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漂泊我此生恁多情—— by桂花冰粉
桂花冰粉  发于:2024年0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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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这仆从,莫不是花影么?”
“对呀,小花影如今还跟着他呐!”
“这花影痴恋南壑殊,如此他见二人日夜欢、爱,他怎生咽下这口气!”
“真热闹极了,这阖府主不主,仆不仆,师不师,徒不徒。说起来都是一摊烂账!”
“你们道这南水济为何急着在外边另立新府。”
众人忙催他快说。只听说道:“先前有无念境中弟子说南壑殊每每在剑室当值,都把他那小徒弟全身剥得嫩葱儿似的,搂在怀里亵玩。众弟子不敢去剑室,只敢绕道走。有人将此事上禀。你们也是知道的,南尊主是位宅心仁厚的大家,耳朵里哪听得这些污言秽语,只好吩咐那南壑殊,令他在外面居住,无事能可不带着他那徒儿进来招摇过市,污人耳目。”
众人咋舌,“都传说这南水济并非南尊主亲生,这么一看,果非一类。这南尊主也太仁厚了,竟肯纵容养子在自己府上这般胡为?”
“也不知哪一世的冤孽,叫这么个人败坏了太乙无念境万年来的好名声。”
“……”
木惜迟听了这些话,气得双手乱颤。“镗”地一声掷下酒盏。
作者有话说:
南壑殊:“搬去哪儿无所谓,关键要上班儿离家近。”

第112章
木惜迟听了这些话,气得双手乱颤。“镗”地一声掷下酒盏。正要上前喝骂他们住口,却一眼瞥见南壑殊,正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见他也看过去,便抱以温柔一笑。
木惜迟登时将气焰没了,心里软的不行。不禁想道:“若是此时我找他们理论去,师父必然要问缘故,到时我如何说?这些诟谇谣言如何说给师父知道!他是何等冰清玉粹,端守自矜的一个人,偏是被人这样说嘴,定要气坏的。”
一面想着,一面忍不住喉哽气噎。又怕南壑殊悬心,忙离了苏哲的席位,仍旧回到南壑殊身畔坐好。
南壑殊见他气色不同于先前,只垂着头发怔,眉宇间似有忧愁气闷之色,遂问他道:“怎么这一会儿就回来了,同苏哲闹了别扭么?”
木惜迟一抬头,见南壑殊笑意融融,不禁呆了。忽然意识到近来南壑殊的笑容变多了,并且总那么温温柔柔的。自己便是有满腔的戾气,也被他化于无形了。
木惜迟便也一笑,道:“我如今有了师父,何用把那些没要紧的人放在眼里。从此我只守着师父,旁的人事我一概不知,一概不看。”
说着,两人对望着笑。
木惜迟:“师父,你傻笑什么?”
南壑殊笑涡更深,“师父不傻,绾儿才傻。”
木惜迟将嘴一噘,道:“师父傻,绾儿才傻。徒儿都是随师父的。”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喁喁低语着。忽然席间一人起身,高声喊了句什么。大家安静。只听他接着说道:“吾等今日齐聚,为的是庆贺南尊主华诞。小仙不才,起个头儿,祷祝南尊主千秋鼎盛,福泽绵长。”
“我也来我也来……”又有一人大笑道,“小神祝南尊主康宁安泰,长乐无尽!”
“到我了到我了……”
如此一位接着一位,祝祷之声不绝。南之邈一一回礼,又请众人尽情饮乐,不要拘泥。
待得酒酣,有人兴致好,便在席间比拼灵力,显示功法,及从三川五岳搜罗来的法器珍宝,引为笑乐。
忽有一人说道:“咱们这些人都是老相识,来来回回都是旧套路,有甚趣味?倒是有一位新贵隐在我们之中,直到此刻也还一句话没说呢。”
众人忙问新贵是谁?
那人说道:“便是南二公子的高足了。”
便有人起哄道:“这说的很是,二公子新收了徒儿,更行了永书之礼。我们这些老东西很想领教领教他的本事。”
南壑殊施施然起身,道:“领教不敢,顽徒愚笨,未成气候。”
那人皱眉道:“哎,二公子何必自谦。此子既得二公子垂青,可见定非等闲之辈。我们不过切磋切磋,又有何妨!”
南壑殊还要说话,角落里一人站起道:“那么,长留山磈氏请绾鳍公子赐教。”
木惜迟先前听了那些杂话,早已积了一股无名之火在腹内,此刻见有人向自己挑战,于是不肯给南壑殊丢脸。遂咬咬牙,起身向那人一抱拳。即代表答应了同对方比试。南壑殊未料到他会如此,想要阻拦,已来不及了。
木惜迟知道南壑殊不放心,低低地说道:“师父放心,徒儿有分寸,绝不乱来。”
南壑殊轻轻摇摇头,只得向磈氏道:“那么只比拼身法功力,不施灵力,点到即止。”
“这个自然。规矩我懂。”
南壑殊又回头对木惜迟嘱咐道:“千万不得逞强。”
木惜迟点头答应了。
磈氏:“绾鳍公子,那便请罢。”
木惜迟:“咱们比什么?”
磈氏:“你跟着二公子都学了些什么?”
木惜迟老实道:“学了剑法。”
磈氏哈哈笑道:“那么咱们就比拼剑术。”
话音未落,那人已连飞带飘,欺到了木惜迟身前两尺之处,右腕袭来,已抓住他肩头。木惜迟大惊,忙旋身躲避,一手自腰间抽出软剑。
原来南壑殊所赐的这一柄软剑当真柔若无骨,又兼之无剑鞘所缚,故此木惜迟便将其缠在腰间,平日里不显,需用时,抽取极为方便。
磈氏原先还疑惑他究竟将武器藏在何处,预拟攻其不备,打他个措手不及。此刻见他凭空亮出一柄利刃来,明晃晃竟如嵌银瓒宝一般,便大骇之下,后退数步,不敢再轻敌。
作者有话说:
上回忘了交待,晚舟同学下线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doi不能披马甲,需要实名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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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木惜迟得了这半刻喘息之机,忙急运内力,准备全力以抗。心念一至,身子便如脱兔一般迅疾前攻。磈氏眼见那利刃柔软灵动如蛇,两边刃口发出蓝光,自是锋锐异常。自己手里的这把剑霎时逊色下来。尽力抵挡了几个来回,却渐渐露出败相。
又只见木惜迟身法俊雅秀捷,剑势大开大合,尤其那招式似东却西,趋上击下。有如儒雅书生挥墨作画一般,轻灵飘逸,游刃有余,却又招招落实。俱是自己没见过的,是以登时慌了手脚。
木惜迟连刺带削,圜转自如,招招都是攻势,一招不待磈氏化解开来,二招三招已连绵而至。磈氏左支右绌,木惜迟却没了耐心,忽然飞身上前,拿剑尖一挑,再一回抽,一记利落的旋身,霎时将磈氏的剑踏在脚底。软剑倏起,在磈氏咽喉处轻轻一点,笑道:“前辈,承让了。”
这磈氏也深知若是木惜迟手上劲力略大一分,此时自己的喉咙已遭洞穿。兼之他早已败落,本想早早罢手,以免吃亏。怎奈家师威逼着必须得胜,便只好负隅顽抗了许久。如今已成败局,也是无可如何了。遂向木惜迟一拱手,灰溜溜退回席间。
那边一个大胡子气哼哼站起来道:“长留兄,你调教出的弟子怎生这般没用!对手还未如何,他自己倒乱了阵脚。”
这被唤作“长留兄”的人便起身道:“他是我座下最末的一个,愚弟本要试练他,不料让在座见笑了。”
这人便是先前言语调戏北魁仙子,并辱骂南壑殊为“淫贼”的那人。只听他又说道:“即翼兄不知可有高徒,上场展示展示,令我等也开开眼。”
“老子不来收徒那一套,省得闹出些新闻,给人拿去耻笑。”说着,那大胡子越众而出,在木惜迟身前站定,“即翼山缑氏亲身来领教领教这个娃娃新贵的好本事!”
木惜迟见他身材魁梧,似有自己两个宽,心下便有些怯。那人狞笑着自胁下取出一对黑乎乎的大锤,“这一对顽器名叫破天锤,系我手中的二等法器,正与你那软剑过过招。”说着便以奔牛之势,携锤往木惜迟面门而来。
眼见大锤撞来的力道刚猛,决不能以软剑招架,木惜迟只得斜身躲过,破天锤从他颅顶横掠,带起一阵罡风,令木惜迟忍不住头皮发麻,只得不断跃上、纵下,躲避追击。同时口中忙道:“这位伯伯好生厉害,绾鳍自知敌不过。但若我能躲过伯伯三势,就算我赢,何如?”
那缑氏周身朔风呼呼,全然不理木惜迟。两个人厮打在一处,难解难分。一个是如玉少年,执的武器极尽轻灵。另一个是胡须壮汉,持着的铁锤凶猛沉重。在座众人看得眼花缭乱,瞠目结舌。
忽见缑氏倏地肩头一晃,破天锤在他手中轻轻颤了一颤。南壑殊看得明白,刹那间由席上直奔至木惜迟身前,面对着木惜迟,如山一般挡在他与缑氏之间。
此前木惜迟也看出异样,又见那缑氏持锤逼近,料知这一击难敌。不想南壑殊忽然挡在身前。千钧一发,木惜迟已来不及推开南壑殊。眼见他以背心直面破天锤痛击,急得心胆俱裂,“啊”的抱着他大哭。
下一刻,缑氏果以破天锤击中南壑殊背心,却没有预想之中两方相撞的钝搓感,取而代之的是仿若伸手入水的虚无。似有物而无物,似无物而有物。似虚非虚,似实非实。
缑氏正纳闷,须臾间一股如火般炙热之流缠上破天锤,自缑氏手腕上列缺穴以迅雷之势直冲至他精元所在。缑氏顿觉丹田处如烧着一锅沸水,挤撞着要往外炸开。
缑氏一惊之下,魂飞天外,忙撤身后退。口里大喊:“不好,是玄元北水!啊不,是南明离火,啊都不是,是……是……”自己一通乱喊,好不滑稽。
上首南之邈看不过,飞身到缑氏跟前,替他稳住神魂。缑氏方站定,口中也不乱喊了。
那边木惜迟以为南壑殊受到重创,急得抱着他只是哭喊:“师父,师父……”
南壑殊轻轻道:“绾儿别急,师父没事。”
木惜迟不明真相,就要运功替南壑殊疗伤。殊不知若是南壑殊果受重伤,他那点灵力只能是泥牛入海,毫无用处。
南壑殊忙止他道:“师父真的没事。你此刻真气逆乱,万不可运气。”
这时席间有个声音说道:“呀呀呀,老夫没眼看呐。南二公子,你须得知道,此处是南尊主的寿宴,不是你俩的卧房。众目睽睽之下,你们相拥着摸手摸脸,成何体统!”
这里缑氏心神稍安,正要谢过南之邈,忽见对方目光森森,在咫尺之距直直逼视自己,颇有威胁和指示的意味。缑氏心头一跳,似蓦地想起什么来,也不顾内伤,上前对南壑殊喝道:“上场比试,俱是以一对一,方显公平。二公子岂可因一己之私而枉顾规则,以二打一!且你自己说的不施灵力,点到即止。为什么又是玄元北水,又是南明离火?若要比拼这个,谁赶得过你邪门儿!”
“本座枉顾规则?” 南壑殊冷笑,“那么尊驾方才又为何偷偷输送灵力在破天锤上?若非如此,又如何激出玄元北水,又如何同南明离火纠缠不休?须知这两个你称之为‘邪门儿’的东西恰是遇强则强。你使出几分灵力,它们便如数奉还。”
缑氏满面狠厉,“好,好,好,好个巧言善辩,好个‘水火能容,天理难容’。老子称你一声‘二公子’,是看在南尊主的金面,谁人不知你来历不明,是尊主可怜你收养你在膝下。谁知你不识好歹,忘恩负义,乃至恩将仇报,叛出无念境。六界岂能容你这般不忠不义不孝之徒!”
这厮越骂越凶,却半步不敢靠近南壑殊。
木惜迟气得满面涨红,“你这丑东西,不许你骂我师父!”
缑氏冷笑道:“妖狡的孩儿,手下败将!你师父狐狸尾巴藏了许久,一遇见你便耐不住真相毕露。可知你也是个蛊惑人心的妖物!”
众人见南壑殊未使一掌一剑,即令缑氏一败涂地。且瞧缑氏的光景,显然是吃了大亏,便一时也无人敢再挑衅木惜迟。
又见他们言语争锋,便都趁势下几句佐料。横竖南壑殊不会为几句闲话就杀人。
“可见这南二公子无论是仙品还是修为,都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北魁仙子,论起模样来,你也不差,如能和南壑殊凑成一对儿,说不定现在娃娃都有了。不像他那没用的徒弟,纵然日夜欢、爱,也结不出果子来。”
“你喝酒把脑袋喝麻了,说的这是什么畜生话!”
“这师徒两个,一个拐骗了天族公主,还来了个欲擒故纵。另一个勾搭上天族太子,被变着花儿地玩腻了之后,一脚踢开。”
“原来都是被玩剩下的玩意儿,北魁仙子可千万别去趟这趟浑水!”
“……”
木惜迟见“四面楚歌”,心里又羞又恨。先前就怕南壑殊知道这些话,污了他冰清玉洁的性灵。忙双手拢在南壑殊耳朵上,“师父别听这些荤话,咱们快回家去罢。”
南壑殊点一点头,携了木惜迟,也不作辞,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外而去。
在场众人眼睁睁瞧着他二人背影。那眼中有的是憎恶,有的是鄙夷。也有的是钦佩,也有惋惜与不舍。
“什么?他们就这般走了不成?眼里还有没有礼法,还有没有南尊主!”
“罢了,尊主就当当初没看清这狼崽子的真面目,白费了那些心血。如今当他已死了就完了。”
“他那个徒弟也邪门儿的紧,不知是哪个山沟里成精的妖物。走了倒干净。”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唯有首座的南之邈不发一辞。
南之邈今日布的这一局,一则为吓唬木惜迟,乃是令其远离南壑殊之意,往后落了单,也好受他南之邈的辖治。二则也让南壑殊知难而退。不想这二人非但没有受他的离间,反而更加亲密。实在是弄巧反拙。因而十分气闷,却又无可奈何。
花影自恃身份,这日并未随而同去。遂伴着飞电留守在与归渚。忽见他三人回来,气色不同以往。便待服侍了南壑殊茶水后,叫来苔痕细问原委。苔痕悉将宴上所有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了。
花影听毕,气得英眉倒竖,赶着来找南壑殊。忽见木惜迟也在他房内,两人似在低低说着话。花影想一想,意欲回避。忽听木惜迟问道:“师父,咱们两个清清白白,他们为什么要那么说?”
这话正戳在花影肺上,便“哼”一声,推门进去,说道:“还有什么可为什么的,这件事再无别人,分明是南之邈那厮指使他们干的。那些人都是依顺他南之邈的,平日里赏些小东小西的养着他们,一旦有了偷鸡摸狗的脏事烂事,都授意他们去做。他南之邈仍是两袖清风,不染一尘的大善人。”
木惜迟听了这些话,一时间难以置信。向花影道:“尊主又岂是这样的人,花影大哥莫不是错怪了他。当年我因为仰慕尊主清名,这才万里迢迢来到无念境修习。难道你告诉我,这个人竟是个伪君子,我从前的那些仰慕竟是自误了不成?”
花影闻言,被气得双目圆瞪,几次要骂人,碍着南壑殊,不好出口。只得冷笑两声,转身出去了。
这里木惜迟又问南壑殊。南壑殊柔声道:“花影不过是自己白忖度,亦不可信真。不过,绾儿细想,方才宴上一干人出言不雅,尊主可曾阻止?又或是只一味地逞纵?”
木惜迟想一想,蓦地明白过来。
南壑殊:“若易地而处,换作是你,难道也无所作为,听之任之么?”
木惜迟道:“当然不会,即便是我相熟的朋友,可若是有言行不当之处,我绝不纵容,必定会出言提醒,若是他们不听,那他们就不是和我一路的人,我往后也不再同他们来往。师父,绾儿明白你的意思了。花影大哥的话并非无理,倒是我心思太迂了。”
南壑殊微笑:“好了,咱们不去管旁人,只要自己无愧于心便是。”
晚间,木惜迟回到自己房中,翻来覆去揣摩“无愧于心”四个字,竟有些心神失所,不由想到南壑殊日间在无念境对自己全心回护,回来又是这样温柔。
虽然他早已是如此,且这些日子以来,师父分明愈来愈温柔。可像今日这般平等地与自己谈论一件事,却属实不寻常。即便明知我错了,也耐心引导,让我自己认识到错误,而非像花影那样,一语不合就冷淡了我。这即便不是师父,就便放在任何一人身上,也不是对待等闲之辈的态度。
何况与师父初识之时,师父是那等冰寒雪冷,如今却这样,真是穹壤之别。
木惜迟忍不住偷笑。一时又想到那些人诟谇南壑殊的话,又恨的牙痒痒。
我什么时候同师父做帐中鸳鸯了!还什么交颈缠绵,就连南明和木晚舟也没那么过火呢。
这么想着,竟感到双颊发起烫来,翻腾到半夜,朦朦胧胧间,自己仿似身处无数层层叠叠的幔帐之中,有人在那头唤他。
木惜迟忙掀开帐子跑过去,却看不见人。正在疑惑,忽被一人拦腰抱起,木惜迟唬了一跳,一看那人,竟是南壑殊。
木惜迟忙问:“师父,这里是何地?”
南壑殊道:“这里是咱们家。现有这些幔帐,无论我们做什么,外人就看不见了。”
木惜迟:“我们做什么?”
南壑殊不答,低头吻上他的唇,木惜迟登时慌了。南壑殊却没有给他片刻工夫反应……
木惜迟看到四周的幔帐上映着两个人影,如同白鹅那样交、颈。木惜迟的身子越来越烫。急喘乱息之间,倏地昂头,竟看到屋顶上有一个洞。一时间仿佛又置身在东华宫里,那个洞还是他弄出来的。
“师父……我看到月亮了。月亮,它照进屋里来了……”

第114章
一连数日,木惜迟夜间都梦到这些。白日里不禁倦怠恍惚,昏聩空乏。一见了南壑殊,更觉心亏。幸而南壑殊自那日在启明殿受辱后,亦不曾断了剑室的值守,依旧日日勤勉,未迟半刻。
木惜迟便每日佯装懒睡,也不起来给南壑殊晨省。每每听到出了门,这才敢到屋外行走。
这一日清晨,木惜迟方才醒来,正在发闷,忽听见门上剥啄之声。他只当是花影等人,便哑着嗓子问道:“谁?”
“是我。”
却是南壑殊的声音。
木惜迟噌地坐起,忙得脱换了中衣,又将被褥都收拾了,这才来开门。其间,南壑殊都在门外静静等待。
南壑殊见他气色苍白,关切道:“绾儿,近来你持剑虚浮无力,面色也不好。可是身子有何不适?”说着便要伸手过来。
木惜迟忙得躲开,不欲令南壑殊挨身。
原来这些天他心中已有一番思索:我固然敬爱师父,即便自己舍了性命也是无妨的,可我的爱,之于师父却是无尽深渊,反倒害了他。师父固然疼我,可他哪里知道我对他的心思。那些人不该去骂师父,该来骂我。师父对我只有师徒之恩,并无别情,然我对师父又岂止如此。虽眷恋极深,却不能宣之于口,否则师父前途困厄,皆由我起。
南壑殊见他心神恍惚,却隐忍痛苦的模样,不由分说强拉着他的手,轻声问道:“绾儿,花影说你近来不肯吃东西。究竟是心里不痛快,还是身上不爽?有什么事不能同师父说呢。”
木惜迟只得道:“我……不过是做梦了。”
南壑殊立刻紧张道:“什么噩梦?”
木惜迟道:“不是噩梦,是……是梦见师父了。”
南壑殊这才轻抒一口气,笑问道:“那么绾儿梦中,师父在做什么呢?”
“师父在做……”说到这里,木惜迟猛地咽住,登时心神俱乱。心一横,退后两步,噗通跪在地上。
南壑殊忙上前挽扶,木惜迟却一头磕在地上道:“徒儿有罪。”
南壑殊以手抚木惜迟肩头,“绾儿,你这是何故?”
木惜迟:“那些人的嘴虽然可恶,可徒儿却更加有罪,徒儿对师父的心思并不清白,徒儿对师父有非分之想……”
南壑殊面上一顿,收手拢回袖中。
木惜迟接着道:“每日每夜,徒儿的心都作烧作痛。徒儿言行不端,玷辱了师父美名。徒儿该死,可徒儿却停不了对师父的肖想。徒儿该离了师父,从此不再连累师父。可徒儿与师父结有永书之契,徒儿离开,就是违契。当初发过誓的,一旦违契,便天地诛戮。”
木惜迟说毕,自腰间拔出南壑殊所赐的软剑,直往项上抹去。
南壑殊原是怔怔的,忽见此状,忙挥掌格开软剑,“这是做什么!”
木惜迟含泪道:“徒儿不敢带累师父,今日便自绝性命,以完此誓!”
南壑殊:“胡闹!”
木惜迟仰头看着南壑殊,见他弯腰俯就自己,面上又是心急又是担忧。
温柔,包容,分明有情。
木惜迟心内一动,未暇思索,只由本心,竟起身在南壑殊左颊亲了一下。
完后自己也吓愣了,不敢再看南壑殊,慌得跑回屋里。
南壑殊跟着也要进去,木惜迟在内抵住门,说道:“师父还要去剑室当值,绾儿就不送师父了。”
花影才从耳房里整顿了出来,看见这一幕也就站住脚。
南壑殊向门内道:“你如今这样,我还去什么地方。”说着又扣门道,“绾儿,快开门。”
木惜迟闷声道:“绾儿没脸见师父。”
灵透如花影,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嗤”的一笑,走上前对南壑殊道:“主上且放心去当值,此时不便再说什么。小木头有属下看着,回来少一根头发,主上把属下捆了,丢到寒潭之中如何。”
说着唤来苔痕,嘱咐他道:“好生跟着主上去剑室,机灵些儿。”
南壑殊两道剑眉深深紧锁,背着手站了会儿,见木惜迟仍是不开门。半晌,只得对花影点点头,转身去了。
这里花影敲敲门,向里说道:“主上已走了,是自己开门,还是我破门进去。你看着办罢。我可不如主上对你那么好耐性儿。”
说毕,只听屋内窸窣几声,房门便向里开了。木惜迟走回桌边坐下,像只鹌鹑似的扎着头。
花影笑着进去,盯着他看了半晌,说道:“小木头,不如我教你几招,保证助你一举拿下,何如?”
木惜迟瞅着他问:“拿下什么?”
花影笑而不答。
木惜迟涨红了脸,“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花影笑道:“别同我装傻充愣。”
木惜迟又不说话了。花影啧啧嘴,走到跟前,强搬着脖子,附在耳畔嘁嘁喳喳教了一番。
木惜迟起先捂着耳朵不要听,后来一言半语传入耳内,竟觉有醍醐灌顶之感。便一面听,一面领悟着,一面又在心里盘算。
是晚,南壑殊归返,先到木惜迟的屋子来探。站在门外,踌躇半晌,才要扣门,屋门却向里敞开了。
开门的花影迎头见了南壑殊,笑道:“主上这早晚就回来了,小木头在屋里,属下可是连眼睛都没敢眨一眨,直盯了他一日呢。现下将他完璧归赵,属下也要去歇歇了。”说毕就走了。
南壑殊进来不见人,便又转至寝室内。
只见木惜迟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杆藤鞭,一见了南壑殊,便道:“绾儿今晨不甚清醒,昏了头,轻薄了师父,请师父狠狠责罚。”说着,将藤鞭举过头顶。
南壑殊轻轻一哂道:“不是要自行了断么?如何变成了只领区区一顿鞭子?”
木惜迟在心里吐吐舌,道:“师父既已遭绾儿轻薄,岂不吃亏。还是师父先打我一顿,然后我再自行了断。”
南壑殊道:“为师再不会打你。”
木惜迟:“可是师父平白吃亏,绾儿于心有愧。”
南壑殊一笑,将他从地上拉起,替他拢了拢额前的碎发,竟轻轻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柔声道:“这下,师父同绾儿两清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是个好日子,是实名do的第一日~
明早十点见~
正经人提前许愿不要被suo!!

南壑殊柔声道:“这下,师父同绾儿两清了。”
木惜迟怔愣在当地,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直直望着南壑殊,半晌才磕磕巴巴道:“师父……师父……你……我……我又在做梦了,怎的梦这样真……”
南壑殊道:“师父在这儿,如何是梦。”
木惜迟摸摸作烧的脸颊,又看看南壑殊,“师父,绾儿已然大胆。师父再这样,绾儿……绾儿怕带累了师父……”
南壑殊:“何曾带累。”
木惜迟:“师父若是来日后悔……”
南壑殊摇头,“叶重阳这东西嘴里没有好话。可有一句说对了。他曾说,你我之间是逃不开的因果。此前为师只知自苦,却无视绾儿亦深受其苦。为师只知一意孤行,却不知绾儿亦心如匪石。绾儿,往日是为师负你良多。”
此刻木惜迟心内又是甜,又是酸,又是喜,又是悲。对南壑殊凝视半晌,忽然“嗳”的一声,投入他怀中。
木惜迟狠狠嗅了嗅南壑殊怀中的气味,更觉眷恋难舍。遂踮起脚来,在南壑殊唇角啄了一下,低下头糯声糯气地道:“绾儿不愿同师父两清。”
木惜迟脸颊烧的飞红,且不敢抬头,眼睛里漾着春意,汪着泉水,一眨眼就要流金泻玉了。
最终这汪碧泉还是落在了南壑殊的胸怀。他仿佛被木惜迟一头墨发缠住了心肝,与平日判若两人。木惜迟只觉惊心动魄的,觉得自己无力抵抗,几番死去又活来。不禁失魂地怀疑,自己莫不是金铸玉造的,就值得师父如此稀罕着……
后面隐约记得自己叫了无数声“师父”,师父也叫了他无数遍“绾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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