专人送,你要是无事,就早些去吧,现在走,宵禁之前就能回来。”
何春花看看日头,立马答应,“哎,行行行!”
村长赶紧叫小儿子去叫村口的张大爷,“你快去让老张带着他那牛车出来,别让两位官爷等。”
“我这就去!”小儿子领了吩咐,推门便跑。
梁捕头又问:“何春花,听说大河已经走了许多年,你这些年就自己一个人单过吗?”
“这……”何春花不明白梁捕头一个捕头,为何要问自己这些,但还是老实回答,“大河待俺不薄,俺也没能给大河留下一儿半女,他既然走了,这个家就得俺守着,梁捕头,你说再嫁,俺一个二婚女,还能嫁给谁?”
“春花在俺们村子里一直安安分分,从没和别人红过一次脸。”村长也帮忙说话,顺便小小地藏下一点自己心思,“就是她一个寡妇,日子过的辛苦,村子里的人有能力帮一把就帮一把,不过大家日子都这样,也没能帮多少,唉!”
梁捕头深深看了村长一眼,“村民生活清贫,你这个村长,得好好想想了啊……”
“……是、是是,官爷说的对,说得对。”村长被梁捕头看了一眼,后背濡湿,再也不敢随便说话。
“你可曾读过书,认过字?”梁捕头背着手在屋内小小转了一下,发现这村长的屋子,也很简陋。
这个下河村,生活情况确实不怎么样,等回衙门,得上报给大人才行。
“回官爷,俺一个寡妇,哪有机会去读书哩。”何春花见梁捕头没什么恶意,放松了一些,脸上也带出一点笑容。
梁捕头笑了一下,“别见怪,这都是例行公事,大河是为军中事情牺牲的,我们作为同僚,就多嘴问一问,别见怪。”
“哎哎,应该的,应该的。”何春花叹了口气,“没想到大河走了这么多年,衙门还记着他,县令大人好啊……真好啊……”
梁捕头听到何春花的赞许,抿了抿唇,没吭声。
没过多久,小儿子跑回来,“爹,何婶子,张大爷已经在村口等着了。”
“哎好!”何春花站起来,却有些不知所措,“俺……俺、不,我,我穿这身行吗?不回去衙门丢人吧?”
“无事,衙门岂会因为你的衣衫而把你拒之门外?”梁捕头给自家衙门正名,“去了务必说清姓名和籍贯,所为何事,可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