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长嘉蹲在它面前,问它:“要是不给好评怎么办?”
小机器人微笑的表情顿时变成了哭哭:“那我就要哭啦。”
“我问你,设A,B,C为随机事件,且A与B互不相容,A与C互不相容……”
景长嘉背了一道之前看见过的考研题,随即就见小机器人的表情变成了晕乎乎的字样。
“哥哥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好吧。”景长嘉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我会给你五星好评。”
晕乎乎的小机器人顿时快乐了起来:“谢谢哥哥~”
景长嘉又拍了拍它的脑袋,才拿着自己的快递关上了门。
目前公共场合的机器人植入的都是低人工智能,且不连外网。虽然显得不太聪明,但确实是很可爱的小帮手。
景长嘉一边思考着自己也组装一个放在餐厅里揽客,一边动手拆开了快递。
他那一大盒快递里是好几个包好的纸盒子。景长嘉在里面按照标签找了找,抽出其中一个纸盒拆开,里面竟然是各种各样的木条与小金属制品。
他认真看完了塞在盒子里的手绘说明书,盘腿缩上沙发,慢慢拼接起来。
十几分钟后,一个巴掌大的代耕架就出现在了他手中。
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代耕架模型的各个部位,动手将它拆成了零件,随后又再次组装了起来。
如是反复了好几次,他才拿着代耕架回到了书房。
弘朝天空之上,无声无息的明瓦悄然亮起。
“神农之时,天雨粟,神农耕田而种之。犂也。”
景长嘉声音传出的一瞬间,弘朝的百姓们齐齐抬头,几乎是有些惊喜地喊:“是云中郡王!”
“是郡王爷!郡王爷又来看咱们了!”
雪化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郡王爷没有出现了。他们原先只觉得,不出现也没什么。可最近发现孩子们不学新字,地里的事,又总不顺利,不知怎么的就总是想起郡王爷来。
若是郡王爷还会看他们,孩子们定然又多识得几个字,学得几句书中真言。而那些小吏……哼,有郡王爷盯着,那些小吏也定然不敢如此肆无忌惮。
心里正想着,就见他们的云中郡王拿起了一个极其眼熟的东西。
那要两人使的代耕架,在云中郡王手中,竟然只有手掌那般大小!只见郡王爷毫不费力,就能将之托起!
“既要讲耕,就离不开耕耘的工具。”云中郡王说,“此物乃四年前,我寻工部将人改造的翻耕工具。在京中推行三年,北疆、江南等地也多有人用,想来此物之妙,不少人都有所体会。”
“我想更多人,还未见过这种工具。是以今日,我会将之拆解,让诸位细细研究。”
全叔呆愣愣地看着天上,眼泪不知不觉地已流了满脸。
郡王爷果然知道了,郡王爷飞升了也还惦记着他们呢……
“叫人都来看,都来学!这手艺唯有学在自己手上,才不至被人拿捏!”
作者有话要说:
云中郡王:数学看久了,头痛。
云中郡王:开个直播放松一下。
“神农之时,天雨粟,神农耕田而种之。犂也。”——《周书》
明瓦亮起来时,工部尚书虞德年正在和吏部的周尚书下棋。
黑白子在棋盘上成五五之数,黑白两方各有大龙,想见输赢恐还需几十手。
听见景长嘉的话,虞德年摸着长须与周尚书说:“我们郡王爷回天一日,瞧着就年轻一日。可见还是那天上的仙气儿养人。”
话音刚落,就听云中郡王说:“既要讲耕,就离不开耕耘的工具。”
虞德年条件反射一抬头,手里夹着的白子就落在了棋盘上。
周尚书慢慢悠悠地落了一枚黑子:“你这条大龙,怕是活不了了。”
虞德年回过神,浑身冷汗津津:“周老哥,今儿先不下了,下不了了。我回工部有些急事。”
周尚书却依然慢悠悠地笑了:“什么急事,连一盘棋都等不得?”
虞德年看了看天上。
那云中郡王头发比刚飞升回去时长了些,让他更多了点熟悉的感觉。更像是……那个刚从北疆回来的少年人。
想到这里,虞德年心中打了个突。他咬咬牙,执起一子,对周尚书道:“周老哥,你们家贯容向来与云中殿下交好,若是殿下怪罪,还要烦请贯容帮我求求情。”
“贯容跟着蔺指挥使出行,尚未回来。”周尚书凝视着棋盘,头也不抬,“那位殿下许久不管事了,你做了什么这般惧怕。”
虞德年想着工部的一团烂账,长叹口气道:“周老哥,这事儿也瞒不住你。自陛下登基后,云中郡王让工部做了许多新型农具。”
“都好使得很。”周尚书说,“我家庄子也都用上了。”
“哎,是好使。可这好使的工具,也得有材料,也得有人去做。”虞德年说,“当年是户部出一部分,云中殿下府里私下再贴一部分,这事工部才应下来的。”
周尚书似笑非笑地撩起眼皮:“难道你们工部就没从中获利吗?”
虞德年手一抖,差点揪断自己的胡子。
他哀哀叹道:“利是有的,可这利平不了支出去的账。那般便宜的卖给百姓,老百姓们是乐呵了,咱们工部是纯亏着的。现下户部不肯出钱了,难道要工部顶着不成?”
“虞老弟啊,你这些话,对我说得,对贯容说得,但可万万别叫蔺指挥使听见了。”周尚书笑着再落一子,“他做得出叫金甲缇骑把你工部封了,压着人一年年查账的事。”
“咔哒”。
黑色的棋子落于棋盘上,轻微的撞击声惊出虞德年一身冷汗。
周尚书又语调缓慢地补充了一句:“陛下也纵得了他这么做。毕竟……”他抬眼笑看虞德年:“那是云中殿下交给你工部的产业。”
虞德年颤手抓了几次棋子,才握住了一颗白子。
“当年云中殿下给你们工部新的扎染技巧和扎染颜色,还有那风靡京中各家的木质积木玩具。不就是要以这几样的利润,去补贴那些农具的亏损。这些新玩意,京里京外年年风靡,京城的新式布料在外可是及受追捧的。怎得反而平不了账了。”
周尚书端起一旁温着的老寿眉,慢慢饮了一口:“虞老弟啊,你工部难,我也知道。可你工部的手要是伸得太长……贯容的脸面也不够用啊。”
走出周府时,虞德年耳朵里还响着周尚书最后的忠告:“陛下年幼,不知百姓饥寒,是以暂时忽略了这些问题。可等蔺指挥使回京,那可就不是几张弹劾的事儿了。”
蔺获去岁冬领着金甲缇骑们离京,就是为了处理各地高门大户垄断囤积粮种、压榨百姓一事。
算算时间,现在春耕已至,他莫不是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
虞德年急忙忙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大步往工部衙门走去。
周府内,老寿眉已经被翻滚的茶汤煮出了浓茶色。
周尚书跟前还是那一局没有下完的棋。可他已经对这局棋没了兴趣。
他坐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看着天上的景长嘉。
看这位年少的郡王将代耕架一一拆解,那些拆下来的零件便漂浮在他身侧。细节清晰得便是他这般老眼昏花之人,都能将之看清。
等到天上明瓦暗淡下来,他让人将府里会些木工砖瓦活的下人通通都聚了起来,问:“今日云中殿下所教之事,可都会了?”
下人们低着头,闻言就道:“心中已然会了。上手做的话,许是要摸索一二,也能做出来了。”
“那你们便一人做一架出来。”周尚书说,“做得好的有赏。”
下人们一听,双眼一亮纷纷应了声好。
周尚书看着他们喜滋滋的身影,心下明白今日过后,这天下善木工之人,恐怕都会做这个代耕架了。
“殿下啊……”周尚书抬头仰望着已经暗淡下来的明瓦。
“而今光尽尘生,你这般劳心费力,又能撑得了几时啊……”
景长嘉也不知道能撑几时。
也是这一年景长嘉才发现,杨以恒的脾气像极了他的父亲。情绪一上来,便什么也不管,更是什么也不顾。
也不知道怎么就能从基因库里全抽中了他爹的狗脾气,没继承他娘一丁点。
但他能撑一时,也好过一时。
至少在他走之前,弘朝百姓的日子是一年好过一年。日子既蒸蒸日上,总不该叫别的给毁了。
生灵涂炭四个字落在纸上,只是轻飘飘的几笔。可落在弘朝百姓身上,或许就是半生的流离。
景长嘉站起身,将再次组装好的代耕架放在了书柜里。
小巧的木质玩具衬着背后黑色的大块头专业书,倒也显得和谐。
他后退两步看了几眼,又调整了一下代耕架的位置,才满意的关上了书柜的玻璃门,又离开了书柜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外套,准备出门。
在库贝纳时,他说回国要请封照野吃饭。
可等他这个大忙人真的回了国,还要等更忙的大忙人调整时间。
封照野这一年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除了他主动联络,其他时候根本找不见人。但他们那种学校,保密东西一大把,景长嘉根本懒得去问。
只要封照野有时间,那就能见一见。
他按照约定时间出门下楼,刚走到小区,就见一辆黑色的家用车缓缓停了下来。
封照野降下车窗:“怎么提前下楼了,快上来。”
“在家里闷烦了。”景长嘉说,“也没早几分钟。”
他一边说,一边从衣兜里摸出了一个黑色的盒子:“喏,你的礼物。”
封照野眉眼一弯:“这是嘉神给我带的手信?”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景长嘉笑道,“看看。”
盒子一打开,里面是一对细钻拼成的……U字袖扣?
“现在估计不实用。但我记得你家里条件好像不错。毕业了应该有地方用。”
“嘉神还记得我家境呢?”封照野笑了一声,“现在也用得上。”
景长嘉哼哼了一声。
封照野在高中的时候与他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他骄傲又活跃,是学校里闪闪发光的知名人物。虽然从未提过自己的家庭,但也总有人会注意到他的穿戴都不便宜。
而男生总是最注意别人的鞋。很多次景长嘉埋首刷题的时候,都听到过班上男生艳羡又嫉妒地讨论着,隔壁班那个学神今天又穿了一双多么难得的鞋。
既然限量球鞋都能论打算,封照野的家境就必然差不了。
不过这些事情,也不用封照野知晓。
景长嘉点了点盒子:“知道这是什么吗?”
封照野垂眸看了半晌,语带笃定:“并集和交集。”
景长嘉凝视了他几秒,突然笑出了声:“我买的时候,一起逛纪念品商场的老师一直和我说,这个东西没人认得出来,送人也不该送这种没意趣的小玩意。”
“两个字体有粗细差异。你我之间也没什么可以和U字扯上关系的事情。”封照野说完,顿了顿才又开口,“我很喜欢,它很有意义。”
他这么认真,景长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选纪念品的时候,其实有点逗封照野的小心思在。
“封学霸还是那么聪明。”景长嘉随口应了一句,“走吧,想吃什么,今天我请。”
“你的奖金下来了吗?”封照野笑着启动了车子,“要是下来了,我可不会那么轻松放过嘉神。”
说道这个,那就是景长嘉头痛的第二件事了。
龙夏的奖金给得很低调,他还在库贝纳时,国家奖金就从学校渠道打入了他的校园卡里。后来和学校领导们吃饭时,他还得了一把钥匙。是学校另外奖励给他的一套校内的房子。
可奖励给得低调,校领导们行事却不想低调,六月的毕业典礼,他们想专程给他办个大的。
封照野一听,就笑了起来:“你们学校想对外表达他们重视人才,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人才马上就要跑路了。”景长嘉随口说,“到时候喜事可就要变祸事啦。”
封照野笑意一滞。他安静地驶过一个红路灯路口,才说:“决定出国了?”
“再等一年吧。”景长嘉说,“等我什么都处理好了,我就去顿涅瑟斯。”
这么大的一件事,要是泄露出去,还真有可能喜事变祸事。旁人不会管科学家的个人追求,他们只会知道又有一个顶尖人才离开了玉大。
到时候众口铄金……
封照野心脏揪成了一团,面上却笑了起来:“那可只有一年了,我们见面次数进入倒数。机会难得,今天还是让我请吧。”
景长嘉侧头看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他才弯了弯眉眼,轻松地应了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云中殿下:我的小伙伴特别忙,虽然不知道在忙什么。
云中殿下:但幸好我也很忙,所以我懒得管他在忙什么。
云中殿下:我们互相在对方眼里瞎忙。
封照野带景长嘉去的地方,是一家会员制的餐厅。
餐厅环境优美,私密性极佳。请来的厨师听闻是在全国大赛里获过奖的知名大厨,一手粤菜做得巅峰造极。
主食封照野给他点了一盅海鲜粥,饶是景长嘉那被御厨养挑剔的舌头,都说不出一丝不好。
见他吃得开心,封照野温声道:“看来是选对地方了。”
景长嘉格外满意地放下黑檀木勺,笑眯眯地开口:“也不知道他们家厨子多少年薪。”
“想挖人?”
“挖去我们家餐厅,”景长嘉眨了眨眼,“就是不知道我家请不请得起。”
封照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调性不合。你们家餐厅选址在临近学校的繁华地段,面向人群主要是学生、年轻情侣以及普通白领。他们对于餐品选择的倾向,价格大于口味。”
他细细地给景长嘉分析了一遍景家餐厅的定位与发展方向。
景长嘉对商业上的东西只有粗浅的了解,听他分析得如此到位,不由得有些惊讶:“你还会这个?”
“我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封照野促狭地问,“嘉神不知道啊?”
景长嘉“呵”了一声:“封学霸绝口不提家里,我从哪儿知道啊?不过看起来你家生意发展得不错,高考怎么会让你随便选择的?”
“主要是因为我……”他说着故意停了停,见景长嘉满眼都是好奇,才补充道,“叛逆。”
听到这么个答案,景长嘉眉头一挑,似笑非笑:“是挺叛逆的。”
封照野告饶一笑,主动给他夹了块水晶虾饺:“我瞒得很好,直到录取通知书寄来了他们才知道。”
“我家倒是不一样,”景长嘉回忆了一瞬,“除了别跑太远,别的都随我。”
这话随口一出,景长嘉突然有些恍惚。
他以前太沉默,其实没什么朋友。后来成为了云中郡王,利益往来的朋友很多,交心的朋友也有那么几个,可再谈起家里,也非是现在的家庭。到了圆柱世界那十年,大家都是孤儿,没有“家”可以说。
可现在,他坐在一家环境喜欢的餐厅,吃着味道合口的饭菜,和一个以前不算朋友的人,聊着自己的家。
他们以前不算朋友,后来成为朋友了,也没有提到过各自的父母。即便封照野看起来与他家里长辈已经那么相熟,他们以前也从未聊起过。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
一个走进了自己的生活,被父母家人都知道的……朋友。
景长嘉突然有些好奇:“你父母知道我吗?”
封照野闻言一愣,想了一瞬才说:“知道。”他强调道:“从高中就知道。”
他看着景长嘉的目光很温柔,想起高中的事情,就有抑制不住地笑意蔓上了眉梢眼角:“高中的时候我要是没考过你,他们会笑话我。考过你了,也会笑话我。前段时间看你的新闻,还特意打电话问我祝贺过你没有。”
“啊……”景长嘉有些意外,“叔叔阿姨知道我。”
“你爸爸妈妈也知道我。”封照野说,“还有你姑姑。”
他想起当时搜救的场景,那时天色昏黑,景长嘉家里三个长辈都淋着雨,面上是茫然的惊恐。
可见了他,景家姑姑还是回过了神,小心翼翼地问了他一句:“你是……嘉嘉在高中的那个朋友吗?”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景长嘉对他的定位,居然是“朋友”。
有那么一瞬间,封照野心里的后悔犹如潮涌。
但幸好,现在也不晚。
景长嘉回到家时,天色已然日暮。
家里安安静静的,依然没有人。他难得地打开了客厅的电视,又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果汁。拎着果汁走到阳台上,恰好看见封照野的车离开了小区,驶入了主干道。
景长嘉看着他的车汇入车流中,才面带微笑的收回了视线。
这实在是一个难得轻松的下午。他什么难题都不需要想,也无需焦虑牵挂某些压在肩上的责任。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与朋友随便聊天。
就像某个北疆冬日里的晴夜。
帐外无风,帐中炭火充足,又无需担心敌人夜袭。他裹着薄衾、捧着热酒,看着帐中的烛火发呆。
脑子里想的人……好像也就是封照野。
年幼时与封照野不带任何外力因素,也没有任何后果的竞争,是他后来十几年时光中,想起来都会面带微笑的竞争。
而现在和封照野成了朋友,他也如同自己的记忆里一样,是那么让人轻松的一个朋友。
这种感觉着实不坏。
但他的好心情只维持到收到路乘川消息的那一刻。
路老教授虽然连个录取通知书都还没给他发,但催促干活的信息已经来了。
路乘川:“你的开题报告呢?”
景长嘉:“……”
该怎么说……他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回家的时候想着要早点写出来交给路教授,结果把他在库贝纳收到的论文一打开,他就把开题报告扔在了脑后。
做纯粹的数学研究多快乐啊,写什么开题报告!
景长嘉慢悠悠地叹了口气,拎着果汁回到了书房,认命的打开电脑,开始写开题报告。
他没写过这个东西,临时搜索了几篇数学系的开题报告看了看,依葫芦画瓢的写了一份发给路乘川。
路老教授熬夜等他的开题报告,收到后只看了个题目,就回信道:“极小模型不好做,如果不顺利想临时更换,记得找我。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找我和其他老师探讨。”
他实在是个惯孩子的老师,景长嘉与他电话聊了几句,才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
极小模型的难点与许多代数几何的难点一样,都在于高维上。从极小曲面的诞生,到发现它的三维翻转的存在性,数学家们花费了几十年。而后关于它的工作就停止在了三维上。
直到二十多年后,阿利铎的数学家才证明了极小曲面在高纬度的翻转存在。而目前又过去了快要二十年,极小模型的发展再没有人能推动一步。
对于极小模型,景长嘉有一些想法,但仍需验证。
他慢慢书写着自己的思路,写到父母闭店回家,与父母打过招呼后,才回到卧室进入记忆图书馆里继续研究。
那本未来世界的《代数概论》一直摆在他的书桌上。随着研究的深入,堆在桌上的专业书越来越多,做的笔迹都写满了两个笔记本。可他却始终找不到正确的思路。
“我累了。”景长嘉吐出一口浊气,干脆就地躺了下来,“脑子都想疼了。”
“宿主,你在记忆图书馆中,不会头痛。”系统说。
“你可以把这当做一种形容。”景长嘉看着图书馆的顶穹。
它明明是半弧形的曲面圆顶。可看得久了,又觉得这个图书馆似乎根本没有天花板。那些弧形只是云层与光照给予他的错觉。
景长嘉死死地盯着一个点,盯到眼睛泛酸时,他突然翻身坐了起来:“我有些想法。”
系统安安静静地凝望着他,没有再出声打扰。
那一刻思路似乎变得无比清晰,他埋首工作,直到闹钟响起。
景长嘉从床上坐起,甚至顾不得洗漱,就直接拿起床头的笔记本,就开始书写起来。
等到他四肢脖子都开始发酸,不停写字的手才停了下来。
“收缩映射造成的奇异奇点可以解消,那么它翻转的有限性或许并不是那么重要……”景长嘉喃喃自语,“将解消过后的两个完全光滑曲面连接起来……”
他盯着自己引入的条件看了半天,又动手划掉:“不,这样的条件过于宽松,它必须是唯一的。”
他认真思考了许久,再次埋头写了起来。
等杨恒回家,看见他哥书房门开着,卧室却关着,顿时吓了一跳,直接推开卧室门就问:“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景长嘉从沉思里抬头,看见杨恒整个人都恍惚了一瞬:“周六了?”
“周六了。”杨恒说,“你做什么呢?”
“有了点灵感,想抓住它。”景长嘉说着掀开被子想要下床,结果腿一动,一股难言的酸麻感顿时卸掉了他所有的力道。
他倒吸一口凉气,缓缓地放下了腿:“一个姿势太久,腿麻了。”
杨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懒得管你,吃饭了吗?没吃我叫外卖了。”
“叫吧。”景长嘉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去穿拖鞋,嘴里还不忘道,“想吃粤菜。”
“你都一整天不起床了,你还想点菜。”杨恒冷笑两声,“就不点粤菜。”
他嘴里这么说,可等景长嘉洗漱完毕坐到餐桌前,发现桌上摆着的果然还是粤菜。
他笑眯眯地顺手揉了一把杨恒的脑袋,才问:“是不是快期末了?”
“你别提醒我。”杨恒说着,语气沉闷了起来,“哥,你说我选什么课才好?”
“这就为高考准备了?这么早?”景长嘉有些惊讶,“你的想法呢?”
杨恒闷闷地摇了摇头:“我们老师这几天都开始找人谈话了,说什么课程组合可录专业覆盖率,烦死了。”
景长嘉一听就知道,这里面估计有杨恒不喜欢的课程。
“你如果要问我的意见,那我的意见就是你学你喜欢的就好。”景长嘉随意地说,“大不了以后来给我当秘书。”
“我才不要。”杨恒脱口而出,“以你的脾气,你要是去当了老师,那肯定会把所有学生都丢给我。我才不帮你管学生。”
景长嘉闻言笑了起来:“这么快就拒绝我,看来我们小恒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嘛。那你就按照自己想做的去做。高考而已,又不是违法犯罪,当然是要学自己喜欢的。”
哪怕去学了个超级天坑的专业,毕业就等于失业。可他们这样的家庭,怎么也少不了孩子一口饭吃。
大不了杨恒就去景家餐厅跟着学怎么管理餐厅,等景家父母都干不动了,就把餐厅交给杨恒。
景长嘉想得轻松,杨恒坐在他身边,低头生了半天的闷气,才突然开口道:“哥,你什么时候有空帮我补一补物理吧。”
他抬头看着自己的哥哥:“我想学的专业,首选科目得是物理才行。”
杨恒主动提出想补物理,景长嘉当然是一口应了下来。
对他而言,高中物理简单得犹如放空大脑,闭着眼都能给杨恒讲明白。搞数学搞累了,刚好可以看看物理休息休息。
杨恒得了他的承诺,低沉的情绪一扫而空。吃过饭他打开电视玩了一个多小时的游戏,就回房间开始写作业。
他们的周末作业布置的量并不多,但杨恒心里已经决定了高考目标,就主动去买了几本高考模拟卷来刷题。
刷完了模拟卷,就等景长嘉来给他批卷子讲题。
两兄弟一个讲一个学,周末眨眼就没了。杨恒背着书包回学校,景长嘉就继续在书房里对着极小模型死磕。
而弘朝那边,下过几场贵如油的细雨,街头巷尾接代耕架修理的木工就渐渐多了起来。
一个新型农具,整个的时候看着是挺复杂的,很多地方老木工都得琢磨琢磨。可当它从整个拆成零件,又从零件组装成整个,这对于有经验的老木工来说,难度就大大的降低了。
云中郡王又教导得恰是时候,春耕前夕,大大小小的农户都要检查维修自己的农具。现下小毛病可以自己修修,缺零件换部件的,也不愁找不到价格合适的木工。
而在远离京城,也远离江南这样繁华地带的边远小镇上,木工郑师傅门外,已经等着好些个人。
这是他们整个南浦镇里唯一的一个老木工。他在镇子里扎根了半辈子,手底下有两三学徒,都是跟着学做农具的。
可做了半辈子的农具,云中郡王前些日子里教的那个,还是第一次见!
木工郑师傅的宅子一夜之间被人踏平了门槛,镇里住户两三家的约着一起出钱定制一架,到时候排着序用。镇外也有村民连夜赶来,想买个农具回去全村使用。
否则就靠着村里那一头老黄牛,人都累得爬不起来了,也总有地来不及翻。
木工郑师傅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货单。他又喜又急,便是自个儿与徒弟们全家齐上阵,也未必能很快的交货。
人到急处,就生急智。
郑师傅想起云中郡王拆解的零件,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流水线制作,让家人与徒弟们各自只做一个零件,而徒弟的家人们则帮着打磨木块。
去镇里的铁匠铺定制辘轳上的铁耙头已经来不及,便先做几架全木的代耕架,卖得便宜些就是。
而那各个村子一见短期内根本买不到一架代耕架,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们一边寻着人租牛,一边就上了郑师傅家,谈着这租代耕架的生意。
先租上一架全村用着,等郑师傅的货充足了,村里再来买几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