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两个人沉默着走到客厅里,杨持去厨房给向繁倒了一杯热水,向繁看着男人比起初遇时形容颓唐不少,心中竟然涌起一阵嫉妒。
“你还忘不了傅掩雪吗?”
杨持身形一僵,手腕在微微发颤。
“向总,现在问这句话,是不是不太合适。”杨持尽量让自己神色如常,将温水放在向繁面前。
“怎么不重要?”向繁反问道,“如果你还对他心存不舍,那我们的行动不就白费了吗?”
他无法理解那日离开时杨持流下的眼泪,但他又清晰地知道,那眼泪是因爱而流。
一个人为什么能为另一个人流下如此多的泪水?似乎永远流不尽。又或者,到了流尽那天,身体也会油尽灯枯。
他一开始好奇,后来又诞生了嫉妒,他也想试试这样狂烈的感情尝起来是什么滋味,为什么令人受过千百次伤,还依然教人念念不忘?
“……我既然选择了离开,我就不会让大家的努力白费。”杨持攥紧手掌,心脏处诞生的酸楚快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几乎令他无法动弹,“无论我对他现在什么态度,都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行动。”
他是从爱里逃离的,身体里依然带着对傅掩雪爱的气息。
如果他有左右情绪的能力,当初又怎会如此轻易地陷落?
向繁对他质疑无异于强人所难。
“你就从没考虑过放弃他吗?”向繁似乎并不打算放过杨持,“杨持,你是时候走出来了,也是时候忘了他!如果你不能忘记他,你就算逃到海角天边,只要他找到你,随便说一句话,你还是会为他动摇!”
他本来想把傅掩雪去他公司大闹一场当成指责傅掩雪的罪过,但话到嘴边突然又想到那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在乎?如果让杨持知道,那个矜贵高傲的傅掩雪竟然会为了杨持去向氏,说不定会更加令杨持难忘,更加难以割舍。
“向总!”杨持打断了向繁,这几日以来积攒的情绪似乎在体内翻涌,“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你在逃避,杨持!”向繁拧紧眉毛,“都三天了,你为什么还对他抱有痴心妄想?傅掩雪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丢掉原则和底线?当初他为了杨舒景怎么对你,你不会忘了吧?那天晚上在医院里,他又是怎么对你,你不会忘了吧?而在订婚宴上,他是多么维护杨舒景,你不会忘了吧?!”
“向总,您大半夜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个的吗!?”杨持感到不可思议,向繁的咄咄逼人令他疲倦而焦躁,“我有很多话想问你们,我知道你们最近肯定承受了不小的压力,也非常愧疚和感激——”他摇着头,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向繁为什么对他和傅掩雪的感情关系如此执着,“无论我现在忘不忘得了傅掩雪,都不是最要紧的事情!况且,既然我做出了选择,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总有一天我会忘了他!”
离开傅掩雪已经令他身心俱疲。
为什么向繁就不能让他当一次鸵鸟,容忍他片刻的自欺欺人?
“忘了他?”向繁眼里却写满了不相信,在他眼中,杨持的话不过是一种托词,杨持每一次看向傅掩雪时的眼神骗不了人。
杨持的态度实在有些过激。
向繁倏忽冷静下来,或许继续逼问只会让杨持逆反。
他拉住了杨持的手,话锋一转,语气仿佛只在刹那间恢复了曾经的温和:“杨持,其实如果你真的可以把他忘了,我们当然为你高兴。”
态度的瞬间转换令杨持有些怔愣。
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杨持道:“这世界上没有谁离开谁,地球就不转了。”他站起身,想要从两人现在怪异的氛围中挣脱,“向总,天色晚了,你忙碌了好几天,看着也挺累的,要不还是回去休息吧。”
他实在不明白要怎样和向繁这样的性格相处,尤其是在对方三番两次对他展露出心思之后。他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时间,安静的、能够忘却这些烦恼的时间。
“逐客令?”向繁脸上带笑,“杨持,如果你真的想要忘记傅掩雪,其实办法有很多。”
杨持定定看着向繁,却因为对方的靠近而心生不安。
“虽然很俗套,但是杨持,忘记上一段恋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向繁勾了勾唇角,“你要是真想和傅掩雪断了,我可以等你。”
“等我?”杨持紧皱双眉,“向总,你——”
就在向繁想要重新拉住杨持手的刹那间,手机却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是向嫆。
“哥!杨持呢!”
杨持显然也听到了向嫆的声音,立刻道:“向小姐,我在这里!”
“发生了什么?”向繁有许多话想和杨持说,被平白这么一打断心中有些烦躁,却又不能对亲妹妹发火。
“傅掩雪……”向嫆一边翻看邮箱,被内容震慑得冒出冷汗,“傅掩雪……他真的疯了……”
傅掩雪三个字令杨持僵在原地。
向嫆略带颤抖的声音依然从那头源源不断地传来。
“……我们得到可靠消息,傅掩雪去玉茗山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人手众多,对外宣称是要去进行项目考察——”
“考察?”向繁也愣了,“琛钢准备去玉茗山采矿?”
“具体什么项目我们并不清楚,尤其是琛钢旗下子公司众多,涉及的产业也不少,只要他们严防死守,我们也拿不到一手确切消息……”
杨持僵立在原地,喃喃道:“他现在怎么会突然去玉茗山……”
玉茗山早就在数十年前被考察过,根本不具备采矿优势。琛钢完全没有必要再在那里浪费时间。
除非那里有傅掩雪必须去的理由……
玉茗山……玉茗山——
为什么偏偏是玉茗山?
一个荒唐而大胆的想法立刻涌现而出,但杨持清楚地明白,如果是傅掩雪……傅掩雪或许,做得出来。
对一个毫无开采价值的地区进行考察,根本就是幌子,傅掩雪最终的目的……是要去围山。
第81章 掩雪,你好有本事。
“杨持!你要干什么!”向繁眼疾手快,把杨持拦在门口,“大晚上的,你想去哪?!”
“他去了玉茗山!”杨持脑子发蒙,他太了解傅掩雪,“玉茗山根本没有任何开采价值,我很清楚!他现在去了那里……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我敢肯定,一定和我有关!向繁,玉茗山是我的家乡……我现在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紧绷了几天的神经似乎马上就要断裂,杨持手忙脚乱,顾不得自己现在一无所有的身家,眼看着要往楼下冲。
“杨持!你别闹了!”向繁死死拽住杨持的肩膀,“我不知道傅掩雪要去做什么,但是你脑子清醒一点,你现在去找傅掩雪,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如果你现在出现在他面前,那么我们之前所做的全部努力不就白费了吗?杨持,你忘了你刚才说的话了吗?”
“我没有忘!”杨持嘴唇发颤,“但是现在我必须回去!”
杨持坚决的态度令向繁震惊,他高声质问。
“你到底是想回玉茗山,还是想见傅掩雪!”
“我……”杨持睁大了眼睛,在答案显而易见的情况下,他竟然无法立刻回答。
向繁深深地看着他:“杨持,如果你还记挂着傅掩雪,又何必费这么周折?让大家陪你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呢?”他指着楼道,“这样,我这就把你送回他身边,你觉得如何?”
杨持狠狠地攥住双手,他蓦然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给向繁一个准确的回答。
然而杨持犹疑的神色却没逃过向繁的眼睛。
杨持越是如此,他就对傅掩雪越是嫉妒。
“……无论怎么样,你都要冷静下来——如果你还想继续离开他的话。”见杨持已经冷静了些许,向繁有意道,“那就不要一听到‘傅掩雪’三个字,就没头没脑地往外冲。”
杨持额上已经渗出汗水,因为紧张而脸红,他现在的确像一个狼狈的旅人,不知道归处,不知道去路。
“向繁,我不是一听到傅掩雪这三个字就往外冲。”他声音里有颤抖,“我只是……我只是……”
他只是害怕。
这种害怕来历不明,但又清晰明了地横亘在心头。
“你害怕什么?”向繁对杨持的过度反应不能理解,在他眼中,杨持更像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傅掩雪是傅家的人,他再怎么样也要顾念他大哥的面子,你觉得他就算有再大的能量,敢随便对玉茗山做什么吗?”像是想到了什么,向繁随即自嘲似的笑了笑,“向家和傅家同在商界混,打交道是难免的。上次向家在阴沟里翻船了,傅掩雪的确能用利益比我让渡一些东西。但是玉茗山那边,也不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杨持知道向繁口中所谓的“被让渡出去的东西”指的是什么。
他没那么自信,认为全部都是自己。但他的确构成了向繁和傅掩雪交易的一份筹码。
杨持原以为自己讨厌被朋友背叛,当时,他也真切地为向繁的选择而感觉到难以理解,但现在他竟然只剩下漠然和麻木。
他看不透向繁,也无心和他有更多瓜葛。
可是,若是和傅掩雪之间呢?
他原以为离开就能斩断情丝,现在呢,又是为什么?
杨持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直到一阵焦急的脚步声传来。
“杨持!太好了,你还没走!”向嫆庆幸道,“我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想过来了,但是公司实在忙不开身。我怕就怕你一时冲动,还好我哥在这儿。”
向繁意有所指道:“他就是想做什么,我也会拦着他的。”
向嫆不解其意,但杨持却知道这句话的深层含义。他深吸一口气,歉道:“我刚才的确有些冲动,抱歉,我会想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的。”
向嫆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人一眼。
从杨持进画廊开始,她就总是觉得哥哥对杨持的关心过了头,再加上对亲哥的性向的了解……难道哥哥真的对杨持有意思吗?可杨持现在这个状态,也不能给哥哥回应吧?
就她而言,她很欢迎杨持留在向家。
但是……或许有一个人不愿意。
向嫆进了客厅,打开相册,将保存好的照片一张张在杨持面前展开。
“这是我们拿到的消息。他们在监控我们,我们当然也不会傻乎乎的什么也不做。你看,傅掩雪一早就坐上车出城了,我们派人跟在他后面,按照他的行车路线,初步判定是前往玉茗山方向。再结合拿到的消息,基本能确定这不是一则假消息。”
照片上只能依稀看到傅掩雪的侧脸,依然是那样千万人不敢直视的孤傲,但眉目之间仿佛有些阴沉和伤怀,再姣好的面容也只能品出几分难受来。
杨持瞬间恍惚,明明只有几天未见,可现下再次见到和傅掩雪有关的一切之时,他浑身依然不由得心中一酸。
杨持克制地将目光挪走,他怕多看一眼都会动摇。
他和傅掩雪,走到这里就可以了。
“杨持,你还好吗?”
向嫆眉宇之间有些忧愁,自从订婚宴上那件事发生之后,她和杨持几乎也没认真说过话,当然,私下里她也曾经询问过杨舒景到底和杨持之间有什么仇怨,换来的只有杨舒景几句含糊不清的指责。
“我没事,”杨持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笑起来,至少从面上看起来安然无恙,“你们看我吃得好穿得暖,在这儿也安静,没人打扰我。至于面色看上去是疲倦了些,可能还是一时之间有点不适应新环境。”他说着拍拍脸,咳嗽两声,“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向繁盯着杨持,眼眸沉沉。
“没事就好,就怕你心情不好造成情绪上的问题。”向嫆道,言归正传,“我们目前就拿到这么多资料,还会继续派人盯着傅掩雪的动向的,你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杨持浅浅地“嗯”了一声,却也并不知晓该如何接话。
向嫆怎么看不出来杨持是故作轻松,叹气道:“哥,我有事想问杨持,你要不还是先下楼等我吧,我开的我朋友的车过来的,给你钥匙。”
向繁看了一眼妹妹,又看了一眼杨持:“好,我在车里等你,我们一起回去吃饭,”他若有所指,“你好久都没回去了,二老实在想闺女了。”
向嫆扯了扯嘴角,没能笑出来。
向繁一走,杨持微微放松了些,方才如果不是向嫆的电话及时,他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向繁的诘问。
而就在这时,向嫆接到了杨舒景的电话。她下意识看了杨持一眼,杨持自觉地去厨房:“我给你倒杯水吧,你也辛苦了。”
向嫆舒了口气。
“嫆嫆,你这几天在忙什么呢,刚才给你打电话你又没接,最近的工作很忙?”电话刚被接通,杨舒景的声音就急切地传来,“我好几天都没和你见面了,来我家吃个饭吧。”
向嫆看着窗外,过了好一会,才说话:“……你是真的想我,还是又是为了投资的事。”
“……”
“舒景,你问我这段时间为什么这么忙,其实我也很想问你,从几个月前,你在忙什么。”向嫆低声说,“你知道我爸妈一直对你很有看法,这前前后后折腾了多久,耗费了多少精力在里面……舒景,实在不是咱们能力范围的事情,就不要去勉强了,好吗?”
杨舒景那头沉默下来,约莫过了十几秒,他忽然问:“嫆嫆,你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
“没人对我说了什么。”向嫆揉揉额头,“你最近怎么总是这么多疑?我自己有手有脚,很多消息也没加盖,我不用去查都能传到耳朵里。”
“嫆嫆。”杨舒景的语气变得焦虑,他甚至来不及听完向嫆的劝诫,“你是真的担心我,还是说你现在也和他们一样,瞧不上我。”
向嫆当然知道杨舒景说的“他们”是谁,这段时间连轴转下来积攒的疲倦在这一刹那变成了愠怒:“舒景,我真的不明白,你是打算和我结婚,还是打算和我爸爸妈妈,和我哥结婚?”
“我……”杨舒景一时语塞,“嫆嫆,我不是那个意思。”
“算了吧,舒景,我累了。我今天就不过去了,你自己吃吧,早点休息。”
向嫆挂断了电话。
正如她所言,她实在不明白现在的杨舒景,为什么把得失看得如此重要?为什么要对杨持咄咄相逼?她留在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告诉杨持关于傅掩雪的消息,她这次前来,也是有自己的私心。
几分钟后,杨持端了一杯果汁出来,递到向嫆手上。
向嫆深吸一口气:“杨持,你别怪我现在问的话不合时宜。”
杨持看着她,不发一言。
向嫆迟疑了片刻,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其实我知道,你和舒景之间一直不太对付,上次我在画廊问你,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问。之后画展的事情,我承认我偏心我的未婚夫,这件事确实对你不公……”
“向小姐。”杨持浅浅笑了,眼睛里没有丝毫怨恨,“我之前在电话里就说过了,如果你们可以帮我一把,让我从掩雪身边离开,那我们之间也没有欠债。况且,我也知道,我是利用了你的心软好说话,用画展当把柄,也算是半强迫吧。不论怎么说,你们履行了你们的诺言,我也会做到我之前所说的话,策展的事情,我会忘了的。”
“杨持,我不是指这件事。”向嫆定定地看着杨持,眼前这个男人,从小生活在那座对她而言神秘的大山上,几乎鲜少与外界交流,自然和她身边的所有人不一样,她原本以为杨持是一张单纯的白纸,但现在才知道,杨持比她想象之中更加豁然——尽管在傅掩雪的事情上,杨持深陷其中。可她又何尝不是?
杨持叹了一口气:“如果想要问我和杨舒景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去问他呢?我没记错的话,他现在依然是你未婚夫。”
“我……”
向嫆眼前回忆起和杨舒景的初次相遇,那个时候在大学里,杨舒景每天都会为她准备惊喜,将她的每一个句话记在心上的,一个是娇生惯养的高门小姐,一个是辛苦求学的寒门子弟,越是有人反对,向嫆却越是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她不在乎男朋友的出生,毕竟她有的是钱,她只缺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
“我……我只是想知道,曾经的舒景,是什么样的。”向嫆低声说,“可他一向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
房间里太闷,杨持走到了阳台,他回忆起过去像是在观看一部无声的电影。
“我和杨舒景,都在玉茗村出生。而且我家和他家,就隔着白来米的距离。”
“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
晚风吹拂发丝,杨持回过头来笑了一声:“或许,连他自己也觉得过去应该被舍弃吧。”
向嫆心情复杂,她想要帮杨舒景辩解,但杨持说的是实话,杨舒景几乎不在她面前提起家乡。甚至好几次,她好奇地想去玉茗山看看,都被杨舒景拦下。
“其实村里很多孩子,都挺羡慕他的。”杨持蓦然道,“羡慕他有一对疼他爱他的父母,不论他做了什么,父母都舍不得说他一句,实在是爱护到心里去了。”
杨持望着层层云雾之后那隐隐约约的月亮。
“有时候,我确实很嫉妒杨舒景。这世界上有多少孩子,想要见父母一面都不可能。他为什么能心安理得地将父母置之脑后,连最后一面也不去见……”
杨持眼眶红了,眼泪无声掉落。
他记忆中的父母,永远是年轻时的模样。
但如果可以,他并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让他们“永葆青春”。
两个人不再说话,向嫆看着杨持孤寂的背影,听着那略带哽咽的陈述。她的心变得沉甸甸的,几次想要说出点什么,最后又只能堪堪将话语收了回去。
向嫆并不傻,相反,她很聪明。
但她一直都在刻意回避着这一切,仿佛只要熟视无睹,那杨舒景依然还是那个曾经背着画板坚持要给她作画的人。
不知多久,风把杨持沉默的眼泪吹干,他将向嫆送到楼下。
“其实,向小姐,我对你在情感上偏袒杨舒景一直以来都表示很理解。人都有立场,都有自己的七情六欲,更何况,那是你的男朋友,你的未婚夫。”
向嫆站在路灯下,心中思绪万千,最后也只能化为叹息:“杨持,其实如果不是舒景,我想我们可以做朋友的。我一直很欣赏你的性格,也一直感觉,你只是缺少一个机会。如果你能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机遇,说不定从一开始,你就不会遇到傅掩雪。”
杨持摇摇头:“你误会了,我不后悔遇到掩雪。”面对向嫆惊讶的眼神,杨持竟然笑了,“我说的是实话。”
“可是他那样对你……”向嫆一直知道傅掩雪对杨持过于强势的控制欲,在她看来,爱情是两个人都要相处得怡然自得,过强的占有欲只会令人迷失。
“他就是那个性格,其实也怪不了谁。”杨持偏了偏头,“只是可能,我和他之间缘分就到这里了吧。”
“杨持,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现在依然能看出来,你还是很喜欢他。但喜欢也是一种能量,当它被耗尽之后,只会让人觉得疲惫。我不想评论你们之间的感情如何,那实在太不礼貌了,但是我还是想说,你既然现在选择要离开他,那就不要会回头看。”
“……”
向繁这个时候摇下车窗:“你们在说什么?”他的目光停留在杨持脸上。
杨持装作没看到,干笑着说:“只是问了一点向小姐,画廊现在怎么样了。”
“对,没什么,随便聊了聊。”向嫆立刻明白过来,“我还给杨持说了,实在不行,我就把他送到外婆家去。”
向嫆之前提过,她的外婆住在沿海一座小城,始终不愿意到大城市生活。
“原来如此。”向繁问,“那杨持,你觉得呢?”
杨持张了张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向繁看了杨持几秒,最后收回了眼神:“等你考虑清楚吧,最近你应该有的是时间。”
语毕,和向嫆分别开车离开。
回到房间里,杨持久久无法入睡。
向嫆给他展示的照片很多,约莫十张左右,但除了最开始的那一张,别的都没有傅掩雪的身影。
可他也只需要一眼,就能将傅掩雪那个表情记在心里。
傅掩雪,为什么我总是忘不了你?
为什么我只需要听到一点关于你的消息,就如此难以入眠?
我已经做了对我们而言最好的决定。
你继续当你的天之骄子,我继续做我的无名之辈。
你继续喜欢你的杨舒景,我继续当我的杨持。
我们本就是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高高在上的神仙,又怎么会为凡人长出情丝?
你或许是那个例外,但从来都不会是为我。
如今不过是我率先结束这场游戏,回到我应该有的位置,我在这爱里满盘皆输,而你永远都是那个赢家。
可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
这三天的时间里,还没有耗尽你所有的耐心吗?
或许你是真的生气了,一定要亲手将擅作主张的我抓回你身边,等你发泄够了愤怒,才肯放我一条生路?
杨持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钨丝灯。
直到眼睛开始发痛,发酸。
直到它们实在承受不住才堪堪闭上。
又来了,杨持想,那深入五脏六腑的痛楚又来了。
掩雪,你好有本事。
如果你还残留一丝对我的垂爱,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要怎样,我们之间才能有一个体面的结局……
第82章 无比恶心
车辆行驶在盘山公路之上,眼前出现一层又一层的山景,周围逐渐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宛如穿行在山间的自由灵魂对大自然的低语。
傅掩雪出神地望着车外,初秋的景色在他眼眸里如电影画面般闪过,但他现下失去了观景的心情。
等到太阳西斜,一个接着一个山坡被烤成了金色,他才从恍然之中回神。
“到了,傅总。”
傅掩雪颔首,但没说话,在车里安静坐了一会儿。
车辆停在村口,两个踢皮球的小孩望见了他,立刻不动了,他们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似乎总觉得眼前这个好看的大人在哪见过。
杨斯轩歪着脑袋,本来想和从前一样马上回家给家长打个报告,但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他立马丢下同伴跑了上去,怯怯地喊:“小傅哥哥。”
他想起来了,这个哥哥在好早之前来过,带着很多人,就像今天一样多,但他们不是坏人,是来给村里修路来了。
杨斯轩偏了一下身体,看着傅掩雪的身后:“小傅哥哥,杨持哥哥没回来吗?”
他仍然还记得,那天小傅哥哥带着杨持哥哥坐进了这辆车里,妈妈告诉他,杨持哥哥要去一个缤纷多彩的地方。
杨持的名字冷不丁出现,几个助理立刻看向傅掩雪,却发现对方没有似他们想象般动怒。
“……他在上班,”傅掩雪垂下眼眸,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对男孩放柔了声音,“我是来帮杨持哥哥办事的,你能带我去他的家吗?”
杨斯轩和同伴对望一眼,点了点头。
这完全不在最开始的安排内。
一名助理疑惑道:“傅总,咱们不是要去找……”
“村长那边,你们去谈。资料再检查一遍,最好今天就能达成合作。”傅掩雪收敛了情绪,脸上又恢复了他们熟悉的冷峻和漠然,但眼神里有浅浅的血丝,显而易见的憔悴。
玉茗村依山而生,地理条件优越,尤其是土壤,非常适合种植山茶花。
到了九月,许多人家还在山坡上修剪茶花的枝丫,见到凭空出现的陌生人,一时之间也停下了手上的活计,远远能看到一个高挑出众的身影,几家人交换眼神确定了,这不就是那个傅总么?
傅掩雪的到来,他们记得很清楚。
在开春的时候,村子里来了一个漂亮的年轻人,提出资扶持玉茗村,并且带走了杨持。
只是这一次,又是来做什么的?
傅掩雪随着孩子们沿着山路走,这里经过岁月的变迁和当地部门的努力,地面修得平整而干净,几乎家家户户都脱离了贫困线,都修建了新房子,再也不必经历来自大山的风吹日晒。
上一次他并未好好观赏过这座平凡小山村的模样,只是漫无目的地想看看杨舒景的家乡。但这一次,杨持的消失似乎将他心里某个地方也抽空了一块,他环顾四周只为了看一看这养育杨持的土地究竟是什么模样。
“到啦。”两个小男孩齐声说,“这里就是杨持哥哥的家。”他们仰起头,盯着傅掩雪看了一会儿,对方好似中了某种魔法,在倾斜的阳光下一动不动。
但很快,傅掩雪找回了神志,他低声对孩子们说了一句“谢谢”。
杨斯轩拍拍胸口:“不用客气哦,妈妈说要常做好事,才会长得高高壮壮!”
“斯轩,我妈妈说了,要多吃饭才会长高。她常常生病,就是因为吃得太少啦!”
“可是我妈妈她——”
“杨持哥哥回来过吗?”傅掩雪的声音打断了孩子们青涩的争论。
杨斯轩想了想:“好像没有。”
“他之前……下过山吗?”傅掩雪又问。
杨斯轩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才五岁。我不记得杨持哥哥有没有下过山。”
五岁……
傅掩雪五岁时的记忆也停留在这里。
他感觉到一阵恍然,兜兜转转,他好像又陷在五岁时的恐惧心境里。
当时,他害怕的是黑暗和未知;而现在,他害怕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