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望秋:“???”
他的计划很简单,却十分有效。
既然明尘与方九鹤生了嫌隙,那便教唆山殷继续对容昭示好,引得两位上仙更加不睦,再找机会将容昭这个废仙绑走,然后把锅推到山殷身上。
山殷自然交不出容昭,明尘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再趁此机会将容昭在污秽之地的消息透漏出去。
方九鹤要证明山殷清白,明尘想把容昭找回来,两人之间隔阂重重、心思各异,所以不管是哪方先知晓,都只会孤身前来。
曲复算盘打得不错,可惜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写着“守口如瓶”的纸鸢大咧咧地摊在桌上,被明尘他们轮着传阅。
每个人都看了好几遍。
容尊者对这个不感兴趣,他只关心什么时候能抓到曲复,然后把人家的脑袋割下来挂在门口。
但他也没闲着,认真地翻着杀戮道摘要。
常看常新。
只不过有些不太专心,翻两页,就抬头看一眼时望秋,低头再翻几页,然后抬头再看一眼。
时望秋:“……”
时望秋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容昭。
“绑走容昭?谁?时望秋吗?”山殷指着信,提出疑问,“可他现在是我们这儿最弱的一个。”
“那是因为明尘将本命剑借给了容昭。愿意借出本命武器的上仙,整个天海之境都找不出第二个来。”方九鹤捧着热乎乎的羊乳茶,往里面加了包糖,又啜饮了一口,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曲复不清楚也正常。”
山殷想了想,在桌子底下扯了扯方九鹤的袖子,悄悄传音道:“那你会借给我吗?”
“不会。”方九鹤回得干脆,不给山殷一丁点胡思乱想的机会,“想什么呢。你也不能随便借出去,会死的。”
山殷被噎了一下,须臾,不肯轻易放弃,又凑过去悄悄地咬耳朵:“我会借给你的。”
“你是上仙吗?”方九鹤瞟了他一眼,“不是上仙借不出去的。”
山殷被噎得脸颊通红。
他觉得方九鹤真是油盐不进,着实气人,忍不住去捏他的手。
然后被反扣住了手腕,随后感觉到那略微粗糙的指腹磨了磨自己的腕骨,颇有些暧昧。
山殷:“……”
他突然就不生气了。
明尘咳嗽一声,敲了敲桌子,把开小差的这两人注意力拉回来。
时望秋从袖子里取出这几日辛苦画的地图,在桌上铺开,指着上面的标记介绍道:“这是我按照记忆还原的地图,已经基本完成。当年沈微明标记出来的位置不少,范围很大,我找到残魂的地点大概在……这六个标记点中间,就是这一块。”
他用笔画了个圈。
“但这份地图的时间很早,曲复老巢的位置或许已经不在当年这六个标记之间了。”明尘接过话,“若想尽快找到曲复,弄清他究竟在做什么,我的意思是,不如借这只纸鸢将计就计。”
方九鹤意外:“可这个计划的关键是容昭。”
“那就到绑走容昭这一步为止。”明尘早有考虑,“只是尽力一试,小心为上,不成便作罢。”
“我觉得悬。以曲复的性子,恐怕不见兔子不撒鹰。”方九鹤摊手,“你想试么也无妨,不过就是陪你演一出戏,费些时间而已。”
山殷听了半天,只抓到了一个关键词,忐忑道:“还要做戏?”
“你的话,不用。”方九鹤支着下巴,懒洋洋地瞄了他一眼,“在成功离间我和明尘之前,曲复应该不会再派天欲道来捣乱。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多陪陪容昭,有空带他去集市遛两圈,给他买些吃的玩的。到时候时望秋在回信里添油加醋地一写,曲复就会觉得你在对容昭示好。还有容昭……容昭?”
容昭一直在看时望秋。
时望秋:“……??”
明尘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容昭。”
容昭回神:“怎么了?”
“你最近多和山殷出去走走。”明尘叮嘱着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不论山殷说什么,送什么,你只管默不作声收下,不要拒绝。”
“不用回礼?”
“只是做戏给曲复看而已,不用回礼。”
容昭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商议完毕,众人便散了,回去各做各的事。
回去的路上,时望秋总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
他走走停停,尾随的人也走走停停。
时望秋:“……”
片刻之后,他在屋门口站定,道:“容尊者,有事不妨出来一叙。”
容昭从墙上翻了下来。
他拍了拍衣服上蹭到的灰,瞥了一眼屋门,又看向时望秋,见他始终没有请自己进去坐坐的意思,疑惑道:“不请我进去?”
“……请。”
容昭进屋,摸出一包茶叶放在桌上。
明尘说过,做客要带礼物。
时望秋摸不准容昭想做什么,一边暗自揣摩,一边端了些容昭平日里爱吃的果干出来,又沏了壶茶。
“不知尊者……”
“你叫本尊者什么?”容昭打断道。
时望秋心里打了个突,思绪急转。
他想了又想,想破脑袋也没明白方才那四个字到底哪里触了容昭的霉头。
时仙君进仙府的时间还是太短。
连山殷都知道,除了明尘,没人能够完全跟上容昭的奇特思路。因此相处的时候不需要别的,只要真诚一些便足够。
见时望秋不说话,容昭挑了一下眉,走到他跟前,难得耐心地道:“你叫本尊者‘尊者’。”
时望秋:“……是。”
“为什么?”容昭继续发问,“其他人喊的都是‘容昭’。”
时望秋懵了懵:“啊?”
容尊者一鼓作气,乘胜追击:“你不想和本尊者做朋友吗?”
容昭并不讨厌时望秋。
不然当初也不会在那种敌我不明的情况下,直接把人捡回来。
但时望秋一直都是这般疏离又略带讨好的态度,没有继续亲近的意思,只是将自己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有求于人的位置上。
这样的关系,对于容昭来说过于复杂了。
毕竟他身边除了道侣就是朋友,没有第三种人。
因为弄不清时望秋到底在想什么,所以容昭本能地生出一丝不安来。一觉得不安,就下意识想捡回从前一贯的作风,将所有的不安定通通扼杀。
容尊者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时望秋并不在“朋友”这个赦免圈内,很危险,得把他叼进来。
因此在昨夜小小地误会了时望秋、差点害他变成死人之后,容昭已经琢磨了一整天,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
他问过明尘。
明尘只是塞了很多礼物过来,建议他主动尝试和时望秋成为朋友。
于是容昭就一路尾随了过来。
时仙君修诡术道多年,逍遥过快活过,也骗得许多情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什么场面没见过。
但这么直白地上来就问要不要做朋友的,还真没遇到过。
他张了一下嘴,又闭上,忍不住开始揣摩容昭这话的意思。
莫非是明尘上仙在背后试探?或者因为昨夜的事,容昭对自己心生不满,故意来找茬??还是说方九鹤仍然没有对自己全然放心,所以哄了容昭过来试图乱拳打死老师傅???
没等他想明白,容昭就塞了一件宝物过来。
“给你礼物。”容昭简单粗暴道,“你想和本尊者做朋友吗?”
时望秋:“…… ……?”
时望秋这下是真的懵了。
见他半天都没有反应,容尊者不免有些失望。
这个好像真的不能成为朋友。
于是他又把宝物和茶叶拿了回来,准备离开。
“等等。”时望秋终于回过神来,艰难地抛开所有的似是而非的答案,挑了最简单也是看起来最离谱的那个,“尊者……”然后被瞪了一眼。
他迅速改口道:“容昭。”
容昭眼睛一亮。
时望秋明白自己蒙对了。
“容昭,”他又唤了一声,很好地稳住了容尊者的情绪,然后斟酌着字句,小心问道,“你……为什么想和我成为朋友?”
容昭思索了一下。
“因为本尊者想罩着你。”他抬了抬下巴,以过来人的身份教训道,“你总是喊尊者、上仙的,不和别人亲近,也没有朋友,容易受委屈。”
容昭的确是这么想的。
那一次他和明尘闹得很僵,如果不是山殷带他逃走,恐怕还要受许多气。
因此容昭偶尔也会想,要是初来仙都就有山殷这样的朋友,是不是刚到天门就会有人把自己接走,不必在那种稀里糊涂的状态下与明尘重逢,也不会有后来种种难过。
可惜没有。
朋友是很好很好的。
他觉得时望秋和当时的自己很像,不论是为了防止误伤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总之也应该拥有一个朋友。
容昭把明尘塞给自己充当礼物的所有宝贝都拿了出来,捧在怀里,再次认真地发问道:“你想和本尊者做朋友吗?”
作者有话说:
容昭已经被上仙养得很好啦
时望秋收下了这些礼物。
容昭很满意,吃完了端上来的果干和茶,又让他摸了他一下自己的辫子尾巴,还多送了两包茶叶。
“有麻烦就来找本尊者。”容昭叮嘱道,“我罩着你。”
“……好。”
容昭走后,时望秋收拾着这堆小山似的礼物,收拾着收拾着,慢慢地停了下来。
他甚至有些不确定,方才是不是一场梦。
朋友这种字眼实在太过遥远,远到他都记不清那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热闹席间,有几人称得上真心。
时望秋摘下玉壶放在手心,感受着那一丝微弱又熟悉的残魂,须臾,用指尖轻轻弹了一下。
“混账东西,”他低声道,“谁说我一辈子都不会有朋友,除了你就没得选?”
玉壶一动不动。
时望秋又把它收了起来,铺开信纸,提笔开始给曲复回信。
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
曲复甚至还答应短暂地与时望秋接触一下,地点就在污秽之地附近。
对于这场会面,明尘颇有些担忧。
“再怎么说曲复也是上仙。万一起了冲突,凭你目前的实力,恐怕很难自保。你若不想去,不必勉强,我们另想办法就是。”
“为何不去?”时望秋整理着桌上曲复寄来的一摞信,一张张看过去,丝毫不见忧虑,“曲复谨慎多疑,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会尽力小心周旋,若实在倒霉……”
他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还请上仙救我一命。”
明尘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片刻,道:“你最近似乎变了很多。”
“是吗?”时望秋眼睫微微垂了一下,又抬起来,“大概是因为上仙有个好道侣。”
明尘闻言,神色柔和了几分,好意道:“不管怎样,此行都凶险难料。你的那只玉壶呢?不如暂且留在我这。”
时望秋拒绝了:“不用,多谢上仙好意。”
“但……”
“我并非不信任上仙,”时望秋抬了一下眉毛,笑起来道,“只是我这前道侣十分混账,生前欠下的一屁股烂账还没清。若我出事,高低得把他一块儿带走。怎好这般便宜了他,留他独活?”
明尘:“……?”
这两人的关系还真是复杂。
既然如此,他也不再劝阻,去找方九鹤借了那对鸿雁玉佩,稍加改造一番,将本来持续一刻钟的通讯时间延长为三个时辰,然后给了时望秋一块。
“万事小心。”他叮嘱道,“若有不对,我和方九鹤会尽快赶到,你千万要撑一撑。”
“好。”
时望秋揣着鸿雁玉佩出发了。
天海之境三面环山,放眼望去皆是绵延不绝的茫茫仙山;一面与污秽之地相接,地势稍平坦,多丘壑,接壤处并无结界,只有一层朦朦胧胧的雾。
不过奇怪的是,污秽之地的异变执念似乎相当忌惮这片雾气,越是凶残强大的执念,越是躲得远远的往深处去,越靠近雾气,执念的数量也越少。
原因众说纷纭,最靠谱的说法就是有天道的法则蕴藏其中。总之这雾不伤仙君,只阻拦执念,虽然里头有山有水,但大家都觉得晦气,没人愿意住在这片雾附近。
曲复挑选的会面地点很微妙,也十分狡猾,就在这片雾气当中。
时望秋被蒙着眼睛带进了山里。
山路有些崎岖,弯弯绕绕的,但并不陡峭。
走了一段时间,时望秋感觉前面领着自己的人停了下来,正思忖着是不是到了,冷不丁被人从背后用力推了一把。
他猝不及防,踉跄着向前扑去。
“怎么能这样对客人?”一道微哑的声音响起,有人扶了他一把,顺手帮他解开了蒙眼布,“时仙君,失礼了。”
时望秋睁开眼。
入眼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自己站在一座不知名的亭子里,一旁的石桌上还摆着热腾腾的茶水和点心,摆盘精致又花哨,看起来颇具闲情逸致。
他转过身,终于见到了曲复。
曲复已不再是医仙的打扮,腰间的针灸袋、身上的草药味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曳地的紫黑长袍,眉间隐约透着一丝化不开的阴郁。
“你说想见我,”曲复展颜一笑,那股阴郁之气转瞬即逝,整个人重新和善可亲起来,仿佛方才所见只是幻觉,“还想见见沈微明的一魂一魄,是么?”
“是。”时望秋也不遮掩。
毕竟要有所求,才能让人放心。
鸿雁玉佩在怀里微微发烫,将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到遥远的仙府里。
“沈微明的一魂一魄,暂时还不能让你见到。”曲复勾了勾手指,将桌上的一只茶盏招过来,托在掌心,轻轻捂住杯口,“不过可以给你瞧点别的东西,也算是见过沈微明了。”
“上仙这般作派,可真是毫无诚意。”时望秋反应冷淡,对杯中之物兴致缺缺,甚至没有凑过去瞧上一眼,“我冒着这么大风险挑拨两位上仙,又不远千里跑到这鬼地方来,你一句别的东西就想打发我?既然如此,绑走容昭一事,上仙不如另请高明。”
“莫急,这杯中的东西定能让仙君满意。”曲复移开手掌,将施过法的茶盏递到他眼前,笑吟吟地补充道,“沈微明死在污秽之地,即便将那一魂一魄给了你,也不能带回仙都。但你若肯助我,到时哪怕天道也不能再阻你。”
说话间,杯中的茶水微微荡起涟漪,浮现出模糊的画面。
那是一团金色的东西。
像一条不分头尾的蠕虫,粗壮笨重,却通身流光溢彩,璀璨得惊人,像一颗夜明珠般安静地蜷缩在幽暗的沟壑之下,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起伏着。
没来由的,时望秋感到了一阵剧烈的恶心。
他霍然抬头,退后几步,伏在亭子边干呕两声,胃里阵阵紧缩翻涌,几乎要把五脏六腑给呕出来。
“这……这是什么东西?”他强忍着胃里的翻涌感,看向曲复,质问道,“你在污秽之地养了什么??”
曲复温和一笑,将茶盏送回桌上,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你没在里面瞧见沈微明么?”
时望秋瞳孔骤然放大。
“你说……什么?”
“沈微明上仙。”曲复撩起紫黑长袍,不紧不慢地在桌旁坐下,用指甲敲敲杯沿,享受般地听了听那“嗡嗡”的闷响,又瞟向时望秋,眼底浮现出一丝隐晦的恶意,“找不到也正常,毕竟有那么多人在。放心,他不会寂寞的。”
一瞬间,时望秋指尖发凉,如坠冰窟。
那蠕动的、金色的庞然大物,和沈微明如雪山般冷峻挺拔的背影搅在一起,不断地撕扯变形、搅动扭曲,又倏地破碎成粉末,寸寸抹消。
最后只剩下曲复的那句“你没在里面瞧见沈微明么”,反反复复回荡着,宛如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盘踞在脑海里撕挠尖叫。
“还给我……”
“什么?”曲复微笑着反问,还故作关心道,“仙君可千万要稳住道心,无情道是很脆弱的。”
时望秋的眼眸红了。
维系着理智的那根弦几乎要被烧成灰烬,他只想将眼前这人千刀万剐,哪管什么天道不天道,上仙不上仙的。
怀中微微一动,鸿雁玉佩探出一股温和的仙元,顺着经脉缠绕到狂跳的心脏上,带着安抚的意味,似是在提醒着他什么。
时望秋肩膀发颤,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肉里,勉强维持着仅剩的一丝理智。
“你……抽了沈微明、还有其他那么多人的一魂一魄,逃过天道的眼,在污秽之地弄出这么个怪物来,”他一字一顿地问道,“莫不是想改天换日?”
“你怎么能称它为‘怪物’?”曲复似是不悦,转眼又露出了温柔的笑意,温柔得令人有些不寒而栗,仿佛那怪物是他最为珍视的宝贝,“情通天地,方能连通凡间和污秽之地,我给它起名叫做——‘鹊桥’。唯有身负情劫死去的仙君才有资格被抽走一魂一魄,砌进鹊桥……时仙君?时仙君?你的脸色怎么不大好?”
时望秋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情劫?
他从来都不知道,沈微明死的时候,竟还身负着一场情劫。
方九鹤的脸色也同样不好,道:“曲复疯了。”
连通凡间与污秽之地,意味着人间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天海之境的存在是以凡间为根基,相依相存,一旦人间遭难,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若真让“鹊桥”成型,将执念放去凡间,到了那个时候,莫说前去阻拦的仙君们会付出何等惨重的代价,怕就是天道也会为此消亡,天地的秩序将陷入一片混乱。
换句话说,仙都和天道的存在,就是为了替人间拦住那些不断滋生异变的执念,守生灵万物长安。
山殷身为仙君,自然也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不安地揉了揉衣袖,又不知如何是好,像只掉进水里迷茫的蚂蚱。
须臾,他疑惑道:“曲复在那个破地方养了千年的虫子,为何天道没有半点作为?”
“污秽之地里发生的事,天道看不见,不然也不会隔三差五就用生死劫把仙君派过去清剿执念。曲复本人没有坏规矩,天道自然察觉不到异样,即便察觉了,也不能惩戒他。”方九鹤解释罢,顺道公报私仇地骂了一句,“不过确实无用。”
冥冥之中,明尘察觉天道往这里看了一眼,好像还有点儿委屈。
明尘:“……”
明尘头痛地揉了揉额角,须臾,正色道:“事出突然,恐怕也召集不到什么帮手。既然天道无所作为,那便只有我们了。”
“一起吧。”方九鹤起身,“沈微明渡劫十次都被曲复害了,我怕你也中招。多个人同行,总比没有的好。”
上仙之间的争斗,仙君基本掺和不进去,瞎掺和进去,缺胳膊断腿都算轻的。
山殷很有自知之明地道:“我去找其他上仙帮忙。你们千万小心,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别和曲复硬碰硬。反正这烂摊子也不是咱们的错。”
“他一个医仙能翻出什么浪花来?棘手的是那只怪物,不知有什么阴招,得多提防着点。”方九鹤笑起来,又取出一枚青色的玉环,看起来有些年头,流苏都旧了,“喏,拿着。”
“干嘛?”山殷接过,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发现这只玉环既不是防身的宝物,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解道,“拿着这个找人帮忙会顺利些吗?”
“……”方九鹤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咽下了可能会把某人骂得哭唧唧的话,恨铁不成钢道,“是定情信物,蠢货。”
说罢又看向明尘:“若是这次解决了曲复,天道还是这么叽叽歪歪不愿承认我俩的情劫,你记得把祂宰了,不用太客气。”
明尘不由失笑:“好。”
容昭在一旁听了半天,都没听到分给自己的活儿,觉得有些被看轻了,拽住明尘的袖子问道:“那我呢?”
“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守着仙府。”明尘拨开他脸颊旁边的碎发,又俯身在他的唇上轻轻贴了一下,“等我回来给你做宵夜吃。想吃什么?”
堂堂尊者是不会被这样的贴贴糊弄过去的。
容昭皱起眉,思忖片刻,发现确实找不到什么自己能帮得上忙的地方,稍觉失落,松开了明尘的袖子,道:“那块会出声的玉佩给我。还有,本命剑你带走。”
“你独自留在府里,没有本命剑傍身,我不放心。”
容昭坚持:“带走。”
明尘摸了摸他的头发,最后还是没有取走本命剑。
为了能够及时救回时望秋,早在前两日,明尘就在仙府设下了千里阵,阵法的出口就设置在离污秽之地不远的地方。
一阵光芒闪过,两人出现在白茫茫的雾气之中。
朝着污秽之地深处的方向望去,那里山势奇特,怪石嶙峋,隐没在稀薄的雾气当中,似有鬼影幢幢。
明明没有风,却阴寒森冷,寒意直透冷到了骨子里。
“许久没来,这鬼地方还是这么的不讨喜。”方九鹤拢紧了外衣,评价道,“真冷。”
“藏污纳垢之地阴煞气颇重,你身体不好,要多加小心。”明尘顺手给他加了道护心咒,“时望秋的位置在哪个方向?”
“西北。”方九鹤答道。
鸿雁玉佩其实是用山殷第一次破壳时留下的蛋壳雕的。
赤金鹰的蛋壳十分厚实,约莫四分之一指厚,色泽莹白,质地坚韧,又有通灵之能。当年方九鹤飞升仙都,就只带了这么一对玉佩。
相伴千年之久,日日用仙元养护,日久天长,就生出了一点奇妙的感应。
不过这感应十分模糊,只能分辨个大概,好处就是不会有寻踪阵法之类的波动,平白引人注意。
两人朝着西北方向赶去。
仙府内,容昭守在鸿雁玉佩旁边。
玉佩的联络还保持着,但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了,只有些意义不明的窸窣声,像拖拽发出的响动,或者风声。
明尘给他留了很多很多的点心和鲜果,一部分塞在储物戒里,放不下的就堆在桌上,堆得都冒尖了。
一只金瓜在桌边摇摇欲坠,坚持片刻,还是“咚”地滚到了地上。
容昭猛地抬起头,袖中绕指柔受惊似的炸开,险些将这间屋子戳成筛子。
须臾,他收起绕指柔,绕到桌子另一边,拾起那只金瓜,用袖子擦了擦,然后啃了一口。过了会儿,又翻开杀戮道摘要。
容昭想证道。
他试图从中领悟点什么,但静不下心。摘要上的内容一会儿模糊,一会儿又碎成零零散散的字,东一块西一块的,就是看不进去。
他有点不安。
容尊者的直觉一向很准。
不知过了多久,鸿雁玉佩里终于有了动静。
容昭丢下金瓜,迅速凑过去,侧耳仔细地听。对话断断续续的,说话的人离玉佩有些远,大概是曲复。
“……晚了……可惜啊……无情道心破……又少一个……”
“二位竟都来了……太看得起我……送死……鹊桥……”
“……多说无益。”
好像打起来了。容昭微微眯起眼睛,通过玉佩里的声响,冷静地判断着形势。
一炷香后,他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曲复以一对二,竟然未落下风。
污秽之地。
时望秋神色萎靡地倒在地上,似乎受了伤,周围亮着一圈防御宝物散发出来的微光,暂时没有被异变执念撕碎分食的危险。
但也撑不了多久。
远处,一条金色的大虫正上蹿下跳摇头摆尾,弄得尘土飞扬。攻击看似毫无章法,却将曲复护得严严实实。
更为诡异的是,以明尘与方九鹤两人的合击之力,竟然无法伤大虫分毫。
“别白费力气了。”曲复嗤笑,用袖子微微掩着尘土,单手掐诀,随手一挥便操纵大虫挡下数道攻击,灵活得如臂使指,“这些魂魄为情所困,执念深重。尔等身负情劫之人,如何斩得了情?如何断得了执念?哈哈哈哈哈……上仙又怎样?给我杀!!”
又是一记遮天蔽日的甩尾轰然落下,地面震颤,碎石乱滚。
明尘疾退避开,退到方九鹤身边,低声道:“你能拖住这条大虫么?”
“难。”方九鹤也不逞强,仰面躲过袭来的劲风,拧身又是一枪迎上,“这东西还会吞噬仙元,当年沈微明死得不冤。”
此时此刻,已有不少徘徊在深处的凶残执念被剧烈的仙元波动吸引过来,虎视眈眈地潜伏在四周;再加上眼前这砍不动的金色大虫,前有狼后有虎,几乎可以称得上插翅难逃。
不过如今他们有两个人,脱身还是没问题的,只是找准机会救出时望秋就好。
明尘当机立断:“那我拖住大虫,你去救时望秋。”
方九鹤迅速环视了一圈,待看清形势,骂道:“周围这么多执念,我冲出去就是个活靶子,你安的什么心!”
嘴上虽这么说,动作却不含糊,干脆利落地借着明尘拦下的一个空当,灵活如鱼地冲了出去。
时望秋周身的微光已经快要破碎了,一只异变执念甚至已经将爪子伸了进去,掐住他的胳膊使劲往外拽。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银月般的光芒横扫而来,斩断了那只执念的爪子。
其他执念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嘶吼,忌惮地往后退了退。
“站得起来吗?”方九鹤半跪下来,将人扶起,给时望秋喂下一粒疗伤的丹药,“明尘拖不了多久,我们得赶紧离开。”
他自己的脸色也十分苍白,仙元亏空,伤病隐隐有发作的势头,全靠一口气硬撑。
时望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虚弱地摇了摇头。
道心破损,是重得不能再重的伤,哪是一粒丹药就能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