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漂泊我此生恁多情—— by桂花冰粉
桂花冰粉  发于:2024年0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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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惜迟晕生两颊,杏眸含春。从未有过的感受令他神魂颠覆。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猛地卸力,人也随之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木惜迟已身在南壑殊卧房内,体倦力乏,身下一片冰凉。木惜迟掀开衾被一看,连褥子上都染了一大滩痕迹。木惜迟忙扎挣着起来,懵懵地要水洗衣。后被苔痕强行赶回屋里。
木惜迟倚着床沿坐在地上,六神无主,怅然如有所失。拿手一摸脸,犹然滚热,仿佛他仍在木晚舟的身体里狠狠地发着烫。回想方才地府所经之事,不由五内沸然炙起。欲要喝一口茶,偏茶壶内又是空的。
木惜迟走到门边,将门扉启开一条缝儿向外看,见院中无人,悄悄出来,出了东华宫,一径往西去了。幸喜无人撞见。及来至一泓湖水之前,木惜迟住了脚,方知已走到无念境的边界。
恍恍惚惚想起这里一个船夫曾说,这一片湖水终年寒冽却从不结冰。木惜迟此时头脑不甚清明,因便忖道:“既然如此,我便投入湖中,一来可解我热症,二来也好洗去一身的污秽,且不为人所察。”
如此想着,便脱了鞋袜,一只脚踩入水中,登时感到一阵冰寒彻骨,正合了心意。是以,便忍着寒冷,一步一步走进水里。不多时,湖水已将没了顶。
木惜迟渐觉手脚僵硬,不能动弹,一个不当心,呛了口水进去,登时肺腑中如刀割剑剐般剧痛。
这里,刘伯正拿些话来给南壑殊开解,劝他保重身体,不要投湖。忽然远处传来一人喊“救命”的声音。刘美玉只当听错了,还要拢耳细听时,忽然“噗通”一声,南壑殊已飞身跃入湖中。
刘美玉急得扎手打脚,直喊:“造孽啊,造孽呀……”
这里木惜迟呛了几口水,几乎命悬一线,尽力喊了两声,心里已知不会有人来。正在等死,忽然一个声音由远及近道:“晚儿……撑住……”
恍惚是南明在叫自己。木惜迟迷迷惑惑,忙忙地道:“明哥,不要到这里来……快回去……”
东华宫内。
南岑遥喘吁吁地赶来,“我听花影说,怎么好好的,小木头跌进了寒潭之中。”
只见木惜迟双目紧闭,神情痛苦,口中喃喃不休。南壑殊正托着他的手。与他灌注灵力,却如同泥牛入海,一丝效用也无。
南岑遥忙劝道:“壑殊,且不要如此罢,你固然将自己耗得油尽灯,只怕也救不回小木头的命来。以他的修为,落入那一方寒潭,只怕凶多吉少了……”
南壑殊恍若无闻,南岑遥还要说,花影在他腰上拧了一把。南岑遥吃痛,忙住了口。花影将他拉至一旁,悄声道:“如今这个形景,你说这些不是火上浇油么,他哪里肯听进去。”
南岑遥急着道:“他听不进去也要说,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救不回人来,反倒将自己折进去?”
花影捏住他嘴,说道:“你到底是来添乱,是来帮忙?”
南岑遥拿住花影的手,握在掌心里,“自然是来帮忙的。”
花影道:“既如此,你兄弟正是急乱攻心,将素日的冷静聪颖都丢了。你倒是认真看看小木头的光景,你看他究竟是怎么了。若说 那寒潭彻骨冰寒,只一触碰便会损伤机理,那么小木头为何没有当即丧命,反倒犹如梦魇一般,呓语不休呢?”
南岑遥闻言,忙向木惜迟脸上觑眼看去,半晌才说道:“他这个样子,我为何看着眼熟。只想不起来是怎么一回事……”说着不住以手扣头,“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花影按住他道:“想事情便想事情,干什么敲自己脑袋,害怕不够笨么,魂儿都叫你拍飞了。”
“哎呀!可不就是魂儿飞了么!”南岑遥忽然抚掌道,“我想起来了。壑殊历劫归来时,也遇过这么一遭儿。那时他就是这么个形景。我急得不行,还是小木头跑了一趟地府,把他的魂儿喊了回来!”
花影:“……”
南岑遥忙跑到南壑殊跟前,与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说了一大通。又让他回忆当时的情形。“你自己知不知道小木头究竟如何救的你?”
一番话提醒了南壑殊,忙察看木惜迟的魂体,发现他竟魂体不全,严格说应当是有异。他丢了一魄,却又一魄非自身的魂体缠绵体内不肯离去。
南壑殊催出那本不属于木惜迟的魂体,见其并无灵力,薄弱异常。始认出竟是支撑木晚舟躯体不腐的那一只魂魄。
南壑殊收了那只魂魄,命花影等好生看顾木惜迟,自己则直扑地府中停放木晚舟棺椁的石室。
阎罗被惊动,也忙赶了来。只见南壑殊已打开棺椁,将木晚舟的身体扶起。
见此情景,阎罗遂小心翼翼地问道:“仙君有何贵干,小神能可效劳啊?”
南壑殊道:“此人体内有一缕本座徒儿的魂魄,却无论如何无法提出。大人可有法子?”
阎罗听了唬道:“仙君是说,令徒有一魄遗落在了这个凡人的体内?”
南壑殊:“不错。”
阎罗皱眉道:“那可就难办了,这个凡人执念很重,除非他自己情愿,否则只能毁去他原本的那一缕魂魄,将他变为一具彻底的尸体,方可对其予取予求了。”
此前南壑殊已用尽了法子,却始终对木晚舟毫无作用,看来他自是不情愿归还木惜迟的那一缕魂魄了。
南壑殊苦无良策,又心急如煎,遂发狠对木晚舟道:“你若再不就范,本座便将南明投入火海焚去,你两个再无相见之日!”
木晚舟却始终静静睡着,恍若未闻。
时间拖得越久,木惜迟就越凶险。南壑殊狠下心来,说道:“为了绾儿,只得如此了。”说着取出木晚舟的魂体,不免亦心痛难禁。“只一刹那,不会有丝毫痛苦。”
只见南壑殊掌心升起纯白火焰,耀如日光。木晚舟那一缕淡如琥珀的魂体瞬息间便如水汽般消散。
木晚舟已死,木惜迟的魂体无有所缚,飘飘然升至半空,南壑殊珍而重之地撷了。没有一丝流连,回转身便出了地府,仍旧往无念境归返而来。
反倒是阎罗看着木晚舟毫无生气的遗体,不禁鼻头一酸,堕下泪来。“可是呢,用得着时可劲儿用,临了临了还把人用死了。这算个什么事儿呢,木小公子啊,你真是命苦哇……”
一面亲手将木晚舟妥当安置在棺椁中,一面又命一个鬼差来,吩咐在凡间找一片秀丽的地土,好生安葬了木晚舟。
且说木惜迟魂魄归位,不久便没事人一般了。南之邈却闻得这件奇事,立逼着南岑遥讲清楚始末。
作者有话说:
木晚舟,此款产品已下架。

第110章
话说木惜迟落入寒潭却没有死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无念境上下全都知道了。人人将它当作一件稀奇事来谈论。自然也就瞒不过南之邈的耳目。这日,南之邈遣人唤来了南岑遥,命他详述始末。南岑遥只得悉将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南之邈听毕眉头深锁,半日不语。
南岑遥打量他父亲的光景,并不敢多言。
一旁陪侍的苏幕听了,凑在南之邈跟前说道:“要我说,这孩子命真大,一整个儿没入寒潭,却浑身上下完好如初,据说连一处破损也无。就是受了些惊吓,魂体不全,二公子一料理,他就没事了。依尊主高见,此事奇不奇怪?”
南之邈本就已然疑心,又经苏幕这一番多嘴多舌,火上浇油,更加不悦,遂向南岑遥道:“岑儿,你日日跟他们混在一起,可察觉出此子有何异样?”
南岑遥忙道:“他……不过是个修为低下的小弟子罢了,能有何异样呢?”
南之邈道:“那一泓潭水寒极无匹,是我无念境天然屏障,宛如雷池。此子修为低下,又凭什么堕入其中而不死?”
南岑遥闻言陪笑道:“咱们家世代流传着这个说法,为的是吓退外敌,令其不敢犯。究竟也未曾经验过,是否果真就如此厉害……”
南之邈道:“倒也有理,依你该如何经验呢?”
苏幕接口道:“少主此言,犹如醍醐灌顶。令老奴大为解惑……”
一语未了,南之邈道:“不要只管捧他,且说个主意来。”
苏幕忙道:“是是是……老奴多言了。依老奴之见,这也好办,咱们只消再丢一个人进去,视其生死,便能验证是否了。”
南岑遥:“……”
南之邈:“荒唐!”
苏幕忙跪下。
南岑遥自来很看不惯这个苏幕,见他被南之邈叱责,遂也道:“父亲这里很用不着旁人,苏先生还是忙自己的事去罢。”
苏幕还不肯走,南岑遥笑道:“苏先生出的好主意,我看就拿令侄苏哲来试一试那寒潭的威力倒使得。”
苏幕一听,唬得忙叩首,连说自己糊涂,不该混出主意。说毕忙连滚带爬地躲了出去。
这里南之邈肃然道:“当日巫族的领地泽,那是一片水泽,沼泽湖泊众多,巫族先祖诞生于斯,因而上古才出了司掌云雾的水神天吴。这世间一切的水都奈何不得巫族。”
南岑遥未听懂话里的意思,还怔怔的。南之邈又道:“你记得,此子亲口承认自己习得衍梦之术,玉鼎真人几次三番验其身份,虽证实此子并非巫族,可咄咄怪事,不得不令人疑心。”
南岑遥这才听出些缘故。“难道父亲怀疑他是巫族后裔?”
南之邈点点头,“且还有一事,相传这巫族族人无论男女都会使那蛊惑之术,外族人往往抵抗不来。当日玄女长公主何等持重,却只与少乂惊鸿一面,便誓死要与其结为夫妻。当年震惊六界,先天帝几乎不曾气死。想来这蛊惑之术有几分真。连为父也不能幸免。为父一见到那木氏弟子便难以自控,无法自持,难保没有受其蛊惑。”
南岑遥听到前头那些正经话,心里尚觉有几分道理,及听了这末几句,险些没一口老血咳出来。心说:“你老人家若素日是个正经的,也好推说是受了蛊惑。哪知自来就是三不着两的做派,怎么还怪到别人头上了呢!”
这些话断断不敢出口,南岑遥只得陪笑道:“父亲既有此疑虑,那么,可有何对策么?”
南之邈沉吟不答。
南岑遥又问:“父亲可是要取那小儿性命?还是要将他悄悄送去蛇巫山?”
南之邈摇头:“都不是。为父要圈禁着他。”
南岑遥忙问:“这又是为何呀?”
南之邈以手锊须道:“若他果真是巫族后裔,那么留着他,咱们便有了与天族分庭抗礼的筹码。”
南岑遥不解,“父亲,咱们素来同天族交好,为何要如此呀?”
南之邈冷笑道:“同咱们交好的是重华宫太子殿下,而并非天帝。天帝陛下的心思,为父委实琢磨不透。”
南岑遥道:“太子殿下即是未来的天帝,父亲如何想不到这个?”
南之邈道:“天帝寿数无极,其间种种,变数太多。东宫的位子即便坐了万年,倾覆也只在一夕之间。今日的太子,未必就是明日的天帝。咱们同太子走得过分近了,日后一旦有变数,会非常被动。为父不得不做两手准备,为我无念境满门的生死荣辱考量打算。”
南岑遥一听没有要取木惜迟性命的意思,旁的也就不管了,赶着夸了一遍英明决断等语,也就退出。
一时回来,才刚走至门首,尺素便迎出来,说道:“花影仙上来了,在书房等候少主。”
南岑遥闻言衣裳也不顾换,先来到书房。却左右不见人,又问尺素,尺素也疑惑,“方才还在的,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
南岑遥不放心,忙赶到东华宫,内中竟空无一人。连院里豢养的几只仙鹤也都不在了。
南岑遥大惊,登时将所有可怖的事情想了一遍。本欲飞报与南之邈,又转念想道,无念境四周被结界和寒潭围的铁桶一般,外人如何在其中作乱。如若东华宫真有了不测,恐怕正是父亲的手笔。
这么一想,一身冷汗。
那花影呢?父亲断不敢动花影分毫。可一想到他父亲素日的行止,淫心一起,就什么都不顾。登时又是一阵恶寒。
南岑遥正在心内狐疑乱拟,忽的肩膀被人一拍,忙回过头去,见是花影,便有如失而复得般,喜得一把抱住。
花影忙拿手推他,“我在你屋里等了那么许久,你倒是哪里去了?”
南岑遥道:“原来你一直等我,怎么我一路来都没见你?”
花影瞪他一眼道:“还说呢,方才我在前头走得好好儿的,你从边上一阵风儿的过去了,我连喊你都喊不及。”
南岑遥哈哈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这不是着急么。怎么你们东华宫人都不见了,难不成趁着春光正好,都出去游玩了?”
花影翻了翻眼睛,“谁又有那个闲心。实告诉你,主上早带着我们出去住着了。我回来是给他宝贝徒弟拿他落下的东西的。”
南岑遥一惊,“什么叫出去住?出哪里去了?怎么我不晓得?”
花影道:“当然不能给你晓得,你一晓得全天下也就都晓得了。”
南岑遥:“我……”
花影道:“我问你,小木头掉进寒潭的事是不是你说出去的?”
南岑遥立刻赌咒发誓说道:“绝没有的事,难道我不知道轻重厉害,就敢乱传乱说?”
花影故意打量他两眼,啧啧嘴道:“是你也罢,不是你也罢。这东华宫往后就剩几间空屋子,也省去你跑这处的腿子了。”
南岑遥又忙问缘故,花影一面走一面细细与他说明。
原来木惜迟伤愈后,南壑殊便择了与归渚这一处地方,将木惜迟带了去,名为疗养,实则打算天长日久地住下去。就在木惜迟初至无念境时暂时落脚的那间房舍,南壑殊更取名为“沉烟水榭”。
此事南壑殊没有同一个外人说起,故而南岑遥也并不知道。
“原来我成了外人,你们合起伙来瞒我,拿我当个傻子……”南岑遥眉毛皱成一团,又是生气又有些伤心。
花影观其光景,忍不住笑道:“你也不必如此,主上所以不说,就是怕像上次那样漏了风声,就走不利索了。如今我们在那边已停妥了,自然第一个告诉你来。若是得了空,便往那边坐坐去。”
南岑遥犹在气闷,说道:“倒都还罢了,只是他连你也带走了。”
花影笑道:“他留我便留,他走我也走。他到哪里,我自是跟到哪里。你要为这生气,也不过白生气。”说着,取了东西,一径出来。南岑遥直将花影送上刘美玉的小船,这才回去。
南岑遥没有去和南之邈说什么,后者却也不可避免地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令南岑遥意外的是,南之邈并没有大发雷霆。
十五日后是南之邈寿辰。南之邈吩咐南岑遥亲书请贴百张,广邀天下道友仙家齐聚无念境,共贺华诞。
南岑遥见父亲喜兴,知他素习讲排面,好铺张,便也只得依言办理,不在话下。

第111章
十五日后是南之邈寿辰。南之邈吩咐南岑遥亲书请贴百张,广邀天下道友仙家齐聚无念境,共贺华诞。
南岑遥见父亲喜兴,知他素习讲排面,好铺张,便也只得依言办理,不在话下。
且说东华宫虽阖府都挪出了无念境,但南壑殊依然每日都要去剑室当值,与从前无异。这日一早,花影随从南壑殊去往剑室,苔痕自去照料飞电饮食。剩得木惜迟一人孤单,也不得人顽耍,便自己走到院中,先是练了一套南壑殊授予的剑招,不多时,便觉索然。又进到屋中,来至一小小隔间内。取了三炷香并一个香炉,出外走到岸边,面朝寒潭跪下。
木惜迟焚了香,恭恭敬敬拜了三拜,供入炉中。又磕了头。这才说道:“晚舟,日前我在寒潭遇险,师父为救我,牺牲了你。师父只道是你不肯归还我的魂魄,哪知是我自己不肯离去罢了。彼时我神魂颠倒,这才流连难舍,不想竟葬送了你。你若有知,只怨我罢了,千万别迁怒我师父。”
木惜迟低头停了一停,又接着说道:“横竖你放心去罢。你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无非南明一人,我会替你照顾好他。只是因你没了,南明知道后必然悲恸欲绝,故而我还没有告诉他。”
又想了一想,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便立起身来。忽见远处有小舟往这里靠近。刘伯似渡了个什么人来。
木惜迟将香炉收拾了放回屋内,转身出来时,小舟已靠了岸,刘伯正在那里泊船。
木惜迟躲在廊柱后叉手瞧着他们。只见那人才刚一只脚踏在岸上,便似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身子向后飞掠出去,若不是正撞在刘伯身上挡了一下子,早就整个人跌入寒潭之中去了。
只见那人挣挫着狼狈起身,扶冠整袂半晌,又向半空觑着眼细瞧,说道:“好凶的结界。若是掉进水里,只怕就没命了。”
木惜迟见状,便走出去,隔着一射距离,向那人道:“不知尊驾来我家所谓何事?”
那人看见木惜迟,问他道:“阁下可是二公子高足,名绾鳍者?”
木惜迟道:“不才,正是在下。”
那人听说,便递过来一张帖子,手送到半路,又忙得缩回。犹豫了半日,“咻”得将帖子向木惜迟掷过来。木惜迟伸手接了。
那人笑说:“后日是尊主的寿辰,请了各路仙家同贺。届时在启明殿大排筵宴。请二公子与阁下务必赴宴。”
木惜迟点点头:“我知道了,等我师父回来,我自然告诉他。”
那人只管笑,两只眼睛上上下下将木惜迟打量了好几番。木惜迟不自在,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那人道:“我师父此刻在剑室当值,你为什么不往那里送帖子去,岂不近些?”
那人闻言一愣,半晌方支支吾吾道:“小人不知这些底里,只是奉命行事。就便告辞了。”说着一拱手,又命刘伯快开船。
那刘美玉赶着向木惜迟问了个晨安,便在那人催促下忙得摇桨开船。不过多时,二人便去的无影无踪。
至晚,南壑殊回来。木惜迟迎着进了门,便将南之邈寿宴之事与他说了。
南壑殊无一丝犹豫,道:“不去。”
木惜迟一听,忙道:“那人还给了个帖子,徒儿……徒儿已收下了。”
南壑殊回头,“你收了帖子?”
木惜迟慌道:“徒儿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不该收帖子?”
南壑殊道:“收下帖子就等同于答应了,是一定要去赴席的。”
木惜迟道:“那……那等那人下次来,我将帖子还他。”
南壑殊笑了,“他哪里还会再来。罢了,既如此,咱们去就是了。”又走到木惜迟跟前,扶着他肩头道:“绾儿陪师父在这小洲上住着,冷冷清清,如今有这等热闹,去玩玩也好。”
木惜迟忙道:“绾儿不觉冷清,绾儿同师父在此处,很愿意,很开心!”其实心里却巴不得能去。
南壑殊知晓其心事,也不说穿,又问了问他白日间修习的情况,便催促他回房歇息。
木惜迟嘟囔道:“徒儿一天没见到师父的面儿,好容易将师父盼回来了,还没好生看几眼呢,如何就回房去呢?还是徒儿服侍师父盥沐,伺候师父歇下,徒儿才好自个儿去歇息呢。”
南壑殊笑笑,便由他。木惜迟一面替南壑殊宽衣,一面道:“师父,从来都是花影随从师父去剑室当值。”
南壑殊笑着点头,又问他什么缘故说起这个来。
木惜迟便道:“不如往后由徒儿将花影替下罢,徒儿想白日里也跟着师父。”
南壑殊脸上笑意敛了敛,道:“花影并无过错,忽然不叫跟着,恐他犯疑。”
木惜迟眼珠转一圈道:“那我也跟着,叫花影也跟着。”
南壑殊道:“尊主随身的扈从有四位。大哥也只两位。我为人子,为人弟,自然要更矮一等。这是规矩,违错不得。”
木惜迟撅着嘴道:“我是师父的徒儿,跟着师父是学本事的。花影是侍从,方便师父随时差使。这怎么不合规矩了?”
南壑殊笑道:“你若实在想去剑室,那么师父偶尔带你去一两次,天天去使不得。”
木惜迟忙道:“徒儿哪里是想去剑室,徒儿只想陪在师父身边,想自己个儿陪着师父。”
这话未经忖度,一说出口便后悔了。木惜迟羞的面上绯红,幸而背着烛光,还不大显。
南壑殊沉默半晌,方道:“绾儿,你我缔结永书之契,与寻常师徒大为不同。你虽自愿,可终究不知这永书的厉害,更不懂世人构陷毁谤。”
话未说完,木惜迟忙道:“徒儿如何不知,徒儿虽长在荒山僻壤之间,往来之人也尽是粗蛮小妖。可徒儿自幼爱读些书,古往今来仁人义士的典也看过不少,却知道一诺千金的重量。徒儿在拜师礼上说的话,并非虚言。如若还有旁的,不知便不知罢,徒儿如今不大爱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
南壑殊叹口气,柔声道:“此事今后再议,先回房去。”
木惜迟虽有不甘,但不敢违拗南壑殊,只得应了声“是”。木惜迟走后,南壑殊并未就此歇下,只在床沿上坐。
他如何不知木惜迟的心思,可那些皆是小意。他南壑殊虽重礼守礼,却从不是那等迂腐自缚之人。他唯一担心的是木惜迟的身份已近乎于暴露,旁人犹可,头一个南之邈又岂会坐视不理。不知他会有何动作,只得先让木惜迟离开无念境。
可对于无念境本身,南壑殊实属职责所系,不能远走。否则当初也不会栖身于此。是以,只得在这寒潭之上觅一方小洲。以寒潭为天然屏障,再布下结界,将爱徒圈在其内,倒还可暂保其平安,以便从长计议。
到了南之邈寿辰这一日,启明殿中仙者如云,群豪毕集。许多仙家百年间极少在世上走动,因这一次南之邈力邀,都一召即至。因而较之先前梓林宫大宴,盛况尤有过之而无不及。众人高呼畅饮,把盏言欢,纵论百余年来六界中的轶事奇闻。正是乐声盈耳,语笑喧阗。
木惜迟随南壑殊安静坐在席上,心思却早飞远了。左看也有趣,右看也热闹,只是南壑殊来之前曾再三嘱咐过的,不可乱动乱跑,他便只好乖乖听话。
一抬眼,看到对面一溜长席上,苏哲隔着许多人正遥遥地向他招手儿。木惜迟更坐不住了,老老实实给师父请示,想去找苏哲说话儿。南壑殊望一眼对面,苏哲的席位相离并不甚远,举目就能看见。于是便柔声吩咐道:“只可在那里坐坐便要仍旧回来。不可再去别处。”
木惜迟忙答应了,抬起屁股颠颠儿地就过去了。苏哲见他过来,喜得忙挪出位置让他。两个人互斟了一轮酒,就开始拉着手说此说彼,呱呱唧唧。
苏哲道:“木头,你怎么悄没声地就走了。也不来和我道别?”
木惜迟道:“我现在只听师父的话,师父让走,我就走。师父也没给我空闲去和你道别呀。”
苏哲瞪圆了眼睛道:“他这么霸道么!那你在他那里可受苦了?他还像以往那样,对你很凶么?”
木惜迟认真想了一想,道:“师父才不凶呢,我是自愿听师父的话。为的是要给他老人家长脸,不惹他老人家生气。”
苏哲闻言,长叹一口气,“你说的这些话,怎么跟我叔父每日在我耳边念的那些经一样一样的。也是成日价让我听话,让我给他长脸,不要惹他生气。所以我一听你这口声,就知道你日子一定不好过。木头嗳,咱们果真是一对儿难兄难弟哟!”说毕就顾影自怜地一顿自斟自饮。
木惜迟见他怅怅然的样子,也不便向他说明。遂笑着摇摇头,不去管他。
结果这一打岔,木惜迟听到邻座的两位女仙儿似乎正在谈论他家师父,于是也假意饮酒,实则凑着耳朵倾听。
只听一女仙说道:“你看对面的水济仙君,真是芝兰玉树,清朗英拔的一位翩翩佳公子啊。”
另一女仙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如此面容绝俗,风姿粹美。实在六界之中无人能出其右。”
这时她们邻座一个年长的男仙拖长了声腔道:“想不到北魁仙子老大不小,一把岁数了,竟然也为个美男子,老房子着火了不成?”
两名女仙闻言,便齐齐笑骂道:“我们说话,你这牛鼻子搅合什么!”
那男仙啧啧嘴,故意卖弄机锋道:“我看你们两个都看走了眼。他哪里是什么翩翩佳公子,分明是个淫贼!”
两名女仙啐道:“满嘴胡吣的是什么!你不过歆羡别人灵力比你高深,模样儿比你俊朗,倾慕他的人比你的多。由羡生恨罢了。”
那男仙忙摆手道:“罢罢罢,我哪里羡慕他了。实告诉你们,此人有个徒儿,模样生的极好,南水济宠爱非常。他徒弟想不练功便不练功,想不修行便可以不修行,若是想要那天上星辰,南水济恐怕也敢效仿当年斗战胜佛大闹天宫替他尽数摘来。敢问哪家的师徒处成这样的!”
此时又有一人加入话局,只听说道:“对外说是师徒,内里不知道怎样的荒淫无度。”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谈话中来,“是啊,我也听说了。他们两个结为师徒之后便离开了南家另立新府,便于行那苟且之事。并且每每将仆役随从驱至门外,二人做那帐中鸳鸯。不分白天黑夜。委实荒唐至极!”
众人听闻。均骇然称奇。
“老朽说不下去了……”
“我竟不知这渊渟岳峙,琨玉秋霜的南二公子竟是个浪荡子。你们说的这些事可真不真,可是误听了那诟谇谣诼之语?”
“如何不真!有一日,他们的仆从不意闯入卧房,但见床幔之后隐约一对人影像白鹅那般交、颈厮缠,唬得他丢掉手里的家伙什,转身便跑了。”
“常常仆役们进屋去打扫,褥榻上脏的淋淋漓漓,有时一整日两人都不出卧房的门。也不准人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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