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只见傅掩雪慢慢打开了出租车门,他从后座拿起那部曾经给杨持挑选的手机。
手指从光洁的屏幕上划过,屏保应势亮起。
那是傅掩雪的脸。
傅掩雪将它紧紧攥在手心,宛如濒死之人攥着最后一根稻草。
“杨持……”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在哭,又像是在求救,“你不会离开我,我知道,你不舍得离开我。”
“傅先生,我都和你说过了无数次了,我只是一个出租车司机,我也很想知道那部手机怎么会在我车里。再说了,手机我已经还给你了,我现在就想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不行吗?至于什么杨先生李先生的,我真的不认识!”王承南嘻嘻哈哈,像是对傅掩雪的威压熟视无睹,“要不这样吧,傅先生,我去梦里帮你问问神仙——”
“傅总!”石杏眼疾手快,想要上前来劝住即将暴怒的傅掩雪。
他现在已经可以完全确认杨持在傅掩雪的重要地位,他在傅掩雪身边工作整整一年多,从未见过那样失态的傅掩雪。
如果说之前在酒店里,傅掩雪是短暂的盛怒,那杨持消失之后的傅掩雪,称得上完全的失控。
也就是那时石杏才知道,原来傅掩雪早就在杨持的手机里安插了追踪定位。
傅掩雪竟然为了杨持能做到这种地步。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顺着定位找到的人,不是杨持,而是眼前这个名叫王承南的出租司机。
王承南始终不承认自己和杨持的失踪有任何关联。
“……原来是这样。”倏忽之间,傅掩雪的神志无比清醒,昨日的暴戾远去了,又或者,沉入了身体,“你们想和我拖延时间?想玩调虎离山?”
王承南脸色一凝,没有逃过傅掩雪的眼睛。
“很好,很好。”傅掩雪冷冷看着对方,“昨天的确,杨持的突然消失令我手忙脚乱。你们成功地拖住了我一夜时间。”
情急之下,理智自然需要为情绪让位,但现在他的思路已经清晰起来。
王承南和杨持身份的调换是为了给绑架杨持的人博得喘息。
当天所有出现在会场监控里的车辆,全部没有离开本市的记录,查询杨持身份证信息,也均无乘坐公共交通离开的痕迹。
他们不会立刻将杨持带走,而是会等到傅掩雪和王承南周旋之时再将杨持转移。
“石杏,”傅掩雪忽然道,“你继续在城内进行调查,加派人手,动用所有可以直接间接调用的资源。”
“傅总,我知道了。”石杏直觉不妙,傅掩雪的表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但是大少爷那边……”
“顾不上我哥了。”傅掩雪心急如焚,满脑子都是杨持,“你放手去做,有什么事情我来担着!”
傅掩雪心中有了一个方向。
他要去“守株待兔”。
在原地等待无异于浪费时间,他不可能放过一丝一毫找到杨持的机会。
杨持离开他是无法存活的。
他不知道在短短一天之中,杨持会面临什么。他从来不知道,和杨持这样唐突的分别竟然如此令人心慌。
杨持的名字就像一根无形的绳子,无知无觉地束缚住了他的心,而每当他想起杨持一次,被缠缚住的心脏就会猛烈疼痛起来。
公司的事情已经交给了部下,城里的调查工作由石杏着手负责,傅掩雪强撑着精神,独自前往了省会郊县,它正处在A市通往外界的主要干线之一。
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接头的人早就在酒店候着了。
夕阳光洒在青年身上,他依然美得如同画卷中的神妃仙子,但是看到傅掩雪苍白脸色时,男人仍然免不了额头一跳。
“小少爷,这到底是怎么了?”龙叔一边将傅掩雪带进大厅,一边痛心疾首,“你要是有什么安排,直接电话里说不就行了?或者让我们派人去接你,这一路上实在太辛苦了,要是累坏了怎么办?”他是傅父的老部下,现在接管这片区域琛钢子工厂的管理,虽然名头不大,但工厂效益很好,是份好差事。
上一次见到傅掩雪时,对方意气风发,十足矜贵,而现在的傅掩雪,哪怕面上还是和往常一般冷淡疏离,但眼底的倦色实在骗不了人。
傅掩雪从小金尊玉贵的,什么时候这么憔悴过?
傅掩雪打断了中年男人的话,直接道:“现在立刻安排人手,我要去主干道。”哪怕整整三十个小时不曾合眼,再好的身体都要被透支,傅掩雪也顾不上其他,“我需要人手去设卡排查每一辆车。”
男人自认自己也算见识过大场面,大风浪,可傅掩雪这话一出,他还是低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疯狂!
“绝对不行!”龙叔心神一震,立刻拒绝了傅掩雪的提议,“小少爷,不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能随便设卡查人啊!”
“为什么不能?”傅掩雪眼神冰冷,“龙叔,我现在不是和你在打商量。”他站起身,焦急无时无刻不在他身体里蔓延,指尖快要嵌入掌心,“既然你不想派人,我不勉强你。”
他自己去也是一样的。
他已经被向繁他们拖延了太长时间,不能再在这里浪费光阴。
在所有出城的路上设卡排查,绝对不能让那些人有一丝带走杨持的可能。
傅掩雪现在顾不得龙叔的阻挠,也顾不得身体上的疲惫和沉重,他顺着导航抵达车道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而就在他踏出车门的一刻,手机的铃声和雨声一起落下来。
傅掩雪垂下眼眸,看着跳动的自家大哥的名字,按下了挂断。
但屏幕没有暗下去,许清方的电话跟着打了过来。
“掩雪!”许久未见,许清方的声音似乎已经有些陌生,“掩雪,你到底怎么了!?”
“……有什么事直说吧。”斜风细雨之间,傅掩雪站在车边,远远望去,这晦暗宽敞的公路上只有闪烁的几盏橙灯,“我的时间很宝贵。”
“你和杨持怎么回事?他到底怎么了?你现在又在哪里?”许清方焦急地一连抛出三个问题。
他非常清楚傅掩雪的性格,当他得知傅掩雪封闭会展的刹那,几乎不可置信地跳起来。那个从小都冷静得几乎可怕的傅掩雪,那个堪称冷漠孤傲的傅掩雪,为什么会失态到如此地步?!
而且还是为了一个男人!
一个平凡无奇的男人!
“杨持被人劫走了。”傅掩雪抬起双眸,遥遥地,他看到百米外的轿车,雨水在他脸上凝聚成两行泪水,“我只是在找他。”
“……你不在市内?”呼啸的风声令许清方倒吸一口凉气,“掩雪,你不会自己跑去郊县——”
“那又如何?”傅掩雪反问,他的语气里有焦躁不安,“我是杨持的男人,我应该对他负责。”
是的,他一定会找到杨持,不会再让杨持离开。
“掩雪,你别闹了!”许清方不可置信,他早就清楚傅掩雪是何等固执的性格,可这份性格用在事业上的确能成就一番宏图伟业,但用在感情上,必定只会让两个人都会受伤!“杨持是个成年男人,他再怎么样也不会凭空消失!掩雪,你清醒一点吧,杨持他说不定是主动离开——!”
“许清方!”傅掩雪快速地喘气,所有人,每一个人,都在质问着他,为什么?他们不了解杨持对他依赖,不了解杨持对他的痴迷!这样的杨持怎么会主动离开?这群人的劝解通通都是对杨持感情的质问!
“你刚才说的话,我就当没听到。但是,没有下次了。”
在许清方诧异的声音里,傅掩雪决绝地挂断了电话。
雨愈发大了,向着傅掩雪行驶的车辆的速度却依然平稳如常。
三辆车缓缓停在路旁,陆陆续续钻出两行保镖。
“小少爷,大少爷吩咐让我们带你回去。”
傅掩雪不甘心地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微微修了bug
小雪的行为是错误的哈,并非宣扬提倡,他之后会因为任性受到惩罚的
第79章 孽缘
“傅掩雪,你真是翅膀硬了!本事大了!”傅家宅内,傅掩诤被气得脸色发青,他实在不明白究竟是哪一步出了过错,竟然让自家弟弟养成了这样固执的性格。“带人去主干道上设卡排查,这种事你倒是想得出来、做得出来!”
傅掩雪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只是痴痴地望着暗下来的天幕。
这世界似乎总有安静的时刻,但现在,安静却像是一道缄默的魔咒。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度过这几十个小时。没有睡眠,没有进食,或许喝了点水,但绝对不足以运行起身体的全部运转。
但……这似乎并不能将他的意志扭转。
在杨持消失不见的这一天半中,他满脑子只有一件事:将杨持找回来。
他猛然之间,只觉浑身疼痛难忍。
身体仿佛缺失了某块必要的运行零件,但当他的手掌覆盖住身躯,他才知道原来这一场折磨的根源,就在心脏。
“哥……”傅掩雪总算张口,他抬起双眼,静静地看着面前盛怒的男人,而他的眼底却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好似被训斥的人并不是他,“你说,他们会对杨持怎么样?”
傅掩诤明显怔忡了片刻,随即明白了傅掩雪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满心满脑都还是那个杨持!
“傅掩雪,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哪怕沉稳如傅掩诤,现下也难免被气得脑子疼,“为了一个杨持,你闹得满城风雨不够,你还想要怎样?”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这个从小到大都乖巧懂事的亲弟弟,竟然能为了一个男人搞出这么大动静。他知道杨持不见了,傅掩雪可能会大动干戈,但他从来没想过,傅掩雪竟然会想到带人拦路排查!
“哥!他没了我不行的!”傅掩雪截断了亲哥的指责,无数种可怕的猜想在他脑海里发酵,“要是杨持被绑架了不给吃喝怎么办?要是有人蓄意对我寻仇而把杨持伤害了怎么办?杨持从小到大都生活在玉茗山,他哪里懂什么和人谈判拖延时间的技巧!”
傅掩雪的语速极快,那些未发生的血腥画面仿佛在他眼前不断上演,越想越觉得触目惊心。
“你能不能冷静点!”傅掩诤一把按住了傅掩雪的肩膀,“掩雪,你现在凭空在这里胡思乱想有什么益处?你在这里胡思乱想就能找到杨持?”
“可是我没办法不想他!”傅掩雪红着眼睛,脱口而出,他大口喘息着,高强度的寻人和精神压力令他浑身都无比沉重,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无法镇定下来,“哥,我没办法不想他!”他的嗓音早就变得干涩,像是硬生生从干裂的河床上涌上来的、最后的河流,“你知道吗,杨持他喜欢我,他说过他会陪着我!他这个人从来不会说谎,更不会骗我!我看得清楚,我分得明白,他太喜欢我了,根本不会离开我!他是孤儿啊,哥,他在玉茗山里生活了二十八年,如果现在连我都要放弃他,还有谁会在乎他!”
傅掩雪的眼中,有傅掩诤从未见过的哀伤,还有不应当出现在傅家人眼中的迷惘。
他忽然之间明白了,哪怕杨持隐瞒了身份,哪怕他和傅掩雪之间的再次相遇都是一场年轻人心血来潮的误会,傅掩雪也会喜欢上杨持,就像那个五岁的孩子被救下时,在梦中呓语的,还是那个救下他的杨持。
可他们如今走到了这个地步,还值得进行下去吗?
他作为傅掩雪的亲哥哥,他不能再让自己的弟弟沉浸在这场荒唐的感情里。
这种感情正如某种致幻药物,或许会带来一时的欢愉,但欢愉终究是水中月雾中花,新鲜感之后,留下的只有不可磨灭的损伤。
傅掩诤深深吸气,他转开了眼神,不愿再看自己弟弟那眼睛的可怜的哀求。
“你今天已经犯了错,但是龙叔及时告诉了我,幸好没有酿出大祸。”傅掩诤心绪平定下来,“你今晚就好好在家里待着。”
“我不能坐以待毙!”傅掩雪却丝毫没有将傅掩诤的话听进去,眼见着就要往外冲。
“傅掩雪!”傅掩诤喝止道,“你今天出了家门,你这辈子就别想见到杨持!”
傅掩雪的身形僵住了。
即便他心有不甘,也清楚傅掩诤有千万种办法阻止他的行动。
“傅家的资源,你还没完全掌管。”傅掩诤是在提醒傅掩雪。
傅掩雪双拳紧握,背对着傅掩诤,一声不吭。
男人给一旁犹豫着的柳姨使了个眼色,端上了一杯温水。
“我知道,你已经把石杏派出去了,找到杨持是迟早的事。你现在就乖乖的在家待着,好好休息一晚上。”
他到底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亲弟弟出去闯祸,尤其是现在,傅掩雪的身体和精神已经极度疲惫的情况下。别找不到杨持,最后还搭上一个。
“你在各个地方安排的排查人员,我给你撤了。明天把该上报的东西上报,该提交的东西提交,顺便给龙叔道个歉。”
傅掩雪长睫微垂。
设卡排查的失败,还是来源于他没有考虑周全。
他应该自己带人去的,并不应该慌乱之下找龙叔。龙叔虽然现在名义上还是归他管,但到底是父亲的老部下,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时间就汇报给了大哥。
不过,一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只要认准了目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把杨持找到。
杨持会被带去哪里?他们能想到的地方,还有哪里——
……玉茗山。
对,还有玉茗山。
傅掩雪心头一颤。
他看了一眼柳姨和傅掩诤,将温水一饮而尽。
回到房间,傅掩雪失神地看着相框里的老照片。
照片上的男孩如今已经长大成人,而当初那场在森林里的奇遇,另一名主角却已经变了模样。
杨舒景……
当初既然能舍身救他的人,为什么现在会变得如此浮躁市侩?
难道一个人的纯善并不能保持永远?
眼前闪过杨舒景对待杨持的种种,那在休息室里不明不白的巴掌,杨持的乞求的眼神……
他当时没有回头,是真的以为杨持就是那一耳光的始作俑者,还是……不敢。
傅掩雪倒在床上,闭上双眼。
被他曾经刻意隐藏的细节并没有消失,它们仿佛一直蛰居在脑海里某个角落,等待傅掩雪将那名叫“必须喜欢杨舒景”的面纱撕碎,才显露出原本真实的模样。
他仿佛一个被无形咒语控制住的游戏角色,他原来不明白当时对杨持眼神的闪躲是因为什么,但现在,脑海里的低语繁杂不安,身躯上的疼痛接二连三,它们在对傅掩雪进行一场又一场的审判,因而将那些被他强按下去的窒息和难过如数奉上。
它们在轻声说:你看,其实你早就明白。
你舍不得他。
你舍不得,却又不敢面对。
你将杨舒景曾经的那份恩情转换成朦胧的好感,却不知道那不过是过于自信导致的画地为牢。而杨持却无数次想要将你带走……用眼神,用亲吻,用拥抱。
用所有能听到能看到能触碰到一切,在试图融化你被风雪掩盖的心脏。
那么,你为什么现在才发现你早就动摇……
不知在房间里待了多久,傅掩雪在恍惚中接到了来自海那边的电话。
他挂断了一次,但对方依然坚持不懈,似乎不把傅掩雪喊醒誓不罢休。
“我说我们的傅小少爷,您可算接电话了!”海鸣那边应该是中午,隐约能听到车辆的声音,“不然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呢!”
“……”傅掩雪将手机扔到枕头边,并不想说话。
海鸣确定了傅掩雪安然无恙,语气变回了曾经的轻快和调侃:“哎,掩雪,你到底怎么个事儿给哥说说呗,这次怎么闹这么大,闹得哥在海这头都知道了。”
傅掩雪不欲多说:“你和许清方到底想要干什么,”他顿了一下,“如果想要拦着我,我劝你们省省吧。”
“许清方?”海鸣一愣,“不是他给我说的。”他马上补充道,“他好久都没给我打电话了……”
海鸣和许清方在圈子里算得上是真正的两小无猜,年纪相仿家世相仿性格互补,海鸣他爹曾经在聚会时喝高了还说如果许清方是女孩就好了,正好两家能喜结连理不妨为一桩美事。可惜到底还是两个男孩,做不成亲家,只能做做兄弟。
“……随便吧。”傅掩雪对他们之间的纠葛并不感兴趣,“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与我无关。”
他正要掐断电话,海鸣却突然像收敛了所有轻佻,蓦地问道:“掩雪,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对杨持动心了。”他停了两秒,“那天晚上的酒店大厅,我说的话,你没忘吧。”
那天晚上,海鸣在酒店大厅里质问他为什么如此冷漠,告诉他,他们曾经对杨持停留在傅掩雪身边的时间做过揣测。
“掩雪,我早就说过,总有一天,你会和我们一样沉沦的。”海鸣的声音化在风里,倏忽之间变得遥远而模糊,“但是我依然还是要劝你,很多事情强求不来,老天爷自有安排。现在缘分尽了才去追悔,除了平白增添遗憾,什么也没有。掩雪,你不如放下吧。”他苦笑着,不知道是对傅掩雪还是对自己,“其实你我心里都很清楚,谁敢动你傅家小少爷的人呢?除非他不要命了。杨持不见了,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自己想要——”
“海鸣。”傅掩雪毫不客气地拔高了声量,海鸣连自己的事情都一团糟,现在凭什么对他和杨持的感情加以置喙?
为什么现在所有人都告诉他,杨持是自己要走?
让杨持离开,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傅掩雪不想追问了,他没有多余的能量了,他浑身上下只有一点气力,那是留给拥抱杨持时才会用的。
“我告诉你,我和你们不一样。”他睁开眼睛,灯光映照出他眼底的执拗和倔强,“你们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做不到。但凡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但凡属于我的东西,也从来没人能从我手上夺走!”
在逐渐深沉的黑夜里,他的面容也像是被盖上了一层模糊的黑纱。
“哪怕是杨持自己,也不行。”
电话那头的海鸣已经被震得脑袋发蒙,久久不能言语:“掩雪,你疯了……”
“我没有。”傅掩雪意外地冷静下来,“海鸣,无论是你也好,还是许清方也罢,我不知道你们听信了什么风言风语,现在竟然要来阻止我。我现在可以给你们一个完整清晰的回答。无论杨持去了哪里,哪怕是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他找回来!我不要求你们出手相助,但是,如果你们想要妨碍我,我也绝对不会留半分情面!”
海鸣只觉得浑身发冷,傅掩雪的性格极端得令他害怕。
冷漠到极致,偏执到极致,为谁动心之后,又疯狂到极致。
他不敢想象,傅掩雪还能做出什么举动。
现在和他对话的傅掩雪,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骇人的威胁。
每个人都或许会在爱里沉沦,有的人挣扎,有的人认命。
但傅掩雪不是。
傅掩雪哪怕是死在爱里面,也绝不会允许杨持从身边离开。
海鸣不知道这究竟是否是一种孽缘。
如果是的话,那付出的代价,是否太大了。
作者有话说:
让小雪多吃点苦头,多发点疯
这几夜,杨持几乎没有入睡。
他记不清楚自己每天究竟过的什么日子,不敢出门,不敢打电话,他甚至逃避似的不敢打开网络,仿佛与世隔绝。向繁和向嫆为了帮他离开,提出了无数个计划,并且为此付出了十足的努力。他不能让自己成为那个“败笔”。
易寻笙自他来的当晚离开之后,便再没回来过。孟堪倒是是不是派人送点东西过来,也不会直接敲打杨持的房门,只是静静地将购置好的东西放在门口就走,尽量避免和杨持进行交流,以免被察觉到蛛丝马迹。
这几天内,杨持很少吃东西,只要一安静下来,“傅掩雪”三个字就往他脑海里钻。他依然能记起从会展中心离开时的心痛滋味,那种感觉正和对傅掩雪的深刻喜欢一样深入骨髓。
他甚至想让自己忙碌起来,可能只有给自己找点事做,才能避免一坐下就想起傅掩雪的难过。
到了第三天傍晚,总算有人打开了房门。
是孟堪。
“杨持,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孟堪进了房间,杨持给他倒了杯温水。
“还行吧。”杨持神思有些恍惚,明明只有三天没有和人说话交流,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你们呢?你们怎么样?掩……傅掩雪有没有对你们做什么?王先生现在在哪?有没有人为难他?”
孟堪叹了一口气,答非所问:“你看起来状态并不好,这几天没有好好休息吧。”
杨持垂下眼,望着冒热气的杯子,一声不吭。
“你放心吧,王先生那边我们是早就准备好了全套资料才让他来顶替你的,虽然不能长久隐瞒,但能拖一时是一时。”
“他人呢?”
“现在应该还在傅掩雪那里。”孟堪看到杨持猛地抬头,安慰道,“不过人应该是没有任何安全隐患的,和我们想的一样,傅掩雪估计是想要放人看他的反应,但是他一直在傅掩雪的监控范围内活动,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算一算,时间都过去三天了。傅掩雪难道真的要找到他不可吗?
为什么?
杨持心脏绞痛:“我不知道我现在该做什么,孟先生,我实在是太麻烦你们了……”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他了解傅掩雪,或许不是全部,但仍然很清楚傅掩雪的情绪底色:强势、孤傲。
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什么时候被这样对待过?
当初逃离的时候杨持想不到这么多,但现在一看实在是让他后怕。如果真的因为自己导致他人深受牵连,他可能会愧疚后悔一辈子。
“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孟堪淡淡笑了笑,“其实说实话,哪怕孟家蒸蒸日上的时候,我也从来都不觉得我是什么孟家少爷。我之前给你说过,我也是从山里出生的小孩,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且不说我和寻笙再次相见是托了你的福,你就当是我们两个‘山里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杨持手捧着瓷杯,在闷热的夏日傍晚,他手指冰凉。
“……孟先生,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杨持的声音很轻,“我不敢打开手机,不敢照镜子,不敢去思考一切。像一只缩头乌龟将自己躲藏起来,以为只要这样就可以逃避现实,以为这样就能让那些因我而起的麻烦消失。”
孟堪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这样温和的男人,夕阳光下,他的眉目柔和,眼神憔悴。
孟堪早就知道,爱是甜蜜的果实,也是残忍的利剑。
遇到喜欢很容易,遇到爱情却很难,而在爱情的酷刑下活下来的人,才能获得通往幸福的通行证。
“我不知道掩雪这几天到底做了什么,但是我很了解他,我知道他不会让我这么轻易地离开,哪怕只是因为占有欲作祟。只要查到一丝蛛丝马迹,他都不会让你们好过……”杨持抬起头,眼神很平静,像是山间清泉静止于此刻,“我对我的无能为力,向你们致歉。我对掩雪的霸道蛮横,向你们致歉。”
“杨持……”
杨持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某种决定:“孟先生,如果掩雪真的不愿意放过你们。我想……我宁愿回去。”
“杨持,”孟堪不赞同道,“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安,但是既然已经做了决定,现在还是先不要这么灰心丧气。而且……”面对杨持的眼神,孟堪多少也有些不忍心。
这样的眼神,是因为留恋而羞耻的眼神。
“而且……想要结束一段感情,并不是那么容易。”他拍拍杨持的肩膀,“你不必为此觉得对不起谁。”
杨持没想到被孟堪一眼看破,过了好一会,他才缓声道:“……其实,我很早就喜欢掩雪了。在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才发现,我已经喜欢他很久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来完成少年时期那段未完成的旅途,再看看那个挂念的孩子是如何长大。
他自以为是地认为命运垂怜他,给了他第二次机会去弥补那些错失的岁月。
就像他之前设想的那样,他们会有一段时光彼此依偎,最后他们再注定分开,这段时光便会成为他余下生命的养料,直到他的身躯和黄土化为一体。
但他不知道,原来爱上一个不可能的人的一瞬间,这场限时魔法就失去了免除痛楚的效力。
他们两人如今都面目全非。
“我其实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什么模样。”杨持陷在回忆里,“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孟堪没有出声打断杨持的回忆,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蝉鸣。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而如此沉重的爱,对应的是不忍舍弃的过去。人只有残忍地同过去割席,才能彻底痊愈。但世界上没有几个人如此勇敢,又或者勇敢的人也在感情里徘徊。
他不对杨持的犹疑感到生气,或许因为他也有这样的曾经。
孟堪离开之前,这样告诉杨持:“无论你做什么决定,离开他也好,留下来也罢,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决定不会令你后悔。当然,你现在这样的情况,当局者迷,很难作出判断。但是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只希望这个决定能让你更快乐。”
他无权对傅掩雪和杨持之间的感情加妄加置喙,只能给出棱模两可的安慰。
杨持将孟堪送下楼,孟堪刚离开,一辆陌生的车就开进了小区,杨持下意识往楼道里躲,下来的人却是向繁。
自从安盈的离别宴之后,向繁和杨持的关系一直非常尴尬。唯二的两次见面,一次是杨舒景那场订婚宴,一次是三天前的逃走行动。这两次,他们都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现下冷不丁并肩走在楼道里,杨持也不知该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